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愿他们回来的时候没有全身长满蘑菇。
天色已经不早了，瑞伊站在书房看着楼下花园里的卡尔，他已经做完了今天的训练，现在正坐在花园的藤椅上看天空。
落日的时候晚霞总是这般绚烂多彩。
卡尔的脸上带着一种让瑞伊觉得陌生的凝重和忧虑，这不像是一个少年人应该有的表情。卡尔一直比伊莱来得成熟，两
人年龄不过相差两岁，可是瑞伊总觉得两人简直像是差了整整一辈。
“卡尔，晚上天冷，上来陪我喝杯茶吧。”瑞伊站在窗口前对楼下的卡尔说道。
卡尔猛地抬起头，看见瑞伊温和从容的笑容，又点点头。
没多久书房的房门就敲响了，卡尔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瑞伊已经泡好了两杯热奶茶，正在往自己的那一杯里面加蜂蜜和草莓汁，见卡尔来了他也只是点点头说：“坐吧，在我
面前不必这么拘束。”
确实，比起伊莱，卡尔对他和格雷特一直很尊敬很礼貌，以至于瑞伊一度为此感到苦恼，他总觉得卡尔像是在这里做客
的礼貌客人，而不是家庭的一员。
最后还是格雷特解释说卡尔只是个性如此。
“刚刚看到你坐在长椅上似乎在想什么困扰的事情，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听你说说你的事情。”瑞伊将温热的奶
茶递给卡尔，柔声说道。
“会打扰您吗？”卡尔有点不自在地问道。
瑞伊微笑着摇摇头：“通常来说，打扰我的只有无所事事。”
卡尔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啜了一口热奶茶然后说道：“我在想伊莱的事情。”
“哦？”
“伊莱有很多事情并没有告诉您，他只是不敢说而已，怕您知道后会讨厌他，有时候他会很害怕。”
“我知道，伊莱是个好孩子。”
“他很爱您，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对他来说这与过去相比不啻于一场重生。”
“我知道，正是因为伊莱的过去与我相似，我更加明白他在想什么，可是有时候我也无法帮他排解内心的不安，我想你
比我更合适与他交流，他很信任你，也很依赖你。”瑞伊说道。
卡尔蜜色的脸颊上蓦地泛起了一抹微红，他干咳了一声，郑重地点点头。
“那天马戏团的事件后，伊莱和我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一些回忆。”卡尔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和他的母亲来自南方的
小国陀里安，那是一个信奉巫术和邪术蓄养奴隶的国家，他的母亲被称为女祭司，有相当大的权利，但是终身不能婚配
，否则将被视为对神的背叛。后来伊莱的母亲与一个吟游诗人恋爱了，这件事被祭司院发现了，吟游诗人被处死，而伊
莱的母亲已有身孕，祭司院没有处死她，而是给她喂食很多黑魔法的药物作为人饲，这样她怀的孩子如果能够活着生下
来，就会成为陀里安国的黑巫。伊莱的母亲在故友的帮助下逃出了陀里安，后来一路来到了奥丁帝国流浪着，最后因为
过多的黑魔法药物积累在体内，不治身亡了。”
瑞伊沉默着，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你觉得这次伊莱会遇袭，是因为陀里安派人抓回伊莱？”瑞伊有些怀疑地问道，又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伊莱是神
殿的人了，我不觉得他们有和神殿对抗的勇气。”
卡尔想了想说道：“也许他们只是想灭口，毕竟他们也无法确定伊莱的母亲到底带走了多少陀里安祭司院的辛密，祭司
院里面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邪恶法术，伊莱……他是知道的，他的母亲将这个传授给了他——为了让他活下去。”
瑞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伊莱他……”
“我劝过他不要再学这些东西了，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对自身有极大危害的邪术，我怕这些东西最终是害人害己。”卡
尔低下头，低垂的眉眼间满满的是不安。
“我会和伊莱谈谈的。”瑞伊叹了口气，“这也是我不好，我该早些和他好好说说这些……伊莱他只是太没安全感了，
十多年颠沛流离的逃亡，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
“我会变得更强。”卡尔忽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说道，“欧恩团长对我说过，只有更强大才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瑞伊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一点了然笑意的眼神让卡尔方才的勇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尴尬地红了脸，又低头不语。
“这句话没错，不过由欧恩骑士说来，总是难免让我想到一些不太严肃的东西。”瑞伊笑着说。
卡尔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瑞伊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和你的家人还在联系吗？”
“嗯，我每个月会给他们寄信，他们很高兴我能留在神殿效力。”
“那就好，最近的学习呢，还顺利吗？”
