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如斯——___御影。
___御影。  发于:201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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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毕,他陶醉地一把抓起地上的斗笠,端端正正地带好,一脸正色地转向他们,郑重道:“你们知道吗?凡人想由夭水泅水进妖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不是我,你们俩个就都没命了!凡人要想渡过夭水,大都要借助妖怪的力量。若是那妖怪愿意,凡人可以毫发无伤,连衣服都不用沾水哩……”

这么说来,太师叔一定连衣服都没湿了……月析柝颇有些嫉妒地想着,带一个妖物在身边真是有数不尽的好处啊。

“……不过没有什么妖愿意这么做,因为同等地要在夭水里把那凡人的份承受掉,又冷又累,很不好受,妖力不够格的还会死。所以,你们俩个真是走了大运!很多年都没有凡人来妖域了……”老头还在那喋喋不休,又说了一通才到重点,“不过你们说那个凡人我没见到,啊,真是,连拜见主公大人的机会都错过了,太失败了。”

月析柝觉得额上都要爆青筋了,转过头看风景平息心底怒气。

在来到妖域之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里竟然是如此一个穷尽美丽的地方。

朦胧光影洒在白水碧波,升腾的氤氲薄雾水汽下漾曳柔漪,满天淡薄的柳絮白,飞舞若风,浅浅溶于白水,逐水而流。似若画卷般的妖娆水墨,青山隐隐立水一侧,掩了山峰,恰若遗忘之城,又是华丽迷幻,又是光怪陆离,大气且精致,馥郁香氛湿润怡情。

这是多少文人骚客梦寐以求的极致美景,只一水莹白就能描绘人世诸般,只一场癫狂柳絮就道尽妖凡仙神……这般境地,竟是在妖域才得以望见。

“别看啦,你的嘴再张下去下巴就要脱臼啦!”老头的叫嚷总算将月析柝的魂喊了回来,“快走吧,我今天心情好,陪你们进幽都走一遭。万一能碰上主公大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哩。”他又小声嘀咕了句。

月析柝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与离冷一道跟上那瘦矮的老头,毕竟这不是他的地盘,有个向导总比他们瞎闯来得好,虽然这个向导并不怎么靠得住的样子……

夭水之上架一座精致石桥,其下流水涓涓,舒缓平慢。桥下一棵参天古木,无花无叶,枯枝虬髯纵横上天,树身雕刻“幽都”二字。再远处,便是迷离一片,漫天柳絮飞散,一色淡白,犹若初雪满城。

“幽都到了,”老头朝桥下努了努嘴,道,“跟你们凡人来幽都是最有意思的事。幽都会随你们心中所想呈现出不同的相貌,我看到过人间炼狱、云海天宫、海中孤岛……你们会让我看到什么呢?”

月析柝好奇道:“它只折射我们心中所想?没有你的?”

“没有,寻常妖类都没有。如果是主公大人的话,说不定可以。”

月析柝看了看身侧平静的离冷,忍不住暗暗揣测阴辰邪和妖颜看到的会是哪一幅景象,会是同他和师兄所见一致吗?

与此同时,他心头也多了一份新奇,雀跃地想要一探究竟。

这幽都,在他们眼前,究竟会是何种面目?

第二十章:(下)

穿过长桥,便是幽都。

满眼醉红,一座亮丽红城,大红灯笼、金玉元宝、宝盖幡幢,万千花灯烟火齐燃,夜空交织锦绣画幅,绚烂多姿、金碧辉煌,鞭炮爆竹、敲锣打鼓之声不绝于耳,一派载歌载舞通宵达旦的热闹景象。

“哇!是庙节耶!庙节!唷嘿!”

