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忍住了，随着说好的日子越来越临近，燕飞也越发难以按捺，总觉得有什么烧着心，快要喷？涌而出。这是他没有体验过的感觉，等在原地，怕丢了他，想进一步，又怕对方因此而退却，好像走在独木桥上，让他心里充满着不安。

湖的另一边就是自己的，和高羽的房间。高羽的房里已经点起了灯，看的见他模糊的人影映在了纸糊的门格子上。燕飞觉得自己心跳得难受，什么也没想，径直走到了高羽门口敲门。

他听到了一声细小的搁笔声，听到了高羽从席子上站起身的声音。烛光将高羽走近房门的影子映在了格子移门上。

移门一被拉开，燕飞顿了一下。高羽穿着一件很薄的内衬衣，刚刚洗过澡的味道扑面而来。

燕飞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长得是这么的漂亮，漂亮得让人无法忽略。而之前的自己竟从未注意到过。高羽抬眼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燕飞忽然扑上去将他抱住，一边吻着他，一边挤进了房里，顺手拉上了移门。

——第一部·夏夕·完——

第二部：秋月

第27章：秋祭（上）

门口柳树的叶尖泛出些焦黄，燕飞在柳下军的第二个秋祭到来了。

距离大秋祭的骚乱，已经过去了一年。健的诱饵计划，又进行了几次，堂主却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再没任何音讯。考虑到军中紧缺人才的情况，健同意了燕飞留下来，条件是他要继续担任第五分队的队长。

健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刻意为难他，燕飞在兵舍的生活很快踏上了正轨。一年前，堂主用高羽来威胁自己的话，无时无刻不在燕飞的耳朵里盘旋。虽然堂主看似并没有要付诸行动的意思，让燕飞始终介怀的却是，如果堂主真的想动手，而不仅仅是嘴上说说的话，自己竟没有十分的把握保护好高羽。那样的感觉差劲透顶，简直就像当众被堂主抽了一巴掌似的，而自己竟无力还手。

那一天之后，燕飞每天都疯狂地努力。

同时，过惯了军营忙碌生活的燕飞渐渐的变得开朗起来，话也比以前多了。

直到现在，他的梦里已经不再出现那时的场景了。惊恐和绝望，诅咒和哀求，穿着一身暗色衣服的自己，月光照亮了冰蓝色的剑刃，自己的眼睛。如果下雨，对方的血会在积水里蔓延到很远，空气会带着泥土的腥味，和让人作呕的血的味道。刚到兵舍的时候，他一直被这样雨水一般冰冷的梦魇纠缠。醒过来的时候，无论多晚，他都会悄悄走到隔壁，高羽的房间。他不敢碰他，怕把他吵醒。他只是跪在地上，静静看着他的睡脸。即使什么也不做，这样呆上一会儿，再回到房里的时候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泥金豹子剑的燕飞了。

他最开始上任柳下的五队队长的时候，不服的大有人在。虽然燕飞并没有和他们亲近，但原本平起平坐的队友，甚至没有亲眼看到他立了什么功，就这样忽然成了上司，顶替了那个原本二分队的队员，论谁都不愿意接受。这样不满的调调，却在燕飞第一次带队的时候，被打消了。初次执行任务，遇到了出其不意的袭击，队员都有些手忙脚乱。燕飞却可以在瞬间改变计划，虽然是很胡来的计划，但是镇定的语调，毫不动摇的眼神，让人忍不住也充满干劲起来。跟在他的后面，大干了一场。那是印象深刻的第一次任务，让队员体会到，居然还能有这样胡来的做法，如果不是跟着燕飞，换成别的谁，恐怕早就不妙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作为队长的燕飞，他们接受了。不仅接受了，每一次都出其不意的第五队，也渐渐成了柳下军里突袭的主干。感觉到这样特别的待遇的队员，愈发拥戴他们的队长。

今年的秋祭，没有祭典，柳下军按照历年的惯例，在军中庆祝。这也是军中除了新年以外，少数允许喝酒的日子。

[好苦！]燕飞勉强咽了一口，“怎么是这个味道……”

席上，五队的队员，也特地跑到队长的桌边，给他满上了一杯。谁知到十九年来，燕飞只沾过一次酒。

“我替你们队长喝了吧。”高羽看到燕飞勉强的神色，伸手去接酒杯。

[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能给高羽！]

燕飞想着，一口把酒灌了下去。苦中带着怪味，从口中滑入肚子里，经过的地方，都辣辣地热起来。吞下去，嘴里反而留下了说不清的熏熏的香气。

“好样的！队长！”队员都起哄起来，“再来一杯！”

“不要。”燕飞断然拒绝。旁边的高羽扑哧一声笑出来，能这么拒绝敬酒的，也只有燕飞了。

“啊……”队员还有待劝酒，燕飞无视他们，自顾自咽了几口饭，把嘴里让他不愉快的酒味冲掉。知道队长的脾气，他们只好失望地回到自己桌上。燕飞便放下筷子，坐着没动。

[嗯？这家伙怎么了？]