“嗯，不过格雷特老师……一直很严厉。”卡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总觉得我做得不够好。”
“别理他，他就是这个样子，每天在你们面前板着一张脸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回头就开始在我面前夸奖你，我都快听
得麻木了，怎么就没听他夸过我一句？”瑞伊撇撇嘴有些不满地说道。
卡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您和格雷特老师的感情真好。”
瑞伊干咳了几声，捧着奶茶喝了一口。他是该庆幸不死生物不会有脸红这种反应吗？他可不想在卡尔面前闹个大红脸。
“你和伊莱的感情也会很好，毕竟你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或许是一辈子的事情。”
卡尔点了点头。
三十·拍卖会（下）
等待猎物进入陷阱需要耐心，曼娜很谨慎，谨慎到整整大半个月没有动静，瑞伊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可是他还是
坚持了下来。
天气已经冷了下来，深秋的时候天黑得比以往更早些。
瑞伊在给伊莱演示六弦琴的弹法，其实他自己也不擅长琴艺，不过指导一下伊莱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对了，伊莱，有件事我得询问一下你的意见。你是愿意留在神殿学习呢，还是愿意进入魔法学院学习？并不是每个未
来的大神官都是由上一任大神官亲自指导的，有很多会进入魔法学院接受系统的教育，大陆四大魔法学院之一的鸢尾魔
武学院就在王城艾菲拉，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暂时让你接受正规的学习，也能让你更多地和同龄人接触。”瑞伊问道。
伊莱有些惶惶不安地停下了拨弦的动作，小声地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询问一下你的意见罢了。如果进入学院学习的话你受到的教育会更全面一些，毕竟我不是专业
导师，很多系统的知识我没法教给你，我所能教你的也只有黑魔法和死灵魔法这一块。”瑞伊温柔地说道，摸摸伊莱的
脑袋让他安心。
伊莱摇摇头：“我不想去，我想留在老师身边。”
他眼巴巴地看着瑞伊，像只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瑞伊不禁心软了下来，亲了亲他的脸蛋说道：“也好，我也舍不得你
去学院。”
不过伊莱确实需要和同龄人多接触一下了，他毕竟才十四岁，身边除了卡尔没有年纪相仿的玩伴也会觉得寂寞。
“不过，伊莱，我得向你要一个承诺。”瑞伊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道。
伊莱似乎有些不安，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不要再使用你的母亲教给你的法术了，好吗？这些东西原来都是你的母亲为了保护你才教给你的，现在你已经安全了
，不要再使用这些了，我去查阅过陀里安国的祭司院资料，神殿也有收录一部分那里的法术，大多都是对人体有损害的
，我、格雷特还有卡尔，都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明白吗？”
伊莱的脸上出现了犹豫，他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瑞伊顿时松了口气，微笑道：“卡尔为此一直很担心你，如果可以的话临睡前去亲口告诉他吧，他会很高兴的。”
伊莱嗯了一声，然后小声说道：“我只是想……想变得更强，能够帮得上大家的忙……”
“我们都明白的，伊莱是个好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伊莱的脸有些红了，他严肃着一张酡红的脸说道，“我已经十四岁了。”
还没有张开的五官和透着稚气的脸蛋怎么也没有说服力，瑞伊忍不住动了动嘴角，努力掩饰自己想笑的表情：“好吧好
吧，我明白了，伊莱已经长大了。”
其实瑞伊只是想到了他这么大的时候，他记得那一年他十三岁了吧，过完生日他就跑去对菲尔老师说道：“菲尔老师，
今天起我就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请叫我瑞伊先生。”
菲尔当时的表情很奇怪，他看了看巴泽尔骑士，然后问道：“你最近有给他灌输什么奇怪的教育吗？比如说骑士成长守
则或者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巴泽尔骑士很无辜地表示这种污蔑实在是太无礼了。
于是菲尔很干脆地在小瑞伊的脑袋上拍了拍，然后看着挂钟说道：“很晚了，儿童应该得到充足的睡眠，乖，赶紧睡觉
去。”
瑞伊刚想争辩一下就被菲尔的下一句话吓得立马缩回了床：
“如果你还不困就去训练场练习劈刺500次好了，我保证你很快有睡意。”
就这样，小瑞伊的宣告成长行动彻底失败了。
敲门声响起，瑞伊说了声请进。
格雷特出现在门口，神情已经是那么波澜不惊的，不过他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曼娜被捕，现在正在禁魔监狱，你要去看看吗？”
“太好了！”瑞伊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匆匆地出门，关上门之前还回过头对伊莱说道，“十点之前必须睡觉，记
得喝点牛奶，睡前不要吃甜食，想听故事的话找卡尔……”
“明白了，瑞伊老师您真是越来越罗嗦了。”伊莱笑嘻嘻地说道。
