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学过跆拳道,但他良好的反应力使他急速地往后退去,他躲开了那一拳,却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云溪扑过去:“你怎么样……”
何翊已经站起来:“你可以嘲笑我,但不能对云溪动手。”他把云溪护到身后,目光冰冷地看着谭骁,毫不退缩。
谭骁摊手:“小溪,这种男人你也要跟?又没钱又不能保护你,快到我身边来吧,真让我生气了你知道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云溪望着他,沉默着,然后他望着何翊:“我们……是不……”
少年打断他的话:“你相信我好不好!”他说得很急,有点凶,并不温柔,他望着他,眉心有一点皱,他的眼神甚至是恳求:“就一次好不好!”
云溪摇摇头,他朝谭骁走去,少年伸手要拉他:“不要走,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在他手指就要碰到云溪的那一刻,一记突然而又凶狠的拳直击过来。
他能感到那扑面的拳风,但他竟然不能躲开,他的视线里全是云溪的手,正离开他,去往那个对他暴力相向的男人。
然后他感到重力击在右边颧骨上,火辣辣的疼痛和猛烈的撞击几乎让他一瞬间眼前漆黑,他徒劳地仍然伸出手:“云溪……”
长发少年没有再回头,他勾住了谭骁的胳膊:“不要。”
谭骁就笑:“不要吗?那我听小溪的,小子,再见喽。”他一把搂住云溪的肩膀往车边走去。
从小到大何翊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他能明白云溪是怕谭骁再伤他,但他根本无所畏惧,少年擦了擦颧骨,几步跟过去:“云溪!”
谭骁一转身,毫无预兆地又打出一拳。
他们离得太近,何翊无处可躲,也根本没想躲,拳头击在脸颊上,嘴里有浓烈的血腥之气弥漫,那一拳力道太大,他连续后退了几步。
云溪清楚地看见红色的血从少年的唇角留下来,他直接地抱住谭骁:“不要了,我跟你走啊!还不行吗!”
谭骁又笑:“小溪今天真乖啊,我们走吧。”他真的没再动手,只是拉开车门将云溪推进车里,然后他也坐进车里:“拜拜,勇敢而无知的少年。”
他发动起车,银色奔驰像离弦的箭飞驰出去。
“别跟他走!”何翊叫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大得几乎嘶哑,他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追。
车开得飞快,何翊跟在车后跑,他听见风声在耳边呼啸地像在嘲笑:关你什么事呢,他都说你们不可能了……
可是,他就是不能停下来,他不能让云溪和那个男人走,那个脾气乖戾性格残暴的男人不会放过云溪,他不能看云溪再被伤害,他说过会尽力就一定会拼尽所有的力量。
“很痴情呢!”谭骁开着车,他从倒车镜里饶有兴趣地看着车后奔跑的少年:“他体育很好吧,跑得很快。”他突然急踩油门,车的速度猛然提高。
风从车窗灌进来,吹起云溪的长发,他望着倒车镜里那个少年的身影,突然有点想哭。我这样脏的人,怎么值得你这样……
谭骁恶质地笑着,像一个恶魔:“我打算开到海边呢,他能追到吗?”
何翊记忆中从来没有跑过那么长的路,他跑过变幻的红绿灯,高大的立交桥,曲折的林荫道,宽阔的主干道,他仿佛要迷失在高楼林立的灰色城市里,但他的眼睛始终明亮着一个目标。
不能让云溪和那个男人走。
银色奔驰一路飞驰着,仿佛没有目的地般。
高速路口的工作人员最终把何翊拦了下来:“你不能上去!”
少年大口地喘着气,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眼睁睁看着银色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急速地消失,然后他弯下腰痛苦地按住开始痉挛的胃,只觉得深深的挫败和痛恨。
工作人员看着这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少年,惊讶地问:“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歇歇?”
何翊没有说话,他无力地坐在高速公路边,来来往往飞驰的车辆扬起的尘土扑在脸上,眼睛干涩刺痛地像要燃烧。
何医生好不容易早回一次家,正在厨房给儿子做晚饭,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就叫:“小翊回来了?你爸我今天给你做好吃的糖醋排骨……”边说边伸出头去,反而被刚进门的儿子吓了一跳:“儿子你和人打架了?”他连忙走过去摸何翊脸上的淤青:“下手真重啊,擦点药酒吧。”
何翊避开父亲的手,闷声说:“不用。”
何医生听出儿子声音都哑了:“怎么了?学校里同学处得不好?诶诶,男孩子打架没什么的啦,你爸我年轻时也常打,”他看见儿子全身都是灰,头发里都是灰蒙蒙的,脸上有很明显的汗渍冲出的泥沟,又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何翊挥开他的手:“把袁新号码给我。”
“哪个袁……”何医生说:“你要他电话干嘛?”
