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苦涩一笑，垂下眼应道，“恩林儿知道，我先去把药端过来。”

侍宋大元服了药，吃完饭，宋林才独自回厨房，随便吃了点饭下去，简单收拾了下灶台，又去兔窝检查了一遍，才缓缓地回屋准备睡觉。

第十三章

第二天，天还是蒙蒙亮时，宋林就顶着沉重的眼皮起了床。轻手轻脚地穿上衣衫，接着摇摇晃晃地出了屋。结果一走到堂屋，便直接靠在了门上，然后两眼怔怔地注视着前方，眼神涣散而迷离，也不知道是在认真思考什么还是在犯困，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张嘴打了个大大地哈欠，然后缓缓地抬脚朝茅屋走去。

等他把一切都弄好，天也才放亮，于是又爬回他的小床补了个回笼觉。

清晨地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洒了进来，小睡了一会儿地宋林缓缓睁开双眼，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又朝床边挪了挪让阳光洒在脸上，心满意足地翘起嘴角，果然暖暖地，连同心底某个地方也暖了起来。

“林儿……醒了啊……”

耳旁传来的声音还是往常那般温和亲切，宋林却蹭地一下坐了起来，揉了揉双眼，不敢相信地偏过头望向宋大元，“爷爷！？”

宋大元含笑注视着他，轻点了点头。

宋林一时愣住，想到昨日的宋大元还卧床不起、意识模糊，而今日却病情突然好转，能坐能谈，而这样的宋大元却让他心里半喜半忧。

宋林苦涩一笑，随即努力将心中那一丝莫名的不安压下，然后故作无事地说道，“爷爷！你起来了啊！肯定肚子饿了吧！都怪林儿太懒了，竟然睡过头。你等等林儿这就去端药过来，服下药就可以吃早饭了。”说完后宋林直接梭下床，也不等宋大元说话，就急忙跑去厨房端药。

坐在床上的宋大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半月来，自己的宝贝小孙子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卧床的他，想到这些他就心疼无比。虽然宋林从小到大就聪明懂事，但只要想到自己死后便又留下他一人，就觉得心底难受的紧，思来想去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时，宋林小心翼翼地双手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因为药罐一直温在小炉上，所以此刻盛出来的药汁还是微微发烫地。

宋林慢慢走到床边，捧起碗微微低头，对着药碗轻轻吹了几下才递给宋大元，眯着眼说道，“嘻嘻，爷爷快喝吧，凉了就会好苦哦。”

宋大元笑了笑，一手接过药碗，一手轻轻抚摸宋林的头道，“林儿真乖，”

宋林边帮宋大元把被子掩好，边不紧不慢地说道，“爷爷，我等会要进城去买点东西回来。不过爷爷别担心，我是和白大伯他们一同去的。”若是告诉宋大元他只是和白勋一起，那宋大元肯定不会同意，于是宋林眼也不眨地撒了个谎。

宋大元皱着眉，半响后才点头，“恩，回来时记得去白家把你连奇叔和赵么么叫来，爷爷有话要对他们说。”

闻言，宋林心底微微诧异，但还是应了好。

宋林收拾完一切后，宋大元便开始再三地叮嘱他要路上小心点，宋林虽然一直笑嘻嘻听着，心里却不以为意，觉得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新河县城他已去过很多次，早已轻车熟路，再说他心灵年龄可是二十几岁，他可不认为迷路或什么的会发生在他身上。然而在面对宋大元的关心时，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听着。

只是在他准备出门时，坐在床上的宋大元突然叹息一声，出声叫住了仍是披头散发的宋林，抬手指了指他的头。

宋林咧嘴一笑，随即挠了挠头发，才移步到床前然后乖乖地趴在床边，等宋大元帮他梳好头发，便兴匆匆地背着他的小竹篓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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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太阳也越升越高。

虽说现在也正值初冬，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地十分舒服，然而宋林的火气却随着这冬日地暖阳蹭蹭蹭地直往上涨。此时的他正蹲在路口的转弯处，旁边放着小竹篓，而他正咬牙切齿地死瞪着眼前的那块空地，那副怨念的神情好似看的不是地而还是一个人，嘴里也一直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昨日他和白勋商量好今日在这里碰面，谁知这人到现在还没来，让他如何不气！

宋林不是没想过去白家找白勋，只是那样的话，白连奇他们必定会问，继而帮忙，他不想欠白家太多，毕竟白连奇他们一直都有照顾他们，若是长此下去，只怕以后真的会扯不清，也还不清。

这一边宋林还在郁闷，另一边白勋却高高兴兴地奔来了。

白勋跳到他面前，欢喜地叫道，“宋林，我来了。”

宋林沉默，不语。

白勋眼睛一眨，又重负一遍，“宋林，我来了。”

这回宋林直接鼻子一哼，心道你没来，你来的是魂。

白勋见他这样，也跟着蹲了下来问道，“诶，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干什么不说话啊。”

宋林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尽量温和地说，“没什么，太阳大了，我们快些走吧。”话毕就拿起一旁地竹篓正准备背上，却让白勋抢了过去，宋林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地朝前方走去。

