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 下+外篇+番外——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13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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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觉得何燕常大约也听到了。

他声音苦涩的问道,“为甚么?”不等何燕常回答,他又急促的说道:“你不能忘。”

何燕常连连的笑了起来,然后才说:“若是忘了,便不会要你来了。”

沈梦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只觉得简直难以置信。他死死的盯着何燕常,似乎想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又在哄他,是不是又在敷衍他。

何燕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就笑着说道:“我觉得如今这样很好。”

沈梦起初没有说话,然后才闷闷不乐的说道:“跟个女人似的天天给你做饭么?”

他差一点儿就想说,难道像黄谌那样听话,把你伺候的无比周到,你就喜欢了,就觉得好了?

可他不想提起,也不敢再提起那个名字了。他一丝一毫都不想让这个人想起那个黄谌来。

何燕常听见他说了甚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沈梦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怎么,难道不是?难不成你还觉着在你衣衫上乱画很好么?”

何燕常想了想,唇角微微的弯起,慢悠悠的说道:“……很好啊,我觉得有趣。”

沈梦怔怔的看着他,他明知道他没有听错,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甚么。有那么片刻,他简直无语,然后他忍不住提醒这个糊涂的老家伙,他说,“我可是在你衣裳后面写了很多骂人的话,还画了个……,”他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才说,“我画了只王八在你衣裳后面,……你也觉着很好,觉着有趣?”

何燕常笑了起来,也不知想些甚么,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只是觉着……,”他顿了一下,才说,“……让我有点儿想起何林。”

沈梦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听到何燕常的呼吸声,很轻,很缓慢,却带着一点儿异样的温柔。

十一

他觉得脸上很热,热得几乎发烫,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明明觉着很欢喜的,可不知为何,却又觉着那么的难过。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覆在何燕常的腿上,何燕常并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这么抚在他的腿上。他低下头去,鼻尖却忍不住发酸,他轻声的说道:“让我来照顾你罢,或许我做得不如别人好,可是……”

何燕常笑了,就说:“你不是不想跟个女人似的伺候我么?”

沈梦皱起了眉头,有点恼恨,想,这个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悻悻的说道:“我说了,我不是你的下人。”

何燕常“哦”了一声,那一声拖得极长,好像是在嘲弄他的一般,但却没有甚么恶意。他手心似乎有点儿出汗,他屏住呼吸平静了一下,才扭捏的说道:“因为你看不见了,我要照顾你。”

何燕常意味深长的又“哦”了一声,故意的说道:“你是嫌我老,又嫌我瞎,觉着我自己照顾不了自己么?”

沈梦有点儿恼火,声音极轻的嘟囔了几句甚么,何燕常没有听清,便问他:“怎么?”

沈梦声音稍大了些,却也不过是勉强才能听到。他嘟囔着说道:“你就是个老糊涂!”

何燕常一本正经的反问他道,“难道这些不是你说过的么?说我是个难伺候的老家伙。我还记着呢。”

沈梦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何燕常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不料沈梦突然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搂住他的脖颈,狠狠的吻住了他的唇。

那是一个极凶狠的亲吻,就好像猛兽要咬断猎物的脖颈一般,那么的猛烈,连一丝喘息的空隙都不曾留给他。沈梦就好像要夺走他的呼吸一样狠狠的亲吻着他,亲吻着他的每一寸唇舌,就好像要把他的一切都吞吃下去似的。

何燕常没有动,任由他亲吻着,沈梦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一点点的松开了他,却仍旧搂着他的腰。

何燕常舔了一下唇,然后有点儿苦恼的说道:“破了。”

沈梦苦笑了起来,只是听他呼吸中略带不稳,心里却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做点甚么。何燕常又舔了一下,然后说:“晚上别烧汤了。”沈梦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慌忙的把泪拭掉,然后看着何燕常微蹙的眉头,便又笑了起来。

他抱着何燕常,下巴抵着何燕常的肩,觉得好像这一切那么的安详,几乎像做梦一样。他喃喃的说道,“你是我的。”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不嫌弃我老?”

沈梦有点儿羞窘。他心里其实从来不觉着这个人老,可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的,却还是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他咬着牙,气恨恨的说,“就算你又老又混帐,又难伺候又好色,你也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何燕常笑了起来,懒洋洋的反问他说:“凭甚么呢?难道我同你立了甚么契不成?”

沈梦暗暗的磨牙,心里又恼火又不甘,忍了又忍,放软了声音,问他道:“我夜里过来好么?”

十二

何燕常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他想了想,然后才郑重的说:“不好。”

沈梦听了就很有些不快,他沉下了脸,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和颜悦色,小心翼翼的反问他道:“难道还有甚么是那个歆月才能做,我却做不得的么?”

