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快滚！」叶妃冷冷的说。

始终守在旁边的杨珩，一接到叶妃的暗示，就立刻叫属下现身，架着男子离开百货公司。

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叶妃把伞收回包里，连忙将叶轻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後，才开口念道：「真是的！怎麽不大声叫我？你知道那家伙是谁吗？出事了怎麽办啊！」

眼看叶妃要当场大发雷霆，杨珩低声劝阻：「先离开吧，这里人多。」

被这麽一提醒，叶妃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但她话还没说完，只好小声的继续对叶轻说：「算了，也怪我没顾好你，才让那变态有机可趁。以後那家伙若来找你麻烦，记得能闪多远就多远！孙家不知道怎麽养的，竟然能养出那种像鼻涕虫一样打不死的变态……」

碎念到最後，叶妃终於恢复平静。

「杨珩，回家！」她偏头随口吩咐道，「记得将柜台的衣服全打包。」

叶妃直接推着叶轻去搭电梯，进入电梯，她按下停车场的楼层钮，电梯里一片沉默。此时的叶妃觉得懊恼万分，自己竟然在店里大骂叶轻，不晓得这孩子会不会因此更讨厌她了？

就在叶妃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时，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

想到这是叶轻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叶妃忍不住傻笑，「什麽？」

踌躇了半天，叶轻最後还是开了口，说：「我……想学……枪。」

第五章-1

叶轻的提议的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看那瘦弱的手臂，别说是枪，就连拿本字典都怕会断掉。叶妃其实觉得很犹豫，她认为这件事不能由她一人做决定，几经思考後，她主动找上叶檀云。

「嗯。」听完前因後果，叶檀云只给予一个应声。

叶妃看着叶檀云自顾自的摆弄茶具，似乎对这话题毫无兴趣，觉得不可思议。她惊呼：「爸爸，你难道没任何意见吗？」

「我该有意见吗？」叶檀云皱眉，属於女性尖锐的质问声令他有些难受。

「呃、也不是……」被这麽一反问，叶妃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小轻他还小，不太适合碰这些吧？」

替女儿倒了一杯上好的龙井，叶檀云淡笑道：「三岁开始玩枪的人，有资格嫌他年纪小？」

这话可真是将叶妃堵得无言以对。

「不管他是否为叶家人，都已经惹了麻烦。只因为他在你身边、在叶家。」叶檀云品一口热茶，慵懒的姿态就像饲养的黑豹一样，拥有令人赞叹的力与美。他继续说：「这次不就该知道，你无法随时护着他。」

叶檀云的意思很明确，既然叶轻已经成为别人的目标，而叶家的护卫总有漏洞之时，那麽他就必须拥有自保的能力。因为他跟着叶妃的事已经曝光，不管叶轻的身份为何，他的处境都不再安全。

之前还给叶轻两条路抉择，若他能永远待在叶家足不出户，或许可以安然无事一辈子；如今从叶轻主动要求学枪的举动来看，那个孩子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点进步，叶檀云还算满意。

「既然爸爸都这麽说了，那我让杨珩安排一下训练课程。」

「用不着大费周章。」又替叶妃的杯子注入新茶，叶檀云否定她的想法，「低调不失为一种好策略。」

「爸爸，你是要我私下教吗？」叶妃有些纳闷，只好问清楚点。

「既然叶轻毫无反击能力的形象已经定型，何不保持下去？」叶檀云嘴边噙着笑，幽深的蓝眸从不让任何人轻易看透。他又道：「剑不出鞘的原因……叶妃，你明白吗？」

经由叶檀云的一番话，叶妃恍然大悟。明艳的笑容绽开，她笑着回答：「当然明白。剑一出鞘——必见血。」

正所谓韬光养晦。叶轻企图学技巧，那麽就该学得隐密、学得精巧，最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一鸣惊人。

