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父。”听着自家师父突然严肃了的口气，凌珲也是完全的认真。

“除此之外，遇到重要的事情要懂得事先和小白打声招呼，到底，S.O.U.L的当家是他不是你，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是，小凌明白，谢师父提点。”

“嗯，明白就好，就先这样吧。”墨艳还是以往的个性，不等小凌再多说，便自顾自的挂了电话。

而彼端的小凌，默默听着嘟嘟的忙音响起，挂断，倏尔眉角上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幸福满足，师父是这么关心着自己呢，即使曾经犯了那么大的错，即使已经算是被赶出修罗场，但在师哥师弟之中，师父还是那样在意自己的，一如往昔……

师父，虽然您不说，但小凌可以告诉自己，您已经原谅小凌了，对吗？

躺在床上，舒服的闭上眼，凌珲是那样香甜的沉沉睡去，梦里，入眼依然是纯净的白色，雾气缭绕，映衬着蒲公英海之间那个烂漫的孩子，那是，消失了许久的记忆，儿时的自己……

墨艳向来也是严谨的人，这样的消息，他哪里敢耽搁，是以断了凌珲的通路，略略迅速的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而后第一时间联系了端木湮汐。

湮汐仔细听过事情的始末之后，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

“家主，属下不懂……”自家主上这反应也太过淡定了些吧？墨艳是诚实的，直接说出自己的不解。

湮汐微微一笑，“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早有耳闻，听起来也就不觉得意外，你之所以不清楚，是因为你离开修罗场也着实有段时日了，错过了不少事情罢了，”稍稍顿了顿，湮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慌不忙，“此外，遗憾的是，你的消息还不够准确，更确切的说，玉家那丫头并没有死，只是，被他哥玉王珏私自放走了而已。”湮汐平静的语调听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说这么多。

“什么？”墨艳显然被惊到了，玉家那个哥哥还真是纵容自家妹妹，难道，他就没想过，胆敢这样的糊弄修罗场，那么代价也许会是整个玉家一族的人吗？也太胡闹了……，“那，家主决定，怎么处置？”

“处置？”湮汐轻轻笑了笑，“阴差阳错，正合我意，不但不罚，倒是该赏。”

墨艳彻底糊涂了，暗道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如此挑衅修罗场威严的事儿，就，不追究了？太过的不明所以，墨艳哪敢轻易开口，于是也只能沉默。

“赫连现在怎样了？”湮汐转了话题。

“还好，老样子，属下代师哥谢家主关心。”墨艳回过神儿来，恭恭敬敬的答了。

“你们临走时，沈懿开给赫连的药，都按时吃了没？”

“都有按时服用，师哥最近头疼的频率有所下降，想来是药起了作用。”

“嗯，差不多，你们准备准备，尽快回堡，再拖下去，就不利于治疗了。”湮汐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的。

“治疗？”墨艳相当敏感，显然对这两个字尤为在意。

“对，回来准备治疗。”言简意赅，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得出湮汐声音里竟是带了丝丝的暖意。

“家主，您的意思是，师哥有救了，对不对？”是意外惊喜下的激动声音，墨艳连连确认着，生怕这只是空欢喜。

“对。”

“真的，真的吗？”

“我给你保证，赫连死不了。”

“家主，可是，那时候……”虽然知道，既然家主都肯开了御口承诺保证，那一定是把握十足，但或者是之前的打击太突然太无措，墨艳一时无法真的轻易就相信和接受。

“沈懿那小子你熟吧？他好什么，你忘了？说得玄，那是吓唬，我也就顺了他的意，借了这么个由头，成全了你，墨，怎么，难道，你还真想和赫连哥远走高飞，至我于危难而不顾？”是有多久了，湮汐不肯放任自己这样轻松随意的开玩笑，是有多久了？

“不，不是，我，属下……”墨艳显然还是沉浸在惊喜之中，“我……，家主，谢谢您，真的，谢谢您……”被护着，被纵着，被信着，家主所给予的一切，墨艳真是发自内心的感念。

“好了，”知道这并不是来自下属的恭维奉承的话，但湮汐还是不习惯于接受别人的感激，于是打断，“所以，差不多就快回来，眼下……，恶战在即，这次，少了你们，我也许，就真的顶不住了……”

电话那头的墨艳是狠狠的一惊，多少年了？这是家主第一次显得那么的不自信和力不从心，语气里的疲态和心底的羁绊，那么的明显和清晰，这，还是传说中的那个近乎天神般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修罗之神吗？这还是吗？

莫名涌动的情绪，墨艳后知后觉，才知道是心疼，是啊，毕竟也是与自己年岁相当，再怎么强大，家主依然只是人而不是神，是人就会有情感，是人就会有脆弱，是人就会有疲惫，独自撑了那么多年，家主真的是太苦，太不容易了。

