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沐凌夜站在高高的大殿之上,冷眼看着一群不知怀着什么心思朝拜的官员,大袖一挥,以示平身。虽是成帝第一日,但那种威严的帝王气质倒像是天然而成的,“即日起,请朝堂之上的众臣能够齐心辅佐朕打理好江山,江山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望各位大臣能以百姓为主,百姓兴,国则兴。百姓苦,国则苦。从今以后,各地方百姓每年税收减去三成。唇亡齿寒,因而边关的战士要从优对待,每年赏银提升一成,且边关将士每年至少可归乡二次!无兄长者不征,有妻儿老少者不征。”
沐凌夜话刚落音,安静的朝堂便变得动荡不安,窃窃私语声不断,但却无一人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也无一人启奏。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许是等的有些不耐烦,又或是这几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让他有些烦闷,声音不大,但也能让一直窃窃私语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听到声音,整个朝堂便立刻恢复了宁静,大臣们均微低着头,虽不言,但却在心里有了个底,这皇帝惹不起!
“退朝!”沐凌夜双手揉揉太阳穴,说完后便起身离开,这几日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也不知道苏柯有没有找到那人,他怎么样了?是否还安康?每每想到他,那夜的画面便 不断的在眼前闪现,他倒下前的安心的笑意夜夜缠绕在自己记忆里,挥散不去。
兰都城似乎恢复的很快,仍是一如既往的粉饰太平,但却少了一份无忧无虑的安然,经历了一场天地肃杀之后,试问谁还能无忧的过着现世安稳的生活?
戏月楼的看客也越来越少了,虽然仍是绝代戏班坐镇,沈尤昌无奈的看着一天一天少的看客,当下心里焦急,却也没有任何法子,而赵老板则更是无奈,他这戏月楼的一大家子可是要等着吃饭啊!若是没有了客官,他还怎么发月钱,若换个戏班,说不定还没绝代的戏班好,唉,这一夜之间,整个兰都城倒是萧条了许多,这生意若是再不想些法子,怕是要关门大吉咯!
“沈老板,我们也要走了!您老多保重!”唐若离背着行囊与李如碧一道来向沈老板道别。
“李夫人,若离姑娘,就连你们也要走了吗?是啊!该走了,沈某也该告老还乡了,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子,终是要回乡与我妻儿种庄园了!只是这些戏子该怎么办?这前任皇帝一走,他们的卖身契也不知落在何方?若是他们改行,会有人收吗?”沈尤昌自顾自的叹气,完全忘了此时此刻李如碧和唐若离正在和他道别。
“沈老板别这么说,绝代会好的!只是暂时人们都情绪低落而已,只是时间的问题,沈老板不会想就此放弃了您与公子的心血吧?想想当初,您与公子每日鸡鸣便带着他们起舞,有时甚至练习的废寝忘食,这期间的情结,怎能说放弃就放弃呢?”若离像男儿般拍拍沈尤昌的肩膀,但她们不能多逗留,因而继续道,“若离不能多逗留,您老保重!”
“嗯,我会努力的,你们也要多保重!记得回来!”沈尤昌说完便也不再多看她们一眼就离开,看着仍是旧的景,旧的人,他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伤感,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月舞国的四月下旬五月上旬是最美好的季节,因为满城百花齐放,无论走在哪里,都能感受到那种暗香浮动的意境。这个季节也是姑娘们的季节,放眼望去,热闹的街市上来回走动的多是一些身穿与百花颜色相应轻纱女子,脸上带着纹绣着百花的面纱 ,云鬓间还插着自己喜欢的花儿,语笑嫣然,满城绯色。
但这些都与一高大的围墙内的人儿无关,风绝面色苍白的坐在院内,闭着眼睛,沐浴着少有的温暖,鼻子轻轻一动,便能吸进或浓或淡的花香,睁眼,妖娆的花色映入眼帘,再次合上眼帘,看到的只是满街道的桃花,桃花树下是两白衣男子,携手并肩看,天地浩大。
“他还是那个样子吗?”月玄歌紧张的看着金太医,他是他请来专门为风绝调养的太医,只是似乎毫无起色。
每日听见金太医回报说那人的身体仍未好转时,他都会心痛的难以呼吸,但他却不敢踏进那个院子半步,甚至连偷偷去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呢?是他把他害成这样的,不是吗?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夜,是他亲手将剑插入了那人的胸口,眼睁睁的看着那那鲜血如虞美人般,姿色的在他黑色的衣服上晕染,虽是夜晚,眼看不清,但心却看的清清楚楚。
那一剑是无心,却害得他自此之后便如常人的身体般,甚至体质不若常人。这债他该如何还得起?只能暗暗的守护他一生吧!
