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如斯——___御影。
___御影。  发于:201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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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析柝唏嘘一阵,又觉他区区一介山野武夫想太多,只希望皇帝不至病得老眼昏花选错了皇位继承人,使得百姓免遭灾祸才好。

他就这么一路叹一路想,与离冷一齐到了神御西南角,崇吾、昆吾两山脉交界,独苏、宜苏二山中一个贫瘠村庄——苏麓村,正是翌年秋。

离冷月析柝终于在这个占地仅十里许的破落小村寻到了阴辰邪妖颜的消息,那显然被吓得半死的汉子结结巴巴地说这两人昨日在他家住店,一大清早就没了影。

月析柝凛直了背脊,没走远!太师叔和妖颜一定在这附近!

离冷更快,轻轻一跃身形就在一丈开外,那汉子骇得张大了嘴,涎水淌下来了也不自知,呆呆瞪着那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村后的金黄田埂里。

第二十三章

金色暖阳之下,和煦的微风徘徊在黄澄澄的山谷,半人高麦穗摇曳成波,一望无际的田野满是金黄的丰收之色。就连那横竖交错的田埂也恍然映上了金灿灿的黄,衬得这片贫瘠的原野竟如同饱满肥沃。

月析柝眯着眼站在麦田中,尽量提气不点到村人辛苦耕作的农田,探着脑袋左右张望。原以为只消一眼就能看清太师叔在何处,不想低估了这山谷地形和晃眼的金黄色,即使登上山岩,也难以看清这麦田中究竟有些什么人。

不过他由山岩下一跃而下之时,发现不远处匆匆离去一队人,走得很急,从身形上就可辨出武功不低,个个腰间整齐的一色银光,在阳光下甚是扎眼,只一晃眼,便没了影迹。

月析柝顾不得思索他们是何许人也,见离冷也摇了摇头,两人不得不跳下田埂,一点一点缓缓寻起来。

暖暖的阳光很舒服,照在腰背上让人顿生昏睡的想法,月析柝没走几步就觉得困倦,恨不得扑地就大睡一通,他的时日还没从妖域那古怪的时令里调整过来,自是累得够呛。

“沙——”

一声极轻的晃动由背后响起。

月析柝立刻回身,一抹棕黄极快地在他眼前划过。

虽然满目都是橙黄,这抹棕黄夹杂其中极易混淆,但月析柝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眼花。他飞快地迎身而上,那声音很轻,但月析柝听得一清二楚,来人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下……

不可能是太师叔……

“——!!!”

月析柝没追几步,忽地坠下地来,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追人的事被他全然抛到脑后,月析柝的嘴巴以可笑的姿势张得大大的,大惊失色地瞪着眼前一副景象。

麦田包裹着块极小空地,中植参天古木,巨大的阴影笼于树下两人身上,都是他认识的熟悉面容,找了快一年的人……本该是惊喜的重逢,但是如今只有……惊恐!

……他们、他们、他们……!!!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居然看到妖颜衣衫半褪地挂在太师叔身上!还敞着两条白生生的腿任由太师叔冲撞!还那满身淫靡情色的痕迹和声音!……

救命啊——!!我的妈呀——!!!

月析柝只觉得眼都要瞎了耳都要聋了,手忙脚乱地不知是捂眼还是捂嘴还是捂耳朵,惊骇地在埂上连连倒退,简直是连滚带爬了。

背后突兀地撞上一人,他受惊地一转头,正见离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月析柝一把跳上去捂住了离冷的眼睛,使出了全身力气用劲把人往后拖。

离冷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太师叔和妖颜欢爱的场面,届时师兄看到妖颜媚态横生的模样……月析柝倒抽一口冷气,他那古怪的太师叔都被迷得晕头转向,他方才差点也没流鼻血,月析柝简直没有勇气往下想,一头冷汗地拼命使劲将离冷向后拽。

离冷显然被月析柝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不过他只是僵了一僵,便任由月析柝拖着往后跑了。直跑出十几里,几乎退回村子,月析柝才满头是汗地放开他,喘着粗气。

月析柝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才想起要向离冷解释,甫一直起身迎上离冷的目光,猛然间想起些什么,轰一声红了整张脸,支支吾吾道:“……师师师、师兄……我我我找到……太师叔了……我们等等等……等会再再、再去……”

离冷缓缓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未多言。

月析柝这厢纠结个不停,在心头狠狠大骂太师叔禽兽,骂了半天,再转而大骂师兄也禽兽……

离冷在一旁看他通红着脸,连耳根都是红的,顶着一脑门的汗喃喃自语,只差没头顶冒烟,屁股生烟了,顿觉有趣。虽不知他到底为何莫名其妙将他拖出来,但那一副喋喋不休的模样却着实好笑。

只这么一想,离冷就提步过去,唇上不自觉带了丝笑意,抬手用衣袖慢慢为他揩去满额的汗。

额头传来轻柔的触感,月析柝吓了一跳,发现方才在心里大骂的罪魁祸首正在为他擦汗。

那张每次都把他迷得魂不守舍的脸孔离得很近,好看的眉眼都微微上扬着,墨黑的眼瞳盈着浅浅的笑意……

……我一定是吓疯了我一定是吓疯了我一定是吓疯了……

月析柝不住地这么告诫自己,但同先前的哪一次都一样地依然被眼前美色迷得七荤八素,傻愣愣地望着那张脸,任由离冷擦完了额头擦脸颊,最后乖乖地让他连颈项都擦了一遍。

“月析柝。”

直到听见这一声带了笑意的轻唤,月析柝才懵懵回神,见离冷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匆忙慌里慌张地朝后一跃。

月析柝总觉得他刚才可能又傻乎乎把心里想的统统说出来了,担心师兄恼羞成怒,这才急急逃开。不过看离冷的表情,似乎他刚才只是傻不拉几地站着而已?

