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意 上+番外——楼上黄昏
楼上黄昏  发于:2012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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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未能上殿,耽误了大事,却不知会连累多少人……”边说目光边不经意地扫过那名总管,以及他身后几名小太监。

“这……”老总管立刻面露几分惶恐犹豫之色,苦道,“这着实叫下官为难了!”

“莫非公公以为我在欺瞒于你?”我反是笑了笑,“你可知我是何人?”

“下官不知。”

“待我进去,便能知晓了。”我说罢再度一掀衣角,大步走进殿里。身后的众太监始料未及,慌乱间意欲阻拦,却又不

敢叨扰了议事,便只得躲在门边观望。

大殿内闻此骚动,本在宣读奏章的一名大臣不由住了嘴,与众臣一道朝我这边看来。

我视若无睹,面上反倒添了些笑意,如若无人之境般径自走到殿前。

大殿之上,萧溱一身寻常衮服,玄衣纁裳,纵然面色已被垂下的白珠十二旒掩去了大半,其清丽而威穆的五官却依是隐

隐可见。

我旁若无人地端立,对他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罪臣独孤鸿,奉皇上之命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此言方出一半,便立即在众臣中激起一阵惊叹之声。

感觉到耳畔隐隐不绝的议论和指点,我反倒添了些笑意望向萧溱,自知目光里充满挑衅之意。

十日前,他自萧沄之后前来,将朝服、官印以及出入宫城的令牌置于我面前。

“除了我大周,天下已无你安身之处。如何抉择,你且自做考量罢。”萧溱唇边带着笑,语气却透着一股阴深之意,“

秦远。”

我犹豫片刻,接过他带来之物。他随即露出强者得势的深笑,我望了他片刻,忽然笑得不动声色。

然而直至腿伤复愈之后,也就是今日,我只着了件普通的锦衣,便堂而皇之地上大殿而来。不仅弄迟了时辰,更是一开

口抛出自己“已死”的独孤鸿之身份。

遥遥望见萧溱旒珠下的面色沉了沉,不由挑了挑嘴角,笑意浓艳了些。

许是发觉殿上之人久未出声,众臣渐渐收了声,目光却是不住地扫向我这边。我装作不知,反是饶有兴致地等待萧溱发

话,看他如何收拾这局面。

“诸位爱卿,”萧溱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十分平和,竟无一丝温怒,“独孤鸿已死,此众人皆知。此人姓秦名远,后殷

高士一名,举止狂放不羁。朕爱其才,特纳之于此,欲拜侍中一职。然其心志高洁,不愿叛国,故百般推柜。因与独孤

鸿同字子翩,今日更是有此张狂之言。朕召其于此,便望诸卿能劝其为我大周效力,若能说得他归顺,朕自是重重有赏

。秦远,此事你当不会推柜罢?”说道最后,却是将脸转向我道。

对我有心驳他颜面之举,他竟如此轻易便悉数化解,反是将我推至风口浪尖处。明着是让群臣劝降“秦远”,实则借众

口劝降'独孤鸿'是也,此一石二鸟之计,着实来得又快又准。我被反噬一口,有些不悦,心中却亦是暗自叹服。

“皇上虚怀若谷,思贤如渴,倒真真令人感动。”我面无表情叹道,顿了片刻,面上忽又浮现出一丝笑意,“既然皇上

如此宽宏,秦远又岂有推拒之理。”

萧溱望着我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随后将目光看向群臣道:“于是,诸位请。”

群臣遭此反复,一时面面相觑,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我面不改色,悠然负手而立。我虽并非狂妄之人,然却自信定不会败于他们口下,如此倒要看萧溱最后如何收场了。

“秦远,天下才高之士万千,能得皇恩眷顾的又有几人?你既有此遇,应是三生有幸。纵为后殷人士,又有何妨。常言

道……”良久,方有一名年长的官吏出列缓缓道。

“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况楚才晋用之事史上亦非罕见。故在下又何须拘于身份,岂非应当早早弃暗

投明,以事贤主?”我欺他年老语慢,生生打断道,倒是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他瞪大双目望着我,竟再难置一词,兴许是方才欲出之言正被我道中。

“大人此言不假,然在下不过山野村夫一名,既非'良禽',亦不敢妄称'贤臣'。自幼只知”好鸟不栖二枝,良臣不事二

主'之句,并以此为志罢了。“顿了顿,望向萧溱,却是笑道,”更何况,'择木'不择朽木,'择主'不择庸主,在下不

才,却不知会否一时不慎,投于昏君门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纵然我并未点破,末句矛头直指萧溱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方才那老臣更是面色通红,只能望着

我,口中激愤得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若无其事地望了望萧溱,后者高座殿上,依旧沉着面色,却不发一言。

心下正为未能激怒于他而有些怅然,忽见另一花发老臣踱着步子走上前来。

我径自恭敬一行礼,便听得他道:“不愧是后殷高士,语出雄辩,才思敏捷,教人由衷佩服。然话虽有理,却当审时度

势才是。眼下之际,南周后殷隔淮水并立,虽势均力敌,然终不是长久之计。试问,后殷建盛帝即位十年政绩平平,不

甚宏伟,而我皇虽登极未久,然继承先皇之光辉基业,力敌后殷南征大军,其势已是如日中天。平心而论,哪方倒堪称

是你口中的贤君明主?”这老臣纵言天下之势,二主之实,倒颇有胆识。无奈他身为人臣,无法议论许多,便只能言止

于此了。

“大人此言不差,只是在下有一疑问,还望赐教。”我走近他,轻轻笑道。

“请讲。”

“敢问大人,这'政绩宏伟'当如何作解?”

