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方知然出门沿着小镇的河边散了散步，就回到家里调好闹钟，早早的上床了。

一夜无梦，闹钟响的时候，方知然一身轻松的起床洗漱，然后打整好自己，简单的用梳子扒拉了一下他的短发。收好东西放在帆布包里就出门去了，坐上了第一趟到C市的车子，方知然挑了中间一点右边靠窗的那个位置，他不论做什么交通工具都喜欢靠窗户，这个习惯不管过了多年都改不了。

车子快开的的时候，方知然还在欢呼雀跃，他旁边没有人坐，结果还没有等到他欢呼完，就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背着一个简单的包上了车，那时候之后方知然旁边有空位，男人径直朝着他这边来了，方知然撇了撇嘴将脸转朝窗户的方向。

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买了票坐在方知然身边，转头看着身边的小男生，有些讶异，不过也只是片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车上的人大部分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只有方知然津津有味的看着窗外。

男人有些好奇，也跟着他看，但是车窗外头只是一闪即过的树林和远山，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平日里也不是很八卦的人，这会儿却忍不住开口问：“你看什么？”

方知然正在想着从前的事情，试图找回自己，对于情不自禁对于老家的一草一木都喜欢了起来，忽然听见旁边有些沙哑却很好听的男声，他转头疑惑的看着旁边的人问：“你在和我说话吗？”

男人挑了挑眉毛，环顾四周，然后才又看着方知然说：“不然呢？”

方知然抬头一看，也是，周遭的人似乎都去会周公了，不时还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于是他不太自然的小声说：“没看什么。”

男人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睛，没有继续说话。

方知然的防备心理太重，他还忘不了，当年的程天也是这样，想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却发现如果这样骂连着他自己一块也被骂了，只好作罢。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知然便是这种人，那一段记忆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一世他只想再报复了程天与孙洋洋之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十年前的C市在全国也算是比较发达的城市了，尽管现在的C市区还不是很发达，不过方知然相信在这里找到一份他属意的工作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大方向当然还是他最喜欢的模特。只是十多年前，C市模特并不多，更别说是男模，所以方知然打算先去照相馆碰碰运气，能够找到一个照相化妆的工作，他就觉得很不错了，当然如果能够当模特那是最好的。

打定主意，方知然依循着从前的记忆，找了几家照相馆，但是人家都因为规模太小没有必要请人谢绝了方知然。但是他也不气馁，如果只是这点小麻烦就将他打垮，那还谈什么报复程天，他势必要将自己的内心磨练的足够强大，这样在面对程天的时候，他才能够镇定自若的应付。

连续在市中心绕了好久，方知然有些累，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从包里拿出暖水瓶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会，又继续找，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有招化妆师的影楼，方知然虽然不是专业学化妆出生，但是从前在学校以及与程天一起后的上层名流生活，让他对于应付十多年前的化妆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听说老板是一个香港人，在店里看店的店长是老板的亲戚，姓吴。店里人都叫他吴哥，虽然方知然感觉这有点像黑道老大的称呼，但也只是在心理默默吐槽了一下，就从善如流的叫吴哥。

吴哥上下打量着方知然，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你会化妆？”

方知然面对一脸横肉的吴哥，心里有些忐忑的点点头说：“嗯，会。”

吴哥也不说废话，把店里负责打扫的小妹拉了过来，对方知然说：“多长时间够，给她化。”

方知然看了看，那个小妹的底子不错，正宗的双眼皮不难弄，于是便说：“二十分钟。”

吴哥一口答应说：“好，那就开始吧。”

方知然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就开始给那个小妹化妆，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化妆，他自己也有些紧张，不过好在没有出什么大错，而且时间也比自己预想的要快很多，化好之后，方知然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看着吴哥。

吴哥抬起那个小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说：“不错，一个月四百，两月试用期一过再加一百，中午包吃，可以的话就上班吧。”

一个月中午包吃四百块钱的工资，试用期两个月，在这时候的C市，零时工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待遇了，两个月后成为正式员工还可以再加一百块钱，这样的待遇方知然自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下来，可是答应之后，他却又想到自己只在这里做两个多月，所以吞了吞口水，看着吴哥说：“我只能上两个月的班……两月一过还要去上大学。”

吴哥笑着问：“什么大学？”

“B市的X大。”方知然十分老实的就说。

他也在心里唾弃自己，好歹真是年纪也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什么大世面没有见过，怎么一重生回来，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想到这里，方知然也就镇定了许多。

吴哥想了一下说：“行，那就先干两月，我再找别的人。”