老头欢呼一声,抓着手中斗笠一边挥舞一边哧溜一下窜到人群中去了。

仔细琢磨之下,长街上的满满人流并非真实形体,大多是忽而闪现的模糊影像,但人头攒动,竟也似纵情欢闹的人山人海。

有的立在长街两廊看歌姬曼妙舞姿,有的同那吹笙的青年一道摆弄乐器,有的向那街边小贩购买各种玲珑吃食,还有三两的款款女子相携去对岸寺庙祈子求平安……更多的便是小孩子模样的妖物精怪,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跟着耍龙灯、舞狮子起哄,再跑到双簧高跷队伍里捣乱……

月析柝睁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一幕,他没见过传闻中皇城的庙市,面前的景象竟让他觉得比旁人描述得还要热闹非凡。

“要吃吗?”老头不知从哪又跑了出来,手上的兜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支塑糖人,见月析柝面上犹豫,他道,“别担心,吃吧,我买的你们保管吃就行。”

月析柝这才接过塑糖人,一支递给离冷,拿走手里细细端详他才惊觉这模样做得正是他和离冷的相貌,小巧精致,他手里的离冷糖人连眉宇的冷淡都塑得入木三分。

月析柝一阵感叹:“好厉害的手艺!”随即“啊呜”一口将糖人吞进口中。

他不由转头瞅了瞅离冷,见他转动着塑糖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瞧,月析柝一瞬觉得面上熨烫,再回神,那糖人已经只留根孤零零的竹棒了。

月析柝目瞪口呆地瞪着那光秃秃的竹棒,半天回不过神,张着嘴骇道:“师兄你你你……”

……怎么一下就把我吃了……

离冷微微偏过头来,薄薄的嘴角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细眉上挑了一下。

轰——!

月析柝觉得嘴里的甜味顷刻都涌到心口去了,甜腻得胸口发慌,简直像中毒了一般。

他尚自一副呆相地含着糖人,几时被离冷牵着手往前走的都不知道,乖乖跟着他一路穿过热闹的长街。

不远处的黑夜被一轮火红的映月照亮,定睛一瞧,便是那高百余尺的硕大灯楼姗姗而来,灯轮熠熠闪光,绚烂的彩光将万里长街映得灯火通明,淋一色火树银花,璀璨夺目。前头遣无数彩车花灯,在热烈的吹吹打打中缓缓驶来,两旁歌舞升平,幻术杂耍络绎不绝。

妖类精怪们都欢腾起来,随着那精致美丽的灯楼雀跃不已,纷纷跑去彩车下打转围观,仰着脑袋一脸神往的模样。

有只松鼠大约还幻不出人形,吱吱呜呜叫着蹦跳,挥舞着短小的胳膊和腿拼命往上蹭,不知是被什么挡撞了一下,啪嗒一声砸在月析柝手背。月析柝吓了一跳,举起手来才发现是只摔晕了的小松鼠,小东西晕晕乎乎地抱着脑袋往上跳,才跳一下又重重落下来,圆滚滚的肚皮砸在掌心,它弹跳一下便四脚朝天地动不了了。

月析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手掌摊平轻轻拢起护着那小松鼠,凑到离冷耳边道:“师兄,我们到灯楼下面去吧。”

周遭声音太大,月析柝听不到离冷应了什么,只见他点点头,然后腰上便是一紧,离冷环着他高高跃起,点踏了几个外翻的屋檐钩子,几个纵身便在巨大的灯楼之下了。

松鼠彼时清醒过来,一睁眼就是明晃晃的灯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吱吱大叫着窜了出去。跑了几步大概是想起有两个人帮了它一把,又跳回月析柝掌心蹲着磨蹭了一阵,看上去就像在梳理毛发地将头缩在胸前,好半天捧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摆在月析柝手心,然后扭着屁股转身头也不回地撒腿奔走了。

月析柝疑惑地伸指碰一碰那圆圆的小球,凑近打量一番才看清那是什么,几乎要被那胖乎乎的小松鼠乐翻了,原来那松鼠精送了一枚松果给他们作为酬谢之礼。

“师兄……”他方才捻了那颗松果想要给离冷看,一抬头便见他遥遥目视远方,墨黑的瞳仁里满是深邃。

月析柝也仰头来望,此时他们站在光亮下,三面环绕巨大的灯楼、灯轮、灯树,五彩斑斓宛若霞光的灯火照亮四野,映得此地犹若梦幻。

一簇簇五光十色的花火在天际散落,有如五彩的花雨飘洒,美不胜收。

月析柝一直以为那细小的花瓣是烟花的碎片,直到此刻才发觉那并非是盛放夜空的美丽花朵,是从一开始就在夭水见到的纯白柳絮,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在忽明忽暗的长空绵延不断。

