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撒了人一身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真是惬意至极。
无恋漂亮的眼轻轻眯起，半趴着身子，柔软的绸衣将她腰间美好的线条无声的描绘出来，此时的她看起来，慵懒的像只还未睡醒的猫。
好几个男人将眼神漫不经心的朝无恋所在的方向扫了一遍又一遍，不时的，还将视线往楼上望去，似乎是害怕着什么旁的人。
“喂，杨小兄弟，老夫今日给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你今日可是有桃花运呢，小兄弟不去试一试？”
一位满脸都是风霜，脸上隐隐有不少皱纹的中年人用手拍了拍一个青年的肩，开玩笑般的说道，说着话时，眼珠子还望柜台处转了转，眼神里却是遗憾之色。
“你、你这老不长眼的、小爷可还不想死呢……呃、你要是敢去，小爷我、小爷我认你做大爷……”
青年人两颊通红，语言含糊不清，明显是有些醉了。
一旁的人听着这青年满嘴小爷大爷的不清不楚的称呼，都哄堂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与这青年年纪相仿的人却是转了转眼珠，大笑着将青年手里握着的酒杯拿走。
众人看着青年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的手，还将两只手翻来覆去的查看了好几回，才在嘴里嘟囔着“酒呢”的模样，又是一阵大笑。
那尖嘴猴腮的笑得最是大声，许是还想逗他一逗，他将酒杯在青年眼前晃了一晃，说。
“你方才可是说要认张天师做大爷的，这会儿怎的不叫了？做人可不带这样的啊。”
那中年人只是市井中一个算命的，称他一声天师也只是抬举。
那青年人神色很是迷茫，他迟钝的伸出手想要夺回自己的酒杯，可醉了酒的人怎么能比得上那个本身就身手灵活的尖嘴猴腮的小青年？抓了好几把没有抓到，最终也只能是给众人一个放声大笑的理由罢了。
无恋稍稍睁开眼，看了看远处那群欢笑着的人，看着他们笑着打趣儿，怒骂着掐酒，生气了开心了都狠狠拍着桌面的粗糙的手，弯起唇，笑了笑。
其实，幸福也不是很难得，不是么。
无恋爬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冲那群自顾玩乐的人露出个微笑，转身上了楼。
其实，也可以很简单，不是么。
无尘在廊上走过，板着的脸上神情有些恍惚。
无恋看着无尘在自己面前走过，一个招呼都不打，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头看着片刻之前无尘倚着往下看的栏杆，还有透过栏杆能看到的那群依旧欢乐的人们，抬起手顺了顺鬓边的发，笑容渐渐模糊。
如今若还是在南焰，这个除夕，该会很……
“无恋。”
无恋轻抽了一口气，慌张的抬眼，却见是无澈，扶着个从没见过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第一七零章：保护
被无澈扶着的女子身着宫装，长裙之下的条条丝屡在扬起后慢慢回落，她的面色很是苍白，两只眼睛无神的低垂着，发髻微微有些凌乱，但衬着那张清秀的脸，却让人有种想要怜惜的冲动。
无恋轻捂着小嘴，微瞪着眼看着无澈，快速的向楼下一瞥，见众食客并未注意此处，才拖着无澈的手将他拉进屋里，关好了门，这才低声问道。
“无澈，你从哪里拐了这么个俏人儿回来？”
一边说着，还一边从无澈手里接过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小心的扶着让菊红在椅上安坐。
“你这小子，才跟无尘混了几个月便被带坏了么？怎的连宫里的人都敢动手？”
无恋半调侃半责怪的说道。
她也知这个女子怕不是被拐来的，而是出于某种原因而不得不离宫。
无澈对无恋从来就没辙，她那张嘴说起话来蛇毒得很，连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无尘都不愿招惹。
末了，无澈也只得应了一句。
“是主子吩咐的。”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她叫菊红。”
无恋一边将一杯热茶放在菊红的手上，一边朝无澈打趣儿道。
“哟，还真是无尘真传，连姑娘的名字都打听到了。”
无澈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一张清秀的、略带稚嫩的脸憋得通红。
其实无论看过多少事，取过多少命，事实上，无澈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常年追随杞月更是让这个天生便有些腼腆的孩子更加沉默。
这些对于上流公子们已是家常便饭的男欢女爱，对于无澈，除了在执行命令之时见过几次之外，也只是在无尘的“教导”下稍微有所了解而已。
所以，每每被无恋这么调侃，无澈，这个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少年，便总会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便也只有摸透了无澈性子的无恋，才敢这么调侃这个少年。
无澈的眼神胡乱的晃着，发红的脸看得无恋捂嘴轻笑。
无澈，你真的被主子保护的很好呢……
