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杞月有这等功夫，也定是父皇的功劳……”
杞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伴随着那双微微敛下的眸，慢慢的带上了一丝魅惑的气息。
偏偏，那丝魅惑还在孩童声音里特有的清澈里，单纯得撩人。
“杞月还要多谢父皇将杞月生的如此标致，好在八岁之龄引得旁人倾心……”
杞月看着面前的薄唇慢慢的勾起，看着那深沉的眸里慢慢带上了些别的颜色，看着那张俊美的脸慢慢贴近，微微合上眼，扬起唇。
“旁人倾心便不论，可父皇已是倾了心，杞儿说，该如何是好？”
温热的气息轻抚着杞月的嘴鼻，杞月将手中的象牙梳随意一丢，伸手攀住了龙夜寒的脖颈，仰起头，落下身后的一瀑青丝。
“也不如何……左右杞月也落了颗心在父皇那儿，如此两相替换，父皇以为，如何……”
杞月的睫毛向上一扬，悠悠然然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语在龙夜寒的耳边回转，只是片刻，便在那双深沉得时常看不出情绪的紫眸里，浸满了浓浓的柔意。
“杞儿说的……不错……”
最后两字，龙夜寒几乎是含在了喉咙里，因为两双同时微微勾起的唇，都在同一时间紧紧相贴。
不知是谁先张开了自己的嘴，不知是谁先伸出了自己的舌，不知是谁先乱了淡然，不知是谁先急促了呼吸。
可这些都已毫无关系。
只要眼里看到的，呼吸间感受到的，心里触碰到的，是这个人，便无他求了……
“啪——”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重重的砸在地毯上，伴随着一声压抑着的女子的惊呼，突兀得让人心惊肉跳。
杞月睁开眼，随意的往出声处一扫，将菊红震惊得煞白的脸收入眼中，愣了片刻，却是有些漠然的挑起了唇。
龙夜寒亦是睁开了眼，待看到来人的脸孔之后，有些担忧的朝杞月脸上看去。
杞儿……
他知道，一直以来，杞儿对于这个照顾了他八年的，几乎代替了王晨嫣的位置的女人是什么感情。
那是与对王晨嫣——对他的生身之母一般无二的感情。
而作为从一开始就是王晨嫣的随身侍女的菊红，亦是有那个资格担当起这两个字。
杞儿不可能不在乎菊红的看法，特别是在有着前世那样的苦痛回忆之后，再一次在这一世感受到这种在皇宫之中几乎绝迹的感情。
如果是不在乎，杞儿大可在搬来龙央殿后让菊红出宫寻个良夫嫁了去，而不是让她——一个只会些粗浅武功的弱女子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这样一个在世家里长大的女子，对于男子之间的恋情自然不会是赞成的，更何况，他与杞儿，在某种意义上讲还是血脉相连的父子。
第一六五章：不该
杞儿如今虽体弱——甚至以往大部分时候在他面前的杞儿身体都不怎么好，可那一回，杞儿被迫离去的那一回，杞儿——银发紫眸的少年模样的杞儿，在拒绝自己带他离开东离甚至只是为他提供庇护时，那张清秀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的表情。
倔强，坚强，还有一些掩饰得很好的哀伤。
他的杞儿不是弱者，所以，他必须尊重杞儿的选择。
而这一次，杞儿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是让这个女人留下来，还是——灭口以绝后患？
扣在杞月脑后的手稍微放松了些，龙夜寒闭了闭眼打算离开，深紫色的眸子里，望向怀里的人儿时竟没有了往日里的一丝全然不清晰的温和，而是，满满的温柔，还有那一闪而过的隐约的揶揄与可惜之色。
若不是这女子……
杞月发觉了龙夜寒的动作，终于回过眼，略带不满的瞪了龙夜寒一眼。
然后，在龙夜寒惊讶的眼神下伸出手拉回他的颈，伸出舌在那优美的唇线上轻柔的舔舐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弯起眉眼，松开手让龙夜寒直起身。
龙夜寒颇有些惊讶的看着杞月带着狡黠的笑意，回味似地舔着自己的唇，眼中眸色一深，唇边却是忽然兴味的挑起。
随即，亦是微微挑眉，抬起指轻按在自己的唇上，似是在回忆刚才那小舌划过自己的唇的轻柔触感。
这般体会可是难得啊……
龙夜寒一手搭在椅背上，慵懒的靠于其上，悠然轻笑。
此会，杞儿的选择，或许会出乎他的意料呢……
“殿、殿下、殿下与陛下……那怎……不……奴婢……”
菊红站在门前，浑身僵直，平时的巧舌今日也不知为何的打了结，连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出。
她无力的半倚在门上，瞪着眼，看着龙夜寒伸出手轻柔的将杞月脸上溅到的水渍抹去，看着那修长的指毫不避讳的摩挲着杞月的唇，脑中一片空白。
掉在地上的面盆早已停止了震颤，可她的身体，却是许久都不能安定下来，更不必说那颗超速的心。
她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她倒是宁愿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殿下与陛下，居然会是那样的关系！
