“就是上次和您说的那个意思。”苏秦拿着报纸，头也没抬。

“你以后都不打算在娱乐圈混了？”

“我不太明白您是什么意思，现在出柜的艺人也不缺我这么一个。”

“你还嫌自己身上的新闻不够多？和别人订婚，现在又出柜，出柜对象还被人挖出来说是早就好上的，幸亏只是订婚，不是结婚，那不就是骗婚？”李太太咄咄逼人，苏秦依旧温和，道：“李太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您的儿子没能按照您的规划成长已经让您非常不高兴，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没有能按照您的规划成长，他有问题，他的问题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们的家事，不需要你过问。”

“我看不是吧，”苏秦笑着，“他现在和我是情侣关系，我关心他，过问一下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我希望他能好起来，现在的伤也好，心里上的创伤也好，我的父亲是不负责任的父亲，我的故事想必您已经知道。我以前就很羡慕李绍君，羡慕他父母双全，但是他过的不开心，他发现我羡慕他，他却很高兴，说，没想到我身上还有能被人羡慕的地方。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开心的人，一点触动就能让他高兴很久，我希望他以后都能很开心，如果说我出柜，我承认他，能够给他带来点开心的动力，我愿意这么做。

以前我觉得不行，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宣称是好朋友也没关系啊，对我们实质的关系没有影响，而且说出来肯定对我自己的事业不利，他也愿意配合，但昨天这件事发生，我发现，我说到底还是自私，人活这么一辈子，我也已经风光过，还算有点小积蓄，就算以后没人找我拍电影拍广告我也能和他一起过完下半辈子。不是太富裕，但是太富裕也没什么用，过的开心点吧，李太太，你和他斗，他和你斗，你们是母子，不是敌人，大家都不高兴，对你们又都有什么好处？

我没他那么会说话，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我现在进去看看他，我们过会儿再聊吧。”

苏秦要走，李太太伸手拉住他，“等一下。”

“您说。”

“我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好事，你们没有好结果，但是你们真要在一起，我也不可能阻止得了，只是我想告诉你，苏秦，绍君就是个孩子，他想要一个玩具，到手了，玩腻了，他就扔了。”

苏秦还是笑，“哦，那也好，我从没做过别人的玩具，我试试看能不能让他玩得尽兴。”

李太太松开了手，苏秦走到了李绍君的病房里，他已经醒了，苏秦坐下来和他说，“我在考虑要不要把现在的房子卖了，换大一点的。”

“卖房子？”李绍君眨了眨眼睛，“我妈刚才找你说什么了？”

“你比较喜欢哪个地区？”

“你要和我住一起？”

“要不然？”

“不要太靠近市中心……”李绍君歪着头，“说真的，你真的要和我住一起？”

他那双黑而明亮的眼睛盯着苏秦，苏秦摸上他的额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李绍君说：“哇，你脸上也新添伤痕，我们干脆成立个工作室叫疤痕二人组好了。”

“我这个很快就能消了。”

“我要书房外能看到森林的。”李绍君忽然说，苏秦弹他额头，“你脑子不清醒就别乱说话了，我上哪里去找屋子能看到森林的？”

“哦，也对，你现在没什么收入来源。”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苏秦干脆不理他，李绍君又引他说话，他道：“我看哭了。”

“嗯？”

“我选择他，我选择了他。”

“一边去。”苏秦对他翻白眼，李绍君捂着肚子笑，“说真的，我真的太感动了。”

他对苏秦勾了勾手指，“你过来让我亲一下吧。”

苏秦靠过去，李绍君吻了他的脸颊一下，在他耳边走着调唱：“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

苏秦觉得肉麻，他又坐回去，他在李绍君这儿待了一整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探望李绍君的人来了不少，秦朝然也来了，他带了束花，坐了会儿就走了。他走后，李绍君和苏秦说：“我真的和他上过床。”

“哦。”

“你不介意？”

“我介意的过来吗？”

“也是……”李绍君看着苏秦，“现在想起来，我和他算是等价交换吧，不过你们真是像……”

他伸手去摸苏秦的脸，苏秦闭上眼睛任由他摸。

“我以前从没怀疑过，心有所属的记者会，我呼吸过度那一次，你来救了我，我很意外，我回家之后就盯着我和你那张合照看。然后我找到了那根项链，稍微想起来了一些，那根项链是信鸽里，你演的角色送给我演的角色的，对吧？”

“我觉得很难过。”

苏秦睁开了眼睛，李绍君说：“看到项链的时候很难过，然后就哭了。”

苏秦看他没带着项链，问他项链在哪里，李绍君说在抽屉里。苏秦拉开抽屉，找到了项链，把那枚戒指取了下来。

“唉，你要现在给我戴戒指，我真会哭的，你也知道我的眼泪不值钱……”李绍君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苏秦已经握起他的手，给他戴上了戒指。

