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走，秦朝然站在原地，最后告诉他：“是我劝他退出娱乐圈。”

离开这片是非地，再也不要见到，就和小说里写的那样，相忘于江湖，大概谁都能健健康康过完一辈子。

晚上苏秦和慧晴说结婚的事，他打算下个月和慧晴一道去看父母，然后在年底结婚。慧晴有些意外，说：“年底就结婚？之前不是说好了两三年后吗？怎么突然这么快就想结婚？我在这里的事业才刚起步，现在结婚，肯定没法兼顾家里，我不想。”

苏秦说他不介意，慧晴却坚持不肯，她性子倔，有主见，苏秦劝服不了她，也就只好作罢。之后两人约会，慧晴再问起结婚的事，苏秦也说算了，讲自己那天是心血来潮，想到其实有个证明也不错。

“你要证明？订婚都订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慧晴笑得爽朗，苏秦伸手揽住她，他们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电影，慧晴租了许多老电影，之前看的那部苏秦全然没有印象，可现在这部，他却模糊记得。

那是某天晚上，他感冒生病躺在宾馆的房间里休息，李绍君来看他，他和李绍君说了会儿话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李绍君却还没走。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在播的就是这部电影。可惜的是，电视被按了静音，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电视的荧光一闪一闪的，他听不到台词和音乐，也看不清具体在演什么，只能听到李绍君的呼吸声，只能听到他。

事到如今才发现，这部电影，竟然是出喜剧。

《心有所属》的片花公布后，在网上引起了热烈讨论，尤其是时隔九年后再次出演电视剧的李绍君更是成为讨论的焦点。他又成了八卦杂志的宠儿，每天几乎都能看到和他有关的花边新闻，他又去哪里和谁吃饭，又去哪里和谁一起买东西，又去心理诊所光顾心理医生等等等等。全世界好像都在他等他崩溃，他崩溃他们就有故事可写，可以毫不顾忌大书特书。可他偏不，他最近出现，精神状态都很好，对影迷一如既往非常照顾，要签名要合影都不回绝，还去医院探望自己患病的影迷，积极拍摄公益宣传片。

他之前在做的公益基金搞了个慈善晚会，苏秦那天还收到请柬，邀请他出席。他让rose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了，他工作确实很忙，孙晓正式的剧本出来了，定妆开会，商谈角色一大堆事情要做，《心有所属》又快杀青，大家都是卯足了劲赶进度。

方辞从美国回来了，在电影公司的会议室见到他，苏秦与他微笑致意，方辞也微笑，他看上去已经从李绍君的事里恢复过来，眼里那种落寞的神色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奋发向上的劲儿。他的角色戏份虽不多，却是关键人物，对演技要求很高，轻了不对，重了更不好。开会时苏秦没能和方辞说上会，休息的间隙，方辞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两人买了咖啡上来，坐在会议室里闲聊。说电影，说表演，方辞虽是半路出家当了演员，谈起表演来却让苏秦都自愧不如。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偷师。”方辞听了苏秦夸他的话，低头笑，手里捧着咖啡杯，说，“有人天生就是这块料，眼睛会说话，像我这种比较笨的，就只好跟他学。”

“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点破。

“他很厉害，能带人入戏，比较自然，还有感染力。”

“对，感染力，所以生活里也很容易感染到别人。”方辞挠了下额头，“怎么听上去像病毒。”

苏秦笑了，抓了下胸口。

这世上一定有一款这样厉害的病毒，被感染后，无论过去多少天多少年，它都会在心里发痒。死不了，就耗着，痒。

从报纸和新闻上，苏秦知道李绍君要去非洲参加一个公益活动，接受采访的时候他说，等他回来，他有件大事要宣布。他去了一个多月，苏秦赶着拍杀青戏的时候，剧组里已经传开了，说李绍君回来了，要开记者发布会，宣布退出演艺圈。

