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生如得赦令，纷纷做鸟兽散，呼啸一声下了湖，两个带队老师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喊：“不许走远！不许走远！集体行动！集体行动！”

众人哪还听得到？之前被束缚着没办法，一旦松了僵，他们个个都能化身成脱缰野马。

好在还是有贴心的学生留在身边，正是高一的两大宝──陆轩和楚羽。

楚羽安慰道：“老师，别担心，都这么大了，出不了事。”

陆轩在楚羽说话的同时也给了两个老师一个保证的眼神。

两个老师对望一眼，只得无奈吩咐陆轩和楚羽两人天黑前一定要将众学生都赶回马厩。

林若夏起先和二班一个叫胡小西的女生在一起，看到陆轩也下来之后，她便突然脚底一滑，险些摔倒，陆轩连忙扶住了她。

她立刻笑着向陆轩求助：“哇，好滑啊，好恐怖，陆轩，你能不能拉我一会？”

陆轩笑：“当然，如果你不怕误会的话。”

林若夏俏皮地吐了下小舌头，一手牵着胡小西，一手很自然地拉着陆轩的手臂：“谁都知道你最爱帮助人。”而在她身旁的胡小西则偷偷地抿嘴笑。实际上在他们二班，大家都爱开陆轩和林若夏的玩笑，两人站在一起，也确实挺郎才女貌。

陆轩笑笑，没再说什么，对他而言，这些事情还真的是不算什么。虽然班级里有时候会有些不伤大雅的玩笑传入他们耳内，但两个当事人一点也没有要避嫌的觉悟。于陆轩而言，自然是心底坦荡无所谓蜚语，于林若夏而言，甚至隐约还有些窃喜。

林若夏望着陆轩，时不时地跟他说上一两句话，只觉他的笑无论何时都那么和煦温暖。但她若细看，便会发现，这笑容一如洒落冰面的阳光，虽温暖，却很遥远。

穆灿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地独自往前走了，奶黄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成黑黑的剪影。

从冰面看十七孔桥等湖面建筑别有一番风情。可以随意横穿昆明湖后，连路程也省了一大半，短短三个多小时，一群人就逛完了偌大的颐和园。

皇家园林不愧是皇家园林，尤其是冬日，更有一股历史的沈淀感，除了大气，还是大气。园内接纳了几万名游客竟也不觉得拥挤，想想几百年前，这么大一片园子只有皇室一脉可以游玩，真是奢侈。

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原本不熟的同学之间飞快熟悉了起来。因为都是成绩比较好的同龄人，没有什么代沟隔阂可言，彼此相处起来自然非常轻松愉快，只除了那向来都不爱多言的穆灿。

其实陆轩屡次带着林若夏、胡小西等一群围在他身边的人来找穆灿，想把穆灿拉进他们的集体，但穆灿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就远离了众人。

穆灿一个人跟在大部队的后面，望着嬉闹的众人，以及跟林若夏说说笑笑的陆轩，又一次感受到了被孤立的感觉。他本不在意孤立不孤立的，因为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原来除此之外，他也习惯了陆轩经常在他身边说说笑笑的样子。

第三十八章：也许疯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陆轩先洗澡，接着换穆灿进去洗。等穆灿洗完出来，发现房间里已经挤进了好几个人，是火车上同坐的那几位。楚羽正被陆轩和余思伟等几个人压在床上虐待，房间里一时充斥着男孩子吵吵嚷嚷的声音，穆灿愣愣地站在那里，有点反应不过来。

其实以前陆轩也是经常跟男孩子们打闹的，这一切以前在穆灿的眼里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自从林若夏出现后，穆灿的心境突然发生了点变化，看到陆轩跟任何人亲密地在一起，都隐约有些不舒服。

陆轩天生是个能吸引到众多追随者的发光体，他有太多的朋友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为什么，今夜的这一幕竟然有些触目的感觉？

“小灿，你洗完了？”陆轩从笑声中回过头来，招呼穆灿过去坐。

穆灿点了点头，随便擦了两下湿漉漉头发，就把毛巾搭在肩上不再动作了，水滴一滴滴地从发梢滴落至他的脖子上，滑进衣领之间。

陆轩很自然地从他的肩上抽过毛巾，替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还不忘跟房里其他人讲话。

楚羽细长的双眸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转了转，拉了拉因为打闹而乱成一团的衣服，笑而不语。其他三个人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怪异，但也只认为他们关系好，倒也没有多想。

末了大家提议打牌。穆灿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打牌，但他并未拒绝。

玩了几副之后，陆轩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转头对穆灿道：“小灿，快十点了，困了吧？要么你先上个洗手间睡觉吧。”

穆灿早就哈欠连天了，闻言丢了牌，道：“好。”

余思伟叫道：“不要吧，现在才10点不到，别这么早睡。”

