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有很多想告诉我，或问我的话才对；或是侑春相信他想说什么话，我都心知肚明，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放学以后，我套上围巾，和往常一样到足球队去。就在我把更衣室整理干净，社办里的暖炉也打开的时候，侑春走了进来。
「今天你不要去足球场。」
「为什么？」
「你不是感冒了吗？」
侑春向我微微一笑。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因为昨天我说是因为感冒才没上学。
等队员们回家以后，我向留下来的藤堂队长恭敬地垂下头，为的是请他原谅我轻率的行为。
「这回土屋很生气，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们是我们……再多加油。」
听到藤堂队长像往常一样的温柔语气，让我感到安心许多。
我难为情地站在原地，一旁的侑春却撞了我一下。
「喝瓶罐装咖啡再回家吧！」
听到我们俩的对话，藤堂队长用手捂住嘴，接着微笑地说：
「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早点回家。」
说完以后，藤堂队长便走出社办。
天色开始变暗，天空罩着夕阳的余晖。
我和侑春在校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罐装咖啡边走边喝。
「良直有东西要给你。」
侑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绉巴巴的白色信封给我。
我停下脚步，要侑春惊我拿着咖啡，然后才打开信封。

千波：
很抱歉用写信的方式向你道歉。除了不想再被侑春揍一顿以外，我也不想再看到你的眼泪。曾经打电话给侑香，但他都不接电话，我更加傀疚。换个话题，十二月底以前，愿不愿意利用连休的假期到海边玩？我的婶婶在海边有拣小别墅，因为不是泳季没什么游客，所以她邀我过去玩。如果你们队员有人想去的话，也欢迎他们，我想改边一下气氛也不错。如果愿意的话，请打电话告诉我。
老实说，小春很喜欢冬天的海边。
                                           土屋良直
                                          
侑春一副想看的样子，我马上把信撕破，匆匆塞进口袋里。
「喂！你……」
「对不起，到时候再告诉你，明天见。」
侑春双手拿着咖啡，用身体挡住不让我走。
我再次向他挥了挥手，然后快步离去。

隔天，我为了取得团体旅行的许可忙得团团转。
我除了要查证队员们的成绩没有人不及格外，还要提出申请。
主旨：为了强化集训
时间：十一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二日
费用：两千元
二十一日早上十点十五分出发！十点于火车站前集合。
我正忙着将亲自做的海报贴在社办的墙壁上，头上却传来一连串抱怨的声音：
「喂，有没有搞错？冬天的海边有什么好玩。」
「就是说嘛！海边是夏天和女生一起去的地方。」
「强化集训……小心感冒……」
在众人的攻击下，藤堂队长适时地出面声援我的计划。
「反正你们也不用准备期末考不是吗？去玩一玩当做回忆吧！」
「回忆？让千波自己去回忆吧！」
我狠狠地瞪着说这句话的队员。
这时，面对暖炉，两手交迭在胸前的侑春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全体队员都要参加。」
侑春的威严让全体队员很勉强地点点头。
这种时候的侑春是我的大恩人，我仿佛已经看到玉树临风的侑春站在波涛中的模样。
二十一名队员都已经到火车站集合了，但他们还是叫苦连天。
我们和S校在火车上会合以后，队员们和良直队长以及S校的三名队员立刻打成一片。
「改变气氛确实很不错。」
良直队长看到我愉悦的样子，便开口说道。
坐在我身边的侑春听到这句话，身体动了一下。
「我听到贵队参加的人数时吓了一大跳……偶尔轻松一下，大家一起出来玩虽然不错，但是除了冷以外，什么都没有的海边，你们队员竟然这么团结，我们队员就做不到；他们一听到要去冬天的海边，每个人都说不参加。」
藤堂队长轻咳一下，之后缓缓说道：
「强化集训要取消。」
「咦？不行，因为我已经拟好训练表了。」
我抬起头说。
「哦，什么训练表？让我看看。」
我从旅行袋里拿出训练表给藤堂队长。
藤堂队长仔细看完以后，马上把我的训练表撕成碎片。
接着，藤堂队长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扩音器，朝着将一整节车厢全部占领的队员们说：
「喂！大家听好，不必练习，好好地玩三天吧！」
藤堂队长这番话引起整个车厢一阵大骚动。不必在冬天的海边跑步一事，让队员们欣喜若狂。
而持相反意见的我则不禁垂下头。
侑春将身体挪近，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
之后，我们一行人到达「曼龄」别墅时，已经过了中午。