“师兄,我刚才……有说什么吗?”月析柝试探着问。

离冷摇了摇头。

月析柝这才放心地走过去,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

他想了想,道:“师兄,我们等天暗了,再去找太师叔他们吧。”

离冷一挑眉,盯着月析柝。

“……会、会……”月析柝一阵尴尬,抓头摸耳朵地挤出几个字,“打扰他们!”

他可说不出“他们正在忙不方便见我们”这种话,况且,按照太师叔的……习惯,待天没那么亮了去找他们应该差不多。月析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兀自点点头。

幸而离冷不喜多话,当下也没再问下去,月析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瞪着那古木的方向,长长出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感叹些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微暗,月析柝再也等不下去,身先士卒地往那方向径直而去,硬是要抢在离冷前头。

他在前面跑,一面跑一面祈祷阴辰邪和妖颜已经整理妥当,忽而惊觉这事略有古怪。按照往常,太师叔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出有人靠近,更何况以他的性格而言,是断然不喜这时的妖颜为他人所见。此次却像是毫无所知地让他误打误撞地看到了……而且似乎……当时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

莫非……太师叔是故意的?!

月析柝冷汗涔涔地想,太师叔不会是想把他们杀了灭口吧?

月析柝越想越惊惧,冷冷一声“是谁”让他骇得几乎摔趴下地来。

“是我、是我们!别动手啊太师叔!”

月析柝赶紧出声,拨开麦穗上前。

妖颜软绵绵地被阴辰邪揽在怀里,虽然一副委委屈屈腿脚不便的样子,但好歹穿戴整齐,正侧着头冲他咯咯笑。

“见过太师叔。”

离冷说得一派正经,但月析柝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一幕,面上红晕,慌张地挥舞着双手结巴道:“太、太师叔!妖妖妖……”

阴辰邪瞥一眼月析柝,蹩了蹩眉,目露不悦。

月析柝心下一沈,直想拍着脑门大吼不要再想了!但这思维反而更加控制不住地往更加诡异的方向去了,他连耳廓都红了。直觉阴辰邪似乎发现了什么,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刀尖子一样剜下来,月析柝不禁缩了缩脖子,欲哭无泪。

“掌门遣我二人来请太师叔一同前往清平关。”离冷忽道

月析柝赶忙接口:“掌门恐关外异变,而且现今时局紧切,所以要我和师兄来请太师叔同去长留之山。而且,太师叔……”但阴辰邪视线扫过来,他一个激灵,直接把下句吞没了。

阴辰邪冷笑:“他自己在提岚坐享其成?”

月析柝心下一凉,听出他语带讥讽,暗想完了完了,绞尽脑汁地搜寻脑中说服之词,却听得他冷哼一声,应了。

月析柝张着嘴大骇,半天才回神:“哎?师兄,我有没有听错?太师叔居然答应了?太师叔居然答应了!师兄?你去哪儿?等等我!师兄!”

离冷在他大呼小叫的当儿就随阴辰邪之后离去,月析柝急忙收回一脸呆相也跟上去。

……万幸……看来,太师叔还没阴阳怪气到要把他灭口……

第二十四章:(上)

阴辰邪果然根本不把掌门所托之事放在心上,不疾不徐前往长留之山,倒更像游山玩水的雅兴盎然。闲时还轻佻地逗弄一下妖颜,视离冷与月析柝两人若无物,这妖物自是软软糯糯任他摆布了,只月析柝看得要长针眼了,又喝止不得,肚子里苦水只好一个劲往下吞。

他们旅途颇轻松,与之相对的整个神御皇朝,却在翻天覆地。

皇帝驾崩,留旨传位于在皇位争夺中呼声最低的皇四子容王凰歌。皇帝此举大出所有人意料,各方震惊,无奈圣旨已下,此番出兵师出无名,谁也不想做这第一叛贼,故暂且纷纷盘踞各地,待时机成熟一举攻下皇城谋夺帝位。

新帝尚未登基,朝中已有暴乱之势,凤昭王不得不酌情召回清平关部分兵力。同时,这一举动也给关外蠢动的蛮夷带去一个讯号,一旦朝中大乱,他们便可伺机而动,破关而入,分食神御这块肥肉,以扬多年恶气。