在父子关系的掩护下，居然是那样的关系！
那样的！
那样的……
竟是情爱！
是逆伦！
菊红情愿她是未曾睡醒，情愿她是自己瞎了眼！
为何会这样！
明明是父子不是么？
菊红不自觉的将这句话呢喃着说出了口，两只漂亮的眼眸死死地瞪着前方，没有落在龙夜寒身上，也未曾在杞月身上烙下滚烫的印痕，却像是遗失在了不知名的时空里，再也，找不回来。
“菊红……”
杞月跳下椅子，半眯着眼，踏着步朝菊红的方向走去。
那双眼里，不知何时已不再是对着龙夜寒时的狡黠清澈，而是，如同被一层清雾蒙住了似的，在一片淡漠中变幻成了奇怪的颜色。
不似浅紫，亦不是银色，而是奇怪的，在青丝的暗影下融合在一起的银紫之色。
他一步步迈开，唇边眼角，慢慢的泛起了一些怪异的和缓，与天真。
如同他的语气。
“菊红……我本以为你清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
第一六六章：可惜
“菊红，我本以为你会是个明白人……”
杞月迈着步子，悠然悠然的朝着菊红靠近。
那张微微仰起的小脸上，笑容里，眉间唇角，以及那和缓的话语中，都有些惋惜的味道。
还是要亲手毁了她啊……
出乎意料的，他竟会有些可惜呢。
杞月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偏着脑袋，唇角的味道灿若星辰。
他还记得，第二次睁开眼时，他看到的便是这个女子。
温柔的笑着，眼底却又掩饰不了的伤悲。
那时的他，望着碧蓝的苍穹，还有她朱色的唇，却很是开心。
这八年来，是她将他养大的，最起码，在某些他因为顾忌着这一世的年龄而不能出手的领域中是这样。
每一次宫里妃嫔的尖酸刻薄的嘲讽，每一次婢女侍卫的无言蔑视，还有每一次在他的桌上出现的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的布偶之类的小玩意儿。
每每看到挡在他身前的那个小巧的身形，杞月总会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为什么上一世没能遇到她呢……
杞月会想。
若是上一世，当他的母亲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菊红，那么一切，都会不同的吧。
可他偶尔也会想。
若是菊红知道了他的身份，是不是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赤红着眼，指着他的脸说他是妖？
该是会的吧……
除了父皇，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不在意这个为千夫所指的身份的吧……
杞月扬起唇，甜甜的笑。
“菊红，你不能再做我的侍女了。”
杞月看着菊红煞白的脸，还有因极度震惊与恐惧而死死咬着的苍白的唇，止住脚步，抬起头，伸手抚上了菊红垂落在耳旁的发。
龙夜寒看着杞月抚着菊红的一缕青丝的手，眉头微微一皱，一抹暗色在那紫眸中一闪而过。
“真是可惜呢……菊红……”
孩童的声音里带着令人诧异的认真，清亮悦耳的声调在寝宫里晃晃悠悠的回荡出几分说不出的魅惑。
菊红的眼神陷在杞月清亮的眸里，无法自拔，她的手向后撑着门框，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脸侧发丝拂过的声音上，努力的，想要将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忽略。
可这注定是徒劳……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溜了进来，无声的扬起窗帘，又在光影浮动之时，将桌上那盏宫灯上精致的小风轮拨弄出“沙沙”的细响。
未曾梳髻的长发在两人之间轻轻飞舞，透过这墨黑的青丝，菊红直愣愣的看着杞月愈来愈显得天真纯然的笑容，只觉得这一切恍然若梦。
她一直知道殿下不是一般的孩子，可是……
可是这一切，这事实，太过致命。
菊红好像刚缓过神一般微微眨了眨眼，然后敛下眸，在苍白的唇边僵硬的撤出一个勉强的笑。
“真可惜……”
菊红听见一道清亮的童音用无比天真的语气说。
她感觉到孩童微凉的手放在了她的腰间，又微微抬起眼，不是看向身前的孩童，而是孩童身后，那个带着宠溺与骄傲的神情看着孩童的男人。
她动了动唇，无声的对那个俊美如天神般的男子说。
第一六七章：相信
陛下，请一定照顾好小殿下……
陛下……
苍白的脸，无声的祈求。
唇中辗转的是“陛下”二字，可他却知道，那女人心里想着的，却定会是“殿下”。
龙夜寒的眉一挑，唇角忽然扬起，这个女人，倒还有些意思。
悉心照料了八年的孩子要夺取自己的性命的时候，她还能够对他这般祈求，他知道，她是真的没有怨恨。
没有怨恨王晨嫣将她带入这个掠夺了她的青春年华的皇宫，也没有怨恨这样不计报酬的照顾了这个在宫里毫无权势的小皇子，更没有，怨恨此刻将要取她性命的孩童。
不恨。
一点儿也不。
她忽然弯起苍白的唇角，颤抖着抬起手抚上了杞月的脸颊。
在那只冰凉苍白的手抚上孩童绝美的小脸的一刹那，杞月的身子僵了僵，而龙夜寒猛的向前跨了一步，而后却又停了下来，狭长的眼眸深深眯起，俊美的脸上一片深沉，让人看不出喜怒。