瑞伊拍了拍自己的脸，他真的有向罗嗦发展的潜质吗？
“我很啰嗦吗？”瑞伊愤愤地问格雷特。
他的骑士沉默着打量他的脸色，然后选择了一下措辞后说道：“有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太过关心孩子了。”
“孩子当然需要关心！”
眼见着话题又转会了下一代的教育这种死循环里，格雷特很干脆地闭上了嘴。
很显然，年轻的大神官已经将伊莱不久前的成长宣言给抛之脑后了。
三十一·鏖战（上）
禁魔监狱依旧是这么阴森，带着一种阴沉沉的不怀好意，就好像有无数怨灵在窥视着一般。
瑞伊手上拿着烛台，跟着带路的骑士走入监狱中。
格雷特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身上的冷冽感因为监狱的氛围更加浓重了。
瑞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从他复活之后，格雷特的身上就有了一种奇妙的变化，换一种说法，有些时候格雷特给
他的感觉像是一个冷酷的王者，一个对生命毫无怜悯之意的死神，尤其在他手持叛龙之牙面对敌人的时候。
被关押在监狱的黑魔法师们蜷缩在阴森寒冷的栏杆后面，窝在稻草上念念叨叨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语。诅咒和闷哼伴随
着地牢深处阴冷的风，像是濒死动物压抑的呻吟。
地牢深处的大门打开，瑞伊和格雷特走入单间中。被铁链锁在墙上的曼娜漫不经心地看着地面，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懒洋
洋地抬起脸看了看两人，艳丽的眉眼间全是嘲讽。
“你比我想象的要耐心多了，瑞伊大神官。”曼娜幽幽地说道。
“承蒙锡德兰夫人的赞美，真是让我感到惶恐。”瑞伊在石椅上坐了下来，手上的烛台也放在了桌子上。
“你想知道什么？”曼娜问道。
“很多事情，如果您愿意配合的话，我想我们会聊得很愉快。”
“你相信我会配合吗？”曼娜反问道。
“我更愿意相信吐真剂，说起来我很惊讶，您居然不是巫妖，这让我感到很庆幸，如果您和珊朵拉一样是一个巫妖，只
怕我还真没办法从您的口中得到任何的讯息。”瑞伊拨弄着烛台上的烛油，漫不经心地说道。
曼娜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她是你的母亲。”
“我知道，维德还是我的父亲，这真可笑不是吗？”瑞伊的脸上浮现出陌生的冷笑，“他们给了我生命，然后一个把我
改造成了一个怪物，另一个亲手把我推下了冰冷的地狱，我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死敌。”
曼娜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眸子，然后叹了口气：“至少珊朵拉是爱你的。”
“为虎作伥，一样不值得原谅。而且我想我无法理解她爱我的表现。”瑞伊冷冷回道。
曼娜自嘲般地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火红的长裙已经被鲜血浸染了，上面传来的血腥味很浓。
“昆西呢？与我一起被捕的那个死亡骑士。”曼娜问道。
瑞伊看了看格雷特，格雷特沉声说道：“在深渊囚笼。”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说完了我们就该开始审讯了。”瑞伊说道。
在吐真剂的作用下曼娜显得很合作，劳瑞大祭司负责具体询问，这方面他比较有经验。瑞伊和格雷特在一旁听着。
“原来五十多年前的那场黑魔法瘟疫是因为殉道者联盟和黑暗议会的械斗？”瑞伊喃喃道。
“准确的说是殉道者联盟为了将黑暗议会驱逐出冰雪荒原。”劳瑞纠正道。
瑞伊看了看格雷特的脸色，他的脸上无悲无喜，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家乡已经在那一场瘟疫中被销毁了，可是
在更早的时候死亡就已经已吞灭了有关于他的一切。回忆也好，童年也好，一切都已经湮灭了。
不知道为什么，瑞伊感觉得到格雷特沉默下的隐忍。他对劳瑞说道：“你继续吧，我和格雷特出去走走。”
劳瑞正在做笔录，羽毛笔蘸着墨水书写不停，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去吧，别打扰我。”
瑞伊无奈地撇撇嘴，带着格雷特离开了禁魔监狱。
深秋的时候晚风总是格外的冷，瑞伊接过格雷特抵来的斗篷披上，两人一路走到了广场。
“我记得我说过卸任以后陪你去冰雪荒原找找你的故乡，现在恐怕已经没法实现了。”瑞伊叹了口气说道。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了。”格雷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
瑞伊诧异地看着他，他坦然地说道：“我看过这两百年的历史，知道那片地方已经在五十多年前的一场瘟疫中被毁了。
”
瑞伊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歉：“抱歉，我一直瞒着你。”
“这没什么，反正过去的记忆我都已经丢得差不多了，对我来说，重生之后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瑞伊笑了笑：“真高兴你能能这么坦然。”
广场上的钟楼指向了22点，两人站在钟楼下的花坛边，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磷光蝴蝶拍动着幽绿色的翅膀，从两人面前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