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稳定的包容感,足以倾倒所有期盼着安稳的女生……接着她哀号,“我忘了拍下来了……”
“赶上啊你快跟上啊!”林虹也有点发傻,使劲推推她,“曲学长拿的是手绢,手绢耶!现在还有几个男生带手绢的!”常钰
立刻大张嘴地发出一声如梦初醒的“啊”,按着快门试图和专业DV抢好镜头,可以被林虹推得摇摇晃晃,忙中出错又糊了好几
张。
陆潇雅倒是没有再有什么奇怪的动作,擦干了手,把手绢还给曲楝,便戴上手套接着剥离眼球附近的肌肉,小心地切断了两根
视神经。曲楝接回手绢折好放在口袋,也低头接着做他的试题,用医用棉球蘸了浓度75%的酒精,小心翼翼地给周围的组织消毒
,然后镊子十分轻柔地夹起了眼球柔软的晶状体,为了服务近景拍得很痛苦的DV还略微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才谨慎细致地放进
装着混合液体的标本瓶里去。
“对不起了老哥。”陆潇雅轻轻地说了句,态度似乎很愧疚地给那倒霉的尸体合上眼睑,脱下了手套。他动作轻柔,摘除了眼
球之后并没有伤害到周围组织,盖上眼睑之后那尸体就像没有动过刀一样,完好无损,神态安详。
“我也好了。”曲楝长长呼了口气,最后封好瓶,平稳地搁置在台上,抬起头来平静地提醒了一声,“应该还有十五分钟。”
真是好人。陆潇雅悠悠地歪头笑,扶了扶桌子打算离开解剖台。曲楝明明收拾东西要立场,看见陆潇雅一动,又折返回来,站
在桌前笔直伸出一只手给陆潇雅,纹丝不动的姿势显出他十分有耐心:“要帮忙吗?”
陆潇雅就像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芋头,轻轻地笑了出来,眼神往上看,那眼瞳里带了些妖:“诶,每次都是这样你就不能换几个
字……曲同学,我要帮忙的话你就会帮,那我说要你背的话你也背吗?”
“为什么不?”曲楝出人意料地一句话堵住他,笑意一点一点漾开,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光芒,让他的眼神看起来
分外黑而深,“陆潇雅,只是你当真愿意让我背吗?”
这句话一出,全场顿时轰然,一阵语焉不详的嗡嗡声笼罩整个解剖室。
陆潇雅的笑容蓦的消失,维持着一个抬头和曲楝对视的姿势坐了好几秒,才缓慢地眨了眨眼,嘴角开始有点上翘。曲楝竟然敢
在镜头前乱来,这确是他怎么也料不到的……不过,这样的曲楝倒更有趣。再过了一会,喧哗声稍稍压低的时候,他已经眉眼
弯弯笑得很秀气甚至还有点脸红了,在旁人看来,这哪有什么疑问,根本就是JQ满满的当场告白加相视而笑。
曲楝只是好耐心地噙着一抹淡定的微笑,也不说什么,陆潇雅也不出声,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就莫名地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校长!乱套了!串频道到耽美天下了啊……无比倒霉的DV在心里惨嚎连连,这期节目看来注定要剪片,他们拍啥呀,这一段肯
定是不能播了,不被骂死才怪状况外又不是他们的错……
只有一干同人女在心里尖叫着有赚到啊这辈子值了啊,仰面内牛满面滴倒下。
“咳咳……”陆潇雅习惯性的咳嗽,眼神流动,微微笑,伸出一只手给曲楝,让他拉起来。曲楝向他伸了三次手,只有这一次
,终于是拉到他了。
中参赛选手雷得鼻歪嘴斜一脸怪异却还假装镇定地继续赛事,荣誉最大,八卦第二。
“你也有目的的吧。”陆潇雅也就不挣扎地任他拉起,一边站起来一边轻轻说道。他靠曲楝的手臂支撑一部分重量,两个人并
肩慢慢的往外走,因为肩不宽,在相对比较高又容易让人有可信赖感的曲楝边上看起来总有股秀气易碎的感觉。曲楝的笑意未
消,也小声道:“彼此彼此。”
“我可以立刻甩开你到镜头前血泪控诉曲楝同学殴打M大优秀学生之后威逼要挟,导致该生精神上遭受巨大压力无法再继续学业
。”陆潇雅半真不假地柔柔叹口气,眼眸在近距离看起来十分秀气,但是却让人看不出来真正想的是什么。“你不会。”曲楝
只移动了一下眼神,淡淡笑,压低声音回答,“要让我身败名裂,有比了解我的弱点更便捷的方法吗?”陆潇雅这次是真的叹
口气,笑意盈然:“没有。”
他们低低的说了许多话都背对着摄像机,没有人看到。
“那,素衣怎么办?”陆潇雅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稍微的抬高声音,让一部分人可以听清说话的内容,“她会多伤心?”
