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客顿了一下继续说:“春城城主一代一代往下传,护城者也是,但是护城者不属于春城,只是守护着春城,不让任何心怀不轨的人进去,并且保证城主的安全。”
“原来如此。”北堂煦沉吟片刻,“那那日你为何让我进去?”
青衫客笑笑:“你不算心怀不轨。”
北堂煦也笑,问:“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保护澹台烟云?”
青衫客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们离开不久后,明镜就找到我,把事情都告诉了我,我一路追寻过来,原来只是想保护城主,但是这一路我听说了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的事,情况似乎变得很复杂。”
北堂煦脸色也有一些凝重:“这些事原本与他无关,但是因为我的缘故,导致他也趟进这趟浑水,我现在只希望他能早点回春城,远离这世间的纷扰。”
青衫客皱眉:“你是说,澹台城主已经回春城了?”
“我不清楚,武林大会结束后我就跟他分道扬镳了,不过我想,他在江湖上没有其他朋友,也没什么需要他解决的事,所以应该会回春城吧。”
青衫客眉头皱得更深:“你的意思是你从武林大会后就跟他分开了,但是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如果他回春城的话,春城的人应该一早就通知我了”
北堂煦也有些紧张:“没有回春城吗?我们已经分开一段时间了,如果他没有回春城,那他去了哪里?”
青衫客略微思索:“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他在哪里,而是不管他在哪里,都可能会有危险。”
北堂煦点点头,也是眉头深锁:“确实,现在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是春城城主,身上可能会有不老桃花,只要他还在江湖上,就一定有人打他的主意。”
想到这,北堂煦不禁有些懊悔,当时正在气头上,只想着赶快把澹台烟云赶走,并没有考虑得很仔细,原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他就会回春城,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
“对了,我听明镜烟雪说你们约定一起游历一年,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分开?”
北堂煦不禁有些尴尬:“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我也说不清楚。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先找到澹台吧,虽然他武功盖世,但是不谙江湖之道,我怕他会有危险。”
青衫客点点头,也不再细问:“其实真的要找城主的话,也不是很难,我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关于他的传言,而且他还有一个封号。”
“什么封号?”
青衫客意味不明的笑笑:“天下第一美人。”
北堂煦武林大会之后就没怎么留心江湖上的动态,后一路赶到莺飞园也没去理那些传言,因此还不知道澹台烟云的这个封号。
而今突然从青衫客口中听到,犹如五雷轰顶,怔在当场。
青衫客似乎没有注意到北堂煦的反应,继续说道:“就凭着天下第一美人这点,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不管他走到哪都会引起注意,我们只要留意一下,应该很快会得到消息。”
北堂煦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愣愣地点点头,再也说不出话。
“北堂,你将来会爱上天下第一美人。”
“天爷爷,怎么样才算得上天下第一美人啊?”
“桃花不老,皆因别离。”
当夜,北堂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响起天机子说过的话以及澹台烟云的种种。
难道,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第29章:春城曲
第二天,北堂煦邀青衫客游画舫,一来算是为他洗尘,二来江南画舫来往的人多,比较容易打探消息。
北堂煦和青衫客在画舫上温着小米酒,河流两岸商铺林立,热闹非凡,江南水乡特有的烟霭氤氲蒸腾上来,将整条江面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从画舫上望去,仿佛一切都看不清看不透了。
青衫客捧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北堂煦说话,他的脸因长期居住塞北而被风沙侵蚀得尖削而沧桑,与江南的侬软多少有些不合,但是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加上他身上散发出的刚烈的硬汉气息,不但不惹人生厌,还引得船家多看了几眼,眼底有着赞赏。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北堂煦心头还记挂着澹台烟云的事,难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琴声响起,那声音如怨如诉,惹人心疼,北堂煦和青衫客不禁侧耳。
几声琴响后,就听一个如黄莺般动人的声音响起,听那声,该是刚刚及笄的女子,该是活泼可爱的年龄,却唱着极荒凉的曲子。
“谁是护花人,
左手纤云右手灯,
风欲扬,
谁晓迷眼是红尘。
少年荡舟从容过,
朱颜展,
沧海巫云,
素手揽卿魂,
回眸处,
韧弦断,
桃花落纷纷。
长剑乱世,
飞雪古城,
佳人笑,
一城倾倒一城春。
风萧萧,
马前泪雨,
雨漫漫,
淡褪红颜吻。
且听离歌,
酒醒黄粱,
不过一梦。”
随着歌声越来越近,北堂煦和青衫客看到一只画舫正从他们的前面驶过来,唱歌的女子正端坐在画舫上,凝神弹琴,花貌雪肤,如同岸边的垂柳,风姿妖娆,让人忍不住赞叹水乡女子才貌双全,神韵动人。
不知为何,北堂煦老觉得这歌里唱的就是自己,却不愿承认,此刻他想起的另一个人,不是顾芜芫,却是个男人。
那船夫倒认出了那女子:“咦,这不是风月阁的柳如意姑娘吗?”