穆灿不理他，径直往洗手间走。

楚羽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穆灿的背影，问陆轩道：“他每天都这么早睡觉？”

陆轩并不回答，笑着收起牌，提议道：“要么去你们房间玩吧。”

楚羽摇头：“算了，不玩牌了，有点饿，我们去下面吃点宵夜吧？顺便看看北京的夜市。”

“好，我同意。”余思伟站了起来。

“陆轩你呢？”

“哈哈，如此好主意，岂有反对之理，走吧。”

所以等穆灿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陆轩一行人已经都出去了。他呆呆地看着床上几个人的坐印，突然吐出了一口长气，扯掉了身上几乎令他呼吸不畅的睡衣，走上前呈大字趴在床上，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

……

陆轩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零点以后了，进门就看到了赤裸上身的穆灿在奶黄的灯光下熟睡的画面。

他呼吸一滞，眼角蓦然变得深沉，轻轻走近床上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弯下身，唇角轻擦过他的耳际。然后，他翻身上床，双手双脚都缠上了穆灿，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紧紧拥抱着他。

静谧的空间里，连呼吸都仿佛是烫人的。

他就是不敢面对缓缓沉睡的少年才故意躲出去的，他感觉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他怕自己的心跳声会泄露了心底可怕的秘密。

有时候他希望可以不顾一切地把他拉入深渊，以毁灭一切的姿态将他永远囚禁在自己的生命之中──事实上，下意识中，他已经将自己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融入他的习惯里，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他什么都不懂，他本来就可以什么都不必懂的。

有时候他真希望没有遇见他。

他以额头对着他的额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地皱紧了俊逸的眉。

接着他突然对上了一双惺忪的眼睛，来不及掩饰的忧伤面容尽数落入了他的眼里。

“你回来了？”穆灿昏昏欲睡地问。

“嗯，我把你吵醒了？”

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不同于往常的低缓压抑的男声，眸光里少了灿烂的光点，显得黑暗深沉。

穆灿突然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陆轩才拉下了他的手指，松开了怀抱，翻身仰躺着，双手枕在脑后，淡淡扬起一个笑容，“怎么了？”

穆灿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才说：“你看起来……有些伤心。”

陆轩转头看他，“怎么说？”

“不知道。”穆灿闭上了眼睛，转过身，拉起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

陆轩没有再追问。不一会儿，他从他的床上起来，脱了衣服钻进自己的床里，关了灯，轻轻道：“睡吧。”

黑暗中，暖气缓缓落下，没有任何声响。

……

……

房间里充满了深重的雾气，穆灿感觉自己的身上压着个人。迷茫中睁眼，发现陆轩温柔而有力的双手正抚弄着他的脸，他的脖子，又渐渐地往下，滑到了他的胸前，他想躲开，却又躲不开，只觉得浑身软得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陆轩重重地喘着粗气，用大么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他因为紧张而变得分外干涩的唇瓣，“灿……我好想……我们试试吧……”

“……嗯？”穆灿睡眼迷蒙，心却跳得厉害，仿佛听懂了，仿佛又没听懂。

“我们试试……”陆轩猛地俯下身，空气一下子被封堵在了唇齿之间。陆轩放肆地吻着他，对他上下其手。肌肤瞬间烫了起来，仿佛被点燃了一把火，从身体最深处涌上来的颤栗感觉令一切不真实都变得真实了起来。

陆轩的唇擦着他的耳际，似乎在对他诉说着什么，可是他的声音变得那么低沉，那么暗哑，他拼了命地去听，也无法听清楚。

一种抑制不住的陌生、可怕又焦灼的感觉似要从胸口迸射出来，仿佛电流蹿过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渴望着他的唇，他的手，他的体温，可是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撑在枕头的上方，用一种他根本看不懂的眼神痴痴地望着他。

他忍不住想靠近陆轩，但却无法动弹，若即若离的感觉令他痛苦得几乎发疯。在这种激烈的痛苦之中，他突然生出了空前的力量，一把拉过了陆轩，把他套在身上的T恤扔了开来，与他肌肤相贴。

但想要的不止那么多。陆轩吞了口口水，视线像是黑夜里的雾气，声线发干地问他：“可以吗？”

“没关系。”穆灿这么说。

陆轩长叹一声，灼热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穆灿猛地睁开了眼睛，晨曦微露，浑身湿漉漉的，下面……也湿漉漉的。生物课上的某些字句突然跳入了他的脑海里。

他转头望着另一张床，陆轩睡得正沈，没有任何异样──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梦而已！

他几乎有点无法呼吸，他竟然在想着自己兄弟的时候……梦遗了？

满面通红地拉开被子起身下床，悄悄从行李箱里拿了条内裤钻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水声就响了起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陆轩正在用一根掉落床头的头发拂他的脸，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就在他的眼睛上方。

“呵呵，小灿，你终于醒啦？老师都敲了好几次门了。”陆轩笑着丢开了头发，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尖，对他说着，温柔一如往昔。