无恋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样的保护，对无澈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无恋看着无澈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门口处，眼神里包含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期待，扬起唇，却又是微微一叹。
旋即，无恋敛下笑，问道。
“无澈，主子可曾说明这女子该如何处置？”
看这女子的衣饰，显然是宫里的侍女，而且还是较为得宠的那一类，艳姨曾告诉过她，主子是当今的十一殿下，那么这个侍女……
“菊红是主子的贴身侍女。”
只此一句，别无下文。
可无恋却已是了然。
这个叫做菊红的女子，怕是犯了什么事，又或者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而主子不忍心取她的性命，这才送到这里来的吧……
无恋的唇边渐渐地泛起一丝笑容，很淡，却又很暖。
那双清澈的墨色眼瞳里神色带着些许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个孩子倔强的脸。
视线慢慢移到菊红身上，这个苍白着脸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的女子，究竟有何德何能，可以让主子废如此大的心思，将她完好的送出皇宫？
无恋笑着说道。
“无澈可是奇怪为何主子会舍弃菊红？”
无澈一怔，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
看到无澈眼里的那丝异样，无恋微微一笑，低下头看着杯中的茶水，也不开口解释，只是看着那剔透的茶水，幽幽的说了一句。
“可是……妹妹我却是有些羡慕了……”
羡慕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包容你的不是，而不是在你受伤之际将毒酒混在药汁中喂你喝下。
无恋举起杯抿了一口茶水，唇边的笑无声无息的添多了几分恍惚不清的嘲讽。
第一七一章：相约酉时
沉默了半晌，无恋忽然抬起头，笑着对无澈说道。
“我让无尘带过去的礼物交给主子了么？”
无澈点头，眼神中的一丝闪烁让无恋微微有些诧异。
“是，已交至主子之手……”
无澈顿了顿，想起无尘，不知为何便会想起今早在龙央殿时无尘望向他的眼，那种眼神里似乎隐含着什么，他想起来，却会有些奇怪的心颤。
看见无恋似笑非笑的脸，无澈微微一怔，低下头，脸上已是多了一丝微红。
“……主子说，主子说很喜欢……”
“那就好。”
无恋白皙的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一旁的矮桌，看着无澈有些无措的模样，不由得揶揄道。
“无澈还不走，是在等什么人么？”
无澈猛的抬起头，瞪着眼，脸上是明显的错愕之色，他慌忙告了个别，然后纵身往外走去。
无恋轻笑着看着无澈清瘦的身影朝外飞纵，然后在门口处被另一个身影撞见，顿了一下，接着以更快的速度逃也似地离开。
无恋皱起眉，方才那个想要拉住无澈的人，是……无尘？
她低下头，借着饮茶之便掩去了眼中的些许震惊之色。
而后，抬起头，迎向那个进门而来的男子。
身材瘦削，剑眉凤眼，说不上绝美，却也自有一番出尘的风采。
来人正是无尘。
他一看到一旁的菊红，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无恋轻笑着站起身，问道。
“你认识她？”
无尘将视线转到无恋的脸上，点点头，应道。
“不错，她是主子的侍女，而且是主子从小至今唯一的一个侍女。”
无恋秀眉微微一蹙，她没想到这个女子的身份如此特殊。
从小至今唯一的一个，便与乳娘无异了，再加上主子母妃已逝，说是母亲也不为过。
那么……
“主子的事，我们不可妄加猜测。”
无尘的话将无恋惊醒，她转过头看看那个依然是毫无反应的女子，点了点头，而后，却是有些肆意的笑了起来。
“那么，我便去准备今夜的糕点了……不知若是今夜的糕点依旧对主子的胃口，会不会再送一个俏人儿过来呢？呵呵……”
无尘听着，也只是笑笑。
他自然知晓，无恋此番话，只是说笑的罢了。
沉吟片刻，待到无恋已走至门口处，无尘才回头说道。
“叫艳姨过来吧，菊红让她照顾想必会好些。”
“哦？”
无恋回过头，略微一愣，而后嫣然一笑。
“好……”
“不过……今夜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我在房里等你……”
无恋朝无尘眨了眨眼，末尾的尾音被故意拖得长长的，慵懒的语调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惑人。
“酉时？”
无尘微微一笑，低低的仿若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为何不是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若是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便更好了……”
无恋亦是挑唇轻笑，一双眼眸里却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莹亮之色。
“姐姐我是怕你吃不消……”
说着，妖娆一笑，转身而去。
“就这么说定了。今夜酉时，闺房相侯。”
第一七二章：除夕之夜