“给我。”
何医生倒是知道儿子不是乱来的人,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自己打吧。”又叹口气,边仔细看儿子的伤,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心疼啊。
何翊嗯一声接过来,翻电话簿很快翻到袁新,他拨过去:“我是何翊。”
袁新正在家里吃饭,有点吃惊:“哦,你呀,你爸爸手机吧……”
何翊打断他的话:“怎么联系谭骁!”
袁新愣了愣:“你找他……”他看了眼旁边吃饭的父母和妹妹,站起身走到饭厅外才说:“找他干吗?该不会是……”
何翊说:“他带走了云溪。”他停了一下:“帮我。”
袁新能听出少年语气中的焦急和担忧,还有诚恳,他马上说道:“好,我去找你。”
第十三章
“你脸怎么了!”袁新一见到何翊第一句话就问。
何翊坐进他车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眼睛明亮地像会发光:“怎么找到谭骁?”
袁新愣一下:“你找他干吗?”
何翊简单地说:“他带走了云溪。”
“可是该到哪找啊,我完全想不到他会去哪,”袁新看着少年的侧脸:“你不要急,你伤得不轻,先去医院吧……”
何翊说:“我要去找他。”
他声音坚定,毫无缓和的余地。
袁新摇摇头:“可是天下之大,谁知道他去哪了,没头绪地找也不是个事……”
何翊打断他的话:“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要找他!我不能让他出事啊!”他越说越大声,最后几乎是吼起来。他本身十分俊美的脸,带了淤青的伤,流了很多汗又蒙了灰扑扑的尘,使得此时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越发狰狞可怖。
袁新从没见过他这样,他的心莫名地沉下去:“你别这样。”
他伸手想安慰一下少年,何翊却猛地把他手打开:“别碰我!我要去找他!”他望着前方漆黑的夜:“你不知道,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无能我没用,他才会被他带走,那个男人还不知道要怎样对他!你不知道云溪的身上有多少伤,一道道的全是抽出来的伤痕,全是那个男人打的,他打他你知不知道!”
袁新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翊抬起胳膊,他的脸埋入臂弯:“如果他对他好,我什么都不说,但是他打他啊,我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把他带走了,他会被那个男人怎样我想都不敢想,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啊!”
袁新印象中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一直是面无表情言辞简短的,他如今会这样激动会这样因为云溪而完全失去平时的样子,是因为……他轻声说:“你喜欢云溪吧?”
何翊很久没有说话。
前方有车经过,过于明亮的车灯刺得眼睛有点想要流泪,袁新以为不会听见他的回答了,他正准备说话时却听见少年说:“喜欢又能怎么样?我没有能力保护他,没有能力对他好。”
袁新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恨自己笨嘴笨舌,他不忍心他这样地难过。
这时突然手机铃声开始响,袁新接起来:“何医生?”
何医生在那边说:“我家小翊跑去找你了吧,脸上伤也不处理饭也不吃!他怎么回事?”
袁新不会撒谎:“他,他……”半天说不出话。
何医生紧张起来:“小翊在你身边吧?麻烦你叫他接电话。”
袁新侧脸看何翊失神的侧脸,叹口气:“他有点不方便,我等会送他回家,您放心好了。”说完挂上电话,又叹口气:“你爸爸很担心你,回家吧。”
何翊摇摇头:“我要去找他。”
袁新说:“唉,我也想找他们啊,但是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啊,让家人担心不好,快回去吧,唉,你看你脸上的伤,谭骁那个人太过分了!”
何翊又摇头,不说话,袁新拿他没办法:“那你吃点东西吧,你爸说你还没吃饭,天都这么黑了。”说着又叹口气。
海风扑面,海浪的涛声一层层叠过来如乐章般恢宏。
谭骁笑着把云溪推倒在沙滩上:“瞧,这边多漂亮啊。”
海水漫过来,少年泡在水里,长发如浮起的花朵,他也笑:“想怎么做就做吧,我都准备好了。”
谭骁揪着他长长的发丝:“我想,杀人……”
月亮完全升起来,明月潮声,少年的眼睛波光涟涟:“行啊,我爸不也被你杀了吗,我妈不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吗,现在杀我很好啊,”他闭上眼睛:“动手吧,我已经等很久了。”
谭骁抚摸着少年玉色的脸:“你对我误解真的是太深了,你爸爸不是我杀的啊,自古商场如战场你怎么不明白?如果每个败在我手上的人自杀都要我来负责的话,那我岂不是要判死刑了?”他轻蔑地笑了一下:“破产就要去死吗?没出息的男人!”
云溪猛地睁开眼睛:“不准你这样说我爸爸!”
他恨恨地瞪着他,月光照进他幽深的眸子。谭骁捏着他的下颌:“还有你妈,老公死了就要去陪他吗?儿子也舍得丢下,真是不负责任的父母,不过她没死成,只是摔成了植物人,结果你被拖累成这个……”
云溪叫起来:“不准你说我爸爸妈妈!”