思及至此，墨艳刚待说几句安慰话，却听得那端湮汐恢复了冷静的声音，嘱咐着，“这些事都先不要告诉赫连，沈懿的意思是，赫连暂时不要被刺激的比较好，你就仔细些，也万无一失。”

“是，家主，属下谨记。”墨艳话音刚落，通路已经被挂断，也的确是家主的性子——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之后，就再不多说半个字儿。

准备准备，也的确该回去了，这些日子以来，与师哥在一起的格外珍惜的美好时光，原以为终究要逝去空留记忆，却不想，竟是这样意外的结局，就像终于历尽千辛之后的柳暗花明，心境突然就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幸福，而这一切，都是家主所赐所赏，这份恩情，该感激，更该报答…

070.

A城，半山别墅。

雷霆近来习惯的清净之所。

小寒晕倒，自己从一时的紧张和之后忙前忙后的折腾，直到小寒真的脱离危险，这之间，陪在医院，自己没舍得离开过半步，还是后来小苏劝着自己回来休息，才总归没有坚持，实然，身子骨儿也的确大不如从前，惯以疲累和力不从心，都是年老的征兆，或者，真的不得不感慨一声岁月不饶人，到底，迟暮已至，是任谁也逃不掉的宿命。

楚洛突然的到来，显然是雷霆预料不到的，于是，那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和罕见的惊喜激动，让这个老人，又次的燃起了熠熠光彩，腿脚一瞬矫健的就迎了出去。

一楼正厅，楚洛站在门前，目光冷凝淡漠，挺拔傲然的立姿，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明显的戒备。

“洛洛……”雷霆一时尴尬，恍若一腔热血都是自作多情，格外的黯然。

“师父从前并不常这么叫我。”微笑，好看的嘴角向上弯曲，若不是眼中依然是没有温度的冰冷，楚洛这笑，倒真可算得上是温暖平和。

“是吗？”雷霆毕竟是雷霆，即使被这样的咄咄挑衅，即使自己的处境有些难堪，该平静的时候，他还是能做到波澜不惊，“来了就别站着了，过来坐。”

楚洛这次倒是顺从，走了过去，就坐在雷霆对面的沙发里，绝对的安全距离之外。

一阵难言的静默，还是雷霆倏尔笑了笑，打破了这份僵持，“你就这么恨我？”内心是希冀着心平气和的谈话，所以雷霆刻意收敛了以往的强势。

“不敢。”

不敢而不是否认，这小子倒诚实，雷霆心中暗暗如此评语，性子还是那么倔强，那么喜欢别扭，洛洛从未改变过，而从前自己看不惯的种种，今天再看，竟又透着一丝怄气不成熟的可爱，是时过境迁吗？还是自己抛却了严厉而习惯于宽容？都是借口！实然自己内心太过清楚，向来的苛责和刁难，是有多委屈洛洛，明明不是讨厌和不接受，却还会因为强加的恨而残忍的对待他，如此想着，雷霆心中，是那种诚实的锉痛和愧疚，想要挽回，却无从下手。

“在你眼里，我这个师父，是，怎么样的人？”就那么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甚至雷霆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之后，自己到底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独断专行，残忍决绝，为所欲为，还有，不可理喻！”楚洛回答得几乎没半点儿犹豫。

“十六字鉴言？”反常般的，雷霆不但没有动怒，反而还别有意味的笑笑，“你父亲生前也曾送了我十六个字——刚愎自用，手段毒辣，嚣张跋扈，冷漠无情，”雷霆这倏尔淡了的笑容里，是挥不去的黯然和哀伤，“听起来，原也都，差不太多……”

冷冷的勾起嘴角，意味认同，楚洛并没有说话。

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雷霆又次心底努力的说服自己，一定要心平气和，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最近过的好吗？”

似乎是想了几秒，楚洛才淡淡开口，“不好。”

“有人欺负你？”对雷霆来说，真的是比较难进行的拗口对话，可是，老人家依然没有放弃或是不耐烦，试探着继续，“程小子还是……？”

“没有人欺负我！”除了你！话到嘴边，楚洛还是吞了那伤人的后半句。

“那，怎么会不好？”雷霆听得出，楚洛的口气并不善，所以即使真的觉得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实在无聊，可一时又找不到其他，也只好这么应承下去。

“如果我说好，师父能由得我安心高兴？您一向看不得别人幸福的，不是吗？”

“洛洛！”就算再有心里准备，可当直面这样的污蔑和歪曲，雷霆还是忍不住的发了火，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不要太放肆了！”

冷冷的抬眸，远远的注视了几秒，而后楚洛施施然的起身，唇边挂的是那抹残忍又嘲讽的笑，“您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若没目的，哪里肯委屈自己？”说完，便屈膝就地跪到，“如此出言不逊，楚洛知错，请师父责罚。”