苏秦正和伍云成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两人听到了都是一个反应。

“那祝福他。”

伍云成还爆了句粗口，“混小子，他妈的瞎折腾。”

“伍导你觉得不是真的啊？”一个长得还算机灵的场记竟然傻傻地问伍云成。伍云成把他骂走，对苏秦说：“你说他这么爱折腾，爱看别人议论，怎么可能退出。”

“我觉得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就是这样……”

“你让他一个人，那不就是让他生不如死。”伍云成拿起保温茶杯喝了口，“他得要人陪。”

苏秦怎么会不知道李绍君这个秉性，他一个人活着，那就是死了，他有满腔的爱可以给另外一个人，甚至可以把这份爱与那个人平分，好让对方也爱他。

苏秦想，假如当天他没和李绍君打架，他的角色会不会换成别人，假如不会，那又到底为什么会是他。

李绍君没像别人传言中的召开退出演艺圈的新闻发布会，他所说的大事也还没公布，《心有所属》的杀青酒宴上，何乐乐和苏秦说，剧组请了李绍君，被他拒绝了。苏秦被剧组的人强灌了两杯酒，有点晕，撑着额头吃了两口菜，说：“哦，这样啊……”

“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何乐乐嘟起了嘴，苏秦摸了下她脑袋，“别生气啊，吃菜吃菜。”

当天也来不少媒体，拍合照啊，个别采访啊，说收视爆红就发放福利犒劳观众啊，所有人都有事可忙，现场闹哄哄的。伍云成是思明凑在一起说话，有记者去问思明放片花那天针对李绍君的事，思明早就消气，答道：“那天是我不好，有点不顺心，闹脾气，已经和李绍君道过歉了。”

苏秦就坐在他们这桌，听到了，挑眉打量思明，闷声喝了口茶。

“童恺说收视飘红就要脱衣庆祝，苏秦你呢，收视第一的话有什么表示？”记者来采访苏秦，苏秦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说：“我啊，收视第一的话，就开派对庆祝咯。”

何乐乐笑了，“师兄，你好没劲。”

苏秦也笑，剧组有人拿了张李绍君的照片，和大家一起照合影，说这样就是一整个完整的剧组了。照的时候大家都笑，笑完照完，李绍君的相片落到了地上，大家又都疯别的好玩儿的事去了。苏秦捡起这张相片，放在了桌上，用一只碗压着。他照完大合影后早早离席，他明天还有工作，必须得回去休息。

没过多久就是他生日，慧晴在他家给他弄了个惊喜派对，那天他才从外地飞回来，到家就有一群友人出来祝他生日快乐，确实有些惊喜。一群人吃着玩着的时候，苏秦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来电显示是李绍君，没有接，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他去厨房拿饮料时，慧晴把手机拿来给他，“你接一下吧，一直打过来。”

苏秦还装作不知情，说：“谁啊，一直打来，我看看。”

除了李绍君，又还能有谁锲而不舍地打他三十多通电话。

他还是没接，在厨房喝水，整理碗碟，忙来忙去。客厅里的人喊他切蛋糕，他家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我去开个门，你们等等我啊。”苏秦这么说，顺手把灯给关了，蛋糕上的蜡烛已经被点亮，黑暗中亮起了忽闪忽闪的光。

苏秦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门外，他看到李绍君，手上开门的动作停住了。他不开门，李绍君又给他打电话。慧晴已经在喊他，“苏秦快点，蜡烛要烧没了，是谁啊？”

“马上来。”

苏秦靠在门边，终于还是接起了电话，他说：“喂，找我？”

“苏秦你开一下门，我有话和你说。”李绍君的声音在发抖，好像在寒风里受了冻。

苏秦从猫眼里看他，“电话里也能说吧。”

“我知道，好的，算了……”李绍君抹了把脸，“算了，我走了，抱歉。”

