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蝎 下——陈小杯
陈小杯  发于:2013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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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谁都不要。」

杜知书转过身去,便见杜若水在那家店的门内站着,前头和他对话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看上去也看不出是男还是女的中年人。

谁都不要……杜知书一听,脑袋轰轰作响。

师兄这难道……是来嫖妓的?

这时他才有些意识到这条街的实用层面意义:来这地方,不嫖不淫,难不成还是来学佛念经的喔!?

说来师兄也是二十好几的青年男子了,有那种需求也不奇怪……

只是,只是,他要嫖为啥来找男的不去嫖女人?难不成师兄也好这口?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他根本没发现师兄爱男人啊!!

是说,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没看过或听说过师兄爱谁,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活人也好死人也好,那个冷漠又坏脾气的人,根本就从没对谁有过好感的表现吧……

除了对那块玉……

「这可难为我了,他已经是有预约的了……」

「那就取消。」

「咱的当家王牌,很贵的。」

杜若水没说什么,从怀中一掏,掏出了一个黄澄澄沉甸甸的金元宝,扔给对方。

「公子好客气!我这就去安排。」

说着,便一脸笑意地领着杜若水进了楼内。

「……」

杜知书傻在当场,说不出心中那五味杂陈是什么滋味……看着师兄来嫖男人,已经够让他难以置信了,现在又见到师兄为了嫖男人,连假的金子都幻了出来……

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师兄这样,连格调都不顾,不惜手段也要相好到?

如果是这样……那我、我就不能吗?从小到大就陪在他身边,什么都为他着想甚么都把他摆第一的我,就不能吗……?

就算自己这张脸真的丑了些,这身子乾扁了些……但既然都要男人了,男人基本该有的,他也没少,男人没有的,他也没多长,为什么就不能是他!?

杜知书又往前迈了几步,正好看着那个师兄非要不可的那个人,仪态万千的走了出来,看不清楚脸蛋,只看见他礼数周到地对着杜若水福了福身,接着大方地挽着他的胳膊,勾着他往楼上走去。

杜知书倒吸了口凉气……

不甘心啊……这些年来的自卑和退缩,在见到眼前这样的画面时,扭曲变形成难以言喻的愤懑,他想也不想,就往那楼子走进去,追上那两人的身影。

可没多久,他又被撵了出来。

不是因为他穿着破烂,也不是因为他一副气呼呼找碴样,当然,他脸上的蝎子是吓人了些,但也不构成禁止嫖妓的理由……

「没半分钱还好意思踏进来,娃儿回家吃奶吧!」

「我又不是来嫖妓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咩,我知道,每个来这的都是找人,不然还找鬼啊?」

「我找我师兄啊!」

「是,是,你师兄正在和我师妹温存呢!师父师母也都在楼上,有钱你要当师太都随你啦!滚了滚了。」

「……」

杜知书自知道行不够,要他幻出金子来没门,但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师兄和别人好去了,那更是没门!慌慌张张的在衣袋里掏啊掏,可那点银子早就花光,掏半天只掏出了一条暗红色的发带。

「你们不让我上去找人,我就上吊给你看!」

「行啊行啊,就那棵,就你站的旁边那棵树,不知道之前有多少痴情种子在那上吊啦,是最佳上吊胜地,你请便!还有,你那带子太短啦,吊死狗可以,吊死人还差远,我这就请伙计去拿条粗麻绳来借给你用!」

「告诉你,我是道士,等下我做个法术,让我死后冤魂不散化作超级厉鬼,闹得你们关门大吉!」

杜知书边说,边从口袋掏出符纸一张,卷成一小卷塞入口中,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念着念着,鲜红的血开始从七孔冒了出来,眼珠子也转为红色,牙齿逐渐尖锐,看起来果然好一个吓死人的厉鬼……

幻化金子他不会,但弄些特效他倒是挺拿手的……殊不知平常没尸体可以赶时,他就靠着这招一人分饰两角,先装神弄鬼再收妖除魔,赚得不多但勉强餬口……

要不是这样他哪能活到这么大?早就灌西北风撑死了吧!

那店家主人死人看过,但也没看过死得这么丑这么狰狞的,当下软了手脚,哪还敢拦他?杜知书见机不可失,拔腿冲了上去,一鼓作气就冲到了方才他见到师兄进去的那间房间,

奔到了房门口,杜知书举手便想拍门,但手才举起来还没碰到门,他却又犹豫了起来。

拍了门,然后呢?

跑进去和师兄哭诉,问他为什么讨厌自己,问他为什么选得不是自己,问他可不可以把自己也给嫖了吗??

不可以啊……

杜知书的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极其微弱,却又十分肯定地嚷着。

不可以,他不可以,虽然他是那么喜欢那么仰慕着师兄,但他连想都不敢想他有和师兄相好的一天,就连牵手就连拥抱,想来都觉得如此诡异,毫无真实感。

他的身体对这样的想法感到有些恐惧,甚至不自觉的发冷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林百川就可以?为什么杜若水就不可以?

为什么朝思暮想的活人却无法带入旖旎的想像中,而凉冷死去的僵尸却总能想得他浑身发热?