阳光洒在他肩头，他轻声哼了一段进行曲的前奏，李绍君真的哭了。

尾声

李绍君出院那天，苏秦在外地拍戏，桐姐载着方淳耀和伍云成去接他出院。桐姐和苏秦说为了躲记者，他们定了凌晨和李绍君在医院门口碰头。苏秦这天收工后，看时间差不多，给李绍君打电话，想问问他情况。电话通了之后，那端传来的却是桐姐的声音。桐姐一开口就和苏秦告状，说李绍君疯了。

“你知道他怎么样吗？说好凌晨碰头，我和方老师，伍导在门口等了他半天，他就是不出现！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打电话给他，他和我说他翻墙自己出来了！”

苏秦还没说上话，那边李绍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喂喂苏秦吗？”

“嗯，是我，你翻墙了？”

“是啊，没事啦，躲记者嘛，干脆躲得彻底一点。”李绍君笑着说，“你别担心啊。”

“没担心。 ”苏秦靠在床头翻剧本，李绍君扁着声音埋怨，“你怎么这么薄情。”

苏秦笑了，他捏着眉心说：“你用不着我担心。”

“还是挺薄情的。”

苏秦说：“开玩笑的。”

李绍君咋吧着嘴说：“不错啊，现在会开玩笑了。”

苏秦挪揄他，说是和他学他的，两人又闲扯了会儿，李绍君先挂的电话，苏秦放下手机就钻进了被窝。他也不看剧本了，打开电视打发时间。此时已是深夜，电视台不是在重播晚间的综艺节目就是在放古早的电影。苏秦靠在枕头上看了会儿综艺，学了几个新笑话就有些困了。他正打算睡觉，主持人不知怎么说了句：“我选择他，我选择了他。”

底下字幕还做了俏皮的特效，苏秦摇头笑，自从他这句在医院门口对记者说的话被公之于众，一下就成了时髦的流行语，这段新闻在视频网站的浏览量也是惊人。不少人怨声载道地表示好男人都和男人跑了，也出了不少抹黑慧晴的新闻，说苏秦当时与她订婚也是被逼无奈云云。总之将苏秦的形象描绘成了一个隐忍，为家人考虑，又为了爱愿意勇敢出柜的痴情男子。苏秦自然受不了这种称呼，他为爱一点都不勇敢，也不喜欢他们公司公关抹黑慧晴这一点，幸好他和电影公司还有经济公司的合约都快结束。他对这两家公司没有任何留恋，甚至有点儿想要立马解除合约的意思。关于慧晴的新闻一出，他就给高层打去电话抱怨，高层不理会他，他只好直接致电慧晴。慧晴人在国外，对那些报道并不介意，还笑着对苏秦说：“我和你说过啊，你要做好准备，其实我当时还告诉自己，我也要做好准备，你们在娱乐圈里的，身不由己的事情，我懂。”

她愈通情达理，苏秦便愈加愧疚。李绍君像是能看穿他心思，他出院没几天，苏秦就收到他发来的邮件，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李绍君和慧晴的合照，照片里慧晴正捏着李绍君的嘴佯装揍他。李绍君在电邮里写：“你就别过意不去了，我先来给慧晴揍两拳，回头我再来揍你。”

他还说：“我会使十倍的力气，你别到时候被我揍晕了过去。”

苏秦拍戏回来，他见到李绍君，真是做好了被他揍的准备。结果李绍君没揍他，反而是拿着手里新买的超级八一直拍他。苏秦站在门口愣着看他，李绍君招呼他进屋，转身往里面走，嘴里说着：“别嫌我地方小啊。”

苏秦前几天真的把自己那套公寓给卖了，在市郊的高级住宅区新置了一套顶层房产，现在还在装修，不能住人。李绍君主动提供他住处，包住包水电包网就是不包吃。苏秦去外地前已经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寄到李绍君家，现在这些纸箱子正堆在李绍君家的过道上，苏秦反手关上门，问李绍君：“你家没有储藏室？”

“有啊，堆了其他东西，放不下了。”李绍君还在拿超级八拍他，他看苏秦拖着行李箱迟迟不进来，靠在墙边用镜头对准他，低头说：“现在，苏秦到家啦，他怎么还不拖鞋？”

“你干吗？”苏秦换上拖鞋，他不太习惯镜头似的，别过头整理起了衣服。

“影片素材啊。”李绍君放下摄像机，“你干吗不进来？怕我真揍你？”

苏秦皱眉瞥他，“能别在家里拍吗？”

“你不喜欢？”李绍君从厨房里拿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跟着苏秦拍，苏秦去哪里，他就拍到哪里。苏秦好几次都伸手挡他的镜头，李绍君还嘻嘻哈哈地，“真的是电影素材，剧本写好了，我和你说说吧。”

“你说。”