“她……”曲楝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愕然地发现,有一个人气得发抖地站在门框边,手指紧紧抓住金属栅栏,那个人——正
是姜素衣。饶是在刚才已经想过无数遍要怎么应对紧急情况,姜素衣还是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完全没有准备的时间留给他。
陡然的安静。有参赛的选手也禁不住好奇地偷眼看这三人奇怪的对峙。“哒哒哒。”就在这瞬间,台上正教授阊邱缓缓地敲了
敲桌子:“时间到。”
姜素衣恨恨地瞪了两人几眼,扭头跑了出去。
“唉,惹小人也不要惹女人啊。”陆潇雅碎碎念,似乎真的十分替曲楝担忧。
(十一)
木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医院。姜素衣静静地在床沿上坐了五分钟,放纵眼泪流下来。然后她甩甩头去洗脸,手浸在热水里
感受到的的温度让她觉得温暖,她拧干帕子覆在脸上,有一阵子没有拿下来,一直到微薄的热气渐渐散去。
眼泪化在水里就看不出来,局外人就局外人吧,已经哭过了就一切算了。谁不是有着自己轨道的行星,少了谁又有谁不能活。
毕竟有着自己的骄傲,不允许她过多的去伤感。
窗外的玻璃上吹过几点水,似乎是起了风,把空调上的水滴吹了下来,在玻璃表面上拉出纤细的水痕。乍然一看就像在那上面
平添了几条划痕。
又过了一会,开始下雨,有一些斜飘了进来。姜素衣放下帕子在盆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眼泪,起身走过去关窗户。
窗外有一个人打着伞站在那里,究竟是谁在细细的雨里看得不是很清楚。姜素衣伸出手平贴在窗上,略微加力向左推。那个身
影走近了两步,又站在那里。
然后那个人微微一笑,却是陆潇雅。他折了一捧新鲜的满天星在手里,一手撑着伞,见姜素衣来关窗户,弯腰轻轻放在地上就
走了。
满天星的花语是“宽恕的奇迹”,也不知道他放这一捧满天星是什么意思。
姜素衣也许看清了是谁,也许没看清,左手用力一推,那扇窗户很用力地关上了。然后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闭上眼深
深呼出一口气,开始有些凉的手指拿出在裤兜里还微温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鸢,帮忙。”
“我要借今年你买到的所有的考研资料。”
“不要紧……就那些。今天下午,不,今天早上最好就能都给我。”
时间平静无波地过去,转瞬就是一周。
联赛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第一名陆潇雅,第二名曲楝,而由于姜素衣的无故缺赛,原本落在第四名的那位同学拿到了幸运的
三等奖,捧着证书笑歪了嘴差点成了面瘫。
至于陆潇雅和曲楝,却都把证书往某个已经塞着很多相似证书的文件夹里一夹,然后就忘了个干净。
自那段视频顶着压力播出后,两个传奇因为联赛而成了一对默认的CP,这所谓传奇也就越传越奇。但是那两个传奇本身其实一
点也不传奇也不浪漫,他们没有不食人间烟火地去花前月下,更没有携手埋头钻研某个疑难问题,而是——
“原来曲同学不仅仅是很卑鄙。”陆潇雅悠悠叹了口气,舀了一勺红糖向水里倒去,“你的生活如此无趣……我开始有点同情
你。”他闲闲地把那本和砖头差不多厚的社会经济学翻了一页,看着曲楝拟好一封起诉书,打印好交给了晚上被CALL来上门取
件的快递人员。
“我不认为卑鄙是一个贬义词。”曲楝不为所动,礼貌地道谢,动作稳定地合上门。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只是眼神向陆
潇雅微微一瞟,带了点笑意,“等一会我要去拜访肖云市长,你要一起去吗?”
“那老头我没兴趣。区区八万曲楝同学还不至于会拿不动。”陆潇雅又叹了口气,“今晚我要熬夜背完一整本书呐,回来要不
要给你开门?”
“这样说的时候,我会误以为你真喜欢我。”曲楝淡淡笑了声,拉开门在门口停住,“陆潇雅,其实我不大懂你。不过这几天
,谢谢。”陆潇雅这几天闲到很无聊的时候,找了莫名其妙朋友破译了他电脑的密码,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曲
楝也不怎么生气,但陆潇雅却顺手补完了他没能写下去的几篇论文,然后又涂了副超级丑的手绘摆在那里给他当桌面。让他愕
然间又有点好笑。真不知道陆潇雅到底是要让他着难还是有心要帮他。
“讲情话的时候要再温柔一点我就感动了。”陆潇雅又翻了一页书,“噗”地歪头笑,看了他一眼,“真想感谢我?真想感谢
回来时给我带杯老树咖啡馆的意式特浓咖啡ESPRESSO,我家有喝茶的习惯,别的咖啡对我已经不见效了。”
眉线微微的往下一压,意式特浓咖啡是最浓最苦的咖啡。一小杯可以让一个人精神一整天。会喝咖啡的人,当它是极品,不会
喝的人,比喝中药还痛苦。
“不行么?”陆潇雅显得有些失望地合上书,眼神对上曲楝的,有些倦地打个呵欠,“别的咖啡撑不了整晚。”
“你身体不好。”沉默了一会,曲楝反手关门,“我会带拿铁过来。”
“笨蛋呐。”陆潇雅喃喃地道,眼神从门上收回,噗哧一声摇摇头笑,“你这样说我也会误会你其实喜欢我呐。”
选修真是麻烦的东西,陆潇雅一边翻着社会经济学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口红糖水。最近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画画了,就为了背这个
东西。MPS里放着皆川纯子的crying sky,很伤感的曲调,声音不大,环境安静。过了一会,他按了按键,换了“地狱少女”的
伴奏。
努力维持着平衡,始终行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上,曲楝的行为并不好单纯的界定,也就不像他平常那样喜欢和讨厌容易分清
。
曲楝的钱的来源,除了正当的各类奖金几乎都是所谓的灰色收入。但他欠了的,他会还,代人写论文,就会留下视频证据,抓
住把柄勒索了钱之后,仍然会把那些人起诉。他很有信心,以后一笔一笔清偿。他的未来,都是看得见的,不偏不倚。
似乎只要稍微加一点力,就可以让他偏离一直以来的方向。
只可惜他看起来强势聪明其实是个芋头。陆潇雅在纸上划着圈,列出重点一二三。居然把什么事都算得清清楚楚的,他帮曲楝
写了论文,他就一定要算在回报的那份内。一样样的牵绊都撇开,这样还有什么余地可以拿来做文章?