莫是被伤害太多太沉太久,喜欢着一个人,却恐惧得连妄想都不敢有,爱的那么深刻,却连点温暖都不敢要。

而现在,连他的身体都被背叛了这份畸型的情感,只想着林百川的拥抱,只念着林百川的味道,淫荡贪婪到光是想像,就感到快活,光是回忆,就莫名欢愉……

杜知书……你这是怎么了?

他惶惶然地站在那,表情扭曲,手还举着,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而房内的人哪知门外有这么纠结的一出?床板吱吱嘎嘎,碰撞声喘气声大得连门外都听得好清楚,就在杜知书闷苦得肚子都发疼,弯下腰抱着肚子时,门板突然轰的一声被不知甚么物件给冲破个大洞,一阵火光从他头顶上擦窜而出。

「……」杜知书抱着肚子缩着脑袋蹲在那,微微抬头,只见那门板已经被轰出个焦黑的大洞来。

一见那触目惊心的洞,杜知书哪还顾得上危险?赶紧站起身,一把推开房门……

正好和退到门边的杜若水撞了个满头满脸。

「师……师……」捂着撞疼的鼻子,杜知书结巴了半天却只说得出师一个字……

方才他一脸就撞上了杜若水的背脊,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小撞,杜若水几乎是整个用飞的退向门口,结果被杜知书这么一挡,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在杜知书的身上。

「……你他妈的为什么在这?」

一听到杜知书的声音,杜若水整个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那样炸毛了起来,立刻从杜知书身上跳起,瞪着杜知书吼着,那神情是杜知书没看过的狠戾,口气也是更甚以往的凶恶。

「……」杜知书一脸委屈,想到自己连半句话都还没招呼就惹人嫌了,难过得眼眶一红,就要掉下眼泪。

「你哭个屁!快给我滚!」

杜若水见他就要哭,更是气急败坏到几乎要抓狂的地步,上前一步抓起他的胳膊,粗鲁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就想把他推出门,身后逼近的一股浊气却让他不得不先转过身来应付。

这下子杜知书才看清楚了,一条长了两个头的白色大蛇,比树干还粗的身子盘成一大坨摆在床上,一圈又一圈,床放不下,只好绕着早已歪倾的床柱,长到尾巴在哪都看不清楚……

这蛇身上没有任何花纹,浑身上下却长着绿色的短毛,两颗头一左一右摆动着,明明是舌的头却长着人脸,两双细长的眼睛盯着他两,咻咻咻地从嘴里不停喷着恶臭浓重的气息。

对峙片刻,巨蛇的尾巴突然破空出现,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扫来。

「阿娘啊……」杜知书腿一软,就要坐到地板上去,杜若水连忙一拉将杜知书扯住往自己身后拉去,另一手捏了诀,刷得一声从掌心甩出一道火龙直往那蛇尾冲去。

蛇尾被那道火龙给烤焦了半截,急缩回去,整个空气中都充满了烤肉的焦味,但巨蛇也因此被激怒,一个头吐着蛇信,锐利的牙齿磨得嘎嘎作响,另一个头大吼一声,嘴巴都裂到耳朵去了,不停地滴着血。

看到那血,杜知书心一惊,低头一看,自己手上一片猩红……

这……这不是自己的血……

杜知书赶紧抬头,这才发现他师兄整个右肩的衣服都被血给湿透了,血液沿着他的手臂淌下来,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掌,湿湿黏黏的全是血。

「你滚。」

师兄的手放了开来,那血液温温的,但他的手却冷得惊人,就像他下命令的口吻一样,冷得毫无感情。

「师兄……我……」

「你真的很烦!」

没等杜知书说完话,杜若水伸手一挥一带,将他整个甩出房间,摔得四脚朝天。

「师兄!」

又是一阵恶斗的声音从房内传来,那精致的阁楼经不起蛇妖那粗大身体的反覆撞击,没多久整个二楼都被撞得断垣残壁,再被杜若水的火龙一烧,处处焦黑,星火点点,所有的人不管是客是倌也不管衣服有没有穿好,哀嚎惨叫争先恐后地逃出楼去。

「师兄啊!」杜知书从地上爬起,往人潮的反方向挤去……那蛇妖可怕,但师兄有难,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自己逃了?

可无奈他身形单薄,被这么挤来挤去,没能挤回原处,还逐渐被挤出了楼去。

而这栋楼,看来是毁定了……人蛇大战从房间杀到房外,从二楼杀到一楼大厅,凡经过之处,没什么还能维持完整的,那轰隆隆壁倒墙毁的声音,听得外头的杜知书惊惧莫名,焦心得直跺脚,更奋力地往前钻,好不容易才钻出了一条路子,钻回了大厅门边。

蛇妖的一个头被烧得血肉模糊,看起来黑糊糊的五官全黏在一块,看不出来是人头还是蛇头……

可师兄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虽然他还是站得直挺,但身上却处处血迹,被重伤的右臂已经举不起来,一张脸白到一点血色也没有,那紧抿着唇的神情却仍旧是那么冷漠傲然,那份倔强自小到大都没变过,看得杜知书内脏都揪成一团,心痛不已。