“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请罚的话，可是听着却又是那么的刺耳，雷霆被噎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满腔无奈又心酸的怒火。

“家法在车里，楚洛这就去拿。”静默片刻，楚洛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知是真的如此想，还是故意。

“你给我站住！”吼出这么一句，雷霆成功的阻止了楚洛向外走的身影，而后常常的叹了口气，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疲惫，“楚洛，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苍老而平静的声音，让楚洛在那么一瞬间，有一种难言的苦痛，默默转过身，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恨我，那么多年……，我也知道，是我亏欠你太多，可是楚洛，就算师父对你残忍对你苛刻，可又曾真的伤害过你吗？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也不再为自己开脱找借口，只是，即使你不选择相信，我也要说，楚洛，这些日子以来，我的所做，并不觉得委屈，更不抱有任何不纯的目的，而你的幸福，就算我曾经阻止过，但我如今，也只有祝福而已！”头一次当着晚辈的面这么长篇大论的剖析自己的心，雷霆微微不适的闭起了眼，是遮掩，是逃避。

“那……，你对寒哥呢？是祝福，还是拆散？”听了那样一大段的话，心里不是没有荡起些许波澜，可楚洛终究选择冷静，没忘此行目的。

“你，什么意思？”气氛转变得如此生硬，雷霆警觉的睁开眼，仔细的反问。

“寒哥一心要走，离开MIRROR，离开大哥，你逼他的，对不对？”楚洛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

“没错。”的确是自己所为，雷霆毫不隐瞒。

“就知道是你！”狠狠的声音，“除了你，谁还有这么狠的心！”

“洛洛！”不想与楚洛争执，雷霆没有反驳，只是道，“小寒到底是好孩子，听得进劝是好事。”

“行了！少给自己找台阶下！寒哥向来都乖巧听话，你这样命令他，他就算再委屈，也会听你的！”

“我没有命令他。”

“不是命令？那就是威胁！”

“更没有威胁！楚洛，你师父我再不济，也不屑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小寒要走，那只是他想明白了罢了。”

“强词夺理！”楚洛狠狠出口，“你从来都只会耍这样的心计，宁可你负全天下，也不允许全天下负你自己！你这样自私，半点儿也不为别人考虑，所以，你注定无子无女，无有天伦，遭此报应，是你罪有应得！”

啪——

响亮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突兀，而后的静谧，又是让人那么痛心，因为气愤，雷霆大口喘息，因为委屈，楚洛红了眼圈！

“你打我！对，这才是你，师父，动辄鞭打责罚，霸道狠毒又强势，这就是你！”

“楚洛，说这些混话！你是不服？是怨恨？难道，我还管不得你了吗？”

“管得！管得！您当然管得！”楚洛红了的眼圈里，似乎透着晶莹，却故意倔强的隐忍，“您只道管我，我认，这是我的命！可您，能不能放寒哥一条活路？师父，楚洛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您哀求什么，但是，就请您看在寒哥一直尽心孝顺的份儿上，成全……”

“我说了，小寒要走，并不是我逼他。”

“那也是您说了什么，对吧？”

“对，你想怎样？”

“我并不敢怎样，”楚洛哀然一笑，面对雷霆再次跪倒，恍若没了刚刚的委屈和怄气，只为妥协，“楚洛求您，让寒哥幸福吧，只要您开口，让他别走，他一定会听您的。”

“胡闹啊你简直！”

“不是胡闹，师父，楚洛真的求您了。”寒哥为自己承受了那么多，也该是自己回报的时候了。

“你给我起来！”雷霆负手而立，面色转冷，却还是隐忍着怒火，“别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打你，别逼我！”

“师父，只要您答应，楚洛愿意受罚，就算，就算……”犹豫着，还是觉得自己的用以交换的代价实在过大，但，如果不这样，自己又怎么能让师父……，于是，狠了狠心，自当为了寒哥，在所不惜了吧，“就算，您让楚洛认祖归宗，楚洛也……”

“你威胁我？”雷霆冷冷的打断楚洛的话，眼中弥漫的是那种说不出的哀伤和自嘲。

“不是威胁，是，交换！”躲避着雷霆的眼光，楚洛狠心，还是没有选择所谓的善意的欺骗。

“交换……，交换……，交换！”兀自喃喃，只有这两个字，而之后，雷霆的怒火当真被点燃，“楚洛，你以为，只为让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能违背原则，抛却所有坚持了一声的信念吗？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或者太过了解，不论是雷霆还是楚洛，都心知说出什么样的话，会让对方最难过，于是平复了心中那一时被击中的冰凉，楚洛傲然的选择回击，“是，楚洛知错了，忘记了师父早就提醒过，我根本就是个入不了眼的东西，谢师父提点！”故意的，将这句话说的很淡，却有心的，将师父那两个字，说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