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随便什么人,只要是你的主人就可以对你随心所欲?难道你的誓言是可以对着任何一个路人讲出的吗?如果当时
救你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什么亲王的手下的话……你是不是也会和他订立契约?”
青年沉默着。这无声的回答刺痛了路易的心。
“够了!……谢谢你让我从梦里醒过来……请不要再跟着我。这是‘命令’。”
路易离开了梅菲斯特。先是慢慢地、流连地走着,最后终于狠下心大步地跑开去,直至消失在天鹅绒般的夜色深处。
但是,不管在哪个时代,动嘴也永远比动手要来得容易。
没有了梅菲斯特的路易,在靠近海岸的荒原上独自漫步,早就迷失了方向,却已经不再有人随伺在旁,沉默而又坚定的
支持着他。
他想起应该靠大熊座辨别方向,一通忙乱之后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大熊座长什么样子。
这样的我,果然无法胜过那“另一个我”么……
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鬼魅般回响在脑海里:承认吧,路易,离开梅菲斯特,你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是的……我清楚。没有人比受他保护的我更了解这一点……可是我无法阻止他伤害生命。他对待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总是
那么冷酷无情。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说谎!那个声音继续道,不要再抬高自己了。这只是借口,其实你全部的恐惧和怀疑都只因为一件事,就是他对你的爱
。
……你说得对。可是,爱?他不会爱我。他爱的只是被他认定为主人的人。
那就是说他爱的是“他爱的人”啊。
就算如此,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我。如此笨拙、任性、只会给他添麻烦的我。梅菲斯特一定也把我视作累赘吧。假如没
有了我,他就可以更加自由的活下去,可以选择更加适合他的主人……
虚伪,虚伪。那个声音冷笑着。你明明是那么爱他。
“闭嘴!我不要再听!”路易拼命地捂住耳朵,摇着头。
“喂,您在这里做什么?”
在不知不觉间,身后居然多出了三个持剑的黑影。路易立即敏捷的跳开去,执剑在手,向那群人高声询问:
“你们是什么人?是亲王的手下吗?”
“哈哈,什么亲王不亲王!法语讲得还不错嘛,英国佬!我们是勒阿弗尔边境的警卫队,专门收拾你这种渡海过来的英
国间谍!”
说着,对面三人也拔出剑来,向路易一拥而上。
“请等一下……我不是英国人!我只是……只是迷路了而已。”
路易一面躲闪一面着急地辩解。三个士兵一起大笑起来:“迷路了!先生,大清早在勒阿弗尔海滩上!天主的肚子,真
亏您想得出!”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少年并不是一个容易打倒的对手。尽管是一对三,对手却异常灵活,不断地跳来跳去,避开
他们的剑,同时从四面八方攻击。于是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抓起一把沙子撒到少年脸上,另一个乘机刺穿了
少年的大腿。这不是什么绅士打法。当然他们也不是什么绅士。获胜了的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
“该死的英国佬,现在没话说了吧!乖乖地跟我们回去!看在你国籍的面子上,我们会好好对待你的。”
一阵黑色的风无声地拂过他们面前。等他们回过神来,在他们和少年之间已经多了一个裹着长披风的黑衣男人。他披风
外的右手正在一跳一跳地发出暗红色的火光。
“梅菲斯特……不!”
梅菲斯特望了少年一眼,及时停止了发动魔法,转身抱起少年。二人在黑色的风卷裹下,就这么在三个法国士兵面前凭
空消失掉了。
于是多年以后,这三个可怜的家伙还在逢人就赌咒发誓,说他们遇到了真正的魔鬼。
“还痛吗?”
梅菲斯特又一次俯下身去,用舌尖润湿路易的剑伤。架在他肩上的那只线条优美的脚微微颤动了一下。
“吸血鬼的唾液有让伤口愈合的功效。请再忍耐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你为什么……还是跟随我?”
“我并没有跟着您,只是与您正好走在同一条路上而已。”
梅菲斯特一本正经地回答,让路易想笑也笑不出来。
不过这样在男人面前张开脚,又被碰触如此隐秘的皮肤,对路易来说还是第一次。被玫瑰花瓣似的舌尖和缎子般柔滑的
黑发摩擦着,他年轻的身体逐渐产生了奇妙的变化,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欲念正在迅速萌芽。路易呻吟一声,本能地扶住
梅菲斯特,像要推开他。却反而无法自制地揪紧了他的长发。
“我是不是弄疼您了……?”
路易的脸孔整个儿涨红了:“……没有!……只是……已经可以了……够多了……那个……”
“那……您是不是讨厌我,觉得我这么做很脏……?”
