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住在村子最西边，而最西边正是桃林村和隔壁村的连接处，中间就隔着一块薄田，而李越便成隔壁村的，李钰却成了桃林村的。李越为人有些好吃懒做，早就在两个村庄都传开了，后来还是李钰夫夫出钱给他娶了一名夫郎回来，然后生下一个哥儿，李越这才稍稍改了许多。然而家中仍是负债累累，所以时不时总会来找李钰借些钱。也因如此，纵然李钰李越是亲兄弟，平日里两家便走往也甚少了，苏清对这个小叔自然不喜欢，所以每次遇到他，苏清都是能避开就避开。

宋林取过他身上背书的布袋，说道，“我先帮你拿着吧。”

苏清拒绝，问道，“白勋走了？”

“恩。”

“你回去吧……”

宋林眨眨眼，今早干嘛人人都急着让他回去呢，他这时看着苏清正高兴着呢，根本就不愿回去。

就在这时苏祺来了，宋林暗暗一惊，他没想到几日没见，苏祺竟会憔悴这么多，此刻他的脸色白如雪，而明明已经开春了，身上却还穿着一件厚厚地棉衣。

苏祺和宋林简单打过招呼后，正欲带着苏清走时，宋林还是问出了口。

苏祺笑了笑，只说了句是旧疾犯了，便和苏清离开了。

一直到最后，苏清也没给宋林一个好脸色看过，宋林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是那又不对了，于是他便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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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勋的离开，并没改变宋林多少，除了在偶尔转身时，身边再没那个熟悉的人外，他的生活还是在继续。

在夏天来临前，宋林买了把小锄头回来，又抽空花了几天时间把屋后那块空地翻整出来，种上玉米，点了豆角，最后还去在白家寻了两株冬瓜苗子和一株南瓜苗子一并栽上了。

到秋收时节，宋林倒也忙乎了一阵，虽然地里种的玉米不多，但掰玉米还是花去了他一上午的时间，只是等他从玉米地出来时，白皙的手臂全被玉米叶子划出一条条伤痕，火烧火辣地疼。傍晚苏清从学堂回来看见后，对着他又是哼又是凶，最后让他一旁休息，自己一个人端着板凳坐在屋檐下把玉米壳子给全撕了。

等村里秋收都忙完后，原本租宋家田地的张大宝也来找宋林了。

张家和宋家都算是村里的贫困户，张家夫郎嫁过来一年就给张大宝生了对双胞胎，第三年又生下一个哥儿，随之而来便是家中的负担加重，张大宝是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子，除了种地也不会其他的，一心就指望每年秋收时能大丰收，来年家里日子也能过的轻松点。所以宋林在一番思量后，决定不收张家的租子，只让他每年地里种的什么，在秋收后一半箩筐来就行。

日子便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入冬后，宋林的兔头计划也正式开始了。

早在以前送兔子的时候，宋林就发现每次厨房里杀了兔子，都会直接将兔子头扔掉，看的宋林一个心疼啊。于是在上一次送兔子去的时候，他便特意问过严贵平云福酒楼平日里来吃饭的人喜欢吃什么味道，偏辣还是偏淡，随后还让严贵平帮他留下兔子头。对于这个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严贵平便欣然地同意了。当然宋林也免费提供了几道有关兔子的菜品，严贵平在试做成功后，也是高兴不已，后来这几道菜也成为了云福的招牌菜之一。

但也就是在这期间，因为宋林一时疏忽出现了小麻烦。严贵平的确帮宋林留下了兔子头，只是在这个时代不比二十一世纪，所以当他来取的时候兔子头已有些变坏不能使用，而他也不可能日日进城来，自然和厨房杀兔子同不了时。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宋林最后心一横，咬咬牙，带上五只不大不小地公兔找到严贵平，让他当时就帮他杀掉。事后宋林立即送了一只给严贵平，又特意去了一趟严记面馆给严庭平送去一只。

