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花开(生子 FZ)+外篇——蓝榴绿弦永无香
蓝榴绿弦永无香  发于:2012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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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比一次艰难。

趁深夜,冷璇睡着了,他又偷偷走回他的床边,守着他。

“青蒿……你不喜欢我叫你青蒿是么。那我还叫你爹吧,不要走,不要讨厌我,不要……”其实冷璇只是装睡罢了。

“我不走,你好好睡。”

“爹,我怕。”冷璇攥紧了抚摸着自己的那只大手。“你给我唱首曲子吧。”

“好。”罹青蒿深深地看着他那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唱:

“花儿开,影憧憧。虚空的那时今后,湮没的现时随水流,岁岁流。那时了白黑。

花儿开,今后了黑白。 汝何在?白黑了青丝,黑白了坟头。花再开。一断青丝了烦愁,未料坟头又结新忧。”

从他爱上的第一个修罗少年,到冷椤,再到冷椤,再到冷璇。五百年,又五百年,再五百年,每隔五百年,他的心就要

死一次,然后一点一点地粘合,等待下一次心碎。而比这更残酷的,是还有无限个五百年。

有时候罹青蒿一个人喝闷酒,心里就在想,这样是不是太累了,爱得太累,太辛苦。

冷璇又长大了一点,随着罹青蒿对他的若即若离,变得越来越寡言少语。

“今日我有事要忙,爹你先用膳。”

“你也别忙太晚。”

在走廊尽头相遇,不咸不淡的对话,然后两人分走两头。在一起吃饭,已经成了一种奢侈。

自打过了一百八十岁后,冷璇每次外出办事,都把罹青蒿带上。

出去就专往鬼门关,奈何桥,轮回海,好几个地方跑。

“这水鬼做了一百八十年的水鬼,一直不肯找替身,现在要位列仙班了,可他就是死活不肯,非要回去继续当水鬼。”

冷璇指着一个正向鬼门关走去的魂魄。

“哦?这倒有趣得紧,查出个究竟没?”罹青蒿问。

冷璇挥挥手,一个年轻判官拿了本书,上前来解说:“查出来了。水鬼说,他的爱人前生做了孽,化作了水里一片浮萍

,被他认出来了,他决定就陪着那片浮萍,直到它刑满,再和他一起投胎。”

“水上浮萍那么多,他怎么能认出来?”

“水鬼说,在他扯住一个人的腿,正要拉下来做替身好投胎时,那片浮萍沾在了他眼皮上,无论如何都拿不下来,耽搁

了一下,替身就跑了。”

“要说,那么多浮萍,为什么唯独那一片浮萍蒙了他的眼呢?他说,这是他爱人不想他找替身作孽,所以就再没动过找

替身的心思,那一片地儿的水鬼也就他一个,那镇上也再没发生过水鬼害人的事件。他不知不觉立了件功德。”

“哦。”听者闷闷应一声。

又过了一些日子,到奈何桥边上巡察,二人没上桥,沿着河岸一直走。两旁的水声越来越响,还有老旧木板的咯吱声。

不远处,一叶小舟摇摇晃晃停靠在岸边。冷璇引着罹青蒿上了船。在船头,看着缓缓的清流,罹青蒿无声叹息。

冥河,摆渡人。

摆渡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翁,看来有六七十,但说话中气很足,态度也板正,不卑不亢。

“少主和爷想到哪里看?”

“驶近奈何桥,在河中心停着吧。”冷璇命令道。

罹青蒿闲暇无事,看桥上的魂排着队领孟婆汤,一口喝干,有条不紊地踱向轮回海,忽然心血来潮,开口问:“你在这

儿摆渡多久了?”

老翁含糊:“记不清了,太久太久了。”

“多久?”

“实在要说,那就久到孟婆还是个楚楚动人的大姑娘时,我就在了。”

“这着实久。”冷璇忍不住笑这话说得形象。就连罹青蒿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那老人家是因何留在此摆渡呢?”

老翁抽一口旱烟,眯眼瞧向桥那头。“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那孟婆,是我家那老婆子。”敲了敲烟灰,慢悠悠地继续

说:“我家老婆子啊,温柔娴熟,秀外慧中,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倔。我比他早走。下来后投过两次胎,等到她接

手孟婆的职务时,一眼就认出我,非拉着我说我是她的守权哥。我说,我不认得你啊。”

“哎,后来哟,她哭闹着说我负心了,我变心了,不记得她了,从此再不理我,不跟我说一句话。再后来,听说缺个摆

渡人,我就跟这儿耗着了。”

冷璇不解:“为什么?你记起她了?”