梅菲斯特出乎意料的打断了他,有些惶惑地支起身体。很少能在那双媚人而又冷漠的眸子里看到这样的感情,像被人虐
待惯了的小动物一样诚惶诚恐,唯恐主人的爱抚忽然变作凌虐。相反地,能够从这偶然露出的冰山一角猜测到这个男人
平时极力压抑着的忧郁、疑虑,也许还有愤怒,让路易不禁想要抚慰他、抱紧他,为自己粗心造成的伤害道歉。
到底是如何的过去,才能让梅菲斯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他会被人锁在废弃教堂的石棺里长达一百年?梅菲斯特
从来不说。而路易从来不愿问。
也许真像大白的时候就是他们诀别的时候……
路易突然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他紧紧地、紧紧地搂住梅菲斯特的颈子。
“我怎么会讨厌你?是你从亲王的手下那里救了我啊。你就像是我的守护天使一样,既美丽又强大。”
梅菲斯特的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美丽”和“强大”是深深烙在他灵魂里,无法脱去的丑恶烙印,它们注定了他作为
“玩具”和“武器”,被玩弄、受人驱使的命运。
可能的话,真的很不希望听到您这样说……
他无声地苦笑着。路易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又刺伤了梅菲斯特,只是专心地享受偎在这个人身边的短暂快乐。
“主人,您要抱我吗?”
带着自暴自弃的、无可奈何的媚笑,梅菲斯特突然变得妖艳起来。平时紧紧抿着的嘴唇现在正开启着,散发出诱人亲吻
的芳香。他扭动身体缠绕着路易,连指尖都充满了魅惑,淫靡得像蛇一样,那一举一动却充满了恼恨和悲伤。
您……知道吗?我很会服侍男人……都是我的第一个主人、那个把我变成吸血鬼的人教给我的。只要您想要,我熟悉该
如何让您得到各种不同的快感……
对不起,当时没能立即回答您。因为我真的不知该如何作答。我发过誓会追随把我从石棺里解放出来的人作为报答,不
管那人是谁。只有一点我没有来得及告诉您:就是当我看到那个人是您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
……从转变为吸血鬼那时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抱过了……男人和女人。您是不是开始讨厌我、嫌弃这副污秽
的身体了呢??我从前的主人们也一样……他们都是一面骂我‘贱货’,一面兴高采烈地用我取乐。
而您,您是那么善良……您是我最爱的“主人”。可是在不久的将来,您会不会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呢?
“呵……我的……梅菲斯特……”
路易唇间不断逸出迷乱的叹息,他的眼睛,那双世间最纯净的黑眼睛,却还留有一丝清醒,仿佛在质问他可悲的爱人:
这真的是你想得到的吗?你只想被你爱着的人当作奴隶对待吗?
“是的……我的主人。只要您不抛弃我,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从这样的言语里,他得到一点自虐般的快感。
“所以请别抛弃我……请不要再让我陷入那样的黑暗里……”
听到梅菲斯特乞求的呓语,路易被莫名的悲伤攫住了心灵。
“……停止吧……梅菲斯特……”
但是青年仍然相信,只要以性爱的快感作牵绊,就能够永远把爱人留在身边。他慢慢地向路易腿间滑下去。
“我说‘停止吧’。”
他的手指爱抚地滑过惊愕的青年的脸颊、鼻翼、嘴唇,最后托起青年的下巴。
他吻了梅菲斯特。有点颤抖,却温柔、带着誓言一般的决绝。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仆人或者奴隶……今后也绝对不会。所以请不要再叫我主人,叫我路易,好吗?”
黎明到来前晦暗的光影落在梅菲斯特脸上,路易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调皮地站起身来,像国王为骑士授封一样站得笔
挺,庄严地把自己的剑尖压在梅菲斯特左肩上
“我以路易-德-波旁-孔代的名义,宣布您,梅菲斯特,为我的骑士。”
“……我会效忠您……我的主人。我的……路易。请命令我。”
梅菲斯特像是得到解脱一样跪倒在路易的身影下,他的唇覆在路易细白的足上,淡红色的泪珠浸湿了皮肤。
——番外完——
番外:传说中的古早番外篇(少年亲王&侍从)昂吉安公爵篇
Manonsanpoi,comevoi,
无论是谁都不能拥有
Fareunrisograzioso。
比你更优雅的微笑
一月份天总是黑得很早。只不过下午四点钟,天空就已经像炭笔素描一般阴沉了。
“路易-德-波旁-孔代先生!”