数不清的精魅穿梭于五颜六色的光束,缠绕着巨大矗立的灯楼,不曾停歇的笑声如同夜空一明一灭的烟花火,片片落花言语,如梦似幻。

“下雪啦……”

不知是谁在耳边悄悄呢喃了一句,月析柝倏然张大了眼,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过来。

他一直以为的柳絮纷飞原是细小雪花,因了轻薄无根的姿态飘然而落,才误将它当做柳絮。月析柝伸手接了一枚小小的六角形雪花在手心,璀璨晶莹的落雪没一会就化了,反而是身边的小孩子落了满头满脸的雪花,得意洋洋地冲他笑。

月析柝在那漫天雪雨中望见一座雄伟高塔,虽是距离甚远,万象幽暗的地方,但那一幅暗影幢幢下的姿态,依然可见其高耸入云,直冲云霄。

“你们两个一下就跑没影,可叫我一顿好找!”老头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见月析柝盯着远方光线幽暗处发愣,也凑上来瞥了一眼,道,“哎?”

他这一声调甚是古怪,月析柝收回视线,只见那老头转一转眼珠,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离冷,道一句:“通天塔。”

“通天塔怎么?”月析柝忍不住问。

“你仔细看,通天塔是没有塔基的,”老头说完,月析柝就眯着眼望,仔细看了好一会,他在那团暮色下果然没有发现塔基,还想再问,那老头却兴趣缺缺地说了一句,再古古怪怪地瞥一眼离冷,不肯多说了,“通天塔这种东西,除开通天之能,还能干别的什么呢。”

“倒是这永远不会停的雪,你们应该更觉迷茫才对。”

老头立在氤氲光影,脚下一处光亮,身后漫天雪花,如同纷扬的雪雨。

“鬼城幽都,说的就是这里,你们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发现幽都的真实之貌吧?”

幽都,是聚集灵魂的地方,尚未入轮回的魂魄都在这里。

“雪花。”

离冷的话让老头笑了笑,他满意地摸一把胡须,摇头晃脑地道:“这些雪花就是你们凡人数不清的亡灵魂魄。”

“幽都聚集四方未入轮回的魂魄,这些雪花不分昼夜,永远不会停息。”

月析柝微微愣怔,面上愕然地凝望着这一色纯白的雪花。

生生不息的雪花飘落,永不停歇,宛若天上天河,没有白昼黑夜之分,恒古不变的美。

凄迷的雪雨淋在白水之上,蒸腾浓浓白雾,飘飘扬扬仿佛能见那一个个鲜活身影,犹若在世时的那般婀娜多姿,真实血肉。但不多时,便又消散在朦胧的纷扬雪花中,只留浅淡的空影拖出一条冗长轨迹,未几,就被绵延不断的雪花该没,什么都不留。

这一派的天地缠绵,无论是水墨怡情的白水碧波,又或是锦绣嫣然的庙市盛世,又或是缱绻哀愁的香海雪雨,恰也是正邪交错,在这遍地和合静美、纵贯古今的一座水城,皆是由心而生,自我幻化而出的幽都。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去里妖域的路须得由你们自己走。沿夭水而行,即可至诸夭之野,那里是妖域的中心。主公大人若在妖域,必可在那里寻获他影踪。”

“谢谢。老前辈。”月析柝恭敬地一揖。

那老头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一晃眼,瘦矮的身形已不见,只一句尚留。

“我只不过……是一条鲶鱼啊。”

第二十一章

出幽都,顺白釉夭水而行,中有虚、渊、山、州,不计其数,阳火阴水,无穷无尽。间夹神灵万物,或有恶形恶状,被离冷月析柝联手砍杀殆尽。

虽路途甚遥,间中魑魅魍魉横行,好在没遇上什么棘手夭邪,两人顺顺当当抵达诸夭之野。

诸夭之野,谓妖域之心,为所欲自从、所愿自得、无所不有之地,百妖相与群居。妖域里外二重,由此导之而往。其有神灵万物,异形奇态,各自遵日月星辰,或夭或寿。虚、渊、山、州,不计其数,阳火阴水,历万载而未穷,概天地六合之庇佑也。