神御此番风起云涌,愈近清平关百姓愈是惶恐,看那青白面色,大有当年前朝之时,青夷攻破关守大肆入侵的模样。

然而崇武山脉北行这一段路却是异常平静,山高坡陡,作战经验丰富的军队极少选择自此而入……也或许是源于战死在此亡魂无数,冲天的怨恨戾气骇得人不敢翻越。

不过那些贼寇从不吃这一套,隐匿在这深山老林就是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一条命早交给了阎王。

月析柝他们就遇到这么一批胆大妄为的贼人,挥舞着大刀咆哮着冲出来要他们留下买路钱。

月析柝尚未在心底为他们默哀,那匪徒中的一人就换上一副色欲熏心的嘴脸对着妖颜留哈喇子,仿佛下一秒那口水就要淌下嘴来。

简直是刻意寻死。

不消说这群匪寇的下场,自是被他和离冷打个落花流水。

但离冷下手是否过重了些呢?月析柝迷迷糊糊地想,虽没伤到他们性命,但不死也半残了,师兄从前可是不会下这么重的手的……不过下一瞬,他就收起了对这些人的怜悯。他江湖阅历尚浅,没想到这群贼人还留有一手,虽伤不到他们,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那漫天密布的暗器被一群灰衣劲装的人打落,统一着装,腰间系一条银色衣带,恭恭敬敬地站成一列,其中领头那个郑重地对妖颜和阴辰邪行礼,称其为“少主和少主夫人”。

月析柝嘴巴张得大大的,先不说他们是否搞错了妖颜的性别……原来太师叔还是某个神秘教派的少当家吗?

但阴辰邪显然没有闲情逸致与这些人多话,冷着脸抱了妖颜就跑。

月析柝也只得跟着跑,走时遗憾地回望那群呆愣愣的灰衣人,直觉错过了什么精彩的事情。从太师叔口中是决计问不出些什么的,他也没胆子问,只好旁敲侧击地叫妖颜打听打听,他暗暗握拳在心中打算。

至抵到了清平关,他们四人在一户民宅住下,这时月析柝才乍然惊觉那隐隐的不安是确实存在着的。

清平村多蛮夷马贼,时常越过山障大肆掠夺,叫村人苦不堪言。住进村中第二日,他们就遇上一伙马贼。

月析柝被满天的银白剑光逼得喘不过气,直觉有些不太对劲,握着剑先退开去。离冷的剑法一贯冷厉霸道,但绝不是这么咄咄逼人,如今那骇人的气势,却仿佛必要见血的杀戮,似有几分阴狠乖戾。

“师兄……?”

月析柝不敢置信地开口,他瞪大眼望着摊了一地的数具尸体,那批马贼被离冷尽数屠尽,死相凄惨。

离冷面无表情地立在其中,缓缓地将那柄剑身沾满血迹的长剑送回鞘中。突然,血泊中有个贼人动了下身子,银白剑光一闪而过,那人便身首分离,面上满是惊骇神色。

月析柝只觉脑中一白,霎时数不清想法划过脑海,却一个都揪不住,他瞪着那贼人的尸首愣愣抬头,妖颜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堪堪挡住了离冷。

“月析柝。”

闻言,月析柝的视线疑惑地落到妖颜面上,妖颜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邪有话和你师兄说,我们不便在场。”

这妖物已全然一副凡人的模样,就连所思所想都几乎与常人无异了,不过眼下,月析柝毫无心思琢磨阴辰邪对他的教养,满心满眼都是古怪的离冷:“啊?”

妖颜把他带到一旁,远离了那堆让人不舒服的尸体,对他说:“你别担心,你师兄……不会挨打的。”他大约也能猜到一些月析柝忧虑的事,只是词不达意,想了半天,才扔出一个勉强能叫月析柝明白的词来。

月析柝一怔,明明妖颜是的确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却碍于言语说不详尽,不免失笑:“没事,太师叔做事总有分寸,再说他们两个打起来,师兄也不至于惨败吧……我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啊……”说到后来,像是在喃喃自语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知道这种感觉,我也有过,现在的你和那个时候的我简直一模一样。”

月析柝惊讶地看过去,妖颜对他笑笑,温温软软地小声说道:“那时邪刚带我离开皇城,有一天晚上睡在泪蓝的寺里,她想把我吓走,就给了我一个梦……梦里是我出生的雪原,我一个人在看不到尽头的雪地里走,怎么走到走不到终点,而且清楚地知道邪不要我了,他把我丢在那个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那种长久的……孤寂……又回到我身上,没有狐狸,没有雪貂,没有邪……我走不出那片雪域,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雪,我真的害怕极了。”

月析柝想不到妖颜会对他说出这一番话来,他未到过里妖域极北妖颜降生之地,但仅听描述也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永无止境的寂寞,永失所爱的孤独,永永远远只有一个人……

从少年记事开始就没有过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离冷一声不响地把他丢弃了……月析柝尝试着想象了一下,立刻打了个激灵,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想下去。

“那只是个梦而已,”妖颜的声音将他扯了回来,那双带笑的桃花眼神采奕奕地看着他,直生出丝丝暖意,“他就在我身边。”

“如果有一天那个梦成真了,我也会用尽全力回到他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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