「既然明白，就去找周响。」叶檀云将叶妃用过的茶杯收起，大有赶人离开的意思，「叶轻那点力量无法征服一把枪，周响能帮你。」

周响是叶檀云麾下一个专门研发各式物品的工作狂热份子。生活用品、交通工具、精致饰品、武器等，都属於他研究的范围；而研究目的就是将普通、不起眼的东西改造成多功能用途。

「天啊，那个难相处的家伙！」叶妃一脸不情愿，但她不得不遵守叶檀云的指示，「……我知道了。」

「不行！既然他不算叶家人，怎麽能让他碰这麽危险的东西！」

面对黎晴难得的怒气，叶妃一脸平静的应对，说：「难道你要看着他哪天被人挟持，却无法抵抗、任人鱼肉吗？」

「当然不是！但小轻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根本没必要去学刀学枪，难不成叶家的人手还无法保护一个小孩子吗？」

黎晴的反对是在叶妃的预料之内，但她没想到会引起这麽大的反弹，毕竟黎晴一向是个明事理的人，现在明显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晴姊，这是小轻自己提出的要求，我可没逼他。」叶妃很无奈，只好搬出叶轻企图说服黎晴。一直很尊重叶轻想法的她应该可以理解吧……

黎晴听到叶妃这麽说，愤怒情绪一时消退不少，她本就不该将怒火发泄在叶妃身上。但一想到叶轻会因此和黑道的家庭背景纠缠不清，她就无法不去担心、不去多想。她怎麽能让一个乾净单纯的孩子去接触那个污秽肮脏的世界，这麽残忍的事情她做不到，一定要阻止！

「你问过他的想法吗？你那天不是拿雨伞当枪，会不会他只是好奇所以才有这种想法？」

「我当然问过啊！他就只说『讨厌』两个字，大概是不希望自己一直这麽弱吧。」叶妃照实回答，但也不敢妄自推断叶轻的想法，「不然晴姊你再去问小轻，或许他会告诉你。」

见黎晴低头不语，叶妃只好拿出杀手鐗，说：「爸爸也已经答应了，明天我就带小轻去见周响。」

「什麽！」黎晴愕然抬头，「叶先生怎麽会……？」

「我也觉得很意外，但很明显的，爸爸有意要测试小轻。」叶妃看着黎晴那似乎是受到刺激的模样，心中忽然产生某种疑虑。她说：「爸爸有可能承认小轻的身份，这不是好事吗？」

「怎麽会是好事？这分明是想害死他！」

这话说得很重，叶妃听见脸色一沉，冷眼盯着黎晴那露出懊悔的脸。

「小妃，抱歉……」

「晴姊，我知道你是为了小轻着想，但你之前口口声声说『问小轻』、『看小轻』，这次他主动向我提出要求，你却坚持反对……你真的在意小轻在想什麽吗？」叶妃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咄咄逼人，像是为了厘清内心的猜测，她又继续问道：「你到底是用什麽立场在为小轻做决定的？他是我叶妃的弟弟，尽管爸爸还没承认他，但他的身份还是少爷！」

黎晴死咬着嘴唇，脑中不停回荡着叶妃的质问，以及乔轩之前说过的——「黎晴，弄清楚你的立场。」

立场，又是她的立场。

「晴姊，虽然我把你当姊姊，但你在叶家只是管家而已，不是吗？」叶妃知道自己的话过於直接，但她觉得黎晴对叶轻的态度早已经超过一个管家的职责。

沉默片刻，黎晴放松被自己咬得出血的嘴唇，开口道：「叶轻……像张白纸一样，不该让他接触那些的……至少等他大一点。」

「晴姊，老实说，现况已经由不得小轻了！Gery在衣服店里接近他，就表示孙家很有可能会针对他下手！」叶轻声色俱厉，严肃地说：「你以为他们会查不到小轻的真正身份吗？你以为孙家会错过任何一个可利用、可威胁的旗子吗？」