“自是国富军强,百姓安定之意。”他款款道,似是对我此问不以为意。

“原是如此。”我沉吟片刻,忽又问道,“既如大人所言,我大殷文王仁慈宽厚,礼贤下士,在位三年间,物阜民丰,

百姓交赞,这等功业却如何算不得'政绩宏伟'?”

“终是弱主罢了。”他竟有些不屑道。

“于是请问,依大人之见,如何便可称之'政绩宏伟'?”我见他轻慢之态,心下有些微怒,言辞语调忽然犀利,“是连

年征战,涂炭他国子民,还是劳民伤财,大兴土木水利?”

明眼人一闻便知,我已将矛头直指已故的周成帝萧冲。他在位期间,殷周之战多半由他挑起。他平生好大喜功,极尽人

力财力修建寺庙佛堂无数,以及并无实用的水利工程更是不占少数,一时民怨载道,敢怒却不敢言。

那老臣闻言已然呆在原地,面上哪还有什么轻慢之色。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影射先祖的,我恐怕还是第一人。但这却亦是

他们这些为臣之人所不能议及的,便只能生生地望着我,纵有反驳之辞,却是无从开口。

我再度望了望萧溱,瞥见他握着扶手的五指之间隐隐多了些力道,不由得得意一笑,转过头继续对那老臣道:“大人何

故语塞,莫不是想到何人刚好有此'丰功伟绩'?”

那老臣窘迫不已,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眼看萧溱握住扶手的五指忽然一松,知他隐忍已到极限,反倒饶有兴致地等他发作。

大殿内此刻落针可闻,我负手而立,准备看萧溱如何应对。

谁知他正犹豫开口间,人后却径自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下不才,亦有一事求教于秦先生。”

第八回:针锋相对

我循声回头,只见一人缓缓走上前对我一拱手,却是一个面容清瘦斯文的书生。

“请讲。”我亦是客气回礼道。

“在下以为,方才先生与郝大人所论实是有些偏题。帝王功过,自当留于后人评说,又岂是我们这等臣子所能妄论的?

先生以为,可是如此?”

他谈吐从容温文,态度极是谦和。我略一点头,许道:“即便如此,却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天下之势亦是无从妄论,唯就事论事而已。”他清和一笑,从容道,“诚如先生所言,名节故然重要,而

若是魂归身殁,纵赢得身前生后名,于自身,却果真有益?况归降他国,又真便会污损名节?试问当年,商鞅事秦,范

蠡投越,居功至伟,后人又何曾责其未从一而终?相较之下,西楚霸王自刎乌江,只因无颜见江东父老,然倘若能如淮

阴侯那般,忍一时之辱,卷土重来,亦未可知矣。男儿立世,其志万千,归结起来,又岂不外乎得一知己之人,识己之

人,赏己之人而已?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便是此意。先生乃当世俊杰,又蒙我皇圣恩,徒为这声名而失了一展才华

之机,岂不可惜?”

他这一席话说下来,理据之间,却是句句说中我心。徒居于南周求死不能的折磨,不在于回不去后殷,而在于无处立足

,碌碌无为。忆我十载戎马生涯,壮志未酬,余生却竟要如此荒废,想来不由屡次痛心慨叹。然此种被我藏得极深的心

思,竟被这初次见面的书生道中,心中对他的惊叹已然不觉变为赞服。若非各事一主,我几要以知己相待了。

然此驳辩之际,我亦只能做出不以为然之态,淡淡反问道:“若在下偏偏看重名节,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又当如何?”

“志与名,孰重孰轻,先生自有考量。然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言先生自当不会否认罢?我皇虽极是爱惜先生,

纵方才狂傲之举亦是不予追究,然思当年以魏武帝爱才之心,终是借黄祖之刃以斩祢衡。只因后者屡犯君威,方致身死

。我皇虽胸怀坦阔,然君威浩荡,却是虚怀有度,还望先生明晰。”此人面上依是一派谦和,而口中出语却已隐有警告

威胁之意。

只可惜他并不知我,口出此言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只叹自己为萧溱所牵制,却是不得已苟且偷生至此。故听闻他此

言,不由冷笑一声,瞥瞥萧溱道:“大人此言差矣。若皇上真有此意,在下又岂会……”