“回太子的话,风绝公子仍是不肯吃饭,若不是每日微臣在药里加了一些补药,怕他是挺不到现在了!”金太医叹一口气,便如实回答。看着每日痛苦的两人,他第一次感觉很无力。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日中午的饭菜,我亲自去送吧!”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早晚都要面对他,不是吗?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与这两日的脚步声有所不同,依旧合着眼眸的风绝微睁开双眼,看到那抹玄色后,也不抬头看那人的脸,便又合上了眼睛,并将头转向另一边,也不说任何话。
“风绝!不要再使性子了好吗?”见那人转过头去,月玄歌双手端着一个素瓷青花碗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再移动半步,语气苍白无力,他没有资格要求他,可是看到他这样的虐待自己,他总是心痛的窒息。
仍是不语,就连动都未动半分,看着这个倔强的人儿,月玄歌更是感觉无力,不着痕迹的移到那人身边,将碗轻轻的放置在一边的青石桌子上,“多少吃一点吧!你的身体容不得你这样自虐!”
还是一言不发,留一个侧着身体靠在藤椅上背影对着他,终是耐不住性子,月玄歌俯下身来,扳过那人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看着我!风绝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他们你要养好自己的身子,就算为了沐凌夜好吗?”
听到沐凌夜三个字,风绝才有了反应,已经很多天过去了,那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夜,我不欠你了!我终于什么也不欠你了!以后沙场上相见我们都不要手下留情!想到此,便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清泪,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继续将头转过去,却不想被月玄歌用力的搬过来,想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提不上力来。
“呵!听见沐凌夜终于有反应了?”月玄歌看着依旧挂着泪珠的绝色容颜,怒火猛然窜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哼!”风绝不想理他,可是却仍挣脱不了他的钳固,只得给他以轻蔑的眼神,然后垂眸看向自己双手,为何提不上一丝真气?难道自己的功力没有恢复?
