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坐到了林子寒身边，将他的头歪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揉着他的发顶：“想哭就哭出来，你可以对着我哭，把一切不开心都对我讲出来。”夏翾城说，倾诉是发泄的最好的方法。

林子寒毫不含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见怪不怪的客人只是善意地看向他们，使眼色让男人快点安慰对方。

男人礼貌地笑着，拍着林子寒的后背：“对不起，这笔交易不算数。”

林子寒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男人：“您——您不需要我了？！”他以为今天之后他可以继续念书，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他是不是不应该把自己的这些事讲给他听？

“是，不需要你做那种事，”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上大学的钱我出，想出国也可以。子寒……不要因为这种事就……”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不禁动容。幸好他，遇到的是夏翾城，即使当初也受伤过，但现在他已经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愣愣地看着季凡，林子寒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活过来了。“季先生您说……什么？”

“直接叫我名字吧，”他微笑，“你需要的钱，我出。这张卡里应该有不少钱，都送给你了，不需要任何交易。”

林子寒看着对方塞给自己的一张金卡，愣愣地问道：“您……您不怕我刚才只是在骗您？”

“不怕，”男人想都没想地就回答，“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会撒谎。而且即使是骗我，我也不能就这么放你不管，我良心会不安。”

“季先生……”

“叫我凡吧，子寒，”男人向对方伸出了右手，“我们做个朋友吧？”

“凡……”林子寒慢慢地，把右手放进了对方温暖的手心里，被紧紧地握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就不要说了，你心里想什么，我能感觉得到。”

整个人靠近了季凡的怀里，林子寒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哭了起来。虽然是安静的咖啡厅，但没有一个人露出厌烦的神色。他们静静地听着这个男孩满含着委屈和伤心的哭声，自己也被感染了一般，只想坐在这里，替他分担一部分的哀伤。

林子寒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上天却让他遇到了季凡。已经死去的心得到了救赎，这温暖的怀抱，让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值得自己眷恋的人。

这样就好，只要还有一个人对他温柔，即使下一刻这温柔会消失，他也愿意沉沦在这一刻，他也愿意因为这一刻融化了心中的坚冰。

第16章

自从那次在咖啡厅中遇到了季凡，林子寒原本的心灰意冷荡然无存。只要还有一丝光明，他这棵小草就能继续活下去，不管多么自己卑微，那抹光明让他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了希望。

不再是自暴自弃的苟且偷生，而是真真正正想要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过得好好的，季凡的出现，在他的心中点燃了一盏明灯。

那次之后二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往来，但偶尔他们会通个电话。林子寒发现，季凡和他一样，并不太会讲话也不太会与人接触，所以他们通话的时间很短，有时候只是握着话筒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就能让自己很舒服。

撇开年龄、身份差距不说，林子寒觉得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在图书馆里借了几本书，林子寒早早地回家了。

季凡借给他的钱足以让他十几年里不用为生活奔波，但他也没有那么心安理得。那钱不是自己的，将来他一定会还，但他也知道季凡的心意。那个温柔的男人透过掌心传达给他的温度、他对他展露笑颜、他说“你心里想什么，我能感觉得到”。季凡不想让他有负担，但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即使现在不能回报，将来也一定要尽自己所能报答对方。

虽然已经不再穷困，但他还是住着原来的破旧公寓。即使不久前飞来横财，但他仍旧过着他朴素的生活。

这个小破公寓楼前光天化日里竟然停了一辆高级私家车，旁边还站着二个黑西装黑墨镜的保镖，林子寒想不在意都不行。

他刚出现，车门就打开了。随着车里的人走了下来，林子寒觉得傍晚还带着烈日余温的空气陡然间降低了温度。

高大冷漠的男子看着他，一直抿着的嘴角和犀利的眼神愈发显得苛刻。

“林子寒，我们又见面了。”

我宁可不和你见面……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林子寒只是垂着头，后背微微弯曲已经成了习惯，在对方眼里一副卑微者的姿态。

“何先生……”并不是何翌，而是何家老大何靖。

那人细微的冷哼声逃不过他的耳朵，林子寒却只是杵在那里，眼皮也没抬一下。

“有时间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吧。”

根本不是请人的意思，何靖朝保镖们使了个眼色，那二人就驾着林子寒送上了车。

林子寒也没打算反抗挣扎，反正在这些人眼里，他的自尊心啊、骄傲啊、意愿啊什么的，都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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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刚坐定，何靖冷冷地盯着林子寒，开口了，“开门见山地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才打算放过翌？”

虽然已经觉悟到谈话内容一定与何翌有关，但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林子寒还是觉得心里好痛好痛。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心死了，其实在想起的时候还会心痛。