“……没有,”何燕常静了静,才说:“这样挺好的。”他似乎是在反问,又彷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他声音很轻的说道,“慢慢来不好么?”

沈梦被这句彷佛耳语一般的低语弄懵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这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这不是请求,不是许诺,也不是命令,好像甚么也不是,却好像甚么都有了,他想要的那些,都有了,虽然不够,却彷佛都在那里了。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何燕常摸了过来,摸到了他的脸,然后迟疑了一下,低声的说道:“你瘦了……”

沈梦的眼眶发红,但是他很快的低下了头去,不自觉的用下巴去磨蹭着那个人微凉的手指。何燕常似乎想要松手,却又有些犹豫,他闭上了眼,握住了这个人的手腕,有点儿蛮横的说道:“别让我等太久……”

何燕常被他凶狠的口气弄得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反问他说:“是不是我太老,你就不要了?”他想要笑,想要说那是自然,可他却没说话。他只是握着何燕常的手,在脸上轻轻的磨蹭着,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欲,不似从前那么的强烈,那么的粗暴,反而是一种很温柔的悸动。他屏住了呼吸,然后在何燕常的手心缓缓的吐着气,低声的说道,“我怕你到时候抱着我却甚么也干不了,悔不当初而已。何教主。”

何燕常的手指轻颤了一下,然后飞快的从他手中抽了回来,不动声色的说道:“听起来好像你很欠干啊……”

沈梦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底发红,双颊发烫,差点儿就想动手揍他了。这哪里像是个一教之主的样子?他觉得他画得根本一点儿不错,这个老混帐就是个王八蛋。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事到如今,他可不想功亏一篑。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安静了一会儿,才平心静气的说道:“我带来的衣裳里面有几件你能穿,我去拿来给你换上。”

何燕常抿着唇微微的笑,然后说:“好啊。”

沈梦站起身来,去收桌上的冷饭,何燕常也不知想起甚么,突然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我怎么好白穿你的衣裳?我拿我的衣裳跟你换,我身上这件就值二两银子呢。”

沈梦终于忍无可忍,恼火的说道:“少拿我开心!不然我揍你。”

何燕常忍俊不禁,终于笑了起来,走过他身旁,似乎是不经意的与他擦肩而过。沈梦被他若有若无的触碰弄得心烦意乱,带着焦躁的情欲犹如云雾一般从他心底蒸腾而起。他死死的盯着何燕常,看着他赤裸的手腕,松松束起的玉带,还有随意趿着的鞋,所有的这些都让他喉咙发紧,胯下发胀,脑袋里一片空白,然后他看到了何燕常的后背。

看到那个硕大无比的肥字之后,他愣了一下,然后意料之中的,那膨胀的,犹如烟雾一般的情欲,便烟消云散了,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这字,还是笑他自己。

何燕常从墙上取下刀来,将其缓缓的系在腰间,然后说:“若是你学得好了,我便送把刀给你。”

沈梦心里一动,想说些甚么,却又有些犹豫。当年何燕常曾有一对鸳鸯刀,送了雌刀与他,自己留下了雄刀。可他来这庄上,就不曾见过那把雄刀。他一直都想开口一问,却总是寻不到一个好的时机,因此迟迟不曾问过。眼下倒彷佛是个契机,只是他心中隐约的有所畏惧,让他不敢贸然发问。

十三

何燕常已经推门走了出去,午后明亮的阳光落了进来,映在他的脸庞上。他微微的扬起了脸,任凭那些蛛丝一样的明光落在他的脸颊上。

温暖的日光让他觉得很舒服,就好像那种暖意能透过他的衣衫,一直落到他心底一样。他有时很怀念从前在教中的日子,武场里的石板总是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躺在上面很舒服,即便不睡,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也十分的惬意。

晴天的时节,他喜欢平躺在那里,甚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天上的云,心情便很舒畅。不知不觉间,一下午,一天,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

他已经失明得太久,久得连梦里都不记得云和天空的样子了。

只有阳光落在他指尖的时候,他才恍惚得觉着,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走出小院的院门,在走道上碰到了歆月。歆月送了衣裳过去给人洗,急匆匆的回来,见他正要出门,便说:“教主,你是要去教他们刀法么?”

何燕常眯着眼睛昂起头,笑着说:“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下又改主意了,太阳这样好,还是先歇着罢。”

歆月欢喜的拍手说道:“太好啦,正好我去盘松镇给您做衣裳。”又撅着嘴说:“大家都忙得很,腾不出空儿来,这事儿又赶得紧,只好我去了。”

何燕常想着沈梦说要拿衣裳给他,因此倒也不必急着去盘松镇做衣裳,只是想到歆月方才气成那个样子,所以还是不曾说,只道:“怕甚么,我再教你便是。”

歆月听他这么说,眼里都放出光来,却又有些放心不下,摇头说:“不行,上次您教了我一套剑法,我不小心就在奎星面前露了出来,被他们好一顿盘问。我又不如教主教得好,怎么教他们也学不像,反而被他们说我藏私。”歆月一脸的委屈,大约是想起那时的时候,还是觉得十分冤枉罢。

何燕常被他哀怨的口气逗乐了,反问他说:“那你当真不学了?”