北堂煦闻言不禁愕然,风月阁,柳如意,江南最有名的烟花地以及第一名妓。
这时柳如意的画舫正好使到北堂煦他们的画舫旁边,柳如意抬头对着他们二人盈盈一笑,倒有几分烟花女子八面玲珑的做派,却不做作。
北堂煦忍不住问:“姑娘,请问你刚刚唱的这歌叫什么名字?”
柳如意欠了欠身,说道:“公子,这歌名叫《春城》。”
北堂煦闻言一惊,追问道:“请问是谁作的词?”
柳如意道:“是一个算命的老先生,前几日奴家去测字,老先生随手写了一首词,说送给我配曲子,我看这词写得极美,自然感激不尽地收下了。今天才是第一次唱呢,没想到就遇上知音了。”说罢又是一笑。
北堂煦却顾不得那么多礼节,又急急问道:“那老先生呢?他在哪里?”
柳如意眉眼间有着迷惑,却不便多问,只道:“那老先生是上个月刚来的,就在月子桥下摆摊。”
北堂煦立刻转身对青衫客道:“青衫兄,在下今日有要事先走一步,他日有缘再聚。”说罢也不等青衫客回应,足下轻点,已踩着水面掠到岸边,急急冲入人流。
留下看呆了的柳如意和船家。
北堂煦照着柳如意说的来到月子桥下,果然看到一个道骨仙风的老先生在摆摊算命,摊边还竖着一块布条,只写着一个“命”字。
北堂煦走近摊子,老先生头也没抬就说道:“来了。”好像早知道他会来一样。
“不愧是天机子,这么多年不见,宝刀未老啊!”北堂煦不禁感慨,顺势坐在了天机子前面。
“你来,是想问春城,还是澹台烟云?”天机子单刀直入。
北堂煦尴尬地笑笑:“你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
“没错,春城是我写给柳如意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你听到。至于词里的意思,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你给我算命,说我会跟天下第一美人在一起。”北堂煦说出心中的疑惑。
天机子闻言朗声大笑,道:“北堂,我只说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没说是女人。”
北堂煦惊得睁大了眼睛。
“顾芜芫号称‘武林第一美女’倒也不为过,但是这天下之大,又岂是小小一个武林可以囊括,再说那是澹台烟云没踏入江湖的时候,现在澹台烟云既来了,这‘第一’的称号自然也要跟着易主了。”
北堂煦已经说不出话来。
天机子宽容地笑笑:“你小子命好,这天下的美人都争着往你怀里送。可你要记得我说过的话,你跟你爱的人会历尽艰辛,而且他还会遭受一场大灾难,躲过了,你们自然可以双宿双栖,躲不过”
天机子没有再说下去,但北堂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躲不过,自然只有死。
一想到澹台烟云可能会死,他蓦地心里一阵抽痛,但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不愿承认自己爱上是一个男人。
即使是天下间最美的男人。
北堂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不死心地问一句:“那芜芫呢?”
天机子笑笑:“顾芜芫,顾芜芫,枉顾相识一场,终是无缘啊!”
北堂煦已经听不下任何东西,脑袋嗡嗡地响着,失魂落魄地走上月子桥,扶着桥的围栏慢慢地走着。
桥下有一叶扁舟轻轻荡过,舟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身着白色衣衫,女的只是一袭粉色纱衣,背对着北堂煦向前驶去。
女子站在船中,端庄淑雅,光是背影就让人觉得是个绝色佳人。
男子站在船头,身材颀长,黑发如玉,一直披到腰间。就是这样的一个背影,已经让人觉得心神荡漾,难以自持。北堂煦呆呆地看着。
忽然那男子回过头来,冲着桥上的北堂煦微微一笑。
倾国倾城。
北堂煦一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在春城见到澹台烟云的时候,那时桃花如烟,大篷大篷得漫开,佳人肤色如霞,引人神醉。
月子桥两岸没有桃花,可是北堂煦分明看到桃花大片大片地盛开,花瓣如雨,纷纷扬扬。
少年荡舟从容过,朱颜展,沧海巫云,素手揽卿魂。
回眸处,韧弦断,桃花落纷纷。
那少年,正是澹台烟云。
那少女,是明镜烟雪
第30章:流言
北堂煦回到莺飞园的时候青衫客已经在大厅等他。
“北堂兄,你去哪里了?”青衫客见北堂煦神色恍惚,不禁皱眉。
“我见到澹台烟云了。”北堂煦还有一些怔忪。
“当真?”青衫客面露喜色,“他在哪里?”