白勋背好竹篓也追了上去，笑道，“嘿，我知道你在生气。对不住啊，阿么早早地就去了城里办事，我要等爹爹回来才能走，所以就晚了点。”

宋林哦了声，也不想多问，便岔开话题说道，“白勋，等你爹爹阿么走了后，你就来我家吧，省的你一人在家也没人照顾你。”

白勋有些愕然地望着他，“你是要我去你家跟你住吗？”

住？宋林无语，立即没好气地回道，“我家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没地方让你睡。我的意思是一日三餐上我家蹭，笨蛋。”

白勋低头哦了声，随即问道，“宋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这句突如其来地表白惊得宋林顿时停下脚步，然后直直地瞪着某人。白勋一直以来都喜欢黏着他，对他也是百依百顺，莫非真的喜欢上了他？

白勋却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后，继续走路，继续轻飘飘地自言自语念道，“那天在学堂后面严于然也是这样问的柳黔，结果刘黔不仅骂了他一句，还红着脸跑走了。可是，宋林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呢，果然这样才是正常吗？可是严于然却说柳黔是个害羞的哥儿，就是因为喜欢……”

听了他接下来的这番话，宋林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绪有点飘了，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自作多情了。严于然和柳黔这二人，都是白勋的朋友，他以前就听白勋提过很多次。只是，为何你老可以如此云淡风轻地问出此话后，又如此云淡风轻地自言自语呢。

宋林望着前面那人的背影，狠狠地出了口气，才追了上去。

如今的白勋早已不是当年那肉呼呼地模样，虽然才九岁却长得端端正正，也算一表人才。而白家在桃林村也是大户人家，村里许多有哥儿的家自然都十分中意他，甚至连隔壁村也有人来做过媒，却被赵施当面拒绝，这些事后来便慢慢地再无人谈起。

想到此处，宋林便想起多年前订娃娃亲的事，加上早上出门宋大元口中所谓的事，会是指此事吗？

宋林眉头一皱，莫说他一直心愿是平淡过完此生，单说这种事还是要讲个你情我愿才会幸福，白勋如今还小大概也不懂什么，而他也对白勋一直就没那意思，也不想有那意思，所以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他们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正当宋林还在想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时，白勋拉了拉他袖子，打断他的思绪，“宋林，快看那边。”

宋林回过神，抬头朝他说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一座小院门口正站着一人，正侧着身子和院里人说话，因是侧身而站，所以他那微微凸出的腹部便格外地显眼，宋林的嘴角立即不自在地抽了一下，偏头问道，“怎么了？他是谁啊？”

白勋答道，“苏清的阿么。”

第十四章

苏清的阿么？李钰！

宋林呆呆地啊了一声。

他对李钰一直没什么印象，记得几年前去苏家时，也只是相隔远远地看过几眼李钰，所以并不记得他是什么模样。此时一听是他，心底略微地惊讶和好奇，便回头又望了过去，谁知这一望正好撞上李钰回头。

这一边李钰也没想到转身竟会迎上一道打量他地目光，而且这道清澈目光的主人竟是个孩子，不禁微微怔住，而眼角地余光瞥见一旁的白勋，所以眨眼间便猜出那孩子应是宋家的小哥儿。

一手扶住腰，一手轻放在那凸起地肚子上，朝他轻点下头，淡淡一笑。

不远不近的距离，平凡的笑容却如冬雪融化，暖入了宋林的心底。

纵然如此，宋林面上还是一窘，有种做错事被人抓到了现行地感觉，尴尬地回笑一下，便慌忙地回过头，拉着白勋埋头快走。然而，这个浅浅地笑容却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以至于无论多少年后，宋林一想起这个笑容，便愈加地怜惜身边那人，那怕在发生那样的事后，他依然宠他如昔。

只是这一宠，并不是一朝一夕，而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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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地，终于在晌午之前赶到了新河县城。

一进城白勋就问道，“宋林，我们现在去那？”

白勋毕竟大了许多，从桃林村一路走来也不见他喘气，宋林就不一样了，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细汗，才皱着眉说道，“白勋啊，我们先找地方歇会儿吧。”

看见他的举动白勋不由地轻笑一声，心中情不自禁地泛起怜惜之意，侧身细细为他整了整衣衫，才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地朝另一方向而去。

“你带我去那？”宋林问道。

“带你去休息啊，顺带吃点东西。”

“可是我现在还不饿。”

白勋偏头冲他笑了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不饿。不过既然有不要钱的，我们为什么不去呢？”

“不要钱？竟有这等好事，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宋林微微诧异，在望着白勋时小眉头却锁了起来，那神情就好似在说：你骗人。

“平日里看你是如何如何地聪明，怎么一进城就变笨了呢。我日日都要进城上学，自然知道这些事也不足为奇。”

宋林抿了抿唇低下头，心中却有些闷得慌，白勋在上过几年学堂后，变了许多不再似小时候那般，让他有些时候都适应不过来。

白勋见他蹙着眉头，不由得跟着一起蹙眉，便又解释道，“其实是去找严于然，他家在后面那巷子开面馆，我们过去自然不会要钱。”

