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你不考虑一下，同性恋演好了一定能拿影帝，到时候片酬又可以涨一涨啦。”李绍君看他要吃蛋黄，剥第二颗鸡蛋的时候又把蛋黄挑了出来。苏秦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和李绍君一道分工解决了四只鸡蛋。电视上的武侠电视剧也播完了，苏秦说，是时候睡觉。李绍君躺在沙发上对他道“晚安”。苏秦走到了卧室门口，又觉得不妥，转回去对李绍君说：“晚上你别看那些神神叨叨的电视节目了，早点睡。”

李绍君眨了下眼睛，算是听到了，可到了半夜，他又摸进苏秦房间，蜷在角落卷他被子。还好苏秦有所防备，在被子下面自己裹了条毛毯。他今天难得睡得踏实，早上被闹钟吵醒，顺便把李绍君一块儿揪了起来。李绍君嘴里嘟囔说起来了起来了，苏秦一走，他就又躺下，直到苏秦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李绍君还在浴室里磨蹭。苏秦怕他在浴室里睡着，每隔五分钟就去敲他一次门，李绍君被他弄烦了，大声吼：“我有神经衰弱，你这么折磨我，小心我发神经病！”

苏秦满意地回到客厅喝茶看报纸，浴室里传出水声时，他的门铃忽然响了。苏秦去玄关开门，看到外面站的是秦朝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秦朝然先开口，说明来意。

“刚才绍君给我发短信，说在你这里，我来接他。”

“哦，他啊……”苏秦瞥了眼浴室的方向，“他还在洗澡，你先进来坐回儿吧。”

他给秦朝然泡茶，把他请到客厅去坐。苏秦和陌生人话本就不多，和秦朝然更没什么好聊的，他看他的报纸，秦朝然看自己的手机，两人也算是相安无事。不知秦朝然是突然对自己的手机没了兴趣，还是心血来潮，他竟主动和苏秦提起李绍君的事。

“他在你这里要是有什么打扰，还请包涵。”

苏秦戴着眼镜，隔着镜片对秦朝然笑，眼里没什么笑意，他道：“没事，没什么好打扰的。”

“听说你们以前关系不太好……”

“还好。”

“他失忆之后我们其实都非常被动，我和医生啊，还有他母亲啊，特别是医生和他母亲，他们非常想要他能回忆起以前的事，但是他自己不努力，可以说是不想去回忆吧。你也知道记忆这种事，不是别人催你想你就想得起来的，得自己主动配合。”

苏秦又低下头，逐字逐句地看报纸上的经济新闻，“大概是觉得现在过的挺好。”

“我也这么觉得。”秦朝然说话温和，和李绍君完全是两个调子，他沉稳，成熟又礼貌，长相又英俊，像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应该都是讨人喜欢的那一种。

“你和他是兄弟吧……”苏秦脑袋一热，这问题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咬了下嘴唇，用力合上了报纸。

“是啊，我照顾他。”秦朝然把手放在膝盖上，笑了，“我们说到底，就是各取所需，对大家都好。”

苏秦也笑，只是有些无奈，“你和我说这些……”

“你订婚了吧？将来会结婚吧？我将来也会结婚，但是我也可以还是照顾他，他需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我应该的。”

苏秦忽然有种感觉，秦朝然不是来接李绍君的，他就是来和自己坦白心声，至于为什么要和他坦白，他想不通，他又不是心理医生，和他说了，也不能得到任何指示，寻求到任何帮助。

浴室里的水声很大，苏秦也不怕李绍君会听见，他问秦朝然：“你将来也要结婚，他知道吗？”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要什么我知道，给他就好了。”

“那你就是当他小孩子啊。”苏秦取下眼镜，摇头笑。他看了眼手表，说：“都洗了这么久了，我去看看。”

李绍君没锁浴室的门，苏秦推门进去，看到李绍君捂着脸站在花洒下，他站在门边问，“秦朝然来接你了，你快洗好了？”

李绍君转过身，背朝向他，不说话。苏秦觉得不对劲，他把秦朝然喊了过来，秦朝然见到这情形，对苏秦笑了下，“抱歉，我想我们可能需要单独相处一会儿。”

苏秦识趣地退到外面，水声很快停下，秦朝然在和李绍君说话，他们说得很小声，内容根本无法听清。苏秦在门外站了片刻，就又回到客厅，他茶杯里的茶已经冷了。他收拾桌子，清洗茶杯的时候，李绍君出来了，他拉着秦朝然的手，拿了自己的行李箱，他和苏秦说再见，嘴边带着点笑。苏秦擦了下手，把他们送到门口，客套地说：“路上小心。”

李绍君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他也没再来打扰过苏秦。两人直到《心有所属》第一款片花的发布会上才又见面。

李绍君由助理陪着来，他在酒店的房间里试衣服，就在苏秦的隔壁房间。苏秦进去时正好看到他上身穿着西服，下身穿着裤衩出来。

“你在我隔壁？”李绍君笑着指自己的房间，“我去吃点东西，要不要一起？”