北堂煦摇摇头,当他看到澹台烟云和明镜烟雪的时候,不自觉慌了神,等到他回过神来,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不知道。”北堂煦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忽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来,道:“对了,明镜姑娘也跟他在一起。”
青衫客像是有些难以置信:“明镜也出城了?”
北堂煦点点头,察觉青衫客脸色不对,不禁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青衫客沉吟半晌:“说不上来,春城向来与世隔绝,城里的人也极少出城,尤其是城主和副城主,本来这次澹台城主跟着你出来我就觉得很奇怪,现在连副城主也出来了,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北堂煦见青衫客面露担忧,宽慰他道:“会不会只是来接澹台回去的?”
“不可能。”青衫客摇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他们的落脚处,当面问问他们。”
北堂煦点点头,就见香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请帖。
分别向北堂煦和青衫客行了礼,香粉把手上的请帖递给北堂煦道:“公子,刚刚外面有人说把这个给你。”
北堂煦点点头,接过请帖示意香粉下去。
青衫客见北堂煦打开请帖,看了几眼后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便问:“是什么事?”
“飞沙堡在江南建立分舵,三日后是落成典礼,请我去观礼。”
“飞沙堡?”青衫客闻言露出厌恶的神色,道:“又是楼飞沙那个混蛋,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北堂煦不禁想起楼飞沙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和澹台烟云的暧昧态度以及他处处暗示出的对春城的熟识,之前因为自己和澹台烟云的矛盾,一直没有问他这件事,现在看来青衫客似乎也认识他,而且态度跟澹台烟云的态度不谋而合,多日来的疑惑终于被勾了起来。
“青衫兄认识楼飞沙?”北堂煦试探性地问道。
“哼。”青衫客冷笑一声:“卑鄙小人。”
“此话何解。”
青衫客看了北堂煦一眼,缓缓地吐了口气:“他是第一个进到春城的人,不是自己找到进城的方法也不是护城者帮他,而是用了最卑鄙下流的方法。”眼神有一些迷茫,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中,但是却没有再说下去。
北堂煦也没有再追问。
看来,楼飞沙与春城之间的纠葛,远比自己的猜测要复杂得多吧。
北堂煦没想到的是,从第二天开始,江湖上忽然开始流传一句话——桃花不老,皆因别离。
正在准备飞沙堡江南分舵成立事宜的楼深漠特意来莺飞园看他,告诉他关于那句话的传言。
据说那句话是武林神算天机子十六年前说的,当时他已经算得不老桃花将会出现在江湖上,而将不老桃花带出春城的人,就是多年后的别离剑北堂煦。
这种传言如果放在一个月前,江湖上是一个人也不会相信的。
但是现在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百年来最神秘莫测,只存在传说中的春城城主现身江湖,并且威震武林,而带他出城的人,正是北堂剑客。
现在江湖上的人纷纷猜测,澹台烟云会不会已经将不老桃花送给了北堂煦。
甚至有人说北堂煦得到不老桃花之后起了私心,想占为己有,不肯拿出来救顾芜芫。
北堂煦本不在意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只想好好地照顾顾芜芫,跟她过几天清闲的日子。
但无奈传言越来越离谱,两天内就抓到十几个到莺飞园盗窃的小偷,拷问之下,得知这些人都只有一个目的——盗取不老桃花。
北堂煦又生气又无奈,他没有办法阻止流言的传播,也无法阻止那些盯着不老桃花的不轨之徒一次又一次地骚扰莺飞园,好在顾芜芫因为中毒变老,连着感觉也迟钝了许多,两天来都没有发现那些潜入的梁上之徒,但是北堂煦担心继续下去,来的就不止是小偷了,而到时也势必影响到顾芜芫的休养,更甚者会对她造成危险。
想来想去想不到解决方法,只好跟楼深漠商量。
楼深漠眉头微蹙,表情严肃,道:“如果要解决这件事,首先必须找出传出谣言的人。”
北堂煦叹气:“这个道理我也懂,但是我实在想不出谁会传出这样的话来。”
楼深漠歪着脑袋,脸上有些疑惑:“北堂,有件事我想先搞清楚,这句话是不是真是天机子说的?”
北堂煦摸摸鼻子,点了点头,楼深漠是他是至交,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向他讲了十六年前天机子为他算命的事,但是没有说他会爱上天下第一美人的谶言。
楼深漠听罢思考了了一阵,问道:“那天机子说这话的时候有什么人在场?”
“你怀疑传出这句话的人是当时在场的人?”
楼深漠点点头,北堂煦却摇摇头:“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我师父以及天机子养的两个小孩,我师父已经过世多年,天机子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会不会是当时在场的那两个小孩?”
北堂煦想了一下,觉得不大可能:“我跟那两个小孩只见过几面,连他们的样子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他们应该也不可能还记得我,就算记得,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没理由传出这种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