闻言宋林倏地抬起头，嘴角一勾，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哦，既然是严于然哥哥家，那我们就快一点过去吧，正好我也想快些见到他。”

“哥哥？宋林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都没见你如此唤过我。”白勋惊讶地望着他，语气里竟有些酸酸地。

宋林一愣，旋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咯咯一笑说道，“就你我的关系还需要那么客气干啥，况且，他只是个外人。”说完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对于严于然，宋林打从听到他的名字起就对他十分好奇，当然也不全因白勋平日里所说的那些，更多地是因为刚路上白勋的那一句‘表白’，也就是那一句莫须有地表白，让他竟自作多情了一番，现在想来真是难堪至极。

如此，他和严于然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白勋看着他神情怪怪地，也不再多言，便随意地应了声。带着他径直穿过一个巷子，又走了一会儿，便来到目的地。

二人顿时被眼前景象怔住，只见街道对面的那个铺面，此时不仅里里外外坐满了人，甚至一旁还有人在排队等候，而门口上方只挂着一个简单地幡布招牌，上面简单地提了四个大字，严记面馆。

现在正值晌午，是最忙乎的时候。宋林和白勋在门口打望了一下，便连忙退至一旁，以方便别人进出。最后，白勋决定还是先带宋林离开这里，晚点再过来。

面馆内，严庭平看着对面悠哉之极地儿子吼道，“臭小子，忙又帮不上还在这里碍手碍脚地，给我到外面呆着去。”

严于然头一甩，鼻子哼道，“哼，出去就出去，谁稀罕啊。要不是阿么把叫我来，我才不想呆这里看你板着那张臭脸呢。”

闻言严庭平抄起手中的账本就朝严于然头上敲去，严于然哎哟一声，便灰溜溜地跑了出来，嘴里还不时回头地抱怨着几句。谁知刚跑出来，就撞在了一人身上，正欲张口破骂，却被那人抢先一步骂道。

白勋揉了揉额头，直接出口吼道，“你个死严于然，撞死我了，你在瞎跑什么哦。”

原本痛得眼睛都眯起来的某人，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立即展眉，随即觉得额头也不痛了，直接凑上前笑嘻嘻问道，“白勋，你怎么来了？”

白勋嫌恶推开他后，才回道，“进城有点事，顺带来看看你。本想在你这里歇歇脚，但看你这模样，估计又被叔赶出来了吧。”

严于然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说道，“没有的事儿，里面太吵了，我出来透透气而已。既然来了，正好上我家去玩玩。”

一旁宋林拉着白勋的袖子摇了摇头，宋大元还在家里等他，他不能在城里耽搁太久，况且今日是来买东西，没有空多玩。

严于然这才注意白勋身边的小人儿，不禁问道，“白勋，他是……”

白勋偏头对宋林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担心后才对严于然介绍道，“于然，这是我给你常提起的宋林。”随即又对宋林说道，“宋林，这就是严于然了。不过你不要被他外表欺骗，他的心眼很坏，最喜欢整人了。”

宋林立即后退一步，想藏到白勋身后，谁知竟忘记此刻白勋正背着竹篓，额头便直接撞上竹篓，由于竹条边缘都没有经过打磨，如此一碰也有些刺疼。

闷哼一声，随即紧紧抓住白勋的衣衫，埋首在他身侧，露出小半张脸，怯生生地叫道，“严于然哥哥好。”

严于然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在害怕，佯装生气地瞪了白勋一眼，才转头望着宋林温柔地自我介绍道，“宋林小哥儿好，我是严于然，是白勋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不要怕我是好人。”说完还不忘朝白勋眨了眨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果然长得比柳黔好看。’

虽然严于然说的很小声，宋林还是听见了，心中对他更是不屑，于是他的头上又多出一条，油嘴滑舌。

宋林缩了缩脖子，用比刚才稍稍大的声音说道，“严于然哥哥你长得……长得……好像老鼠。”

严于然嘴角一抽，尴尬地笑了笑，“哦？是吗？老鼠很可爱。”

白勋则笑出了声，虽然不知宋林为什么这样，但他明白宋林定是故意的，所以也没打算阻止他，不过他倒认为严于然长得更像狐狸一点。

宋林瞥了眼某人，继续用孩子气的语气补了两个字，“好丑。”

饶是严于然脸皮再厚，此刻也唯有扶住墙才能稳住他那摇摇欲坠地身子，想他不说长得有多俊秀，但至少也是不差，今日竟被人当面说好丑，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白勋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同情地望着严于然，好心地终止了二人的初次面谈，“好了，于然宋林是开玩笑的，你也莫要当真。快找个地方让我们休息下，等会我们还要回去呢。”

严于然轻咳一声，连忙摆出一副主人模样，伸手接过白勋身上的竹篓，打算带他们去面馆后面的院子。严庭平看见严于然进来正要开口吼道，却看见身后的白勋，忙换上笑脸，因为现在正忙便互相打了下招呼，就让严于然好好招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