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雪白的衬衣在空中翻飞起优雅的弧线，不急不慢，不温不火，所有的攻击都被四两拨千斤的送了回去，他抬手挡住迎面来的拳头，抬腿踢中从旁边过来的人的肋下骨，趁对方吃痛弯腰时，脚后跟一旋，狠狠给了对方后脑勺一下。

男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过去了。

克里愣在原地，睁大眼看着，就见远方乌黑的头发飞扬，刘海下露出一双神采奕奕，带着浓浓嘲讽的眼睛，剩下的那个黑衣人急了，伸手摸出枪来，只是枪口还没对准，就被远方一手抓住了枪口下端，猛的抬高，枪声恰好响起。

嘭——

门外的蓝突然惊了一下，想要冲进去，但看着外面好奇转回头来的人，只得忍下内心的焦躁，摆出笑容。

“场馆里正在布置。”

众人不疑有他，并不再继续追究。

而门内，远方手上的枪口冒烟，子弹从半空中落下，掉到地板上“叮”的一声，就好像是下半场开场的锣声，远方微微一笑，在男人震惊的目光里，突然矮下身子一个扫堂腿，男人重心不稳的一个趔趄，远方原地回旋一个侧踢——

男人竟被直接踢中肚子，摔到地上惯性滑出3米远。

然后，晕了过去。

啪啪啪——

鼓掌声来自斯塔。

远方慢条斯理的收回腿，弹了弹衣摆，“不好意思，今天状态不好，动作慢了很多。”

斯塔顿时僵住，脸上露出一些尴尬。

艾利欧忍不住想笑，却是忍住了，伸手一搭斯塔的肩膀。

“你说你外面有人是么？不过不好意思，整个学校都被黑蛇和奥米利还有列格家族的人包围了，你的人……逃不掉的。”

斯塔的牙根紧了紧。

“列格家族？”

远方轻哼一声，“别说你没怀疑过冯接近你的原因。”

斯塔沉默了一会儿，悠然一笑，“果然是有目的的？不过我不明白，接近我能有什么作为？”

远方抬起手表看了看，“恩”了一声。

“现在这个时间，兰西欧家族，包括所有成员和干部，应该都被控制住了吧。”

顿了顿，远方还补充，“凯和冯双管齐下。”

斯塔盯着远方又看了好久，却没有露出错愕或者惊诧的表情，只是淡淡道。

“你们想回收兰西欧？”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远方慢慢道，“毁掉兰西欧，是吧？”

63.爆炸

斯塔这回脸色才终于有了变化，“安茜说的？”

他早该知道那个女人不可能向着自己。

其实他也没指望对方向着自己，只是安茜既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无论如何也该为家族着想才对吧？

他是有着这个自信，才送出安茜。

结果……

如果是蓝，也许情况会不一样，可惜是安茜。斯塔冷笑，错就错在他的“弟妹”都没什么大脑。

沉默良久，斯塔才慢条斯理离开了门口，又走了回来。

“这样说来，我是逃不掉了。”

远方“恩哼”了一声，可不知为什么，看到如此镇定的斯塔，他心里却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你们想怎么处置我？”斯塔皮笑肉不笑的问。

“交出家权，从此兰西欧归属奥米利旗下，不再作为一个单独家族存在。”远方淡淡道。

斯塔看了他一会儿，摇头，“既然你知道了真相，那么应该知道，我要的是兰西欧彻底消失。”

远方眯了眯眼，“其实要兰西欧衰败消失，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为何要弄的如此复杂？”

斯塔冷哼，“让第一家族彻底毁掉兰西欧，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远方摇头，“不是，是因为你没有那个胆量，遗臭万年。”

斯塔顿时僵住，“什么遗臭万年。”

“你的内心很复杂。”远方道，“你想要毁掉兰西欧，但你又无法亲手毁掉它，你害怕死去的兰西欧先祖不会原谅你，你也害怕被兰西欧家族的其他人指指点点，所以你才要借刀杀人，把一切都推给奥米利不说，自己还能落得一个守护家族到最后的首领之名。”

艾利欧在一边冷笑，“这真是个好计划。”顿了顿又道，“只有胆小鬼才会想得出来的好计划。”

斯塔冷冷瞧着远方，半响，才慢慢道，“你懂什么？”

远方一挑眉，“如果是胆小鬼的成长历程，我不需要懂。”

斯塔的拳头捏紧，苍白的脸色此时看起来更加摇摇欲坠。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家族的骄傲，就算我待在病床上的时间最多，我也一直不成放松过对家族的管理和守护。”