“我喜欢一个人，然后这个人被杀死了，我怀念他时，就会出现这样的镜头。”李绍君不断摇晃他手里的超级八，苏秦从衣柜里探出个脑袋看他，“我演那个死人？”

“差不多吧。”

“差不多？”苏秦又看到镜头，不舒服地说，“有些像狗仔队。”

“胡说，这是爱的录像。”

“有点恶心，别说了。”苏秦还是一本正经地，他拿了替换的衣服要去洗澡，李绍君欢呼了起来，苏秦伸手捂住了他的镜头，严肃地告诉他：“不能拍。”

李绍君听话地关了机器，他眨巴着眼睛看苏秦，“那我能看吗？”

苏秦捂住他眼睛，只叹气不说话，李绍君拿他这反应当作是默许，跟在他身后进了浴室。他把马桶盖子放下来坐在马桶上看苏秦，苏秦在解皮带，他看了眼李绍君，大约是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过去，背朝向他。他走进淋浴间洗澡，李绍君翘起二郎腿看他，上下打量他锻炼的结实匀称的身体。苏秦被他看得不自在，李绍君撑着下巴说，“你知道吗？我幻象过你的身体。”

“啊？”

“你的身体，性幻想！你拍电影和别的女明星的床戏我看了好多遍，但是其实脱光了还是有些不一样，真人比较好看。”

“有点尴尬，”苏秦低着头，“不过你的床戏我也看过。”

“哦？有什么感想吗？说来听听。”

“太瘦了。”

李绍君哈哈笑，他和苏秦交流起最近听来的笑话，苏秦比较厉害，说得笑话把李绍君笑得前仰后合，他说他的自传写完了，苏秦毫无疑问就成了他的第一个读者。他看了一个晚上，早上李绍君起床看到苏秦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还开他玩笑，“你干吗不去卧室睡？怕我骚扰你？”

苏秦揉开眼睛，他道：“看了一晚上终于看完了。”

“你觉得怎么样？”

“情深意切，感情真挚。”

“就这样？”李绍君在啃苹果，显然对苏秦的评语不太满意，苏秦示意他靠近一些，他照着作了，便听到苏秦在他耳边说：“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在海上航行，在深夜里迷路，然后我看到一盏灯塔，它照亮了我的路，我也爱它。”

李绍君低着头，他不吃苹果了，轻声问苏秦要不要给他写序言。苏秦说，“好啊，不过我没那么会写东西，写的不好你别介意。”

李绍君揉了下眼睛，苏秦洗漱完后，两人一块儿吃了点东西就出发去新居看装修的进度。李绍君还带着他那台超级八摄像机，苏秦依旧不怎么喜欢镜头，躲闪着说，“到底要拍多久？”

“不知道，你忍着点啊，别小气。”

“这哪里算小气？有点烦。”苏秦在开车，李绍君对他说：“你安心看路好了，当我不存在。”

苏秦看了他一眼，李绍君立即道：“哇，你眼神好凶，哈哈，当作是家庭录像好了，我想记录下来，如果有一天你跑去和别人好了，我就时常拿出来看看。”

他自己唱衰自己，苏秦也没再说什么，到了新房，李绍君拍得更起劲，装修的工人今天没来，苏秦转了一圈，拿出手机翻看日历，说：“差不多半个月就能住进来了。”

“油漆味有点重。”

“嗯，是有些。”苏秦走到客厅的沙发边，掀开遮尘的白布，坐了上去。这个沙发是从他旧居搬过来的，他特别喜欢，李绍君也坐下，只是他坐得实在不老实，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跪在沙发上贴着苏秦拍的姿势。苏秦推开镜头，让他别闹。

李绍君跪着，一屁股坐在自己脚上，问他：“你们要杀青了？”

“差不多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没什么力气。

“苏秦，你觉得我们能好多久？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半年，一辈子？”

他在这种时候突然问出这样一个严肃，值得思考的问题。苏秦一下没反应过来，盯着手机愣住了。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是以后不好了，不在一起了，你也要让我喜欢你一辈子，好不好……”李绍君说得可怜兮兮的，苏秦扭头看他时，他脸上却带着笑。

苏秦面向他，他伸手摸到李绍君的脸，揉了下他耳边的头发，凝望着他说：“我确实不知道，这种事谁会知道？”

他拍了下李绍君的腿，“说不定你以后遇到别的人，喜欢上别的人，话不要说太满，但是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李绍君握住了他的手，他还在拍他，像一个记者一样对他提问。

“要是以后他们不在一起了，你会不会后悔在记者面前说过那些关于我的话。”

苏秦反问他，“那你后悔和我耗了十年吗？”

李绍君摇头，还颇自豪地说：“十年算什么。”

“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你很好，做一个自己想做的人，就比任何人都厉害了。”苏秦靠在沙发上，他听上去累极了，但话却说得温柔又坚定，李绍君听得鼻子发酸，他说：“你这么表扬我，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表扬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