方知然还没有答话，刚才被方知然用来练手的小妹就站出来弱弱的说：“吴哥要是看的起，我可以跟着学……”

“你看呢？”吴哥看着方知然问。

方知然想了一下说：“只要吴哥看着好，我没有意见。”

“成，那这是就这么定了吧。”吴哥很爽快的便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方知然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报名字，于是囧了，忙报出了名字，“方知然。”

“嗯，小方给你介绍一下店里的人。”吴哥外表看起来一脸凶悍，个性却很是随和，这倒是让方知然有些受宠若惊，“这是摄影师小张，那是负责管账的小王，跟着你的是学徒小红，平时就是负责一些打杂的活计。”

方知然跟着吴哥一个个的打招呼，“张哥好，王姐好。”

其余人也和他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这家店是刚开业，并没有什么人，方知然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始教小红化妆，第一步先让小红认识了各种化妆品，这时候化妆品没有十多年后那么繁多，选择性强，但是在那个年代的C市来说已经算是比较不得了的。

小红一脸新奇的跟着方知然学习，方知然在闲聊天的时候才知道。

小红今年才十六岁，家里是农村的，父亲出去打工不小心被砸伤之后便瘫在家里，妈妈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由奶奶照顾着，她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家里十分困难，甚至连每年十块钱的水电费都交不起，为了能够让弟弟上学，她只好出来打工，每月的工资基本都寄回家里去。

她从前是在餐馆里洗盘子，甚至还会被老板毒打，后来遇见了吴哥，才来了这家店里。吴哥对她不错，她想如果能够学点手艺，日后家里的日子也能够好过些，毕竟现在她就是整个家里的顶梁柱。

方知然听了小红的情况，并没有安慰她，只是教她化妆的时候更加用心了，他能够做的也只有那么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同情之类的话都是隔靴搔痒，没有什么用处，他自己也没有多少能力，所以小红只能靠自己。

一天下来，愣是没有一个人来，吴哥倒是不着急，只是方知然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年代拍照片的人太少了，除了婚纱照证件照，很少有人会去花钱拍写真，但是如果一直没有生意上门，这家店势必开不下去。

他可不想没有几天，这家店就倒闭，那么他又需要重新去找工作了。

思前想后，方知然决定去找吴哥谈一谈自己的想法，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方知然和小红一同收拾好东西，然后他开口叫住了正准备要走的吴哥。

“吴哥……”

“怎么啦？”吴哥停住脚步，看着方知然。

方知然说：“店里没有人来也不是个事儿，我想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事情招揽一下顾客？”

“怎么招揽？”吴哥一听方知然的话，立刻就来了兴趣。

方知然想了一下说：“我们可以去发传单，或者在门口弄一点演出什么的。”

“弄演出，那得花多少钱？”吴哥低头沉思。

方知然又说：“花不了多少，到时候找几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店里的衣服，出去走一走，放点音乐什么的就好。”

吴哥想了想说：“这倒是听起来不错，你还有什么好的想法？”

“我们可以印一点传单发一发，宣传宣传。”方知然说。

3.宣传

吴哥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方知然原本也是一时起义，才想起这么一出，谁知道这个吴哥这么给他面子，竟然要让他继续把话说下去，方知然前世也做过策划，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吴哥会这么给他面子，他原想着最多就是和吴哥提个建议罢了，具体要怎么操作，也不关他的事，不过看吴哥的样子，他也只能够赶鸭子上架了，反正这种事情他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原本吴哥是准备出去锁门的，所以二人此刻是站在门口说话，方知然看着吴哥说：“吴哥，我们要不要坐着说？”

吴哥看了看，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看着有些渗人，“也是，要么今天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这个……”方知然有些迟疑。

吴哥乐了，看着方知然揶揄说：“还是佳人有约？”

方知然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那个年代GAY是很见不得人的，他尽量自然的说：“吴哥说笑了，那我们走吧。”

吴哥点点头，锁了店门和方知然一同走了，他看着方知然问：“小方你想吃什么，别和我客气。”

“随便吧，都可以，我不挑食。”方知然哪里敢真的不和他客气，好歹现在吴哥也是他的衣食父母，人家说不用客气，那都是人家的客套话，他哪里敢真把自己太当回事。

吴哥果然没有再问，而是很爽快的定了地方，“那成，就带你去吃存记吧，他们家的皮蛋瘦肉粥和虾饺，味道那叫一个正。”

“成。”方知然很开心的点头。

吴哥开着他的桑塔纳载着方知然直奔存记，上了车方知然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了，看着吴哥的这个样子，想必应该是有些底子的，这个年代能够开得上私家车的，可没有多少人，虽然在十年后，世界名车他也见过不少，家中就有一辆阿斯顿马丁、一辆劳斯莱斯和一辆保时捷，可是十年前的内地，桑塔纳也是稀罕物。