酉时将过，冬日的天空早已暗下。
绚丽的烟火在宫里冲天而起，噼噼啪啪的在皇城上空造出一片热闹的叠音。
“父皇，快看，这一朵是蓝色的烟火呢！”
杞月兴奋的拉着龙夜寒的手臂，另一只手抬起、指着天上的那颗将要炸开的焰火，泛着淡淡的浅紫色的眼眸里是一片莹亮的欣喜。
蓝色的烟火在不远处的天空上炸开，“砰”的一声响过后，许多流星般的火点带着妖艳的蓝色光华在暗色的苍穹上划过，并不高调的颜色，却在杞月微微泛光的眼眸里投下了几许无意的魅惑。
龙夜寒靠坐在小亭的石椅上，半揽着杞月的腰，扬起的唇角一直都不曾放下。
深沉的紫眸在明明灭灭的焰火下光影流转，或浅淡或清晰的兴味与欣喜，却都是落在了怀里这个仰着小脑袋，时刻不曾离开。
他的杞儿啊……
两世起起落落，他们，也终于能够这般的坐着，这般微笑着，这般相拥。
想着前世总会为去月光下安睡还是留在床上温暖的被窝里而犹豫不决的杞儿，那种有些呆愣、眼神却又空洞得让人心疼的样子，龙夜寒看着眼前这个欢笑着的孩童，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
那时的他，便在想，若是有一日能让怀中的人儿肆意欢笑，不论是要用什么代价来换，他都觉得很值得。
而今日，他也终于做到了……
“父皇在想什么呢？”
杞月见龙夜寒久久没有出声，回过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龙夜寒看着那双愈发明亮的浅紫色眼眸，抚着那柔顺的发，轻笑着说道。
“父皇在想，杞儿这么大了，还未见过烟火么？”
杞月微微一撅嘴，眼中的欢喜却并未消退，反而愈加清晰起来。
如同庭前那汪用灵术造就的清泉一样空灵。
“谁说杞月没见过的，当初和小云姐一起去南焰的时候，杞月也见过烟火的，那时候……”
杞月扑到龙夜寒怀里，使劲儿在那宽阔的胸膛上蹭了几下，明亮的眼眸里却是出现几分回忆的神色。
时日太久，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便是连自己以为会让自己刻骨铭心一辈子的小云姐的脸，她的眸子是在琥珀色中多了一丝微蓝还是浅绿，现在想起来，都已经有些不确切了。
特别是这一段时间，就连那时撕裂心肺的痛，灼伤肌肤的红色的血，似乎都在记忆里渐渐的褪去了颜色。
杞月抬起头，看着龙夜寒微笑的眼。
“杞月记得，那时候也是除夕呢……”
“哦？”
龙夜寒轻笑着，俯身在杞月的唇上轻柔的印上一吻，而后半是玩笑的问道。
“那杞儿说说，是南焰的烟火好看，还是东离的好看？”
第一七三章：戴不上的面具
杞月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他嘻嘻的笑着，勾起龙夜寒的脖颈在那扬起的唇上重重的吻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骄傲得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道。
“当然是东离的好看啦，父皇真不会问。”
龙夜寒有些无奈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被这小人儿撞得有些泛疼的唇，眼中的柔和一如既往。
“那按杞儿所说，父皇该怎么问？”
杞儿，父皇并不是没有注意，只是那些明显得只有杞儿自己才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伤痛，父皇并不想做那个揭开伤疤的人。
“比如说……”
看着龙夜寒在他面前只剩温柔的眼，那紫色中残留的威严，杞月的眼神闪了闪。
随后，弯起眉眼，笑意璀璨。
“比如说，父皇该问杞月，东离的烟火比南焰好看多少？是不是连西幻的都比不上东离的好看？……”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温柔依旧未曾改变。
杞月说着说着，突然发觉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他这种欢喜的语调再也维持不下去，杞月抿了抿唇，声音渐低。
“又或者……”
杞月忽然手上发力，将自己的脸埋在龙夜寒的肩窝处，闭上眼，面朝着烟火绽放的方向扬起唇角。
“啪……”
又一朵烟火在不远处的天空上绽开，赤红的颜色夹杂着暖色的微黄在寂静的宫里炸开，给这一片冷清添了一丝暖意。
可落在小亭之上的，落在小亭旁边的树上雪上砖瓦之上的，那只从云层中透出一半的月华，却是依旧冷清，甚至冰寒。
“又或者……父皇该问……小云姐……是谁……”
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龙夜寒用力将杞月的身子搂紧，他听出了杞儿声音里的犹豫，也从这近在咫尺的肌肤相亲中觉出了几分踟蹰之意。
他知道，除夕对于杞儿而言并不是一个能够开心的日子，或许曾经是，但自那一夜家庭顷刻间的支离破碎，以及之后的第二个除夕，被龙明轩逼走之后，或许，就不是了。
所以，今日能够看到杞儿的笑脸，哪怕并不长久，他亦已觉欣慰。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或许是另一次伤害的“小云姐“的称呼，他虽有意探究，却知道不能急于一时。
“如果杞儿愿意说，那么父皇也愿意听。”
不会逼迫。
杞月似乎笑了一声，可那笑声太过短促，像是被什么其他的给掐断了似地，生生的转成了一声浅浅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