高羽想着，刚想同他说话，这边，他的队员却也来了。推推让让地喝了几杯，高羽瞥见燕飞还是坐在原处，也不动筷子，也不看别处，好像心情突然变差了。这里的队员兴致却高，拉着高羽说话，他也不好推托。

“队长！今天我妹妹又来了吧？你们聊得怎么样？”一个小伙子故作神秘地用肘子怂了怂高羽，身边的队员一阵嬉笑，都饶有兴致地等着高羽回答。

高羽无奈地苦笑，“你这小子害我不浅！”

“什么啊！看不上我小妹么！”小伙子急了，还待说什么，另一个家住安阳的小伙子插嘴道，“队长，下次有空也见见我妹妹吧，我回去一说你的事，她吵着要嫁给高羽队长呢！”

那句话惹来周围哄笑一片。

“你妹妹几岁啊？我也要见！”

“八岁。”

“哈哈！”这个回答又引来一片笑声。高羽忽然觉得背上一记重压，谁扑到他身上，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燕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他。被这个举动吓到的不止是高羽。围着讲话的人顿时都停了下来。

燕飞探到他的耳边说，“高羽……我要……”

“乌鸦！乌鸦偷了你们桌上的东西了！”高羽伸手就指着门口大叫，一边叫着一边脸却红起来。

“哪里？”队员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乌鸦？乌鸦现在也敢往房里跑了啊！”

“跑了，快去看看少了什么！”高羽感觉到燕飞的体重压下来，回头看看他表情，却是一副“我什么也没做”的样子。

这家伙，不会是醉了吧？！

刚才的话要是被队员听到了，自己就别想再在柳下呆下去了。醒了以后非要好好找他算账，高羽气咻咻地想。

“燕飞喝醉了，我先把他带回房里去。”高羽对身边的人说。他松开燕飞吊着他脖子的手，肩膀担着他一条手臂，扶着他出了兵舍的大堂。

“好沉……燕飞，好好走啦！”

他一步一步拖着燕飞往兵舍后面的房间走，好容易走到了那个转角，过了这里就是他们的房间了。他感觉到肩膀上的分量减轻了些，燕飞的手动了动，伸到了高羽的领口。

“醒了？”高羽略回了回头，“就快到了……”

还没说下去，燕飞的手从他的领口伸进去，抚摸起他的胸口来。

“燕飞……”燕飞暖暖的手在他衣服里来回摸索，高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燕飞歪过脑袋，凑上来吻了一下他的脖子。他好像感觉到燕飞轻笑了一声。

“兵舍里哪里来的乌鸦？”他在高羽的耳边轻轻问道。

“你！你不会是装的吧？”

燕飞也不作答，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或许是自己也喝了的原因，在他嘴里根本感觉不到酒味。这家伙平时木愣愣的样子，居然会做这种事，高羽一时想哭的心都有。

燕飞像是要带走什么味道似的缠绕着他的舌头。

“甜的，你嘴里的酒味。”

“从实招来，是不是装的？”高羽揪着他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

“一半。”燕飞被揪疼了，不得不承认道。他感觉到高羽没有在真的生气，哄着他回到房里，点起了灯。

“以前不知中了什么毒，大夫说要用酒来下药。”

“那叫做药引……”高羽还因为刚才的事觉得很不爽，“后来呢？醉了？”

“哪儿止，把大夫打了个半死，几个人都拉不住。不过都是后来听说的。”

先前还装作生气的高羽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家伙，酒量比兔子还小。”

“兔子哪儿会喝酒。”看到高羽笑了，他也松了口气。

什么介绍妹妹给高羽看，这种事燕飞最听不得。呆在那个地方听那群小子聒噪，看到高羽和别人站那么近，无论哪件事都让他浑身不舒服。不能喝酒，倒也是真的，就借着酒劲，把他带了出来。

“会啊。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老爷子帮我去采药，带回来一只兔子。我舍不得他们杀了，就一定要留下来，养在院子里。”

高羽很少讲起老家的事，但是一旦回忆起那些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却难以言喻的温柔。

“后来健看到那只兔子，就灌它酒喝。小兔子还真的咕嘟咕嘟喝了一碟子下去。喝完就摇摇晃晃的了。”高羽嗤嗤地笑起来。“后来那只兔子被不知谁家的狗叼走了，健还懊悔了老半天。他第一眼看到兔子的时候，就在考虑怎么个烧法比较好吃了……”

燕飞看着他的脸，听他讲着自己的过去。稚气未脱的高羽抱着兔子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可爱极了。

“想什么呢！”高羽看燕飞愣愣地瞅着自己，敲了敲他的脑袋。

“在想你刚才生气的样子，”燕飞笑了笑，“嘴又小，还撅起来，好玩死了。”

