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卓然醒了,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欢喜。
“快,去凌府把凌二公子找来,再吩咐厨房备些清粥小菜送到卓公子房里。”仔细吩咐下去之后,他径自去到卓然房里
。睡了这么些天,也该醒了。
“非卿——”
床榻上,卓然靠在垫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程兄……”多日的昏睡让卓然的嗓子透着些慵懒的沙哑,程予墨倒了杯水,细细吹凉,送至榻前。
“非卿应该渴了吧。”淡淡一句,却是说不出的温柔,随后进来的碧菱看着这样的主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惊讶,原来,
主子还有这样的一面,看来主子并不像他们所想那般不解温柔啊!
卓然见了这样的程予墨,心里也有些异样,以前的予墨是怎样的孤傲卓绝,没想到,却因为一个卓然变了这么多。看着
程予墨面上的期待之色,卓然说不愧疚是假的。
虽然程予墨嘴上不说,卓然也能体会到这些年他心里的痛苦,程予墨眼中的沧桑早早地泄露了他这么多年的心境。
“程兄——卓然该走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又过了一日,卓然刚能下床,便着急着向程予墨辞行,程予墨只点了点
头,并未多加挽留。他也需要时间静一静,先前几年,自己只是不断想念着他,可真正见到了,才发现自己远不止想守
护他,他更想拥住自己心爱的人,看他在自己怀里露出真心的笑容。
“那,非卿,你多加小心身子,”程予墨的体贴让卓然不由得有些红了脸,自从知道了予墨的心思,自己的心便也有些
乱了,然而,自己不爱予墨,这是实情,因而和他相处时总有些不尴不尬的。轻声道了谢,卓然转身欲去。
“等等——”愕然回头,却见程予墨拿着一个锦囊,看出了卓然的疑惑,程予墨笑道,“你啊,辛苦挣来的银子都忘啦
。”
卓然失笑,自己还真把京华英雄会忘得一干二净。
三天了,德煜不由得有些焦躁,本想让暗卫趁着卓然元气大伤的时候把他“请”到宫中的,结果却见另外一人把他带进
了程府,只得暂时作罢,程府的护卫森严在帝都也是极具名气的,身为“天下第一商”的程家,虽然是商界的后起之秀
,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况且,程家主人和凌家交情也颇深,凌大公子又是圣上少有的密友和左膀右臂,是绝对不能开
罪的对象之一。
在屋中踱来踱去,德煜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主子向来没什么耐心,要是让他等急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虽然没什么
危险,不过这“活罪”只怕在所难免。
“首领,目标出现了。”听到暗卫的禀报,德煜终于松了口气。
“朱雀,吩咐月部的人盯紧点,尽快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
“是,属下定当不辱使命。”朱雀是暗卫中唯一的女首领,但能力绝不在任何人之下,她所执掌的月部最擅长的就是让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暗卫二十八星宿,是让整个王朝都万分顾忌的存在,但又没有人确切的知道暗卫的体系到底有多么庞大。自轩辕痕登基
以来,无故身亡的逆臣不计其数,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必然都是帝王处心积虑的“成果”。却无人知道这一切都是由月
部的杀手完成的。
二十八星宿分日月星辰四部,分别由青龙、朱雀、白虎、玄武统领,每部首领下辖七宿,暗指北斗天罡,而二十八宿下
分别又由许多辅卫组成,这庞大的暗卫体系构成了天朝帝王安全的最有力屏障。
“小宇——”未进家门,卓然就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声,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让他万分牵挂的,应该就是这个孩子
了。
“卓大哥,你终于回来啦,你这么多天毫无音讯,我们都快要急死了,快进屋吧,姐姐做好饭了。”从房中匆忙迎出的
是刘裕,自己与刘家姐弟的相识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后来,自己离开了京城,四方云游,再次相遇已经是四五年前了,那时,刘宰相遭逢冤狱,刘家可以说是一夜凋零,宰
相公子自小娇生惯养,一时无计可施,又恰逢刘小姐丧夫,夫家自然不愿留这么个已然失势的可怜女人,便以“无所出
”为借口将她干干脆脆打发了出来,姐弟俩落魄街头、相依为命。
当他在城西那片破旧的棚子里找到刘荻、刘裕姐弟的时候,自己可是吓了一跳,不由感慨世事无常。
那时自己刚刚收养了小宇,正好也要有人照应,便自然而然地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院子,把姐弟俩接了过来,四人一起
,倒也像个乐融融的大家子。
卓然知道,刘小姐对自己是有情的,为了他,刘荻放下了宰相千金的身架,换上了布衣荆钗,为这个小小的家庭洗衣做
饭,开始也闹了不少的笑话,可后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刘荻也渐渐成长了起来。