根本是何翌不要他了，什么叫做“放过翌”？他还想问何靖、问何翌，什么时候能放过他，不再让他这么痛？

爱上的是他好不好，被伤害的是他好不好，现在他们何家人有什么立场在他面前要求他“放过”？他如何放过，他若知道怎样能和他们毫无瓜葛，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不动声色地在包里找到药片，林子寒就着一开始送上来的白水吃了下去。何靖看着他的动作只是挑了挑眉，也没在意他在吃什么药。

林子寒垂着的头抬了起来，那掩盖在长长刘海之后苍白的脸对着何靖，毫无血色的唇弯起了悲哀的笑容。

“您让我放过他……我该，怎么放过他？”

你告诉我吧，就算是我放过他而不是他放过我、不是你们放过我，只要能不再难过不再痛……

“不要再装蒜了，”何靖冷笑，“翌他……”

坐在他对面的林子寒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身体被猛地扑到，连着椅子一起倒在地上，在尖叫声中何靖没有忽略那轻微的扣动扳机的声音。跟进来的二个保镖已经追了出去，还在外面等候的保镖也跑了进来围在何靖身边。

身上沉重的并不是那轻盈的身体，而是染红了他西装外套的鲜血。何靖看着痛得簌簌发抖的林子寒，被血染湿的手捧起了他的头。

“林子寒……”

“你……没事吧？”林子寒看来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安心地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何靖呆呆地看着他，数秒钟后才回过神。

“马上送他去医院！”

保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他们听出了，从不属于老板的，声音中的颤抖和慌乱。

第17章

何靖冷然站在林子寒的病床旁，未开灯的房间里，阴影笼罩了他全身，分辨不出表情，但那平素冰冷无情的双眼，此刻却突然间融化了，那抹视线中的温柔骗不了人。

明亮的月色似乎太过刺眼，睡梦中的林子寒皱了皱眉，欲抬起手遮住双眼。

何靖赶忙拉起窗帘，回到床边将林子寒搁在被单外的手放回去，掖了掖被角。那动作无比轻柔，生怕弄痛弄醒了他，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凝神看着那苍白削瘦的脸。

并不是没见过血，虽说有手下替他办事，但他也曾亲手杀过人，然而当看到林子寒满身是血地躺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原有的镇定从容不复存在，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茫然。

前一刻还要对他说出恶毒的话，在他朝自己扑来的那一刻打断，看着那人毫无血色的唇哆哆嗦嗦地问他“你没事吧”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从不曾这样心痛过，而对方却是……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何靖知道自己内心中鼓噪的是什么。

当林子寒在手术室中的时候，他觉得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一年。心被揪了起来，被啃噬一样地痛着。他朝自己扑过来的时候，伤的只是右肩，虽然并没有伤及要害但因为伤了大血管，血流不止。好在抢救及时，把子弹弄了出来，止了血就没事了，但手术过程却很漫长，在等待中异常坚强的何靖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

林子寒的身体底子并不好，虽说是手术很成功，但恢复却要花很长时间了。

明明自己是带着恶意和敌意，但他却不顾自身安危毫不犹豫地朝他扑来过来。手下调查过，当时如果林子寒没有把他扑倒，自己的命早就没了。

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苍白的脸颊，何靖颤抖着轻轻地用拇指抚摸着他冰冷的面庞，收回手的时候，将脸埋进了掌心之中。

这样一个人，他怎么能再忍心。这样一个人，他怎么能不愧疚。这样一个人，他怎么能不怜惜。

这样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是他曾经以为的不堪。

一厢情愿地先入为主，以为何翌身边的每个人都对他别有所图，何靖太看重身份，以为身份低的都是想从何家得到什么才靠近何翌。

像林子寒这样平凡普通的孩子，比他漂亮的数不胜数，何翌都是随便玩玩的，他也不曾在意，麻烦了他会帮何翌打发所有玩腻了的情人。本以为林子寒也一样，但何翌却……

却对林子寒真的上心了。

虽然何翌自己没有发现那种在乎其实是爱情，但他这个局外人却看得真切。他不能让这样身份卑微的人拖累最宠爱的弟弟，于是才有了傍晚的见面。

准备的一腔恶言还没来得及说，在这场事故之后，他不仅放弃了对林子寒的羞辱和排斥，更是……

更是输了自己的心。

他和何翌不一样。何翌的散漫和任性让他只想享受被爱而不是经营爱情，所以纵使有过无数的情人，但何翌并不懂爱。而他，即使从不曾爱上一个人，但他也知道，爱这种事，只要某一刻心被打动了，能让他的心为之狂跳的那个人，便是他所爱的。