“你穿成这样去吃东西？酒店餐厅？”

李绍君不以为然，“无所谓啦，你走不走？”

“不了，我要试衣服。”

李绍君看到苏秦助理手里拿着的好几款名牌西服，“哦，这样啊，没事，我自己去。”

他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开了，苏秦进去房间换衣服，没过多久rose就来了，说在大厅遇到李绍君，差点没吓死她。

“他怎么？”

“他穿个拖鞋裤衩就下楼了，我要是桐姐我一定早被吓死了。”rose大惊小怪地，“而且他是不是又瘦了？脸色也不太好。”

“桐姐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啊。”苏秦笑道。

他的造型师姗姗来迟，手里拿着要给他的鞋，气喘吁吁进来，说在电梯里看到李绍君，觉得他今天的造型非常有突破性。苏秦坐在镜子前让发型师给他整理发型，他身边的人都在说李绍君，他想只要李绍君还在娱乐圈一天，他就总能听到他的消息，他的事。他避不开他，就像李绍君也没法完全避开他一样。

“你知道那个时报的女记者也来了吗？”rose和造型师说，“就是和李绍君从前关系就特别差的那个。”

“和他对骂过的那个？”

“什么对骂，两人隔空骂，对骂还真没见过，不过我觉得今天李绍君肯定会收敛脾气，他和伍导关系那么铁，不给妍丽面子，也要给他面子。”

苏秦这时冒出来一句：“有没有东西喝啊，有点口渴。”

rose给他拿了瓶水，继续八卦那个女记者，她和李绍君因为一次探班结仇，梁子越结越深，但凡有那个女记者的新闻发布会，李绍君无一不是黑脸参加。

“那就别请她来啊，李绍君一定得请，一个记者，不请不就好了。不过听说李绍君失忆了，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你又知道不是宣传想找噱头？”rose冷笑着说，“艺人名声再大，又能怎么样？”

“有没有吃的，谁帮我叫个客房服务。”苏秦弄好了发型，打了个响指，对众人道。

rose走过去，仔细端详他的脸，拍着胸口说，“谢天谢地，瘀青算是散了。”

苏秦脸上确实看不出一点被人揍过一拳的迹象，他在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大厅门口和李绍君一起等着入场时，他瞄了眼李绍君，他的脸上也是干干净净。

“你看我干吗？”李绍君转过头问苏秦。

“没。”苏秦否认，还拍他，“快入场了。”

大厅的门应声打开，伍云成领头，一班主创依次入场，李绍君走在苏秦前面，他一上台闪光灯亮起一片，李绍君似乎还不怎么适应，向后退了退，脚步也不太稳，苏秦扶住他，把他带他上台。两人依次坐下，主持人和妍丽说话的空当，李绍君偏过头和苏秦讲悄悄话，“女主持今天没穿内衣。”

“你就不能注意点别的。”苏秦捂着嘴回他。

“你今天的西装很帅。”

李绍君冲苏秦眨了下右眼，苏秦轻轻摇头，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轮到他们几个主演介绍自己的角色时，到了李绍君这里他就一句话：“我就是来凑个热闹，你们看片花吧，我也想不起来了。”

苏秦出来给他打圆场，接着说：“其实绍君的这个角色和我的角色关系比较密切，你看我们的座位都排在一起，把我和女主角都分开了，就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多密切了。”

他又非常公式化的介绍了下自己的角色，正式播放片花时，李绍君对他说，“你还挺会说的嘛。”

“彼此彼此。”苏秦目不斜视，半掩着嘴回道。他原以为媒体提问环节该是最头疼的时候，他还在想那个女记者不知道会问李绍君什么问题，结果最先点炮的不是什么女记者，而是本剧的编剧思明。

思明算是和李绍君扛上了，一个记者问他李绍君那个角色是不是有原型，思明点头承认，道：“有，写的时候就想要塑造一个性别不怎么好，却有才华，还是挺多人喜欢，但其实真的是烂人一个的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李绍君，要说原型，就是他了。”

说出这种话，不知道他是情商过低，还是嫌发布会不够精彩。苏秦默默整理衬衣袖口，记者问李绍君对此有什么回应。他露出标志性微笑，“哈哈，能给大编剧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我挺高兴的。”

他确实给足伍云成面子，被问到任何尖锐的问题都以礼相待，微笑作答。有人东拉西扯讲到李绍君的家族官司，李绍君便道：“我们家的家事在这里说不太好，你要有兴趣，和我的助理约一下，我们可以作个专访，你是财经版的吧？娱乐版的专访我可不作。”

他虽答得巧妙，可还是被人穷追猛打，车祸之后头一回参加这样大型得发布会，面对这么多记者，难免大家对他兴趣更大。主持人多次旁敲侧击想要多抛些话题给其他主演也都被无视。话筒到了一个女记者手里，她站起来说：“有人说你打算退出娱乐圈，不知道李先生是不是有这个想法？”