谭骁就笑了,月光下他的脸俊朗而英挺,轮廓分明,他反而更温柔地抱着少年:“我不说难道就不是事实了吗?如果你父母没有自杀你会沦落到这种无依无靠的地步?其实,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就只是为了钱,为了你妈的医药费,可是,我还是心甘情愿呢……”
海潮一阵阵扑过来,要涨潮了。
谭骁说:“我知道你恨我,你恨不得我死,我们刚开始那段时间你不是老是反抗吗,这几年才乖了点又不乖了吗?”
云溪冷笑起来:“是,我就是想你死,你把我家害成这样,我想你死不应该吗!”
“是啊我知道,问题是我知道你这样恨我,这样想我死,我还是想留你在身边,想到不准任何人把你夺走……”谭骁低着头吻着少年的长发:“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会打你……”
云溪笑起来:“太可笑了,你不打我我就该感恩戴德吗?我们云家到底欠了你什么!”
海水一层层漫上来,两人已完全在海水中,水没过了他们的腰。白色浪花打在两人身上,激烈而动荡。
谭骁笑说着:“如果我把你就这样放下去……”他松开手,少年的身体跌入水中,海水没过了他的脸,但他并没有挣扎,月光下的海水里,他闭上眼睛。
谭骁俯下身,在水里摸索着云溪的唇,然后吻上去。
海水咸腥,冰凉,他的长发被水浮起缠绕着他的手指,他的舌头滑进他的口中。
海面在他们之上,空气隔绝,肺里像要爆裂开的窒息,云溪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他忍不住回吻着谭骁,唇齿纠缠,难舍难分。
就这样,一起下地狱吧。
第十四章
陪人枯坐一宿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啊,坐在办公室里打哈欠的袁新想。何翊一夜都不想回家,又不说话,又不吃东西,袁新放心不下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想找话题又怕惹何翊更心烦,只得干坐着,如此一夜过去,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唉,为什么会这样。
袁新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太迟钝的人,何翊会这样枯坐是因为他喜欢云溪,而自己这样陪着他不肯离开又是因为什么呢。
自己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是自己担心他会难过。袁新知道人难过的时候一个人呆着只会更难过,所以就算不说话,陪陪也会是好的。
但何翊不是柔弱的女孩,他并不需要人保护,也没有脆弱到会随时崩溃。
袁新不敢接近那个答案。他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女人,只在大学时有过一个似是而非的女朋友,女孩只和他暧昧,不靠近,不拒绝,毕业时女孩很直白地对他说,帮我留在这个城市。
袁家很有钱,有钱可以摆平很多事,袁新觉得女孩是为了目的才接近他,他问她是不是这样,期待她说不。
女孩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想骗你,但请你帮我。
袁新求了父亲,父亲考虑了一下也答应了他,但他看得出父亲不喜欢他这样为了一个女人来求他。这样太不像一个男人。父亲严厉地说:男人不能这样低声下气!
女孩留在了这个城市,她带他去宾馆,在他面前脱衣服。
他明白她想报答他。于是他推开她:别这样。
他转过身,女孩在他身后说,你是个好人。
之后他没再有过女朋友,一直单身了八年。家里人也不是不催,亲也见了不少女孩,漂亮的可爱的都有,可他总也找不到所谓的喜欢的感觉。而那些女孩也都说,你是个好人。
好人的同义词就是无用的人吧。袁新坐在办公室里这样想,其实自己没什么本事,比不上那些头脑精明反应迅速的商场精英,比如谭骁。何翊现在年纪还小,但将来应该也是精英类的人物吧,十七岁就已经是学习优异体育万能的帅哥了。而且心地很好,很热心,愿意听他说话,愿意帮他打球。
他开始有点清楚这是怎样的感觉。
云溪在睁开眼睛之前听见的是阵阵潮声,他感到被人抱着,温热的身体,肌肤相亲。
他睁开眼睛,看见谭骁俊朗的容颜,男人正看着他:“小溪醒了?”
云溪能看到自己的处境,房间,床上,谭骁抱着他,他们全身赤裸,并且下体的疼痛提醒他昨夜发生过什么。
“我怎么会让你死呢?”谭骁亲他的脸颊:“我怎么舍得啊,当然是抱回来,这海边的房子不错吧,以后我们度假就住这边,面向大海春暖花开……”他像诗人一样朗诵着,他的脸如西欧雕塑般线条完美,带着和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
如果他是和外表一样的人,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些残酷的事,他可能会很爱他吧。
谭骁点着他的鼻尖:“小溪啊,我昨天真的生气,但我克制着不打你,因为我想一定是那个男生单方面纠缠你,你不喜欢他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