斯塔似乎回忆起什么事，双眼变得通红，“我为了这个家族劳心劳力，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结果是什么？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当我知道我才是兰西欧家抱养的孩子的时候，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

并不是被背叛，也并不是失望。兰西欧家的老爷，为了让自己心疼的儿子和女儿能远离家族纷争，只要享受荣华富贵，安安乐乐一生，不惜以另外一个人来继承家族的首领之位，将所有的争端都交给斯塔处理，将所有的辛苦都交给他背负。

他拼命爬到家族第三的位置，巩固地位，牢不可破。

可结果是什么？结果只是他是一个理所当然守护弟弟妹妹，必须承受一切苦痛。而图索和安茜，则在他的庇护下，一个养的肥头大耳，一肚子油水，一屋子情人，花不完的钱，不用动脑袋就能睡最好的大床，住最好的别墅。而安茜，从小就远离黑暗的争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长大。

他的身子一如不如一日，图索还打着取代他的主意。如果他是兰西欧真正的长子，倒也罢了，即便被取代了又如何，他并不贪恋这个权位，只是不想丢掉父亲的嘱托。他尊敬他的父亲，一直都那么尊敬，可结果是什么……

他一直都在被利用！就像一个奴隶！一个管家！一个下人！

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当他看到那厚厚一叠，属于安茜的相片时，看到一张写着他名字的收养书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安茜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当年被她的母亲带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父亲一直都思念着她们，甚至派人暗中保护，直到安茜的母亲去世，还在襁褓中的她被另一个女人收养，不管是图索的母亲阴差阳错的找到安茜也好，还是其他什么，所有的一切，都由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牢牢把握在手里。

他们谁都没有逃脱父亲的五指山。所有的一切，早就被安排好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不被人所爱的感觉，原来父亲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一直在利用我，从安茜被带走，我被收养的时候开始，一切就计划好了，为了他的宝贝女儿和儿子能过的快乐，我被强迫压上所有的重担。”

这就是为什么，父亲临时前一意孤行选择他做继承人。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自己的身体这么虚弱，却一直被强迫着学习各种家族管理的条条框框。

从小到大，他都被按以严格的规矩成长，而图索和安茜，则一直生活的无所顾忌。

这个世界他已经看不懂了。斯塔苦笑着看远方，“谁能想得到？一个家族首领，一个父亲，居然会选择这样的方法？任谁也不会把首领位置交给一个外人吧？或者，他知道我活不长，等到我死后，家族的权利，还是会回到他们血脉之人的手上？”

那他是什么？他算个什么东西？匆匆来到世界一趟，一辈子劳心劳力为别人而生存，最后撒手归西，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只是一个多余品，一个天大的笑话。

如果要隐瞒到最后，为什么还要把证据留下来让他看到。

也许看不到，这一辈子过了也就过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恨意。

远方看着斯塔双目通红，满脸的憎恨，沉默了很久。

“所以你才要毁掉兰西欧。”

“当然。”斯塔抬眼看他，“知道了一切，还乖乖给他们做牛做马？凭什么。”

他当然要毁掉兰西欧，最好是被奥米利踏平，再也不存在。

远方看了他半响，“要毁掉它，你自己也可以做到，可是你没有，你还是畏惧你的父亲。”

这种畏惧，可能已经根深蒂固，可能来自幼年。

而他也终于知道了，斯塔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谨慎，经历了如此荒诞的事后，他谁也无法相信了。

不，也许从一开始，兰西欧的老首领，便灌输给了他，所有黑暗的东西，负面的东西，那个男人，将所有的黑暗都交给了他，却把所有的阳光留给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远方无法评价，这到底是错还是对，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去评价。

如果要问，只能问后人吧，问问安茜，问问图索，他们觉不觉得幸福。

而这一切，图索已经听到了，他僵在座位底下，双目不自觉的流出眼泪来，双肩颤抖。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是讨厌自己，认为自己是个笨蛋，是个累赘，但此时想来，曾经的曾经，两人的关系是多么的深厚，多么的信赖彼此。

而那样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图索突然很后悔，也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父亲，为何单单对斯塔如此残忍，又为何任由自己随意乱来，变成现在这幅蠢样。

有时候，过多的管束也许是一种错误，但一味溺爱的纵容，又何尝不是错误。

无论哪一种爱都太过了。

远方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是谁说过的，所以幸福的家庭都很相似，而所有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他想起严若霄，他又想起自己的家，想起了远海和白。

远海也是被收养的，他也承担了许多的责任，而自己……也是被溺爱着无法无天的长大，除了看到过远海和白浑身血淋淋回来的样子，看见过家族的人被挑衅，以至于上演一场黑道混战。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被保护在最中间，总是承载着别人的阳光，对美好的向往。

