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汐抬头去看，白雨航脸色发白，眼眶发红而不敢置信。
“五年前去的。”赵汐补充道。
白雨航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沉默下去。
那个老人，在他和赵汐孤苦无依的那段日子里，给予了多少的温暖和关爱啊。
白雨航将脸深深埋在手心里，竟是不敢回忆那段时光，那个在他年少时给他帮助的老人。
赵汐面色平静，唯有不断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心底的难过和不安。
“奶奶怎么死的？”白雨航声音沙哑的问。
赵汐身体几不可闻的颤了一下，小声说，“心脏病。”
“她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你不用自责。”
是的，白雨航自责。他在上大学以后就鲜少会d市，那段时日又跟许浩然闹得不可开交，只是偶尔给赵汐那边挂个电话。
直到三年以后，赵汐来c市打工，他才恍然反应过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这个年少时就跟他在一起的小伙伴儿了。
白雨航眼神有些恍惚，心里喃喃念着五年前这三个字，心里难过下，却似是抓到点什么信息，可马上又消失了。
而对面赵汐神色从容，眼眶泛着红，望着他的目光是真挚的，信赖的。
“小汐，”白雨航仰面靠在椅子上，声音宛若叹息，“奶奶不在了，以后当这里是你的家，冬冬……就是我亲侄子，有空常来。”
赵汐吸吸鼻子，“嗯，知道了，哥。”
白雨航抬起手挥了挥，“行了，出去玩吧。等会儿让你许浩然送你回去。”
赵汐哦了一声，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走出去了。
外面赵冬冬和许浩然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对面电视里放着动画片。两人看得津津有味。
赵汐走过去，将冬冬从许浩然怀里挖出来，指了指书房。
关系到白雨航，许浩然就会异常聪明。他点了点头，脸庞少有的严肃了起来，站起身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然后进书房了。
赵汐搂着冬冬，心不在焉的听着电视里没发育好的儿童音。今晚跟白雨航这一场谈话，让他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点不确定起来。
可是……赵汐摸摸儿子的头，目光悲凉起来，如果不回来，那冬冬怎么办呢。
赵汐无声的叹了口气，眼睛看向墙上的挂钟。托了今晚这顿饭的福，方秦“金口玉言”，赵汐今天晚上不用去酒吧工作。
这会儿距离许浩然进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冬冬也看完动画片，早就趴在他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要不今晚就在这住下吧。”白雨航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他面前问。
赵汐尽量不去看他红肿的嘴唇，摇了摇头，“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家里那边近些。”
白雨航眉头皱起来，他知道赵汐在撒谎，却又狠不起心来斥责，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那让阿然送你。”
许浩然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转了转车钥匙，“没事没事，我送你们，来。”
赵汐抱着孩子站起来，走到门口，里面白雨航面容平静的看着他。
“哥，有空我会来看你。”赵汐说。
“呸呸，”许浩然突然叫起来，“什么叫有空啊，必须常来！必须的！这就是你家知道不？啧！”
赵汐感激的冲他笑了笑，许浩然不在意的晃晃脑袋，转身搂过白雨航的脖子，低下头吧唧亲了一口，“小白乖，老公一会儿就回来啊！”
白雨航脸色蓦地涨红，双拳紧握，“许浩然你找死是不是？”
门被“砰”的一声砸上，许浩然怏怏的摸着鼻头，心有余悸的耸耸肩，“哎，没办法，你哥这些年来脾气越越火爆！更年期啊！”
赵汐笑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怀里的赵冬冬眼珠动了几下，两人赶忙就静了。
最后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许浩然感叹着路程的遥远，又被这片住宅区的环境表示了惊异，眼神闪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赵汐的肩膀，“有困难可以来找你哥和我，不要自己扛着啊。”
赵汐点头，看着许浩然的车消失了，才转身进楼去。
他知道许浩然要说什么，也了解他们的担忧。但是他却很清楚，对于这份关心，这份感情，真的不能再深入了。
他一边想要逃开那群人，却又矛盾的忍不住像靠近那些温暖。
我真的是寂寞太久了，赵汐喃喃说着。
第九章
接下来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赵汐白天超市工作，晚上去酒吧兼职。偶尔工作完毕了躺在床上时，身体和精神都处在边缘，他却不由自主自虐般的回忆，回忆过去的这几年。有时候会很茫然，这样的生活，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而陆青华也从那天过后也没再见到他，想起这个小孩儿，赵汐就不自觉的想笑。