“我让你看着我!”那轻蔑的眼神成功的激发了月玄歌所有的怒气,失控的对着风绝吼道,然后一手扶着那人的后脑,一手狠狠的抬起他的下颚,让风绝的眼睛直直的对着自己。
“你疯了!”风绝斜视一眼面前的丧心病狂的月玄歌,冷冷的说道,眼神依旧瞥向别处。
“给我喝下去!”月玄歌愤怒的端起一旁的素瓷青花碗,也不管里面的粥是否烫口,风绝是否愿意喝,便将碗凑到那人的嘴边,强行的灌下去。
“唔……疯子!唔……你这疯子!放开我!”风绝怎么也没想到月玄歌竟然会这样对他,天性清高的他此时觉的万般屈辱,可恨的的是自己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突然感觉很绝望,两手也不在做任何挣扎,无力的垂下去,闭上眼睛。
闭眼的瞬间,一股热泪顺着眼角滑落,刚好落在月玄歌的手上,滚烫的泪水让月玄歌微微一愣,再看那人的脸,早已是红一片白一片,尤其是那朱唇,此时竟被他折腾的有些微肿,端起碗咽下一口那碗自己苦心准备的燕窝粥,竟还如此烫,天啊!他刚刚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风绝,我……对不起!”回过神来的月玄歌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双手紧张的扣在一起,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个被自己刚刚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风绝。
“滚!快滚!不要让我恨你!”风绝不睁眼,也不擦嘴角,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带着莫有的冰冷。
“好,我这就走!”说完月玄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别院。
等到别院寂静的只能听到风吹的声音时,风绝才缓缓的睁开眼,一垂眸,便看到那个素瓷青花碗,想起刚刚自己受的屈辱,便不自觉的握紧手指,直到握出响声才伸展开了,将桌上的碗一拂,那碗便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第三十四章:棋子无心成局,举棋有意无退
针对前几章不明确的地方的说明:
1. 关于唐云飞为何称李如碧为娘娘:李如碧随着自己的亲姐姐,即风绝的母亲,嫁入宫中,但生性淡然,姐妹情深,且心中的如意郎君并非帝王朝的君主,因而只是名义上的娘娘。在一年后,其姐姐产下一子,风绝出生之时,雷闪电明,被宫中祭司视为不祥之兆,并上书直谏,要将小风绝处以火刑,方可化解灾难,为救他,她与姐姐在宫外找来了一死婴,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然后趁夜色将其子交予她,并将她偷偷送出宫外。自此与皇宫老死不相往来,而唐云飞的父亲与姐妹二人的父亲是至交,因而唐云飞与二人亦是相熟。
2. 关于京华班班主死亡事件:前面曾有提到京华班班主是因一根银针致死,没错,此人正是风绝亲手解决的,在死之后,因为处理紧密,无人得知京华班班主的下落,因而在宫中的京美美毫不知情,在他刚死亡之时向皇上沐凌岚请求让京华班入梨园,恰又巧逢沐凌夜成亲,本想趁此让京华班与绝代戏班同时入宫,却不想在竟遭乱军夜袭,京美美亦死于那个狂乱的夜晚,因此对于京华戏班和绝代戏班的入宫及京华班班主之死之事亦不了了之。世事无常,因而对于沐凌岚的死亡,及京华班班主死之后无人知晓,洛洛认为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生死无论。
头发凌乱的束起,配上精致的五官,眉宇间不经意的流露着不为人知的伤痛,肩头绣着的淡粉色的桃花无意的增添了天然的美丽。这样精致的人儿不知背后藏着多少忧伤,多少命运的无奈,唉~终究是命运多舛的人啊!金太医看的有些失神,一时竟忘了回答风绝的问话。
“金先生,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为何我总感觉内力全无,丝毫提不起一点力,甚至还不若常人有力。”本就苍白的脸在高高束起的纹绣着简素的纹样的白色衣领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突然一个用力的咳嗽,脸上才有了一丝红色。
“回公子,公子的身体已经无恙,只是太过虚弱,需要调养一段时日,至于公子为何提不起内力,从脉象上看,公子因剑差一毫触心,所以脉象不稳,因而不适做剧烈运动,功夫更是不可使,若使便有不堪想象的后果,轻则休养数月,重则毙命。金某医学短浅,亦不敢妄下论断,还请公子见谅!”金太医一手扣着风绝的脉搏,一手执笔在一张泛黄的宣纸上写着。
若是没有了功力该怎么办?他身上还背负着无数的生命,不能就这么的倒下去!对,他要努力的撑下去,至少要撑到了结一切宿命。沐凌夜啊,沐凌夜,我们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归之路。心口突然一痛,双手用力的抓紧衣袖,直到喉咙间充斥一血腥味,心痛才缓解了一些,等金太医把完脉后,将头转过去,不着痕迹地将血吐出,再转过来,如无事人一般。
但袖头上轻微的血迹还是没有逃过金太医的眼睛,看着那双倔强的眼神,终是无奈的将要说的话咽入腹中,自己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吧!起身拾起桌上的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双手作揖道:“公子好好休息,金某这就去给公子抓药,为了公子自己,公子每日多少也要进食啊!”