这是个地精告诉月析柝的,精怪中也不乏有好心热情的存在。

这是片明净长空下的田间山野,草长莺飞,阡陌交错,五光十色的繁花错落点缀绿浪,当真美不胜收。

月析柝震撼地惊叹之余也不忘提高警惕,毕竟这里是妖魔鬼怪的地盘,还是大本营!搞不好下一瞬就变成地狱火海,天空洒下浓稠血水……

月析柝被自己的想象骇到,惊吓地仰头望向苍穹。

这里的天空呈现的不是蔚蓝,而是种介乎水墨晕染出的淡蓝,更接近莹白的色泽,似乎还有一丝一丝涟漪般的水纹在天幕上漾开。

“……哎?”

月析柝揉了揉,他刚才好像看到那些水纹齐齐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是眼花吗?

天空骤然涌下强劲风束,呼啸着降落飞旋而来,不可思议的力道顷刻将月析柝全身压制得动弹不得,他勉力睁开眼,飞沙走石间,离冷笔挺的身影被逐渐吞噬。

顾不得自身安危,月析柝大吼:“师兄!”

然而离冷并非如他一般被制,只一霎为风沙迷了眼,正在席卷天地的沙幕中找寻月析柝,一听到声响,离冷即转身往声源来。

月析柝方才看清他轮廓,忽地听到一阵破空而来的嗖嗖声,耳边有人道:“……你是……那半妖的什么人?”

只见离冷肩上忽现一只巨大的手,一掌将他握进手中,那奇长无比的手臂擒着离冷拔地而起,径直高高掼上空中,随即隐没了踪影。

“师兄!!!”

月析柝这一声叫得撕心裂肺,叫完就发现他又能动了,周遭也恢复了适才景象,他赶紧四下张望,查找那个妖怪将离冷捉去了哪里。

刚才一场异变,叫原本在这片花海山野懒洋洋藏着的小妖精们都吓得逃之夭夭,此刻不见那些蹦来蹦去的五颜六色,竟显得有些空荡。但那条正对着月析柝的阡陌白道上赫然多了道青衣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高束发髻,以手掩面,宽袖垂挂。

月析柝一凛,他自然不会蠢到以为这是个凡人女子立在这里等他去救,他一把抽出背后宽剑,厉声喝问:“你们把他带去哪了?”

“尔等凡人三番五次闯进妖域作甚!”女子对他的问话视而不见,自顾自说了一句,吒道,“妖域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杀气骤浓,那不可思议的力道迫得月析柝悚然一惊,紧张地瞪视着青衣女子的一举一动。

腥风血雨便在转瞬,青色宽袖倏然暴长,长长水袖急速而出,诡异地劈裂数段空间,直冲月析柝面门。

月析柝慌忙晃头躲过,但身边早已聚集了更多青色帷幔将他围堵得密不透风,只待他稍一侧身就将人收拢在袖中。

“手下留人!”

突兀一声尖叱,月析柝绷紧了神经尚在疑惑,那层层宽袖却是霍然尽数收了回去。

阡陌尽头又多了个急急奔来的身影。纤纤弱弱的模样,看上去没什么修行,周身萦绕一团山岚雾气,所经之处皆是湿气氤氲。

“你来作甚?”那掩着面的青衣女子不悦道。

“不要伤了他,女丑之尸,”女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往青衣女子身旁一立,边可轻易辨出两妖道行区别,着实无法比较,“他是主公大人的朋友。”

“主公大人?”青衣女子一惊。

月析柝也吓了一跳,试探着问了句:“……妖颜?”

那女妖点了点头:“嗯。妖君大人。”她没有从主公大人口中确切听到名字,但料想应该错不了,毕竟无相氏说这个凡人周身都盘桓着妖君大人的气息,虽很淡,却的确是。

“你、你们是妖颜的……”月析柝挠了挠头,忽而焦急地连声问,“你们知道我师兄在哪里吗?!就是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他被一只很长的手抓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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