而她，却是满足的笑了。
其实，她虽然只是小殿下的一个婢女，只是一个下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很想这样靠近的看着小殿下，一直都很想……
一直都很想这样摸摸小殿下的脸，在看到小殿下一个人坐在窗台上的时候，在看到小殿下在铜镜前默默发呆的时候，在看到小殿下的脸上因为甜糕而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的时候，她都很想。
很想这样，摸着他的脸，跟他说不要紧。
跟他说，殿下的寂寞，一定会有人来消融的。
就像很多年前，带着周身恍若仙子般的光华的小姐，蹲下身，抚着她脏兮兮的脸对她说的那样。
“不要紧的，每个人的寂寞，都会有人来消融的，寂寞消融了之后，剩下的，就是幸福了……”
菊红的脸上笑容忽然恍惚起来，弯起的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眼中的那份纯真的相信。
相信小姐的话，相信，这个孩子，能够幸福……
一滴泪打在杞月的头顶，无声的渗入了杞月细密的发。
像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了一跳，杞月稍稍退了一步，愣愣的伸出手，接住了另一滴悄然下落的泪滴。
那晶莹的泪就像是一颗圆润的珍珠，杞月的手只是稍稍一斜，那珠子变成手上划过，只留下一道湿润的水线。
无声的风，无声的扬起了三人的发，无声的，将三人的脉搏加入了一些些奇怪的频率。
杞月突然抬起头，灿烂的笑容晃花了菊红被泪水润湿的眼。
第一六八章：活路
“菊红，我送你出宫，可好？”
孩童清脆的声音在殿里回响，阳光斜斜的投进那双清澈的眸，浅紫色颜色莹亮得让人不能直视。
龙夜寒扬起唇，抚额轻笑。
他的杞儿啊……
“怎么，不好么？”
杞月仰着脸，弯着眉眼。
那双明亮清澈恍然如同昔日的眼眸里，静静的流过一些淡淡的、仿佛是怀念般的哀伤。
菊红偏过头，一个“好”字颤抖着从她的嘴中吐出。
好……
皇宫本就不是她呆的地方，离开皇宫，有什么不好呢……
只是，从此之后，她怕是再也见不着殿下了吧……
杞月听见了菊红的应答，笑着伸出双臂抱了抱菊红的腰，然后后退两步，唤道。
“澈。”
一道人影从空气中显出身形，少年看了一眼毫无回豁的菊红，低头应道。
“是，主子请吩咐。”
“澈，让无恋与菊红安排一下，以后菊红若是愿意，可住在恋蝶楼。”
无澈再次看了菊红一眼，心下有些疑惑，这还是主子第一次这么在意。
心里虽有些掂量，但面上却是不敢显现的，无澈也只是如往常一般垂首应着，而后抓起菊红的手臂，一起消失在这寝宫之中。
“主子放心，无澈一定送到。”
“叮——”
一只红蝶追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于两人的视线之中，只留下一道飘忽的赤红轨迹，在余光中隐隐地泛着耀眼的红芒。
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杞月才转过身，低着头扑到龙夜寒怀里，抱紧了他的腰。
“呵呵，杞儿还是舍不得不是么？”
龙夜寒反抱住杞月的身子，低头看着那颗黑色的小脑袋使劲儿往自己怀里钻。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做出那么强硬的姿态，伤了别人他无所谓，可那样假装出来的绝情，更多的，却是会伤了杞儿自己。
“父皇……”
杞月闭着眼，两只白皙得几乎不见血色的小手紧紧的抓住了龙夜寒的衣。
“父皇，杞月不是舍不得……杞月，杞月还是做不到……”
平静的话语从那张嫣红的小嘴里吐出，用一种近似淡漠的叹息般的语调。
“小云姐说过，长青也说过，放过一次，自己便会少一分活路，可是，杞月还是做不到……”
龙夜寒怜惜的抚着杞月的发，微眯着眼，心思百转却未曾流露于外。
上一世，离开了自己之后的杞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杞儿口中的“小云姐”、“长青”，又会是谁？
第一六九章：游子不归家
恋蝶楼。
正是除夕，时辰也已近午时，楼里除了几个常年在外游历的浪子凑在一起插科打诨，便只有正站在柜台之后，懒洋洋的拨弄着算盘的无恋了。
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无恋用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搭在算珠上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她抬起脸往窗外望去，算珠撞击而出的达达声也渐渐慢了下去。
对于东离的冬天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东离的冬日大多是阴沉的，天空满是云朵难见一丝碧色，而今日，却是罕见的晴天碧空，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