“够了!”萧溱忽然一拂广袖,站起身来,声音低沉得骇人。

大殿霎然无声。我亦收了声立在一旁,并不避讳地对上他扫视过来的目光。他目光深不见底,在我这边定了定,随即掠

过众臣,缓缓道:“今日暂且到此罢。退朝。”

走出几步,又回身继道:“秦远,你到御书房来。”

******

垂首立于御书房外已有些时辰了,但里面却迟迟没有半点声响传出。

我自知方才堂上,萧溱已有些微怒,这让我心中隐隐有些快意,倒对他将要如何反应多了几分兴趣。只是这门却始终不

开,我自觉时辰依旧,有些厌烦,正准备起身一走了之。却见那金碧之门已从内缓缓打开,白日里那个老总管徐徐走出

,看了我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刻意地压着声音道:“先生请进。”

我迟疑片刻,还是抬脚走进。刚走进门,便听得身后“吱呀”响起的掩合之声。

萧溱正低头批阅奏章,见我进来,仿若未闻,仍旧继续手中朱批的动作。面色平和,却是无一丝怒色。我屈身在不远处

立着,终于待他将最后一本奏折合上放于案角,站起身来微微舒展身子,却仍是视我如无物。

“皇上若无要事,请容我告退。”我立身于御案几步远处待了片刻,终于冷冷道。

“都已在们外待了那么长时间,此刻如何急着要走?”萧溱闻言,这才放下手中的朱笔,抬眼淡淡地望了望我,面色里

却是带了些许嘲意,“方才殿上口若悬河,不如此刻对朕继续道来?”

“皇上没能让我继续下去,倒着实有些可惜。”我迎上他的目光,悠然笑道,“此处无人相与辩驳,纵一人滔滔不绝,

却也少了不少兴味。”

“只怕将军是嫌此处没了听众,倒无法与朕难堪了。”萧溱也不恼,亦是幽幽笑道,“可是如此?”

“彼时皇上的面色,自然是好看的紧。”见他如此,我反而挑起嘴角笑道,“不过倒也深慕皇上修为,竟未让我血溅当

场,着实令人深感欣慰。”

“你在逼朕?”萧溱脱口而出后又顿了顿,面上再度浮现出一丝幽幽的笑意,“你以为如此就可以逼朕赐你一死么?”

“我既已不能自断,唯有盼皇上哪日心情不佳,赐我一死而已。”我垂首,态度反倒恭谦悠然起来。

“未料独孤将军求死之心,竟是如此决绝。”萧溱沉默片刻,又缓缓地轻笑出来,“只可惜朕却不能让将军如愿。”

我闻言,却亦是含笑道:“依皇上之意,可是说我无论做出什么,都执意要留我性命?”

“你这却又是在要挟朕么?”萧溱缓缓踱到我身侧,将目光定在我面上,“若朕执意留你性命,今日之事,便只能算做

一个开头。你终将有一日以你所作所为,逼得朕不得不将你杀之后快,以遂你愿。你心中所想,可是如此?”

我冷眼直视前方,只是冷笑,并不做应答。然而实则,他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以及在我周身的淡淡扫过的目光,却已

然让我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异样之感。每当他离我很近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在隐约间油然而生。

“不做应答,便是默认了?”面对我的漠然,萧溱不以为意,唇角边反而挑起一丝诡谲地笑意,“只是独孤鸿,你可知

,这生死之外,却还有一种滋味,叫做'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已忽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颚,猛一施力将我推至墙根处。

“不知将军可好南风?”萧溱神色不改,但身子已经覆了上来,出语间气息若有若无地在我脖颈处喷薄。

我本欲全力挣脱,然而方才始料不及间双手已被他制住,压在头顶处。挣扎几下却依旧动弹不得,才忽然意识到萧溱气

力之大,却是不能以他此刻咫尺的清秀眉目来借以估量的。

“皇上宫中自然不乏良人,”身子为他所压制,使不上力,便只能冷冷看着他道,“鸿无意于此,只怕扫了皇上的兴。

“他人怎比得上独孤将军,”萧溱笑了笑,随即凑到我耳边轻道,“若是将军,朕岂会觉得扫兴?定然让将军也好生享

受一番……”

虽知他此言只怕是故意轻薄,心下虽怒,却着意不予表露。只是待二人对峙了片刻,突然发力,趁机全力挣脱束缚。

但萧溱却忽然松开手,身形一闪,已向后退出几步。摆出一副悠然之态笑道:“看来独孤将军倒十分畏惧此事。试想,

如你一般心高气傲之人,若是在人身下……”说到此刻意顿住,倒做出一副浮想联翩之态,顿了顿,却只道,“……想

来应是颇为有趣。”

“皇上如此隆恩,鸿身为罪臣只怕受之不起。”我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冷冷讽道,“只是皇上堂堂一国之君,使用如此

下作之手段做要挟,倒颇为出乎鸿之意料。”

“对非常之人,自然用非常之手段。攻其薄弱,避实就虚,不也是兵法之道么?”萧溱反倒一脸悠然,又缓缓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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