不经意间,卓然恍然发现,她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女子了。磨难果然可以让人成熟,卓然感叹,自己当年又
何尝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青年,自以为可以做到一切,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看了看自己长满厚茧的双手,卓然无声的笑了笑,这才是真正的自己,一个贩卖体力的挑夫,这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没有欺骗、没有算计。
而后,他迈开步子,踏进里屋,心中不无感慨。
家的味道,真好。
第五章:道是无情
“老卓,你在这等着,我去和小姐通报。”卓然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他的头上还沾着白色的粉末,但不管怎么样,他
还是要来一趟。
“进去吧,小姐叫你。”通报的丫鬟脸上毫不遮掩的写着厌恶,一个满身污迹、又老又穷的下等人,连他们这帮下仆都
甚是瞧不起。
“知道了,谢谢姑娘通传。”就算被厌恶,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即使人家根本不领情。
“坐吧。”韩紫嫣是个强干的女人,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但因为她的名气,向她提亲的人也是不少的,但她似乎就是
迷恋这种像男人一样在商场上打拼的感觉,所以,她不需要家庭。
卓然对这个女人的强势很是不习惯,那样的一种气压让他紧张,但不可怀疑,他还是很佩服这个女子的,毕竟,能坐上
程氏米行的大掌柜之席,她的能力必然是能够得到程家的承认的。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韩紫嫣的语气很亲切,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大老板吩咐自己务必要客气,但她很清
楚,即使没有大老板开口,对于这样的男人,她也只能温柔。或许,是卓然的性格使然,他就是这么个招人疼的人,尽
管他日日将他的神采藏在他平凡的外表之下。
“我是来还上次的钱的……”不知道韩紫嫣上次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借钱给自己周转,但对于韩紫嫣的慷慨,他是很感激
的,也多亏了她的支援,自己才有了转圜的余地。
“怎么了,我说过不用着急的。”尽管已经从大老板那里得知卓然有了足够的钱,韩紫嫣还是忍不住想逗逗这个皮薄的
男子。而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卓然耳根后的一抹红。
“因为……我现在还算宽裕,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先还上这边的。”舌头有些打结,不可否认,韩紫嫣的笑很美,像
三月的飞絮,而男人,对于美丽的女人,向来没有抵抗力,“我……告辞了……”卓然自然而然的逃离。
韩紫嫣不由笑得更开心。
“小姐似乎很高兴?”隐藏在帐幕后的声音戏谑道。
“是啊,子衿,很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了,我不由得开始怀疑大老板的意图了。”
“你啊……算了……做事吧,大老板可不会因为你帮卓然就放松对年利的要求,”声音愈加的清冷,“这笔帐目好像有
点问题,你过来看看。”
“嗯,这么多年,幸亏有你帮我,子衿,我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有你这个天才算师,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你话多了……”吴子衿是帝都最富盛名的算师,也是韩紫嫣的第一军师,吴子衿脸上常年覆着铁面,时间长了说什么
的都有,但总不外乎是毁容什么的,人人都好奇那铁面之下藏着的到底是怎样一副脸孔。
吴子衿日常所穿均是一袭男款青色长袍,故而并没有人知道天才算师的盛名之下藏着的竟是个女子。
商场之争,贵在智慧,吴子衿自然是很多人争相挖角的对象,然而,不管别人出多少价,她总是冷脸拒绝,为此,总有
人猜疑韩紫嫣和吴子衿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但是韩紫嫣知道,吴子衿是在躲着什么,而自己这里,无疑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一天的工作,卓然清晰的感觉到了疲劳,自己果然已经老了啊,可是,明明才刚过三旬而已。
揉了揉异常酸痛的肩,不由得想起了予墨之前的话。
——“你的身体因为长年的苦力被掏空了,而你的肺也因为吸入了太多的粉尘而有些气喘,你现在已经明显的有了呼吸
不畅的症状,而你的左腿更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我说非卿,你就不能好好休息一阵子?”
休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是个执拗自虐的人,总是把自己置于艰苦的生活中,好像,是想逃避什么,但是,自己
也不清楚。
——“你啊你啊,为什么就不能安心接受我的好意呢,我们不是朋友么?”
这个问题,自己就更不清楚了,就是直觉地逃避任何人的好意,或许,这是自己最后的骄傲?