一位胸前挂满了勋章,须发花白的老人,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大喊起来。
“您有没有认真地听我说话?我说,您必须订婚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歪在扶手椅里佯装打瞌睡的华服少年,才略微把眼皮抬起一点。
“是的,订婚!和红衣主教黎塞留大人的侄女,克莱拉-克莱芒斯,我记得很清楚: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路易,您自己也只有十九岁而已!您见过那个姑娘,她很美不是吗?……或者说,呃,一定会变得很美……啊,哈,
那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又乖巧,又通晓礼仪!”
孔代亲王结结巴巴地说着赞美那个少女的话,直说得昂吉安公爵的上下眼皮又不由自主地粘到了一起。
“我又没有说不同意。”
金发少年从扶手椅里站起来,慢条斯理的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向门外走去。
“喂,站住,坏种,粗鲁的家伙!我要说您是个不孝子!”被冒犯的父亲再一次不顾贵族气概地捶胸顿足。少年黑色与
金色相间的瞳孔里,忽地燃烧起火焰般的光芒,脸上却还是睡眠不足的慵懒神情。
“为什么生气呢,父亲?难道我有力量反抗您?就算我拒绝的话,您也会用刀剑硬逼着我和那个小女孩结婚的不是吗?
我知道这门亲事是为了家族的荣誉,所以我会接受。只不过,我永远不会把那个什么克莱拉视为我的妻子。”
说着,他把雕花木门重重地甩在了身后。留下还没太听明白的孔代老亲王,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揣摩着儿子话里的含
义。
数分钟后,少年昂吉安公爵的首席侍从官奥诺雷-马泰-德-维日昂收到传召,说“公爵大人异常迫切地需要见他”。于
是他赶紧丢下舞会的布置工作飞奔到公爵的寝室,却只发现公爵大人面朝下扑在一堆羽毛软垫上,哼哼唧唧的抱怨天气
、责骂侍女。
“大人今天似乎心情不好?”奥诺雷不动声色地问道。
“很不好,糟透了,奥诺雷。”少年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向奥诺雷伸出一只手让他亲吻,一面还在不住地抱怨,“垃圾
,下流,恶俗,笨拙,平庸,趋炎附势,目光短浅,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啊,真他妈的活见鬼?”
女侍群中传出“喔”的一声惊呼。奥诺雷依旧冷静地劝诫少年:“请大人不要用如此污秽的言词评价自己的父亲。”
“我可没有说是那老头子,是您说的。”路易晃动起双脚,似乎对自己成功地说出一句脏话感到洋洋自得。奥诺雷的额
角开始爆出青筋。
“您说要是我对着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老脸说‘他妈的’,他会不会气得把眼珠子爆出来?亲爱的奥诺雷?”
这下子连奥诺雷也沉不住气了。他尴尬地吩咐侍女们都退下。身后立刻传来一丝极力忍住的的笑声,一回头,路易已经
开心地抱着垫子在床上打滚了。
“啊哈哈——好奥诺雷,看你伤脑筋真有趣!来吧,抱抱我,不然就吻我一下。您知道我有多么想您,想得都快要发疯
啦!”说着,少年一手抱着软垫,另一只手扯住奥诺雷领口的花边,柔嫩的唇瓣几乎要触到男人那僵硬的嘴唇了。
“别再开这种玩笑好吗……大人,您今晚就要订婚了……”
奥诺雷冷冰冰地扭过脸去。一瞬间,路易的金眼睛里充满了落寞,但很快便被强作出来的满不在乎掩盖了,仔细看,那
眼神中甚至还藏着一丝怨毒。
“我的跳舞服好了吗?”公爵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欢快地问。
“两件都已经做好了,只等大人去挑选,再作最后的修饰。”
“啊,太好了!快带我去吧!”
奥诺雷默默地鞠了一躬。
他明白少年公爵对自己怀有特殊的情感。但是,他既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这种情感。每次公爵像刚才那样做出越轨的
行为后总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到完全看不出真实的感情,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为了某个玩笑的主
角。每到这时他就会想,公爵对自己也许和对那些娈童一样,只是玩弄一下罢了。不料这种想法却更加折磨人。挣扎过
一段时日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其实更无法接受的是公爵只是在玩弄他。难道他期待着公爵爱他吗?不会的。他已经有了
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就算那个高贵的少年多么美貌,曾经多么直接地诱惑过他,他也没有,更不可能会对自己的主人产
生多余的感情。并且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奥诺雷先生,您选哪一个?”
他还没回过神来,昂吉安公爵就已经把缝上淡蓝色和金绿色两种花边的两件衣服都举到他面前,以询问国家大事般的严
肃神情征求他的意见。奥诺雷看了半天,被种种繁复的装饰弄得头昏脑胀,最后随便指了一个。
“请再仔细看一下,您的意见很重要。”少年庄严地说。
“为什么?”奥诺雷一问出口就后悔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