冬天天黑得早，等他从面馆里出来，不过刚到酉时，却已是暮色沉沉，阵阵寒风刮在脸上刺刺地疼，不自觉地抬手紧了紧衣衫，便背着背篓去了学堂方向。

苏清昨日来找他，告诉他现在进入寒冬，学堂也就不用去了，但他还要去帮爹爹拿回放在学堂里的东西，便来让宋林陪他一起去。而宋林正好也要进城办事，于是两人便一起进城后就分开了，只约好晚些时候宋林去学堂接他。

只是等宋林到学堂时，才发现那人已在门口等候。估计是等得太久，小脸已被冻得红扑扑地，两道秀眉也紧紧锁着，唯有那双黑眸在看见他后，顿时亮出许多。

宋林立即跑过去，柔声问道，“冷不冷啊？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苏清摇摇头，道，“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宋林微微一笑，上前握住他的手，随即忍不住皱眉低声道，“好凉。”

苏清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没事的，回去吧。”

宋林应了声，又取过他身上的布袋背在自己身上，这才牵住他的手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是宋林一个人在说，苏清也只是偶尔应上几句，只是等他说到明天的事时，苏清才微微皱眉，道，“明天在家等我，我随你一起去。”

闻言宋林咯咯一笑，他正愁明天的事，原本还想让严于然陪他去的，现在苏清愿意同他去自然再好不过。

苏清抬头见他笑的眼睛都眯一起了，便忍不住出声打击道，“你哎，就长着一副好欺负的模样。那云福以那么低价格买你的兔子，你还傻乎乎地乐。这次好不容易才能见到这掌柜的，我们不仅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还要连本带利的把以前的都讨回来。”

后面的话语宋林直接无视了，只是眉一挑，心道，这人还能长成好欺负的模样？

等到分岔开时，宋林让他带只兔子回去，谁知苏清才看一眼，就露出一副嫌恶的神色，然后立即转身走人。

望着他的背影，静默了片刻，宋林才觉得心中有些气、有些恼，只是为何和苏清在一起，他宋林就变得不像宋林了呢？

到家后，宋林来不及休息，就把以前就准备的好材料全部拿了出来，又找来纱布将原料全部包里面，才放入烧开的锅中开始熬制卤水。这才腾出空，做其他的事。余下的三只兔子，宋林打算做成烟熏腊兔子，过年的时候和平常都能吃。为了这个，宋林还特意去山上砍了许多柏树的枝丫回来。其实烟熏腊兔子制作很简单，只需用盐加花椒将兔子腌制几天后，拿出晾干，再用柏树的枝丫熏烤便就好了。整个过程不需要任何成本，也为以后杀了兔子，兔身找到了保存方法。腊兔不禁存放时间长，味道也是极好，食用起来更是有很多种吃法，不但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炖着或是蒸着，但宋林喜欢蒸着吃。

宋林忙完一切，简单地下了碗面填饱肚子后，就将兔头洗干净放进卤水里熬了一会儿，便盖上锅盖需要先浸泡上五六个时辰。这一边又开始熬制浓骨头汤，因为这个汤要越浓越好，宋林便在小炉子上熬的，睡前还加了一些半干半湿的木柴禾进去，打算让它慢慢闷，早上起床时应该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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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苏清来找他时，他也刚刚起来。

第二十九章

宋林一早上原本做什么都还懒懒地，但看到旁边的苏清一副认真地模样，他倒不好意思在磨磨蹭蹭地，也开始认真地做事。

而苏清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衣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地，看上去十分好看，宋林便忍不住称赞了几句。苏清听后虽没表现多大的反应，但从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宋林也知道，这人心里其实乐得很。