「叶轻姓叶！是云爷的儿子！只要他拥有这层关系，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叶妃说的话是一个了解两家争斗、清楚敌人心态，以及处於无奈身份的人才能懂得道理。黎晴的出发点本身并没有错，错的只是无法套用在叶家人身上。其实说穿了，待在叶妃身边的黎晴也该是「叶家人」，但她却无法体会叶妃所思考的层面，那就表示黎晴从未认同叶家，更不会认为自己是叶家的人。

黎晴一直以来所想的，正是如何让叶轻远离叶家那种复杂的环境，过「正常人」的生活。

「晴姊……你是否想过，我和叶牙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长大的。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我们无能为力。」大概是已将想法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叶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麽排斥我们的『世界』，更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你就将叶轻看得这麽重要。我一直认为我们是知己，你是个能理解我、开导我、关心我的好姊姊……看来，可能是我一厢情愿。」

「我……」

黎晴很想解释自己真的把叶妃当亲妹妹疼，但话到嘴边却怎麽也说不出口。因为叶妃确实碰触到她内心的想法，让她连反驳也做不到。

「论年龄，我还是称你一声晴姊。但小轻的事情，我想你就不要管了，毕竟爸爸都已经安排妥当，我会负责。」

错过，就没机会了。

第五章-2

周响，是叶檀云年轻时发掘的奇葩。他目中无人、自视甚高，就算面对的人是叶檀云，他同样不屑一顾。要让这种桀傲不驯的家伙乖乖听话，就是和他比傲气、比耐性，还有比狡诈。一个成天埋头於研究中的人，就算智商再高，又要如何赢过一个从社会底层爬上顶端的人呢？

一个小小的赌约，周响把自己输给叶檀云，无从翻身。至於赌约的内容为何，似乎是输得太没面子，这个话题成了禁忌，至今无人能探究。

叶檀云一向不干涉周响的工作，只要他能在适当的时机提供令叶檀云满意的东西，依然能自由自在、任性妄为。

在叶家，除了叶檀云之外，也只有叶牙能应付周响；而叶妃是彻底的拿这个人没辄，每次见面都会被彻底激怒，却又无可奈何。因此，这次要带叶轻去见周响，她是千百个不愿意。

周响的研究室位在主宅的地下室，光是进入他的私人领域，都要花费极大的心力——地下室的入口并不在屋内，而是设在左侧花园的一个马型树雕下；入口的机关则是主宅外墙上的水龙头。左转十五度、右转三十度，马型树雕就会顺时钟旋转，露出一直径两米的透明平台，那是前往地下室的电梯；待人全身没入地面，树雕会自动归位。电梯依靠磁力运作而非缆绳，速度不快，约十秒左右；在下降的过程，透明的墙壁会过滤造访者的身份，若发现是陌生人，电梯会立即停止动作，将人困於其中。

这一切的设计，让叶轻觉得十分新奇；叶妃则是感到很不耐烦。

电梯还没到达定点，平台装置的隐藏麦克风传出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喂，哪来的小鬼？」

叶妃转身，朝着某方向抬头，彷佛看着某人说话似的，回答：「爸爸没跟你说我今天要带人来吗？」

「谁管他，老子很忙！」似乎是许久没说过话，男人的嗓音很沙哑，语气则是很粗鲁，一点也不客气。「快滚！老子没空理你们！」

男人不但出声赶人，甚至直接动手，原本下降的电梯开始往上升。

「周响！」叶妃愤怒的大吼，脚下高跟鞋用力一跺，她发狠似的威胁道：「你不让我们下去，我立刻找人炸了你的研究室！」

「哼！凭你那点本事，要让我的研究室掉点灰都不可能！」

早料到周响不怕她的威胁，叶妃冷笑，又说：「好啊，那我就砍了你的研究经费，看你还研究什麽东西。」

一个以研究为生活重心的人当然无法停止研究，而要做研究更不能少了经费来源，不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立刻屈服於现实层面，电梯又转为下降，叶妃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掌握实际权力并懂得运用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顺利来到周响的地下研究室，整个环境用银色的金属材质打造，放眼望去就是一片的银色基调，并无特殊的装饰和布置。墙壁就是一整面的铁架，上头摆满了研究材料、设计图、半成品等，整体环境非常凌乱。