人家哪里需要他瞎操心，他还真是没有看人的眼光啊，把人家当做一个开小照相馆的小老板了，不过现在就是后悔来来不及了，下一次他一定不会干这么蠢的事情了。

到了存记，吴哥接了菜单，很有绅士风度的将菜单先递给了方知然，方知然没有接，而是笑眯眯的看着吴哥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什么好吃，反正我不挑食，吴哥看着办就好。”

吴哥没有面前，拿回菜单，对着一旁的服务员指了指菜单上面的菜，点好了还抬起头看着方知然询问他的意见，“你看还要些什么吗？”

“吴哥真是把我当猪了。”方知然笑着打趣。

吴哥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一旁的服务员说：“暂时就先这些吧。”

方知然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虽然穿着和模样看着十分粗野，却想不到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人。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吴哥见方知然盯着他看不禁好奇的问道。

方知然闻言，脸一下子就如同火烧一般红了起来，嗫嚅道：“没……”

然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这样吴哥别误会他有什么心思才好，否则到时候他就是跳进黄河里面也洗不清了，不过他也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哪里来的那么多GAY，也就自然了许多。

“小方，也仔细给哥说说你的想法。”吴哥倒是没有太在意。

方知然回忆了一下子后世各种各样的宣传手段才说：“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大多数人都是来拍结婚照片和证件照的，很少会有人来拍写真，可是小女生都是很爱美的，不过钱也不太多，但是还有一部分有钱人家的小姐，也不会太在乎那点钱。”

吴哥听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方知然倒了杯茶水喝了两口，又继续说：“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宣传，来吸引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来拍写真集。”

“怎么吸引？”吴哥问。

方知然说：“就是前面我和吴哥说的，找一些漂亮的姑娘来，不用太多，两三个就行，轮流着上，穿着一些漂亮新潮的衣服在门口走一走，大半天给个二十块钱，肯定有人来。然后在印刷一些宣传单，写点招人的宣传语，让人在旁边发。”

“二十块钱有点高，十五块钱吧，那宣传单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先做个样板来给我看看。”吴哥说。

方知然想拒绝，但是这件事情是他提出来的，所以只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

吴哥后来又和方知然讨论了许多问题，最后吃晚饭又坐了一会，才离开存记。

从存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方知然暗道不好，再晚一些就赶不上末班车了，所以告别了吴哥，匆匆忙忙的朝着车站跑去。

由于刚刚吃饱饭不久，又跑的太匆忙，方知然在车上坐着的时候，胃就忍不住开始抽搐起来，他疼的捂着肚子，死死咬着下唇。

“喂，你没事吧？”坐在方知然座位旁边的男人拍了拍他问。

方知然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被人关心，他忽然就有些心酸的小声说：“没事……就是有点胃疼。”

紧接着旁边的那个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和两颗胃药，方知然也没有多想接过来就吃了下去，然后张口说：“谢谢你。”

紧接着他就靠着车椅睡着了，旁边的男人看着方知然，脸上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这个小孩也真有意思，一点也不担心他是坏人，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把他给的药吃了，要是他是坏人怎么办，摇了摇头，那个人又把头转朝窗户外面。

说起来，他这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个小孩了吧，还真是巧啊。

方知然醒来的时候，车子刚好到站，车上的人几乎已经下的差不多了，他原本还打算好好感谢一下那个给他胃药的人，谁知道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了，只是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方知然盯着身上的那件外套，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下车，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方知然又喝了一点热水才缓过劲来，忽然又看见挂在衣架上面的那件衣服，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这一次还真是遇见了活雷锋。

打开小彩电，方知然听着电视里的说话声，才坐到桌子前面，拿出纸笔开始画宣传图，他小时候学过一点美术，后来上了X大，虽然专业是模特，但是也有辅修设计，所以对画宣传图来说还是十分得心应手的，只不过是前世用的都是电脑程序，而如今没有工具只能够用手绘。

画着画着就折腾到了十一点多，不经意抬头看着墙上还在滴答滴答的钟，方知然才惊觉已经那么晚了，电视里面早就已经变成了雪花图片，还发出哗哗的声音。

方知然苦笑，现在他忽然很害怕一个人在家，感觉到很孤独，那么屁大点房子也让他觉得空旷的要命，只有靠电视里制造出来的声响才能够让这种孤独的感觉掩埋掉，把东西收拾好，方知然伸了个懒腰调好闹钟，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