和妻子的结合只是为了家族利益，自从妻子辞世之后，几乎不曾和女性打交道，在别人看来是对去世妻子的忠贞，甚至常常被夸赞，但何靖自己知道，他不是对妻子忠诚，而是对自己的心忠诚。

和何翌不同，不爱的他不想碰触，已经有了二个儿子，父亲也不会再对他的婚姻指手画脚，这才一身轻松。

但现在，他却遇到了林子寒。

是，不爱的不会碰，而爱上的人，他更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错过。

如果何翌找不到他的真心学不会爱，那他就毫不犹豫地接手林子寒。纵然他不会爱他，他也要让自己的爱掌控在自己手里、留在自己身边。

他看得出林子寒也是爱着何翌的，但那又怎么样。他从小就心疼宠爱那个骄纵惯了的弟弟，他也清楚他的个性，他不会给一个人带来幸福。那种随心所欲的性格伤害了不知多少人，这一次，即使是何翌，他也不能让他伤了林子寒。

如果他学不会爱，那他根本不需要手下留情，将林子寒护在自己怀里才重要，他会用最大的努力让他幸福。

想想有些好笑，明明是要羞辱林子寒让他离开何翌，而这一次的变故却把他的立场转了一百八十度。他知道何翌不会让自己吃亏，以前总是习惯了宠着他，但现在他只想保护林子寒，保护这个用生命救了他的人，而何翌，早就不是需要他保护宠爱的年龄了。

垂着的头颅从手心中抬了起来，何靖望着床上依旧闭目沉浸在睡梦中的林子寒，伏下身，唇贴在他耳边，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说道：“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不再受伤。”

也许是听到了他的话，林子寒的嘴角弯起笑意，但眼泪却顺着眼角落了一滴。

在何靖在被单下握住他手指的那一刻，林子寒含糊不清地梦呓：“翌……我好想你……”

被抓进的手指的痛楚直达心脏，而何靖却笑了，平素阴沉的脸却真的被融化了。

没关系，只要你有一刻的开心，我也会陪着你微笑。

第18章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子寒双眼酸痛得流下了眼泪。泪眼朦胧间转头看到床边趴伏着一个人，手指轻轻地伸了过去摸了摸宽阔的左肩，扯动了伤口有点痛，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何……”

“你醒了？”抬起头的何靖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眼下发青，可见昨夜一直没有睡好。

林子寒吞了一口口水，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手去，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他竟然还在幻想那是何翌……

看林子寒的脸色，何靖稍一思索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和何翌虽然只是堂兄弟，但二人除了气质外，身材、样貌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何靖冷、何翌热，虽说长得很像，但即使是外人也能一眼看出差别。

林子寒刚醒的时候没有看清错把他当成了何翌……

歪着头看了看刚刚被碰触过的肩膀，双眼中带着点点酸涩，何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人虽然是醒了但脸色却很不好，何靖让家里手艺很好的厨娘做了清淡提神的东西送到医院，亲手服侍林子寒吃了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林子寒还会不好意思，非要自己来。他伤的是右肩，左手又不习惯吃饭，何靖担心他扯动伤口，硬是板着脸不从。林子寒也拿他没办法，其实也带着点畏惧，便不再和他争执，乖乖地就着他的手把粥汤都喝了。

吃罢饭何靖自然而然地去给林子寒擦嘴角，却窘得那孩子通红的脸，头埋得低低的，害他以为他发烧了，试了试温度才恍然大悟那是害羞。

何靖愈发觉得他可爱，行为举止间总透着那么一股让人心疼的感觉，看着他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单拉到下巴处，大睁着水汪汪的清澈双眼望着他，何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放不下他了。

那双能将人吸进去的双眼，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没有留意？那个时候他脑子里光想着怎么把他从何翌身边赶走，刺眼的是何翌对着他的宠溺的笑。

现在看到了，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林子寒愣愣地看着他，因为吃惊微微地张开了嘴。何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依旧微笑着，何靖拿起桌子上装着削好的水果的盘子，用牙签插了送到林子寒嘴边。

水果块极小，林子寒一口便吞了下去，边咀嚼边道：“我以为……你不会笑呢……”看何靖眼神闪了闪，慌忙补充，“大概是因为我没看到过你笑才……”

“我的确不怎么笑，”何靖道没在意他的话，说着又送上一块水果，“只是真正能开心的事太少罢了，并不是不会。”看林子寒一眼，竟发现他盯着他的双眼里含着怜惜，不由苦笑，“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可怜，只是平日里吝啬了笑容，若是遇到真正开心的事，我必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个。”只不过，真的许久不曾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