所以用钱和物,甚至是拿命威胁都是愚蠢的。只有计算不了的东西,才是曲楝的弱点,譬如……感情。
这是唯一的弱点。
那么是谁又究竟用什么威胁,才让曲楝好脾气地忍耐了这么久,甘心情愿的去还那么多钱?又不是笨蛋……MA~还有,真的不需
要特意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去发现一些事,难道曲楝不知道,他其实很危险么?
那一页陆潇雅歪着头看了很久,才笑了笑,又翻了一页。
过段时间就要出国了,小柒那家伙会想他的吧,但是那家伙肯定死不承认。
“谢谢。”曲楝仍然端着温柔稳重的笑容,浅浅鞠了个躬,拿起桌上的一个公文包,点着里面的数额,多出来的五千他仍然拿
出来放在桌上,“小费就不必了,肖市长,那么——祝您生活愉快。”他施施然走出门去了,背影看起来仍然是个标准的好学
生。
防盗门在身后迅速的关上了,哐当轰隆,在楼道里带起一片模糊不清的回响。按照那速度和力度来看,关门的人应当是在暴怒
中甩上门的。
曲楝哂然一笑,整了整衣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步子闲适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一步一步间距都一样宽。八万。前几天已经
寄出了那份抽取了一部分个人所得税的四万奖金,今天又到了汇款的日子。但这次之后,大约有五天左右,他可以稍微松口气
了,只是期间还要到法院举证一次。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应该是催促他汇款的。曲楝皱眉,一时间没有理睬它。
不想接。只是单纯的不想接。
其实,关于小优的电话,他一个都不想接。从来都是……
手机坚持不懈地震动着。曲楝扬起头望了望远处的灯火,低低的呵了口气,掏出手机,上面跳动的名字显示着并不是那个让他
心存反感的电话,而是说要一晚背完整本书的陆潇雅。不是小优……他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刚要按接听,电话却又在此时挂
断了。有事?曲楝闪过一个念头,但也没有再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从亮到跳转到屏幕保护,最后终于暗下去。
不知为何,在附近没有什么人的自动柜员机旁边,这个半途挂断的电话,竟然出奇的给了他些微微薄的温暖。唇角些许上扬,
他开始熟练地按照程序操作,准备汇款。
“不接?”陆潇雅懒懒地抱着膝窝在沙发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放到眼前,唇线不明显地变化了一下。他睡眼疏松地笑了起来
,往书里夹进一支笔,合上书翻下来打算自己去买咖啡,从十一点背到两点半,解决了大约半本书,照这样的势头下去,撑到
背完全本,到考试的钟点为止约莫还能睡上什么两三个小时。
不得不说,曲楝家的沙发很舒适,让人相当有打瞌睡的念头。如果不找点什么醒醒神,很容易就睡过去。所以他虽然家在校外
,又申请了外宿,却只有周末才会去住住?陆潇雅在桌上摸到了钱包,想了想,又留了张条子在桌上,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的老树咖啡馆通宵营业,从这里只要过街就到。
陆潇雅从楼上晃悠到楼下,然后晃悠到转角,突然歪歪头想了想,往巷道最黑的地方走去。然后看见了一个人。那人正在小声
打电话背向着他。
果然是他……这几天来已经是第三次看见了。“老哥,我说。”陆潇雅没想到还真的看见了他,忍不住有些头疼,走过去用钱
包拍拍他的肩,“你跟踪人的技术需要改进。”他一拍就退后,“你要跟踪曲楝同学我没意见,能不能不要让我看见?他是芋
头看见了可以当作没看见……不等于不会让别人困扰。”
他和曲楝这几天明里暗里有人在跟踪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曲楝不清楚为什么在装傻,他也懒得揭穿。他也不怎么讨厌被跟踪,
但是那也要有技术含量才行。跟踪人跟踪到能被他预料到的份上,那无疑就是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