用完午餐以后，队员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海边。
在这之前，大家还直抱怨冬天的海边不好玩不是吗？现在却只留下我一个人帮忙收拾碗筷。
黄昏时，我在一楼的柜台前，向全体队员们说明注意事项。
「我们的房间安排在二楼的前四间，最后一间是S校队员的房间，你们进房以后，可以自由分配。十点熄灯，早餐是八点半开始，安全门在走廊的最前面……」
可是，根本没有人在听我说话，我只好提高嗓门大声说。
侑春见状，忍不住站起身来。
「喂！不准大声喧哗，以免打扰其他人，这是铁的原则，不要破坏N校的名誉。」
原本吵吵闹闹的队员们一听到侑春的声音，立刻就鸦雀无声。
「就是这样。」
侑春像保护我般站在我前面，这种事情好象经常发生。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感受到侑春对我的爱吧！
之后，侑春便带我一起走出别墅。
「沈向水平线的夕阳看起来为什么会那么大？」
我可以瞭解侑春说这句话时的心情。
像这种时候，我最好沉默不语，因为夕阳实在太美了。
一阵沉默之后，我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这时我感到有点惊讶。
我和侑春仅仅相隔大约一公尺的距离，但背对着我的侑春，却看起来离我好遥远。
我没有叫侑春，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背影。
「千波！」
侑春回过头叫我一声，然后对我伸出手。
这个小动作，让我打从心里感到很窝心。
「千波，你要记得告诉别墅的人说饭不够吃。」
（讨厌！侑春也有不解风情的时候。）
既然没有施行强化集训，那么我这个助理应该可以暂时卸下职务才对。但我还是放不下心，在熄灯前还是到每个房间看一下。
整栋别墅都没有别的客人，大伙儿正玩得不亦乐乎。
我故意不敲门，冷不防地把门打开。
「没有喝酒吧？」
队员们一看到我都一起摇摇头。
接下来的房间空无一人，我走到最后面S校的房间。
「我来看一下，快熄灯了……」
我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说不下去了。
「喂，要不要来一杯？」
（藤堂队长！）
「嗯，小春请我们喝的。」
（良直队长！）
他们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而且两人的身边横倒着两个已经喝光的啤酒空罐。
「请你们不要再喝了！」
说完，我立刻把房门关起来，因为再说下去只有被调侃的份。
果然不出我所料，房里传来「千波干嘛那么一板一眼？」的话。
（我们那个总管大人倚春跑哪里去了？怎么没看到他呢？）
我甚至还跑到黑漆漆的柜台找了一下，也不见他的人影，后来干脆跑到外面去找找看。
虽然不到满月时分，侑春但月亮依然朋亮助人地挂在夜空中，白霭霭的月光令人感到十分舒服。
放眼望去，我甚至可以看到海的水平线。
我的耳畔传来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让夜晚更添诗意。
（如果不这么冷的话，我真想多待一会儿。）
刺骨的冷风一阵阵吹来，我转身快跑回别墅。
我回到分配好的房间里。
（房内漆黑寂静，连电灯都没开……想必大家都跑到「宴会场」去了吧？）
两个小时以后，如果还是一样，我还是会跑过去要他们适可而上。
（侑春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被一名趁黑潜进我房里的人紧紧抱住。
「啊，好重哦！」
「太没情调了吧！」
「情调？侑春，你给我起来！万一有人进来的话……」
「不会有人来，我让他们喝酒了。」
我连忙用手挡住侑春向我凑近的脸。
「难不成你是用三对三斗牛赛赌赢的钱？」
（难道侑春拿赌赢的钱去买酒……却只请我一瓶饮料。）
在我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侑春的手慢慢扯开我的睡衣。
「侑春！」
侑春用右手牢牢地抓住我的双手，并且粗暴地想吻我。
我吐了一口气，还来不及骂他，侑春的唇已印在我的嘴唇上。
（侑春就是这样，唉！也奈何不了他。）
我本来想反抗，但是最后还是把手环到他的背后。
我忆起在海滩上和侑春的「距离感」一幕，环在侑春背后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少许力量。
（侑春快毕业了，以后我们就不能常见面了。）
我的内心噗咚噗咚地不停鼓动着。
离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我还沉浸在可以永远和侑春腻在一起，有困难他会出面帮我解决的世界中。
所以，我现在才猛然感受到这股不安，或许以前太过安逸了。
月光从白色窗帘的缝隙中百射进房间里，窗外还不时传来规律的浪滔声。
「不！不要这样！」
我发出沙哑的抵抗声，将被侑春压住的身体慢慢地移出来。
之后，我匆忙整理好睡衣，语气颤抖地说：
「为什么讨厌……我也不知道。」
我丢下这句话以后，便跑出房间。