两人在厨房里折腾了许久，宋林才把早先油炸好的碎花生米、磨细地熟黄豆面、炒好的芝麻，还有一碗调好味的香辣椒酱全部并排放好，然后点燃柴火，把锅中的卤水和兔头一起大火烧开一会，才用勺子把兔头一一捞起，接下来的就简单许多，只需按味道而做就行。宋林自己喜欢吃麻辣味的，但他知道口味也是因人而异，最后决定还是三只麻辣，两只五香。先用筷子加过一个兔头放在辣椒酱的碗里滚过，然后又在放芝麻和花生米的碗里一一滚过，最后才放在一旁的空盘子里。

顿时浓浓地辣香味就扑鼻而来，宋林盯着碗中的那个兔头，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随即用筷子把兔头翻了个身，轻轻压住，然后用手在兔子的腮部撕扯下了一小块，才得意洋洋地走到苏清面前。

苏清盯着宋林的手，蹙了蹙眉，道，“给我吃？”

“恩，真的很好吃哦。我可以保证你是第一个尝到这个的，快点张嘴，”宋林献宝似地说道。

“这，真的能吃吗？你也知道，这里没人吃这个的。”

“那当然，有的话，我还这么辛苦做它干什么，你快点张嘴。”

苏清瞥了一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他露出的期盼之色，于是不情不愿地稍稍张开了嘴。

“啊……嘿嘿好乖……”宋林笑道。

“……”

“怎么样？怎么样？清儿。”

苏清眨眨眼，回了句，“肉太小了块，没感觉出味道，一下就吞去了。”

宋林嘴角一抽，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碗递了过去，不冷不淡地说道，“你坐这慢慢吃，锅里还有几个兔腰，那个会也很好吃，你等我会儿。”

苏清却也跟着站起来，把碗推回原处，说道，“刚才和你开玩笑呢，林儿做得真好吃。但我们还快一点吧，我怕这个放太久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果然宋林在听后立即回头瞪了他一眼，苏清却好似没看到般，只用手指了指锅里。

苏清的厚脸皮宋林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便只哼了一声道，“这个的确放久了味道就不如才做好时来得好，但云福也不可能热煮热卖的，所以先就这样吧。”

苏清抿抿唇，过了半响，望着宋林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话听得宋林一愣，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随后每弄出一个兔头，他都会撕下一小块肉喂给苏清，而苏清也不再拒绝，为此宋林还取笑他矫情的很，开始不愿吃这会又吃成这样。

只是，等全部都弄好后，宋林又发愁了。

现在只有五个兔头，如果白家送两个，苏家再送两个，便只剩下一个，这样带去云福的话，根本就是毫无诚意，只怕云福那势利掌柜谢南金会直接拍桌让他们走人。

等苏清知道他在为这事而烦恼时，立即叹道，“笨，当然是给白家送去。如果爹爹和阿么要吃的话，以后机会多着呢。”

宋林认真地想了会儿，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便端上一个麻辣和一个五香的兔头去了白家。而苏清在他离开后，立即在家里开始翻捣衣服，结果等他回来便看到自己小床上全是散乱的衣服。

宋林望着床上的衣衫，只觉得头顿时大了几分，不禁大叫道，“苏清，你在找什么？”

苏清回头也望了他一眼，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仍一边找一边问道，“阿么给你做的那套新衣你放在那了？”

“你找那个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穿啊。”

宋林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来，拉开他，叫道，“边上去，我来……”

不到一会儿，宋林就将衣服又都叠放整齐，还从最下层拿出来那套苏清要找的淡青色衣衫。

苏清看后满意地点头，说道，“恩，你先换上吧，天气冷，记得在里面加上一件棉衣。”说完就径直地出了屋。

在苏清出屋后，宋林一边抱怨一边换上衣服，他怎么会不知道苏清的用意，所以在穿好衣服后便又唤来他过来给自己梳头。这一年来苏清梳头发倒是越来越厉害，比如像现在宋林就静静坐着凳子上，也不吵不闹。梳完头后，宋林找来竹篮子，把装好兔头的两个碗放了进去，然后又用另一个碗盖住，二人这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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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福酒楼。