他神经质地瞥门上的猫眼，正在猫眼另外一头的苏秦眼皮一跳，他本能地觉得李绍君能看到他，这种感觉让他害怕。他扭过头，要挂电话。

“生日快乐。”

最后，他听到李绍君这么说。

第三十一章

“苏秦，到底是谁啊？”

所有人都在等苏秦去许愿吹蜡烛，好让生日派对进入高 潮。他迟迟不动，大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慧晴朝他走过来，满面带笑，“再不去吹蜡烛就没有咯。”

苏秦握着手机，嘴里应道：“马上过来。”

他口不对心，他根本不想过去，现在他心里想的全是李绍君那双眼睛，他躲开的那双眼睛：黑而明亮，凶起来像猛兽，温顺时又如同宠物。蜡烛烧完了可以再点，这个生日过的不好，下次补过也没关系，只是这个人……

苏秦想，李绍君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他将会去很远的地方，将会音讯全无。这种预感让他难过，也让他犹豫。以前秦朝然问他的那个问题，他现在必须要亲自面对。可他不想面对，也不想选择，他只想找李绍君上来一块儿吃点蛋糕，那之后，就让之后的他再作决定吧。

苏秦搭住了慧晴拍他肩膀的手，他说：“你们等我一下。”

他开门跑了出去，慧晴靠在门边看他，苏秦跑得急，鞋也没换，穿着拖鞋就出去了，等电梯似乎都浪费他时间，慧晴看到他直接跑进了楼道。

派对主角忽然失踪，蛋糕上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烧到了尽头，最后的那点火光也消失了。慧晴作了个深呼吸，她按亮客厅的灯，对众人微笑，说：“有个朋友要去接，大家先继续。”

苏秦在楼道上捡到了李绍君常抽的香烟，香烟还在烧，抽了一半就被他扔了。苏秦走到一楼，推门出去时看到李绍君站在路灯下点烟，他的手在发抖，怎么也点不上。苏秦喊他，李绍君受了惊吓，香烟从他嘴里掉出来，连手里的打火机也掉到了地上。

“上去吃蛋糕吧。”苏秦朝他伸出手，李绍君却躲得远远的，他站在了路灯后面，光也照不到他。

“不了，我来和你道别，我朋友还在等我，过会儿去机场。”他说话的声音很小，稍微走神就要听不到。

“你要去哪里？工作？”

“我要走了，不回来了。”

苏秦又往前走了两步，李绍君看到了他，他一脸淡漠，双眼却亮晶晶的。

“本来想开个新闻发布会，太烦了，还是算了，苏秦，我走了，你……”李绍君伸出手要和苏秦握手，“生日快乐。”

苏秦握住他的手，他把李绍君拉近了，说：“一起上去吧。”

李绍君眨了下眼睛，灯光似乎让他的眼睛不舒服，他挣开苏秦的手，笑了笑，“真的来不及了，赶不上飞机就麻烦了，我走了，再见。”

他说得潇洒，转身的动作也作得流畅，就像那部偶像剧里李绍君的杀青戏，他在飞机场和苏秦告别，踏上旅途。他再没回来过，没人再看到他，听到他。说起他，大家都用上了缅怀的口吻。想起他，不光觉得痒，还觉得痛。

一直耗着拖着，觉得死不了，而不去治疗的病毒，到最后发作时，竟然会痛。苏秦觉得不可思议，他追上李绍君问他要去哪里。李绍君没有说给他听，他一味地说再见，低着头，好像在哭。苏秦伸手揽住他肩膀，两人都停下脚步，苏秦问他：“你能不能改机票，明天再走？”

“明天走和现在走有什么区别？”

“要切蛋糕了。”

“那是你的生日，和我有什么关系。”李绍君说着，猛吸了下鼻子，“你再不放手小心我揍你。”