然后就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大老远就看到门口呼啦啦一帮人闯了进来，门口的侍应生本想阻止，结果一看到来人，就见怪不怪的放行了。
赵汐抬头去看，就看到陆青华领着一帮“小弟”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搞笑的是还穿着校服。
赵汐憋着笑叫了他一声。
陆青华正在那儿东张西望的不知找啥，听见叫声，有点呆傻的转过头来，看到赵汐，赶忙就要跑过来，然后想起身后还有小弟，又跟服务员吩咐着带到楼上常去的那个包厢。
“好学生晚上不能来酒吧哦~”赵汐揶揄的笑。
陆青华痞痞的摇头摆脑，“切，本少爷说过要当好学生吗？大丈夫在世就该享受人生！”
赵汐无奈的摇头，“也不知谁教你的。”
“学习那么好有啥用！又没人管我，还不如玩的好！”
“啊？”赵汐呆了，陆青华却是一脸鄙视的看着他，“我说赵哥，上次的事儿你还没谢我呢，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大人说话不话啊！”
赵汐被说的老脸一红，讷讷的说，“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那个，时间、地点你来定吧。”
陆青华摸着下巴转了转眼珠，打了个响指，“那就在席家花园吧！”
赵汐汗了一下，好吧，人际好歹也救命恩人，就不说啥了。
陆青华神经粗，没意识到赵汐人已经蔫了，还兀自在那儿的规划着。
“啊啊，吃了晚饭可以去唱歌，或者去……恩恩，就去那儿好了！”
赵汐满头黑线，“去哪儿啊？”
陆青华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赵哥你会乐不思蜀的。嘿~”
赵汐额角跳了两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陆青华和方秦是什么关系，第二天他还在超市收拾东西，竟然就接到了自家老板亲自打来的电话，说是给他放两天假，工资照算。
赵汐诚惶诚恐的挂了电话，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然后晚上去接赵冬冬回家，两人美滋滋的在家里吃了顿大餐，手机就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这回是陆青华了，小青年在那头咋咋呼呼，“赵哥赵哥，明个儿我来接你吗？几点下班呀？”
赵汐扶额，“五点。”
结果第二天四点不到他就来了，美其名曰：路上塞车，迟到不好！
赵汐看着眼前一身流畅线条的暗红色跑车，再看看扶着车门一脸绅士相的陆小少爷，只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跟他离远点儿才好。
“进来啊，快点，我手都酸了。”
终于正常了。赵汐默默想着，然后钻进去，还没等系上安全带，车子就闪电般疾驰出去。
赵汐差点儿没一脑门撞玻璃上。旁边陆青华一脸嫩相，开着音乐乐的要飞起来似的。
其实还只是个孩子。
赵汐系上安全带，撇过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路上拐了方向去接赵冬冬，小家伙儿平时乖巧，却是一碰到跟赵汐以外的人就要竖起浑身的小刺，尤其是陆青华这种看起来“猥琐”又不怀好意的人。
赵冬冬一上车就闪着眼睛到处打量，嘴巴张张合合的嘟囔着什么。赵汐在前座抱着他有些吃力，所幸依着陆青华的速度，没一会儿就到目的地了。
“席家花园”是家私房馆，陆青华年纪不大，交际手腕却是不错的。门口的服务员认得他，熟门熟路的就带着三人去了包厢。
“不去那边儿了，外面找个靠窗的好了。”陆青华想了想说道。
服务员为难得看了一下，最后还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给他。
赵汐没来过这儿，看陆青华对这儿的熟悉程度，想来又是他们世家子弟那一堆的关系网。
这边环境偏南方竹苑风格，布置的很雅致。每两个桌子之间隔了蛮大一段距离，两边还有半人高的植物挡着，虽不是包厢，吃起饭来却是比包厢舒服多了。
赵汐一边打量，一边琢磨这边的价位。对面陆青华已经噼里啪啦开始报菜单了。
赵汐竖着耳朵听，自己竟是一个都没听过，不禁一囧。
陆青华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嘴巴不停地报着。
到最后赵汐瞪着一桌子“白菜”“豆腐”“鱼汤”大吐血，后悔的只想捶胸。
陆青华看他一脸菜色，关心的问，“赵哥你咋啦？不合胃口吗？不对啊，这里的菜很清淡的，你尝尝，味道不错。”
赵汐心里滴血，先给赵冬冬夹了块鲜嫩的鱼肉，然后再郁闷的去挑桌上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菜。
陆青华一边给冬冬夹菜，一边往自己盘子里挑，吃的不亦乐乎。饭桌上气氛倒是挺融洽，没怎么聊天，陆青华整个过程都只是说“你多吃点”“吃这个吃这个”“来，冬冬，哥哥给你挑刺啊”……
最后三人吃了个死撑，赵汐吃的尤为多，平时胃口养的小，这会儿猛地吃了这么对，吃到最后差点没吐出来。
赵冬冬很兴奋的表达的开心，攀着陆青华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喊哥哥。
吃完饭，陆青华没让他付钱，呃，自己也没付钱，就大摇大摆的带着赵汐往门口走。
富二代什么的真是可以横着走路啊。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陆青华就突然停住了，后面牵着孩子的赵汐差点撞他身上。