穆灿却笑不出来，他的心跳突然有些失律。陆轩的脸还是以前的脸，陆轩的声音也还是以前的声音，一切都没有变，但又似乎一切都变化了……穆灿只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厉害，他想，他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往后的几天，他骇然发觉自己已经不能用“病”来形容了，根本已经“疯”了！他看到他跟林若夏接触不舒服，看到他跟楚羽等人接触也不舒服，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接触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会令他局促而忐忑。

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了悬崖的边上，下面是无边的深渊，只要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原来，苦涩和忍耐也是长大的一部分。

第三十九章：奇怪的气氛

后面的几天，穆灿几乎是在有意地避着陆轩，睡觉前如果陆轩他们在房间里打牌或者干嘛，他必定会退到外面找个角落安静的看书──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如果是去游园，他必定落后他们三米。

他不参与他们的合照，也不参与他们的热闹，陆轩每晚想要找他聊一聊的时候，他都装作睡着了，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消失了很久的边缘人，独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穆灿对于旅游的景点几乎没有记忆，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是在想着“我疯了”，“我真的疯了”，“我真的真的疯了”。

穆灿没有玩好，陆轩其实也是一样。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穆灿突然之间变得像在刻意回避自己，聪明如他，也难以分析出其中的理由。

明天即是冬令营的最后一天，三个年级段的带队老师组织众学生去看升旗仪式，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所以当夜所有人都特别早就被严令上床休息。

熄灯后，一切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后，陆轩终于忍不住问：“小灿，这几天你怎么了？”

“……”穆灿背对着月光，静静看着黑暗中的墙壁，没有说话。

现在才晚上八点三十五，陆轩知道穆灿绝对不可能睡着，他是故意不想说话搭理自己。

为什么？陆轩不懂。

两张床，中间窄小地仅能放下一张床头柜而已。他们物理上的距离那么近，可是他却觉得他们的距离是那么地远。

穆灿看起来比平时更沉默，房间里充斥着莫名其妙的压抑氛围。

陆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灿，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你才不想理我？”

就在陆轩以为穆灿又跟之前几次一样不会理他的时候，穆灿突然闷闷地说：“你没有什么错。”

陆轩转过头，望着他蜷缩在被子里的背影，“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感觉……你在故意疏远我，为什么？”

“没有，你想多了。”穆灿淡淡地说，口气冷静地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陆轩其实很害怕，这几天因为穆灿的突然冷淡，他总感觉他也许是看到了他隐藏在心底的小恶魔，所以才疏远他……他在他眼里变成了变态，变成了避之不及的怪物……

要怎么样，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好兄弟？他感觉他就要彻底失去他了──虽然确切的说，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忽然，陆轩翻身起床，爬到穆灿的床上，手脚并用地连着被子裹住穆灿，把头靠在他的肩颈处，低声道：“到底怎么了？”被子下的人瞬间一僵，却没有出声。

陆轩的气息弄得穆灿有点痒，而且心也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动身体，想从陆轩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陆轩却突然加重了臂力，环抱得那么坚定执着，简直像是一种桎梏。

再不说话，呼吸的声音就响得可以出卖他所有的心思了，所以穆灿不得不开口掩饰：“为什么不睡？”

陆轩放缓了呼吸，将不安的穆灿压制住，使他不能再在被子里挣动，“你不理我。”声音里倒似有一些委屈。

穆灿被压制地有些不舒服，而且心也跳得十分厉害，勉强挪了挪手脚，“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困了。”

“撒谎。”陆轩突然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似是惩罚，“你真的当我这么好骗？”

穆灿呼吸一滞，耳朵瞬间就红得滴血，幸好在黑暗中，陆轩也根本看不到。他睁圆了眼睛，不敢问他为什么咬他，怕他突然说出让他无法面对的话来。

陆轩却“噗哧”笑了，灼热地气息喷在他的肩颈处，几乎要把两个人都烫伤，“小呆瓜，你不记得了吗？初中的时候我们每天都一起睡。”

“那时还小。”穆灿吸了口气，强作镇定地道。

“是啊，那时还小。”陆轩苦笑着叹了口气，松开了怀抱，又回到自己的床上，背朝外，不再看穆灿，“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晚安。”

凌晨三点半，老师就挨个开始敲门。

穆灿眯着一双眼睛，实在是有点起不来，磨磨蹭蹭地穿着衣服。

陆轩在浴室里刷牙洗脸，一时之间，房里只剩下水流声。

一群人坐着大巴来到天安门广场附近，排好队过了通往天安门广场地下通道的安检，走到里面的时候，栏杆外已经围了一圈举着旅行社小旗子的人了。

冬天的凌晨，总是分外的寒冷。虽然北方的冷并不像南方那样透着股阴寒，但是这样的凌晨，也把人冻得够呛，一群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冷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