“开玩笑,记忆这玩意儿是能被这么一闹二闹记起来的吗?”吐个烟圈,哼哧笑一声。“其实她不知道,经她这么一闹

,我早就看上她了。一是被她当年的漂亮皮壳子迷得神魂颠倒,二是看中她那痴情劲儿,现在这么好的女人,难找喽。

“耗着耗着,就这么,人也老了,老了就更记不起那些情情爱爱了,只知道她便是不搭理我,我也愿意这么守着她。”

“人呐,就这么简单。不记得的,可以不记得,但不喜欢了,可以重新喜欢嘛……我说两位爷,能不能当个说客,叫那

老婆子别研究什么还魂汤了,老头子就是不靠那玩意儿,一样被她迷得死死的。”

冷璇试探般看向罹青蒿,只见他笑得云淡风轻,道一句:“尽人事。”

第十二章

这十年来,冷璇领着罹青蒿,走遍冥界大小角落,听遍不少传奇。

以往同冷椤在一起,不过赏赏花,谈谈情,日子也过得很快。同冷璇这么四处闲逛,听故事评人生,也是过得很快。

只是罹青蒿依旧不碰冷璇,冷璇也依旧叫他爹。

人间遇上繁华盛世,饿死的战死的少,也不起什么命案子,过了新春,冥界萧条甚多。冷璇闲了,窝在书房里看书,罹

青蒿就在府中作画。

冷璇去翻看过,一幅一幅,全是冷椤,第一次知道原来以前的自己是这般模样,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一对比,现在的自

己可平凡多了。

以前的自己?可以这么说么?他黯然。不是。在罹青蒿心目中,冷椤已经死了,现在的是冷璇。可是他想不通透,自己

到底哪里不是了?冷椤记得的,自己通通记得。记得罹青蒿在耳边的呢喃轻语,记得罹青蒿的永生约定,记得罹青蒿的

每一个小喜好每一个细微的习惯。

在他心底,满满的,全是对罹青蒿的感情——不是亲情,是真真切切的爱慕。

这种曾经得过如今又失去,还死死压抑着的巨大空洞,真叫人发疯,人间大概管这种情感叫嫉妒。是的,他嫉妒过去的

自己,嫉妒得直想撕碎这满桌子的冷椤肖像。

罹青蒿搂着个酒埕子进来,看见冷璇手上燃着火,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不由扔掉酒埕,猛地喝出声:“你做什么?”

冷璇转身,朝他露出了獠牙,掌心一摊,冲天的火苗落在桌上的画像上,产生连锁反应,四处蔓延。修罗之怒火,何其

厉害,满桌的画卷眨眼就被吞噬个一干二净,连灰烬都不曾剩下。

罹青蒿的眼珠也绿了,头发四处散开,长长地铺在地面。双掌合起又缓缓分开,抽出一把翠绿柄身的柳叶细剑。当早已

因嫉妒而异血的修罗扑上前去,绿眼阎罗挥剑,把汹涌而来的火焰打得支离破碎。

从屋内,一路战至屋外,卷起满园的鲜花绿草。下人们早已经不知所措,四下逃散,免得飞来横祸。

冷璇压倒罹青蒿,跨在他身上亮出锋利的爪子。痛苦地扭曲着面容,在他身上留下数条抓痕,边竭斯底里地质问:“不

论是认出了浮萍的水鬼也好,死缠烂打留在冥河的摆渡人也好,变了形体也好,忘了也罢!他们最终都可以接受对方,

一直爱下去,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不肯爱上我?为什么?”

罹青蒿抵着他的爪子,眼白处布满血丝:“我曾经接受过,也曾经爱过。亲眼看着曾经深爱的人死去,给我丢下一个婴

儿,告诉我养大后可以拿去爱。爱四百年,又死去。”

翻身反压,剑光与修罗之爪几轮短兵相接,溅起火花。“如果你是我,你可以坚持多少次?就算这一次我爱上你,接受

你,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玄柳剑用力一撞,听得冷璇发出一声哀叫,两截修罗之爪断落在满地碎花上。

“你以为感情是什么?感情不是玩具,感情是每个五百年辛辛苦苦酝酿出来的!”

冷璇的爪子褪去,右手手背上两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血如泉涌。同时流着的还有眼角两道赤红的泪痕。

“为什么收起爪子?”罹青蒿有些癫狂:“你在干什么?再不认真些抵抗,真会死在我手上。”

在他身下,冷璇哑声道:“我还是不想放弃,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我努力过了,我看遍冥界光景,看过人

情冷暖。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我想让你也看一看,有些人,可以在一念之间留住,有些情,真的在转念

之间就消散无踪……我不想是后者,我不想这样结束,你明白吗?”

“我想同你……生生世世啊……青蒿……”

罹青蒿手一抖,就连玄柳剑都握不稳了,仿佛两道声音,冷椤和冷璇的,重叠在一起了。

“我说过,修罗没有那么多尊严面子,想要便是死也会缠住,然后你说,承君一诺,望守一生……”冷璇哽咽,断断续

续说下去:“我也说过,我的相貌会变,我的声音会变,我的喜好我的性格会变,但你说,不论我变成什么模样,叫什

么名字,你都认得我……”

罹青蒿卸去力道,颓然退向一旁,眸子上的绿色缓缓褪去,浑身颤抖得厉害,嗓子也哑得不像样:“既然什么都不一样

了,又怎会是同一个人?”