“咦？小舅？”
赵汐身体一震，顺着陆青华的目光往旁边看去。透过层层的植物，里面是一对看起来再登对不过的情侣了。
秦牧扬放下杯子，淡淡的瞥过来，赵汐清楚的看到他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陆青华拉着赵汐走过去，嬉皮笑脸的说：“琦萱姐好，跟我舅吃饭呐？”
林琦萱优雅的笑，目光随意的扫向赵汐，随即又很快的掠过去。
“嗯，小少爷也来这里吃饭？”林琪萱眨着眼睛问。
“哎，我的好姐姐，”陆青华大呼小叫，“咱都快是一家人了，可别打趣我啦。”
林琦宣抿着嘴浅浅笑起来，整个人明丽动人，最后目光一转，看到赵汐直直的盯着自己。
“这位是？”林琦宣笑着问。
“啊？”陆青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把身后的赵汐给拉出来，“我哥，赵汐。”
赵汐局促的打招呼，陆青华又把赵冬冬拉出来，“我弟，赵冬冬。”
林琦宣嘴巴张了张，对面秦牧扬也是一脸无奈。
陆家小少爷是出了名的辈分弄不清，称谓乱叫的人。
“哦哦，你好，冬冬也好呀。”
赵冬冬眨着眼睛看她，最后乖乖的打招呼，“阿姨好。”
声音清脆带着童音，林琦宣听着母性大发就想把孩子抱过来摸摸。
赵汐手快的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尴尬的解释：“不好意思，孩子认生。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吃啊。”
说完话就拉着赵冬冬快步往门口走了。陆青华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纳闷的问，“咋了这是？”
“你朋友走了，你也快跟上去吧。”林琦宣善意的提醒，陆青华哦了一声也跟着跑了出去。
“小少爷性格真好，什么年龄段的朋友都能交上呢。”
秦牧扬随意的嗯了一声，回想着刚才那人的神态，心里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被陆青华打断的话题也没有继续下去了。
陆青华追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赵汐，对方正牵着孩子站在马路边儿上等鸀灯。
陆青华抬头一看，都鸀了快半分钟了。赵汐也不知在想什么，红灯亮了，才反应过来似的，牵着孩子往马路中间走。
陆青华吓得心脏要跳出来了，大吼一声：“赵汐你站住——！”
赵汐迈出去的步伐嘎嘣一声停住，有些木讷的回过头去，就看到陆青华青着一张脸跑过来，狠狠把他往后连一扯。
“臭哥哥！不许欺负爸爸！”赵冬冬挺身站到父亲前面，呲着牙叫道。
陆青华翻个白眼，无语的指向指示灯。
赵汐慢半拍的看过去，脸上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的说：“啊，没注意到。”
“赵哥你认识我哥啊？”陆青华纳闷的问。
赵汐紧紧牵着赵冬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嗯，以前见过的。”
陆青华恍然大悟，“哦，我说呢，上次去救你我就觉得像认识，小舅还不搭理我！切！”
赵汐茫然的问：“上次？”
“就是你被姓孙的灌迷药那次啊！哎，其实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小舅啊！啧，男人有钱啥事儿干不到啊！真嫉妒！”
赵汐慢慢回忆那天的场景，原来那里真的是秦牧扬的家，“那个……是你的舅母吗？”
“舅母？”陆青华重复，好半天才明白这称呼是啥意思，“哎！不是！唔，不过也快了，哈哈……”
赵汐缓缓低下头去，“哦。”
陆青华看他一脸失落，以为跟自己一样羡慕嫉妒恨，就一把将处于透明状态的赵冬冬抱起来，快步往前面跑，“走咯！小哥哥带冬冬去玩哈！”
冬冬欢呼起来，“游乐场游乐场！”
最后当然没去游乐场，吃完饭都快八点了，那地方早就关门了。
陆青华是想带着赵汐去夜店爽一把，或者去会所唱唱歌，无奈身上还有这赵冬冬这个小尾巴，他的如意算盘愣是没打成。
赵汐看他撅着嘴一脸郁闷，好笑的捏捏他的腮帮子，“说你小孩儿还不高兴！冬冬都没你这么爱撒娇。”
陆青华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贴着冬冬的鼻尖问：“冬冬，陆哥哥高不高大？”
冬冬脑袋瓜转了一下，脆生生的答：“高大！”
赵汐无语的听着他俩对话，最后分别约了两个时间，一个陪大个去夜店采花，一个陪小的去游乐场游玩。
回家躺在床上，赵汐回想起白天的场景，感觉心口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六年了，时光终究还是无情的将某些东西抹掉。秦牧扬要结婚了，白雨航和许浩然顺利走过七年之痒，甚至他自己……都已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父亲了。
时间到底还是将他们一个个的，都打造成了从前没想过的面貌。
现实什么的真是让人反感，赵汐一边嘟囔一边将脸埋在枕头里，悄悄的把眼角的湿意蹭去。
第十章
过了几天，赵汐还在上班，陆青华就打来电话询问下午是否可以去游乐场玩，赵汐差点没一口水呛着，他都忘了这事儿了。
后天轮到他休息，于是就约好那天带冬冬去玩。
他白天在超市站一天，晚上又要到酒吧站几个小时，身体早就不知疲惫成什么样了，每次轮休几乎都是在家里睡上一天，然后再跟冬冬吃一顿算是丰盛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