“是!风绝谢过金先生!”是啊,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无数无辜的生命,从此之后,风绝的生命不是自己的,不,从出生起,风绝的命就不是自己的。
御花园,那个眉目星朗,眼神不知道落在何方的女子的脸上有着莫名的伤感,挽起衣袖,白皙的手臂立刻露了出来,惊的含苞欲放的花儿努力的缩着头,生怕自己突兀的绽放惊扰到这如花女子。莫晓兮用手轻轻捧起还是骨朵的花儿,放在鼻尖,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嘴角勾起不经意的笑意,恍惚间,不似人间。
“哟,姐姐,好雅兴!”桃清雅不屑的看着那个身披凤袍的女子,不就是张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吗?不也是没有得到那高高在上的人的心吗?自己还真是幸运,竟选了个人中龙,每每想到此,便会不自觉的透漏着骄傲的姿态,还真是该感谢那夜更的狂乱,但是该死的竟都没有人顾自己的安危,仿若她就不存在一般,若不是魅,怕是自己现在也做了冤死鬼,哼,我要让你们偿还!偿还!
“清雅妹妹,有时候花儿还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好看,你看这朵,是不是很美!”莫晓兮也不理会她的脸色,指着一朵给桃清雅看,眼睛虽然是看向她,但眼中却只有她身后的一方景色。
“姐姐何意?清雅还是觉得花开的时候好看,哎?奇怪怎么没有一朵开着的花?”桃清雅自是听出了莫晓兮的弦外之音,刚想要借开放的花儿羞辱她,放眼望去,见到的却都是花骨朵,哼!算你走运!
“呵呵,应是未到时日吧!”莫晓兮淡淡一笑,吐气如珠,高雅的气质与那一身凤袍相互相应,看的桃清雅说不出一句话来,闭月羞花之色大概就是说的她吧!再仔细看,又似乎觉得眼前的女子有几分熟悉,似乎之前曾在哪见过。
“姐姐,臣妾还要去太后那里,请恕臣妾先离开!下次臣妾一定陪姐姐赏花!”想了半刻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虚伪的向那人一折身,便是行过了礼节。
“妹妹先去吧!”不知为什么,虽然桃清雅看起来像是温润清雅的女子,但是仍是给人以一种诡异的感觉,因而也不想与她多待上片刻,本也准备找个理由离开,没想到她倒也识趣。
这女子看似不误凡尘,但却是城府极深,任何事都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否则依沐凌夜的心,定不会立她为妃。
在御花园的另一角隅,隐隐约约的传出戏子的声音,长亭内,一明黄色华服男子举着一个白色的棋子,听着长亭外那戏子小生的唱词,突然不知此举棋该如何走。
“皇上,该您了!”自从他成为一国之主后,苏柯就再也没有称过他‘夜’,就连以前风流倜傥的秉性也收敛了许多。
“唉,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夜,还是习惯以前的那个可爱的苏柯!”沐凌夜无奈的将棋子放下,“吃!”
“君臣有别,臣生于官宦之家,自是知礼节!”认真的样子,让沐凌夜有种深深的愧疚感,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或许命中注定,又或许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念着莫小姐,只是这些真的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只能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会还你一个完整的莫晓兮!且,你也知道我的心!我沐凌夜一生只爱风绝一人!”沐凌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继续下着未完成的棋局。
“微臣不敢!娘娘乃贵体,凤凰之命,臣不敢妄想!请皇上莫要误会!”苏柯刚举起的棋子被沐凌夜的话生生的挡了回来,本应能吃了对方的将,但只是吃了一小卒。自己可以吗?即使可以,她的心却永远不属于自己,那晚她已经将话挑明了,自己又怎可再无趣的扰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