所谓招唤火龙,并非真的招来了龙,术士用咒收集天地之火气,用自己的灵气去催动化为攻击武器,材料是天然的,但耗得更是自身的精力,看这楼被烧成这副德行,师兄的道行进步得让杜知书感到恐惧,但即便如此,人的灵力究竟有限,这么持续的猛烈攻击,至此也已是强弩之末……

只见杜若水左手一挥,凭空就抓出了一把长剑,持剑凝神望着那蛇妖,看那态势,竟是要和那蛇妖硬碰硬了。

「师兄,师兄啊!」杜知书看他那样子,不知怎地那梦中的景象又浮现在他眼前……明知道自己没用还碍手碍脚,可是那双腿却无法控制的就想奔往杜若水。

「碍事。」

杜若水染满鲜血的右手勉强地抬起,手指微曲,在空中画了道符后,指掌一摊,一道血色光芒射向四壁,就在杜知书冲上前的那一刻,那道红光化作一片无形的屏蔽,杜知书一头撞下去,脑袋差点撞破,整个人又再度往后摔去,眼前全是星点。

「师兄!」

杜知书用力拍着挡在他眼前看不见却摸得实的屏蔽,但就算把手给拍断了也不可能拍出个洞来……师兄的结界向来做得毫无破绽,任何活着的生物都不可能进入,当然,也没有活物可以从里头出来,除非结界的术士死亡。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在眼前死掉,像梦里头那样……

杜知书从地上爬起,两腿抖得厉害,脑子也糊得厉害……

他不要师兄死掉!他一定得想办法救他!可这该死的结界,连只蚊子苍蝇都飞不进去啊!

任何活着的生物……

「活着的不行……不是活着的……」

杜知书的唇舌发乾,张着口喃喃说道,他泪眼模糊的望了结界中的那人一眼,转头就往客栈的方向狂奔而去。

57

待杜小蝎奔回了客栈,还没上楼,就见小鱼乾和一群婆婆妈妈神色匆匆地簇拥着跑出来。

「啊!臭道士!回来得正好,和我们一起去,快!」

小鱼乾对着杜知书挥挥手,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很兴奋,而旁边的婆婆妈妈还有路上其他乡民们的表情也都很兴奋。

「去……去哪?」

「去看戏啊!据说南馆子街那边正在上演着『纯情蛇妖俏道士』,精彩可期!你看大家都要赶去看了!」

「……」

什么纯情蛇妖什么俏道士?道士确实很俏,但那两颗头的恶心蛇妖哪里纯情了?

而且,师兄都快战死了,杜知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这些阿乡还拿这当戏看,他想来就火大,抬脚就往小鱼乾膝盖狠踹一脚,再用手狠扒他的脑门。

「唉哟!干嘛,干嘛打人啦!」

「我打你妈的你根本就不是人!」

「你是撒什么火?莫名其妙!在路上被谁奸了还?」

小鱼乾赶紧闪身躲到一群婆婆妈妈的身后,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惹的那群婶婶阿姨心疼万分,纷纷指着杜知书的鼻子咒骂他不该。

「……百川呢?」双拳难敌众口,特别那一班女人们个个壮硕高大,哪个都能揪着杜知书的耳朵将他提起,他只好闷着火,没好气地问道。

「不在啦,打工去了。」

「打……工?」

「是啊,每天天一黑他老兄就出去打工赚钱,不然你以为你吃的喝的住的都天上掉下来的喔?」

「打什么工?」杜知书脸上有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打工?一个死人能打什么工啊!?

「我想想喔,去帮忙采收笋子豆子、然后哪个开馆子的刚好他家主厨天花了,偶尔林百川也去那做厨子,还帮人看了几次诊……喔!前一阵子好像有甚么灭门血案,衙门缺仵作,他也去工作了几次……」

「……」仵作?仵作不是专门验尸体的吗?林百川自己都是尸体了还去验人家的尸体!?

结果小鱼乾说了一堆,食衣住行育乐都包含,士农工商不忌,他家百川哥哥还真是允文允武,通天晓地的全能!!

「那到底他今天在哪?」

「今天喔……」小鱼乾抓抓头,努力思索了半天,才想出了些眉目:

「我瞧他今天借了桌子椅子出门,应该是去摆算命摊吧!」

「……」这更神奇了,死人帮活人算命,没命的帮有命的算命……

杜知书也没心思在这上头琢磨,连口水也没喝,他转头又匆匆忙忙地往城中心跑去。

王爷庙的算命摊子,几乎全都集中在城中那王爷冢的庙埕前了。

虽然那摊子极其多,但其实也不难找,才到了庙埕,远远就见着其中一摊大排长龙,等着算命的客人都排到庙埕外墙绕了不知道几圈了,成分有男有女,多半是女性,穿插着零星的男性,个个都引领往前探着,一脸殷切期待,不像是要等着算命,倒像是排着队要去会见什么偶像那样……

杜知书沿着排着队的人龙绕了半天才找到队伍的头,正接着一张不怎么特别的木桌子,桌子后头那正握着一个妇女的手掌端详着的相命师,却长着一张特别漂亮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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