歆月心中挣扎了半天,终于摇头说:“不学了。”

何燕常不免觉着可惜。歆月的天分极高,是这庄里童子中悟性最好,又最能融会贯通的一个,只可惜性子太过老实,又有些死心眼,总是被人欺负还不自知。

有时就偏偏是这种口无遮拦的小孩子,明明没有坏心,却往往伤人最深。何燕常房里照料日常起居的童子原本是轮换的,后来何燕常特意挑了歆月留在小院里住下,也好把他留在身边看着他。

歆月又问他:“灶房里蒸的春饼,还有米粥,我端些来给您吃?”

何燕常午饭吃得并不多,与沈梦说起话来,他就忘记了。后来饭菜都冷了,便没再吃,听他这么问,也觉着有些不饱,便说:“好,你拿些过来,我捏核桃给你吃。”

歆月撅着嘴,哼哼了两声,似乎不怎么想吃的样子,何燕常好笑起来,说:“好好好,不吃便不吃。”

午后的武场一片静谧,只有鸟雀三五成群的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何燕常盘腿坐在石板之上,伸手缓缓的摩挲着光滑的刀柄,这把刀是赵灵寻来给他的,那时他刚回去教中,许多人都从各地搜寻了宝剑回来,好献与他,只有赵灵记得他说过的话,寻了一把宝刀回来给他。

罗俊青也从宫里送来好几把宝刀。刀是极好的刀,不过一看便看得出来是宫中之物。何燕常摸过了那精致无比的刀柄,便不太想用了,他不喜欢太过招摇。

他闭着眼,手枕在脑后,任由轻风柔柔的从他身上抚过。身下的石板被晒得有些发烫,他躺在那里舒服极了,正想要打个盹儿,便听到有极轻的脚步声朝武场这里走了过来。

然后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唤道:“教主?”

听起来似乎是原本与歆月同住一屋的那个小童子,叫做焬月的。

“嗯,”何燕常坐了起来,问他说:“怎么?”

焬月腼腆的说道,“教主,歆月说你中午不曾用饭,我带了点心过来给你吃。”

十四

何燕常以为是歆月要他过来的,便说:“好啊,你也一起吃些。”

焬月小心翼翼的坐在他的身边,从食盒里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糕点。何燕常闻到了香甜的气息,胡乱的在衣襟上蹭了蹭手,便要去拿。焬月递给他一个半湿的手巾,何燕常这才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认真的擦了擦,然后拿起还热气腾腾的糕点来吃了一口。

尝过以后他才想了起来,这个他是吃过的,就是这个叫做焬月的小童子曾经做给他吃,他那时还极力称赞过的。

歆月在曹真的庄里就一直同焬月住在一间,他年纪虽然小些,却把焬月当做弟弟一样的护着,知道他夸了焬月,高兴极了,后来还同他说:“教主,你能不能让他留在庄里?”庄里的童子十六岁之后便要自谋生路,他怕焬月身无一技之长,不能留下,因此相求。何燕常那时只觉得说这些太早,便说,等真到了离庄之日再说罢。歆月还颇有些失望,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焬月安静的等他吃完,然后才有点儿胆怯的问他:“好吃么?”

何燕常笑了起来,伸手又要了一块儿,焬月轻轻的放在他的手心,何燕常拿在手里,没有吃,先同他说:“很好吃,焬月,你手艺真不错。”焬月的脸微微的红,似乎还有点儿不能相信似的。何燕常想起他平日里闷不做声,也不大合群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他,“歆月说你很喜欢后厨之事,你想要学厨么?”

焬月怔了一下,轻轻的摇头,说:“我只想做给教主和大家吃。”

何燕常想了想,慢慢的吃着盒里的糕点,然后有点儿含糊的问说:“那你打算做甚么呢?我记得你也不喜欢刀剑,也不喜欢算帐,你将来离了庄子,怎么谋生呢?”

他记得焬月比歆月还要大两岁呢,只是年幼时便遇着了荒年,因而个头瘦小,看上去反而比焬月还要年幼,似乎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焬月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呆了半晌,才小声的说:“我就想留在这里,一直给教主和大家做饭。”

何燕常安静了一会儿,想说些甚么,却又觉着好像说甚么都太过无情。

焬月还小,不曾经历过甚么风浪,也不懂得为自己谋划,以为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可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曹真收容他们是因了善心,但庄子里不可能一直养着这么些人,他们有些或许会留下,但大部分人,终究还是要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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