冷璇凄然,他果然还是接受不了,不由得苦苦一笑。话说到这份上,再多说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遂捂着流血的右手,

站起来往府内蹒跚走去。

“不论我如何改变,有一件事永远不变——花程修罗爱着玄柳阎罗,我爱罹青蒿,生生世世,只爱罹青蒿。”

那一战,让体质本就不强的冷璇元气大伤,并且高烧卧床。

那一战之后,罹青蒿把自己锁在房子。冷璇烧了多久,他就锁了多久。等冷璇快要退烧了,他也出门了。

冷璇在迷朦中听到下人在耳边喊:“不好了,不好了,爷好像跳进轮回海了——”猛然惊醒,披了衣服,饮了药汤强撑

着身体,跌跌撞撞冲出冥府。他动着嘴巴,好像在呼叫。

章壹欢听不清,梦做到这儿他就惊醒了。醒来后第一声叫的是:“冷璇!”爬起身,四下张望,自己不在冥府,在轮回

海旁。

孟婆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旁,阴阳怪气道:“小伙子,你可醒转了。哦,不对,该改口叫你阎王爷才对了。”

他坐起来,甩了甩头,绿着一双眼珠狠狠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嘿嘿。那是你喝了我的回魂汤后,恢复过来的记忆。”孟婆咧嘴,一排黄牙阴森森的叫人发怵。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给我说清楚,否则,叫你魂飞魄散。”

“哦哟,苏醒了的阎王爷,气势就是不一般呀。”孟婆打着哈哈,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想来着回魂汤还不够完善,你

还有些事儿没记起来吧。两百年前,你放在老婆子这儿的东西。”

“是什么?”从章壹欢身上散发的煞气咄咄逼人,当真不是以前那个混混人间不知世情老实汉子了。

“是几句话。”

“什么话?”

孟婆说:“两百年前,你到老婆子跟前,问我:‘喝了孟婆汤是不是可以忘却一切?’我说是。你又问:‘跳进轮回海

,我是不是就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道:‘那是自然。投胎轮回,重塑新生,自然肉体也不是那具肉体,魂魄也

不是那缕魂魄。’然后你说:‘好极了,好极了。’,又对我说了几句话。”

两百年前的罹青蒿站在桥头,面向冥河。他看着一个方向良久,才哑着嗓子对孟婆说:“如果以后有一天,我回来了,

你能不能对我说几句话?”

“告诉以后的我,我这一趟去人间,想好好看一次人间风景,品味七情六欲。如果我回来了,必定装着满脑子的人情冷

暖,叮嘱以后的我,千万不要忘了人间的体验。”

“然后告诉以后的我,如果我走了人间一趟又回到冥府,又爱上了冷璇,那就接受他。”

章壹欢仿佛感到罹青蒿就在自己面前说着话。

“我已不是我,他也不是他,我们的肉身都已经毁坏了。如果这样他还爱着我,我也爱着他,我们就有共鸣。”

“两百年前阎王爷交托给老婆子的话,今天已完完整整转述。任务完成喽。”孟婆拍一下大腿,背着手往奈何桥走去。

章壹欢定了定神,唤住她:“您为什么愿意帮我?”

孟婆回身,指向冥河远方,那一叶飘摇的轻舟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章壹欢随她的方向看去,依稀记得那年,两人站在船头负手而立,一身衣衫飘摇。蓝衫人微微侧头看向绿衫人,眼中那

股情意就像百花药汤的汤羹,浓得化不开来;而绿衫人微微一笑,笑容看似浅淡,却风情正好。

冥府内,冷璇扶着琼花树的树身,看向南面。脸色虽然白,眼中却是有神的。适逢花开更替,风带走残败的花瓣,光秃

的枝叶上,马上如雨后春笋般抽出几朵新苞。

看见一道人影由远至近,他的脸上扬起了期盼,渐渐衍生出笑意。

看见风中那人微微打个哆嗦,不由加紧了脚步上前搂住,为他挡风。

“什么时候醒转的?身子才刚好,怎么就出来吹风?”

“今儿早晨。不碍事,睡了好些天,发现身体果然还是没到时候,就出来走走。”

“醒了怎么也不差蓝儿来给我送个信?”

“你要回来,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你若不想回来,差人去也没有用。”冷璇说得淡。

“所以你觉得只要我去轮回海,就是动跳海的念头是么。”

冷璇抬眼看着他,那双眼里水气盈盈,将情感藏得极深。

想不到那一次堕入轮回海,给他带来的阴影竟是这般深。

不由叹道:“好狠心的人呐。第一次去轮回海时,你还知道来逮我,还晓得威胁我说,我若跳了,就剜出我心脏吞了吃

。我再去轮回海,你只管大觉照睡,是不是又打算等我跳了海,以后每天来轮回海偷偷看我。”

本来都已低头不语的人儿忽然抬头,脸上藏不住的愕然。

“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猜我在轮回海看到了谁。”

“冷椤。”冷璇扭头道。

一把扳过他的脸。“你明知道我看到的是谁,还学会口是心非了,谁教你的?”

脸被固定住,眼神却飘移开去,闪过一抹狡黠:“爹教的。”

“再说一遍,我是谁?”拿渐渐变绿了的眼珠子带了点狠劲看他。

章壹欢?不对,这是绿眼睛的玄柳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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