此时正是晌午十分，也正是酒楼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刻，宋林朝里瞥了眼，熙熙攘攘地全是人，而云福的掌柜谢南金也正在一边和顾客谈笑，一边拨弄着手中的算盘。

宋林嘴角一勾，便带着苏清绕过前门，从后门进去了。因为现在正忙，所以严贵平也没时间照顾他们，便让他们在旁等一会儿，等这阵忙完就带他去见掌柜的。

两人就一直坐到中午过后，酒楼里渐渐闲下来，严贵平也空了下来，这才带着他们去见了谢南金。

起身后，苏清习惯性地侧过身子，为宋林仔细地整理下衣衫，然后拉住他的手在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其实这时宋林很想说一句，我才不担心呢，再大的场面我都见过，这个不过是小意思而已。只是看到苏清一心护自己的神情，他又觉得其实这样也不坏。

严贵平带着他们上了楼，最后在一个厢房前停下来，轻轻敲了敲门。直到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严贵平才推开门，带着他们走了进来。

厢房内布置十分简单，白色的墙壁上就挂着一幅简单地清荷图，红里透白的荷花在荷叶的簇拥下静静地绽放着，房屋中间就摆放着一张方桌，四个木椅绕桌而放，整个厢房内，便再没其他的摆设，而此刻坐在桌旁的人正是云福酒楼的掌柜谢南金。

谢南金望着宋林礼貌性一笑，却未起身，只转头让严贵平先行下去。等严贵平离开后，谢南金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我听说你找我有些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宋林正想开口，却被苏清拉住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急，然后他自己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应道，“是我们找你。不过既然找您，自然也是和赚钱有关的事。”

第三十章

谢南金失笑道，“赚钱？你们？这……我实在看不出，你们能让我赚钱，或者我们间能牵扯到赚钱。还是说……”说到这里谢南金突然顿了顿，缓缓说道，“还是说，那兔子的价格你终于接受不了？”

终于？宋林脸一黑，这人不要脸的程度看来也得因人来异。

苏清则无视他话中的意思，轻轻眨了眨眼，不冷不淡地奉承道，“谢掌柜，你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了，如果我们是对价格不能接受，又何必等到今天才来找你。况且，我们两个乡下小娃在城里无亲无故，如果不是您谢掌柜的关照，又怎么能攀上新河县最大的酒楼云福呢。再说那区区几只兔子，都不能入你的眼，我们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苏清这些话说得有些圆滑，一边暗暗指责谢南金不厚道，一边又把他捧得高高。只是被一个八岁娃娃这样一番说道，谢南金也觉得尴尬不已，却又不好真去和一个小娃计较些什么，便也只有讪讪一笑。

这一边，宋林怎么也没想到八岁的苏清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禁闻言后微微一怔偏头望了眼他。

苏清袖中的小拳头握的紧了又紧，深吸口气继续说道，“而在新河县内谁人不知云福酒楼的掌柜对吃得东西最有研究，所以今天特地带了些祖辈们传下来的小吃，想让你先尝尝。”

话说到这里，谢南金神色间也微微动容，长眉一挑，瞄了一眼他们手中的篮子，立即褪去刚才冷淡模样，对宋林客气道，“宋林啊，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有什么事我们先坐下来慢慢谈。”

闻言，宋林微微一笑，拉着苏清倒也不客气地坐下来，随即从篮子里拿出了那两个装兔头的碗。

谢南金看着桌上的两个碗，不禁一愣，碗中的东西，他可以肯定是他没见过的，便有些不解道，“这碗里装的是？”

宋林仍旧乖乖坐在一旁不答话，而苏清抬头冲谢南金笑了笑，从桌上的竹筒里取过一副筷子放在碗上，道，“谢掌柜，您先尝过再说，我怕我一说，你就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