现场一片哗然。

李绍君哈哈笑，“那这就成了我的息影之作了，大家要更留心关注。”

“那你的粉丝怎么办？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李绍君还是笑：“我和我的粉丝关系一向融洽，我爱他们，他们支持我，不劳您费心。”

“不过李先生的爱好像不太保险。”女记者有意提起李绍君的许多绯闻，苏秦看李绍君的脸色不怎么好，主持人也给工作人员使眼色，可那个女记者还是抓住机会说了最后一句话。

“其实粉丝也一样，没了你，就会去找下一个，李先生也不用担心。”

李绍君看女记者终于坐下，转头和苏秦悄悄说：“我觉得这个女记者状态不太好，好像有点针对我。”

苏秦看他，心想，那大概就是老是和李绍君针锋相对的那位记者了。在发布会上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回去被编辑训，和李绍君扛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情商都会变低。

主持人有意引导，再没人问李绍君问题，散场时他和苏秦搭一部电梯回去房间换衣服。两人各自进到各自的房间，造型师给苏秦拍了张照，说要放到网上犒劳粉丝。

“外面很多粉丝在等哦。”造型师说道。

苏秦换上自己的便装，他过会儿要去健身，穿得有些随便。跨上背包出门时，隔壁忽然传来很大动静，他看到小力一脸慌张地打开门冲了出去，苏秦好奇走过去张望，房间里不知怎么乱成一团，苏秦走进去，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需要帮忙吗？”

桐姐回头看到他，打了个手势说，“不用了已经让小力找人来了。”

越过桐姐，苏秦看到李绍君躺在地上，他抓住自己的衣服，急促的呼吸着，脸上一层汗。秦朝然半抱住他，也是一脸无措。苏秦见了，让自己的助理在门口等他，他从包里翻出一个纸袋，走进房间，关上门。桐姐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苏秦弯下腰，把纸袋打开，凑到了李绍君嘴边。他半跪在地上，不慌不忙地指导他：“慢慢来，呼气，吸气……”

李绍君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发白，关节处泛红，紧张地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三十章

多亏了苏秦这一招，李绍君逐渐恢复，他脸色还是惨白，出了一身汗。桐姐支开了助理和造型师，她自己也借口要打电话走了出去。苏秦和秦朝然把李绍君扶到床上，秦朝然给他倒了杯水，李绍君握着杯子，手却一直发抖，苏秦拍了拍他，挎上背包说：“那我先走了。”

李绍君没看他，放下杯子，躺在了床上。

“那我送送你。”

秦朝然主动提出，苏秦心下揣测他是不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他也好奇秦朝然会想和他说什么，便同意了。李绍君缩在床上，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苏秦让等在门口的助理先走，他和秦朝然从安全通道取道下楼。

“呼吸过度，是吧。”秦朝然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穿一身笔挺的西服，梳了个背头，看上去稳重大方。

“之前遇到过。”苏秦抓了下头发，和正装的秦朝然走在一起，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拉上外套的拉链，戴好墨镜，已经为过会儿出门可能遇到粉丝的状况做好了准备。

“也是他？”

苏秦从包里拿出口罩，点了下头。秦朝然以为他没什么想解释的，便要继续说下去，没想到苏秦却忽然打断他，“紧张吧，他一紧张就这样，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他很容易就紧张。”

“也对，你们以前一起合作过，相处得应该还不错。”

“还好。”

“其实现在大氛围那么开放，娱乐圈里名人出柜也有……”说到此处，秦朝然又被苏秦打断，他斩钉截铁，回答得拒绝，“我不是同性恋。”

他脸上全副武装，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与表情，只好从他的语气中揣测他激烈反对的心情。

“所以？”秦朝然却不以为意，笑着看他，“你对李绍君是什么看法？”

“没什么，朋友。”

“那你以前对他避之不及，他出车祸，知道他失忆后，怎么又这么主动和他交好，是不是因为知道他已经将感情转接给别人，就放心大胆了？”

苏秦提了下包，“随你怎么说。”

“我是随便说说，苏先生你不要介意。”秦朝然说话慢悠悠地，“我有个朋友，他父亲很喜欢他母亲，非常爱他，可是后来和他却和别人结婚，生下孩子，男女尚且如此。世上每天都要发生多少起这样的事件，我只是希望，苏秦……”

秦朝然用全名称呼苏秦，让苏秦不由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我希望，一旦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好好走下去，不要左顾右盼。不幸或者幸福，别人看到不作数，自己快乐就好。”秦朝然拍了拍苏秦的肩膀，“他是我弟弟，我会照顾他，我对他有责任，尽管不是一个母亲，但是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可失忆不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他全部想起来，他又会怎么样。”

苏秦拿开秦朝然的手，他隔着口罩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医生，希望他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