他恐吓威胁，苏秦还是没放开，李绍君言出必行，他揪住苏秦衣领就朝苏秦挥了一拳，苏秦愣在原地，直到李绍君松开他衣领他还没回过神来。李绍君踹了脚路灯，朝灯柱上砸了一拳，他凶神恶煞地警告苏秦别再跟着他。苏秦捂着下巴揉，他死死盯住李绍君，看得李绍君心神不宁，他烦躁地抓头发，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骂：“他妈的，他妈的！”

他朝苏秦扑过去，这次他手上的拳头没能揍到苏秦的脸，他被苏秦抱住，动弹不得，为了泄愤，只好张嘴一口咬住苏秦的耳朵。苏秦被他咬疼了，抓住他衣服说他，“你怎么回事？我没见过揍人的还眼泪汪汪。”

李绍君把苏秦的耳朵咬出了血，他才松开。他朝地上呸了口，擦了下嘴，口齿不清地说：“你干吗惹我？你有病吗你？”

苏秦捂住耳朵，走到公寓楼后门的台阶上坐下，“没你有病。”

李绍君又呸他，“我是有病，我就是有病，你从屋里跑出来追我这个有病的，硬要拉我上去，你说你是不是比我有病？！！”

“行了行了，别念绕口令了。”苏秦皱眉，拿衣袖抹了下脖子，自我安慰地说：“还好最近没工作。”

李绍君踢了他一脚，不满地抱怨，“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追下来干什么？你打听我去哪里干什么？关你屁事！”

苏秦拍了下裤腿，仰头看他，“那你打电话给我，还跑来我家，走就走啊，来和我说再见干吗？我是你谁？你再生父母？？”

“呸！”李绍君又去踢苏秦，苏秦生气了，拽着他把他拉到地上，让他老实坐好，有话好好说。

“和你说个屁！”李绍君抱着膝盖凶巴巴地翻白眼。

“你还没完了？你到底要去哪儿？”苏秦拍他脑袋，推搡他。李绍君打开他手，“你他妈推我干吗？我喜欢你，我才来和你说我要走了，不行吗？犯法了？我想到以后再见不到你了，我就难受，所以我来找你，来见你最后一面不行吗？？”

苏秦还在气头上，追着李绍君问，“你不会看电视？你要去的地方没电影院？我又不退出娱乐圈。”

“你没赚够钱当然不会退，你退就是你有病！”

“你又知道我没病？”苏秦站起来，拍拍屁股，不知是骂李绍君还是在说自己的病，“神经病。”

“你干吗骂人？”李绍君转过头看他。苏秦俯身一把抓住李绍君的衣领，“我他妈就是有病才和你耗！”

李绍君眼也不眨，严肃地警告苏秦，“你离我这么近，小心我咬你。”

苏秦把他拉起来，拖到黑暗的角落里，他掐住李绍君的脖子把他抵在墙上，李绍君偏过头，他不想咬苏秦了，他告诉他，“小心我亲你。”

苏秦抢在他前面先亲了下去，他来这一招，李绍君猝不及防，只有靠在墙上被吻的份。他想哭，忍不住就哭了，苏秦松开他，他蹲在地上骂人，让苏秦别理他。

“起来。”苏秦拉他，他甩开苏秦的手，说想抽烟。

“你起来。”苏秦不耐烦了，硬是把李绍君拽起来，抬手抹他的脸，“别哭了，你都多大了，还哭，烦不烦。”

李绍君咬着嘴唇，没再流泪了，“你他妈不是个东西，王八蛋！”

他眼圈红红的，嘴里还不停骂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你是不是有脏话病，忍不住一定要说脏话的那种毛病。”苏秦把他带到公寓楼里说道。李绍君还在喋喋不休，“我喜欢你干吗，第一次见你就该掐死你，我坐一辈子牢，别人提到你，永远要捆绑销售，提到一个我。”

苏秦苦笑，他带李绍君去搭电梯。他心里现在不怎么痒了，就是心跳得很快，他和李绍君说，“蛋糕你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