集训结束后，紧接着是期末考，耶诞节过后，就等毕业典礼了。
不论哪一个社团都提前结束社团活动，但我可不会这么做。
「我们又不是体育系……」
我瞪了说这句话的家伙一眼，自顾自地将贴在墙壁上的队员名单写上「迟到」两个字。
谁说足球队不是体育系？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一板一眼。也不想想我牺牲睡眠，呕心沥血才做好训练表，结果却没人领情。
而且我用心良苦举办集训活动，大家只是顾着玩耍不说，居然还做出未成年不应该做的事情，害我差点在侑春周详的预谋下被霸王硬上弓。
不管如何，我坚持足球队一定要练习到毕业典礼结束为止。
侑春打了两场红白比赛，气喘如牛地跑进社办。
我忙着整理桌上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对他说：
「回来得太早了吧？」
「我有点事先走。」侑春边换衣服边回答。
「什么事？」
「总之有点事就对了。」
「喂，等一等！」
「拜拜！」
「我不是问你有什么事吗？」
侑春无视我的追问，一个人走了。
自从天气转凉了以后，我也变得不想洗运动服了。
我要求队员们将脏衣服带回家洗，只能向他们的母亲说声抱歉。
话虽如此，我还是每三天用洗衣机洗一次，因为队员们会把小东西丢进脸盆里，像揉成一团的手帕，当然还有臭袜子等，这要是让女孩子去洗的话……哇！真是难以想象。
「我回来了。」
我故意用轻松的步伐走进家里，却没有听到任何人用温柔的口气回应我。
（明明听到客厅里有电视的声音，应该有人在才对。）
我悄悄地走过去，只见坐在台灯旁的小静，正拿着电话不知道和谁在讲话。她因为背对着我，所以没有发现我回家了。
「嗯，这招对女孩管用，但是对千波的话，他可能会喜欢别种调调吧！比如说……」
我耐着性子听到这里，忍无可忍地跑过去将电话切断。
「啊！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不准你帮侑春想鬼点子。」
小静慢条斯理地挂上电话，然后回头对我说：
「原来你也知道是侑春学长打来的。」
我无话可回……又败给小静了。
「我会把侑春学长说的话告诉你，顺便做饭给你吃。」
小静只要一走进厨房，打开电灯以后，厨房随即变成「战场」。
「听说你在整队员？」
（看她忙得很起劲的样子，到底会做出什么东西？）
我光是想象就觉得很恐怖。
「女生们都在抱怨，说你老是抓她们的男朋友去练球，害得他们没有时间约会。」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喝了一口小静帮我倒的茶。
「咦？你说什么？」
「没事，茶很好喝。」
小静瞪了我一眼。
这期间，小静做的料理接近完成。
「社团到现在还在活动的，大概只有足球队吧？」
「他们要一直练习到毕业典礼为止。」
没多久，小静已经把料理放在我面前了。
我的眼前是看起来满丰富，热腾腾的「炸肉饭」。
「请慢用。」
我无奈地拿起筷子，勉强地吃一口。
「如何？」
为了刚刚的事情，我努力地装出笑脸回答她说：
「嗯，好吃。」
「就是说嘛！爸爸还不只吃一碗。」
（真怀疑爸爸的味觉……）
「侑春又说了什么？」
「嗯，也没说什么啦！只是要我教他约会的要领而已。」
「他要和谁约会？」
「他哪有那种闲工夫？三年级是最后的考前冲刺期。」
但是，侑春现在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显露「最后冲刺」的样子，所以我一直没有问他的志愿。
我曾经透过第三者去打听过，只知道侑春好象想上以足球闻名的F大，但我不敢当面问他。
月亮，海浪，光线，侑春的脸，喘息声……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干嘛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觉得自从上回集训以后，你就变得怪怪的。」
在小静这种几近逼问的态度下，我把炸肉饭吃完以后，马上离开去洗澡。
浴室里充满几乎要令我窒息的热气，可见外面一定很冷。
我泡在浴缸里，嘴里喃喃地念着：
「呼｜唉！受不了、受不了！」
（左胸上……锁骨下面也有一个已经褪色的红色吻痕。）
我用食指摸了一下。
（为什么讨厌……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事实上我知道原因，但是我说不出口，也不愿意去多想。
我的泪水悄悄地落人乳白色的浴缸里。
集训的月夜里，一道月光从窗帘的缝隙射进室内，好象将坐在棉被上的我，和专注看着我的侑春隔开般。
当时近在我眼前的侑春，看起来却如此遥远。
不要丢下我……为什么说不出这句话，我实在太不坦诚了。
已经是冬天了，不论我如何抵抗，季节仍无情地变换。

樱花盛开表示毕业典礼的日子将近。
又过了新的一年。
我和侑春在一直没有见面的情况下，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爸妈和夏天一样回家乡过年；小静也和往常一样跑到朋友家过夜；我则按照惯例「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