叶妃推着叶轻进入一个更狭小的房间，角落是四台监视器萤幕，其中一台的画面正是电梯。占去房间大部分的是一张工作台，一个男人正在使用显微镜，不晓得是否故意忽略叶妃和叶轻的存在，头也不抬一下。

「我弟弟，叶轻。」叶妃早就习惯周响的「待客之道」，她主动开口介绍。

「弟弟？」周响的嗤笑一声，「叶檀云还真多产，有张好皮相果然很吃香。」

听到周响的讽刺，叶妃满脸鄙视的回道：「就算蚯蚓是雌雄同体都还要异体交配，你以为成天埋在地底可以迸出一个小孩啊？」

「要不是老子没兴趣研究生物基因，生个小孩有什麽难的！」周响的视线终於离开显微镜，愿意正视面前的两个人。他语气不善的问：「女人，你到底想干嘛？就说了老子很忙！」

「带他来挑个合适的武器，你这里一定有那种不起眼、不危险、好使用的家伙吧？」叶妃说明来意，并提出要求。

周响对於改造物品非常热衷，虽然他不研究生物基因，但若是有可供他实验的人体，他绝对会将一个正常的人类改成无所不能的机器。既然现实没有人能满足他的欲望，那只好尽可能的在所有物品上发挥才能。

「武器？」周响质疑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叶轻，毫不掩饰轻视的态度，「就算有又怎麽样？他这营养不良的身体有命去用吗？」

叶妃受不了周响瞧不起人的高傲模样，怒火高涨，道：「这不是就要让他练习吗？别擅自就下定论好不好！」

周响选择无视叶妃的怒气，大步走到叶轻前面，弯身与他平视。一对上那双蓝眼睛，周响轻视的眼神没有收敛，但打量叶轻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乾净清澈的眼睛，一望见底，乍看之下，空荡得令人心惊，但仔细一瞧，那眼底藏着一抹坚定的意志……很有趣的反差。

摸了摸下巴，周响沉吟一声後，开口：「叶轻是吧？要老子替你找个适合的家伙很容易，但老子不愿意！」

「周响，你想违抗爸爸的命令吗？」叶妃真的很想一巴掌扇在那张欠扁的嘴脸上。

「别骗了叶妃，叶檀云明明只说你会来找我帮忙，至於老子要不要帮，那也要看心情啊！」周响心情极好的欣赏着叶妃那因怒气而扭曲的脸，毕竟叶家没几个人能让他得到这种乐趣。他低头看着叶轻，接着说：「这样吧，老子拿个玩具借你玩玩，你只要解开机关，老子就帮你。」

「小轻，别上他的当，我让杨珩找把小枪给你，不用他帮了！」

叶轻一把推开周响，掉头就要走。当她要将轮椅转向时，轮子无法动弹，才发现叶轻的手紧抓着轮子，并不打算离开。

叶轻仰头看向周响，说：「好。」

叶轻的答案似乎是周响早就预料到的，他扬着自信的笑容，从自己满是杂物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外观精致的小盒子，抛给叶轻。

「想办法打开它，不准使用暴力。另外，我送你一个提示——」周响露出一副「我是好人」的滑稽表情，说：「你的名字。」

叶轻点头表示理解。他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精巧的盒子，发现除了一个钥匙孔外，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机关或突兀的装置。从外表来看，这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行的小盒子。

「回去再研究，继续待在这我一定会气死。」叶轻狠狠瞪着周响，快速推着叶轻离开研究室。

周响死性不改，硬是要火上加油，特别拉开嗓门，在後头提醒道：「叶妃你别想偷作弊！被老子抓到这约定就作废！」

等到确定人离开了，周响愉悦的从凌乱的桌子上翻找出电话，快速按了一组号码，才响了几声，对方就接听了。

「哪位？」

一听见那一贯清冷的嗓音，周响立刻说：「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