甚至连远海和白，都努力让他逃离黑暗的漩涡，仿佛只要他一个人好好的，所有人的苦痛就不算什么。

他一直不明白，或者说，他一直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无法明白。

以为有些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可在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呢？除了父母的爱，哪里会有一样东西，是愿意为一个陌生人去付出的呢？

远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不仅是自己，身边的许多人也一样。远海和白，雷欧和丰子凌，甚至是歌德和冯。

这世上最难的，便是得一人心，看海枯石烂吧。

“斯塔。”远方慢慢道，“不管你的父亲如何选择，而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如何选择。”

斯塔愣住，似乎看白痴一样看着远方，“你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也许辜负了你的信任，可如今，选择的权利在你手里，是光复兰西欧，依然做一个伟大的哥哥，还是仍由它毁灭，成全自己的憎恨。”

“我不是一个伟大的哥哥。”斯塔面无表情，“在我知道真相的那天，兄妹情谊也好，兄弟情谊也好，都消失了。”

他剩下的，只有对兰西欧一族人，深深的憎恶。

尤其是午夜梦回，想到曾经卧病读书的自己，和无忧无虑的那两张笑脸，嫉妒，不甘，憎恨，厌恶，愤怒，一股脑都冒了出来。

“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远方道，“交出家徽和印章，接受奥米利的所有条件吧。”

“但是兰西欧还在。”斯塔愤愤道，“他没有消失！”

“你想要什么消失呢？”远方皱眉，“兰西欧归属奥米利之后，会更改家徽，也可以改掉名字，一切都不存在了。”

“那只是名字不存在了。”斯塔道，“我要兰西欧家族所有的血脉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图索慢慢的闭上眼睛，满脸是泪。

而远方则是缓缓道，“图索和安茜……你要他们死……？”

斯塔阴阴的笑了笑，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就算我不让他们死，图索那家伙，不是也想我和安茜死吗？”

远方定定的看着他，好半响，才摇头，“这一点，恐怕你做不到。”

斯塔若无其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远方一愣，“什么意思？”

斯塔的颤抖突然变大，双腿似乎无力，开始往地上软倒，“你说，如果奥米利家族的首领和列格家的首领都死在兰西欧的地盘上，会怎样呢？”

躲在广告牌后面的雷欧忍不住了，唰的一下站起来，几步冲到斯塔面前，摇晃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斯塔似乎听不到一样，阴阴的笑着，“如果他们死了，我敢肯定，佩妮和蓝不会放过兰西欧，而歌德，也不会放过兰西欧。”

远方突然觉得脑袋嗡了一声，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看着斯塔软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剧烈的颤抖，带着诡异的笑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艾利欧看着他。

“斯塔毒瘾犯了。”

雷欧猛的踹了斯塔一脚，飞身就朝门外冲去。

蓝见他冲出来，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

“冯和大哥有危险！马上联系他们！全部撤出兰西欧的领地！”

蓝一下懵了，随即就看见一片白衣突然闪过眼前，再回神，远方已经不见了。

……

兰西欧。

冯从斯塔房里找出了许多的毒品还有针筒。

凯皱着眉，“斯塔居然染上毒瘾了。”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冯淡淡道，“几乎所有阴暗的人，都会用这种东西来让自己短暂的脱力现实，简单点说，就是胆小鬼才会有的做法。”

凯没答话，也没否认，他们又在房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小小的保险箱。

“估计是这个了。”冯说着，让一个手下过来，想办法打开箱子。

“家徽和印章而已，需要藏的这么深？”凯觉得麻烦，一边朝门外走去，就听里面冯调侃，“别告诉我奥米利家的家徽和印章就放在枕头下面之类的。”

凯没答话，冯不可思议的转头，“你说真的？”

凯失笑，“我又没说是真的。”

冯一时语塞，不过看凯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一整天，你终于肯笑一下了。”

凯闻言，脸色又臭了起来。

“你别担心，斯塔的手下几乎都被我们拖住了，剩下几个无伤大雅的，别说是雷欧，艾利欧他们，光是远方一个人也能搞定。”

不过显然，对远方自信的，都是旁人，反而凯就是不放心，总觉得斯塔还有阴谋。

而这时，凯的电话响起来，几乎是同时，冯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冯刚接起电话，就听是已经很久没听到的，歌德的声音。

那声音里竟有一丝慌乱。

“歌德？”冯受宠若惊，但随后又担心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立刻出来！”歌德话都说不好了，就听旁边丰子凌的声音冒了出来，“冯？你和凯在一起吗？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虽然没有证据，但你们还是立刻从兰西欧的宅邸里出来，我怕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