内心越来越烦闷,卓然推开窗,夜晚的空气有些微微的凉意,但,能让他稍稍清醒一点。
敲门声响起,“卓大哥,你睡了没?”是刘小姐。
对于刘荻,卓然心里有着愧疚,他知道刘荻的心思,但是,他对她并没有感觉,也不愿意欺骗这个善良的女子,她值得
更好的归宿,柳思明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求这个美丽坚强的女子,即使她曾经有过相公,即使,她已不再年轻。
“还没,你进来吧。”卓然有些头疼,他不想伤害这个善良的女子,可是,有的时候,自己不经意间的温柔又成了她不
愿放弃的理由。
“卓大哥,你的药汤。”放下手中的托盘,刘荻看了看卓然,目光中隐隐约约透露着什么,终了,一声长叹,似是做了
什么决定。
“刘小姐费心了,卓然要是离了你的照顾,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今日的刘荻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卓然又说不出是哪里
多了些变化。
“卓大哥你啊,总是这么的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又有什么费不费心的,倒是你,最近气色似是又差了些,可是遇上
了什么难题?”
“可能是太累吧。”或许是因为京华英雄会损耗过剧,卓然最近越来越觉得疲惫不堪。
“卓大哥,有件事,我思量着,还是告诉你的好……”刘荻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又道,“今儿思明正式托人向我提亲了
,他是父亲往日的门生,我想了一天,还是决定答应他。”卓然愕然,刘荻的婚事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怎么这么着急就定下了?”
“你也知道的,思明缠我有些年了,以前就跟我提了的,可惜那时候我已定了夫家,他夫人新近也去了,鳏夫寡妇,倒
也相配。”刘荻微微笑着,透着无奈与苦涩,“卓大哥,你该懂的,我喜欢的人并不是他……”
“你——”很惊讶她在这时候挑明情感,卓然本就不擅言辞,现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直到刚才才最后下定离开的决心,”刘荻的眸子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哀伤,“唉——罢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
年呢。”刘荻做了她这生最为大胆的一件事,凑上前,她的唇轻轻落在了卓然的脸颊上,卓然瞪大了一双凤目,愣愣地
看着刘荻。
“算是告别吧。”刘荻轻笑,转身欲出门。
最近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与予墨的重逢,以及刘狄的婚事,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静止多年的命运
之轮,开始缓缓转动。
程府内堂
程予墨看似悠然地品着手中的香茗,坐在一旁的凌落却是忍笑忍的吃力,这个予墨啊,明明对卓然担心的要命,却还在
这里故作镇定。
看着程予墨神神叨叨的样子,凌落多少有些理解,原先他并不明白卓然何德何能,竟能让程家主人这般倾心相待,可再
次相见,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还记得那日,卓然刚从昏睡中醒来,程予墨匆匆找了自己过府为之诊脉,那个水一样温润的男子就这么静静倚在床头,
墨黑色的双眸像海一样深邃,似乎看久了,就会被这么一双眸子给吸了进去。
竟是这么个妙人儿,凌落感慨,看来卓然并不简单,那样的眼神不是个单纯的武夫能够拥有的。
等后来再问起,卓然却已离开了程府,留下一个魂不守舍的程予墨,真是痴儿!
却说这厢,德煜又开始头大了,原以为卓然出了程府便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抓到,
自家主子的耐性他清楚的很,怕是快忍到极限了,不由得暗自嗟叹自己生不逢时。
这几天,朱雀派出去的暗卫无一例外的铩羽而归,卓然啊卓然,你到底还有多大的能耐,下药没用、武力没用、甚至连
瞳术也没有用。
德煜心下疑虑越来越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武力、药物搞不定他还可以说是他江湖经验丰富,可瞳术——德煜摸
了摸光光的下巴,瞳术是湘西傀儡门密传,用于惑人心神,除非知晓特定心法,否则绝无可能得以幸免,自己亦是无意
中习得,而后教给了暗卫,莫非……
德煜心下疑虑渐深,这个卓然,必然不简单,自家主子将这么个人锁在自己身边,到底是祸还是福啊!
“玄武。”小德子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属下在。”
“去枫岭找鬼医,不计一切代价求散魂和凝魄。”
“是。”跪在德煜面前那人一闪而没,房里一如以往的寂静,像是一直只有德煜一人一般。
第六章:翔龙擒凤
卓然这些天可谓麻烦不断,先是房里的水壶三番两次被人下药,软骨丹、迷蝶、陌离、真是层出不穷,而后从米行干完
活回来的路上又遭人袭击,更离谱的是,居然睡觉的时候感觉到了瞳术的蛊惑,幸而自己所练内功奇特,有稳定心神的
作用,再加上阅历丰富,对于此术有些防范之法,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卓然虽然平日里待人处世都相当温和,却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所以他现在心情很差,连平时要好的工友都感觉到了他
身上的戾气,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声。
同时卓然也很疑惑,瞳术也就算了,可那些迷药分明来自大内,而且从那些人的武功路数来看,确是皇城侍卫无疑。可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盯上自己呢?要说是十年前的事情,先帝都死了几年了,谁还有空理会自己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