一提起那话，高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没开口说话，燕飞又笑了，“又来了，就是这个样子。”

“再笑！”高羽伸手捏燕飞的脸，“再笑扯烂你的嘴！”

高羽扑过去的时候燕飞顺势抱住他，一个翻身便把高羽压在了下面。看到燕飞的表情，高羽顿了顿。

“……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他们该有人来找我了。”

燕飞没有理会，不由分说地将高羽吻住了。

第28章：秋祭（下）

漂亮的人，说的或许就是像高羽那样的。生得干干净净，开口说话前，嘴角就先泛起笑意来。高羽的眼角微微地下垂，笑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形状，很迷人，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但是这样的温柔却不是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高羽对任何人都很好。

[如果，他也像我爱他一样爱我就好了。]

这样被他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细节牵动的感觉。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一眼看到他，什么都烟消云散的感觉。如果他也体会到一样的感觉就好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都好像不能实现了。因为我只有他，但是他还有柳下军。]

高羽一定不知道，他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怎么办，好妒忌。不仅是接近他的人。只要是牵动了他的注意力的，人也好，事也好，还是他所在的柳下军也好，他都妒忌。

[让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一定会讨厌我吧。]

就算平时有些小任性，他也绝不会做让高羽讨厌的事。他知道高羽不喜欢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他也会忍耐。他只要高羽，别人知不知道，怎么想，怎么看，他都无所谓。

在认识高羽之前，燕飞都不知道自己能这样毫无条件地包容一个人。

“燕飞……”

燕飞把高羽压在下面，解起了衣服。

“我不准你去见什么妹妹。”

“他是开玩笑的……”

“上次还不是去见了。”燕飞很果断地把高羽的裤子拉了下来。

“那是因为我是被骗去的，你果然还不相信我！”说到这个，高羽的语气有些生气，还想说什么，燕飞吻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用整个身体的正面来回蹭着高羽的身体。

燕飞说的，是秋祭前夕的集会上发生的事。一队的队员突然跑来说自己的妹妹发生了意外，央求高羽救救他的妹妹。高羽匆匆带了几个人就去了，快跑到目的地的时候却发现只剩了自己一个，其他的队员不知何时都悄悄躲起来了。那个年仅二八的姑娘，只是扭了脚，坐在地上哭。高羽只好上去劝，哄得那个姑娘不哭了，将她背回了家。回到兵舍，一问队员才知道是串通了的，想帮自己和那个姑娘穿根红线。那件事高羽也没放在心上，姑娘却真心喜欢上了他，第二天便自己做了糕点，来兵舍送谢礼，好言劝了回去，秋祭这天却又来了。

这样的事，燕飞会不高兴高羽是能想象的到的。但是自己要解释的时候，燕飞却很干脆地说不用。直到刚才他又提起来，高羽才意识到这家伙只是在逞强而已，其实心里介意得不得了。

原以为高羽会把自己推开，喝过酒的他却好像比平时更容易兴奋起来，身体也发起了热。

[嗯……下次房间里要准备些酒。]燕飞这么想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高羽的皮肤都看上去那么美味。

“嗵嗵！”燕飞房间的门忽然被重重敲了两下。两人顿时停了下来。

“高羽，在里面？”门外是宇文健的声音。

[健……？]高羽喘息未定，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了……？都听到了吧……]

隔着门，听不明白他的语调。

“……在。”高羽答道。

“队员都等你呢。”健的声音不大，很低沉。

燕飞松开了手。

“去吧，”他在高羽耳边悄声说，“早点回来。”

就算有些不快，也不要让高羽感觉到。高羽面对着门口的表情，自己看不到。想必有些愧疚。

“健……我也有些不舒服，跟队员说一声不去了。”

燕飞禁不住低眼看着背对着他的高羽，心里想着，这不是自己的幻听吧？

门外的人影沉默了。

屋里也一片安静。好像感觉隔着门，他在和自己对视，高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宇文健一言不发地走了。

燕飞低下头，确认了一下，这不是幻听，高羽还在自己身边。是因为自己太懂事了，让他过意不去了么？

“这是给我的奖励？”燕飞重新抱住他，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傻瓜，因为今天是秋祭啊，”高羽回过身来，“你要是脑袋里还装着怀疑我的想法，就罚你一个月不准碰我。”

秋祭，对他们而言，是个特别的日子。一年前的秋祭，他们成为了恋人。

原来高羽也在意这样的事，忽然听到这样的话，燕飞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把高羽抱紧了。

“我不敢了。”燕飞乖乖地应答着。

[健……会生气么？]

高羽有些担心。一言不发地走掉的健，多半是生气了。事后是去打一声招呼，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如果去打招呼，又该说些什么，高羽忧心忡忡地想着。自己和燕飞之间的事，无疑会被认为是败坏了军中的风气。然而军纪里没有不能恋爱这一条，因为兵舍里住的都是男人。就是因为这样，自己这么做更加会让健恼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