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怕警察通过汽车追查出他们的逃亡路线，两个人风餐露宿，步行了将近两百里地，才在一座小城坐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

二人没在省城多作停留，只在市中心晃荡了三个小时，物色到一伙扒手，超人小七再次出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缴获皮夹子三个身份证两张更兼钞票若干，然后坐上火车直奔桐城。选择桐城是小七的主意，他的理由是桐城大小合适历史悠久，信风水的人很多，便于李彦发展。李彦想想也不错，如果是为了讨生活当然首选沿海大城市，但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去掉林九溪脑袋上的逃犯帽子，没必要跑那么远，也就同意了小七的意见。

来到桐城时李彦身上全部家当总共3千6百块钱，通过中介找到这间房，虽然只有二十来个平方，但厨房厕所齐全，最主要的还是便宜──300块钱一个月的房子，在桐城大概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按照李彦的想法，安顿好了就应该马上找工作，可人小七说不，要他马上练功，理由是他必须先把基础打牢，这个比什么都重要。李彦想想也对，节省一点的话，手上的现金足够应付三个月，于是天天闷房里练功打坐，除了雷打不动的晨跑和采买生活用品，基本上没有出过门。

这期间李彦的内功修习进展神速，体内的“气”由豆丁变成蜡烛头，再也不象刚开始的时候整个一团跟着他跑，而是牵成一条细线在他经脉里流动，而且蜡烛头彻底走出懒惰阴影，跑得越来越流畅，他领跑也领得越来越轻松……除此之外，还有某些意料之内的收获，比如晨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咏春拳打得越来越顺手，听力越来越好，眼睛也如小七所说的那样，不再近视──林九溪终于走出眼镜时代，彻底跟眼镜说bye-bye。

令李彦意想不到的是，林九溪以前长期配带眼镜导致眼睛变形，取下眼镜后恢复本来面目，李彦某天照镜子，发现这双眼睛不大不小，狭长有型，极有神彩，令他大为满意（他忘了，如果换成林九溪本尊，眼睛里哪来如许神彩）。李彦虽然不热衷于整容，但西谚说的好，“一张端正的面孔就是最好的介绍信”，外貌变好总归是件好事。

不过，练功的某个副产品就让李彦有点恼火了──他的皮肤也变好了，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本来就不错，现在变得更加细腻更有光泽，甚至开始往白里透红方向发展……这些变化若是发生在女人身上估计得欣喜若狂，但他李彦是男人、是男人啊！而且还是男人中的欧美派，喜欢健康强悍的男子汉风彩，他拿这身细皮嫩肉干什么？还白里透红……他又不想到泰国去当人妖！

很不幸，这件事不以李彦的意志为转移，不管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他都在向着“奶油小生”的形象靠近，幸好这几个月个头也往上冒了两公分，由173到达175──虽然只有两公分，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175都不到的话，对李彦来说就太凄惨了。好在林九溪只有十七岁，如果再往上冒5公分长到180的话，李彦就基本上满意了（他前世是1米85的标准身材，无奈林九溪长到那个高度的可能性，连他自己都不抱希望）。

如此过了三个月，到第四个月，李彦仍然呆在家里当宅男，这一次，是他自己不想出去找工作了，他的内功心法好象到了某个关键的地方，停不下来。厚着脸皮跟房东交涉，软磨硬泡把三个月一付的条款改成月付，又在家里呆了一个月。

这个月李彦的收获极大，这种收获很难用语言来解释，但李彦自己还是感觉得到，他好象有了某种突破，体内的气不只个头长大一倍，最重要的是比以前“强壮”了很多。李彦觉得这股气好象把他的身体改造了，具体怎么回事他也弄不清楚，问小七，小七也讲的含含糊糊，但他入定的时间明显增长，最长一次竟然达到72个小时，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打坐完毕精神抖擞毫无倦态，令李彦惊叹不已。

当然了，这段时间李彦也不是无忧无虑事事顺心，最大的烦心事是吃饭问题。民以食为天，他的内功练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不吃饭一样要饿死。可怜他和小七都是远庖厨的君子，这辈子没下过厨房，却为了节省开支不得不自己动手。最开始李彦自不量力地从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家，第一次小试牛刀，李彦选了煎鸡蛋──他虽然没下过厨，但好歹看别人做过，煎蛋那么简单的事，他总该会做吧？

非常自信地打开炉火，“啪”的一声，在碗边敲碎鸡蛋，然后咦了声，碗里空空如也，手上只有碎成两块的鸡蛋壳，蛋呢？……找了半天，好家伙，鸡蛋正躺在地上翻白眼。

好不容易煎蛋出锅，他和小七大惑不解，为啥他们做个煎蛋都会粘锅，印象中没见过这么粘乎的蛋啊？……直到后来李彦看到别人煎蛋，才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煎蛋是要放油的！

煎蛋失败后两个聪明脑袋凑一起研究了半天，决定煮面条，第一碗半生不熟，重新来过，这一次又过头了，成了面糊……居然连碗面条都可以煮成面糊，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可以想见，那段时间李彦过的有多么痛苦，原来以为穿成林九溪天天吃食堂就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天天吃泡面！

这段不幸的生活结束在认识刘嫂之后。刘嫂是外来户，平时做点钟点工，一家三口主要靠她老公的一份工钱过活，生活窘迫。李彦与她达成协议，由李彦自己准备食材，她帮忙做好，李彦每个月支付一百块钱工钱。其实刘嫂人很热情，让李彦直接搭伙，但李彦要练功，吃饭不定时，且刘家伙食中素食过多，林九溪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还指望着这个身体再往上拨高5公分呢，婉言谢绝了。

今天从刘嫂家里端了冬瓜连锅汤回来，就着馒头吃掉大半锅，吃完后也不休息，立即运功打坐，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收功起身。

说来也怪，自从李彦度过“怪味期”过后，他的饮食变得极不规律，都是饿了再吃，多数时候一日两餐，有时候甚至因为练功入定整日不餐，但他的胃愣是一次也没闹过别扭。不唯如此，以前身上那些经常闹点小意见的零件们好象也变规矩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今天收功晚了点，不过李彦还是到附近的小山头跑上一圈，武功武功，要武要功，所以不只内功要练，身体也要强壮，这是李彦对于武功的理解。

跑步完毕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把昨晚的剩菜剩馒头热了吃掉，时钟指向中午一点，挑了身衣服换上，李彦正装出门，“上班”去也。

09.麻将杀手

李彦租的房子位于桐城北郊，又老又旧。再往北走十来里地有个千年古镇，叫作清平镇，清平镇得名于清平河，清平河绕镇而过，沿河两岸绿树成荫，一个个古香古色的院子白墙相接黑瓦相邻，与他家那块相比，可算是红颜之比老妇，风流公子之比码头工人，贫富两重天。

十里路五千米，在旁人眼里可能有点远，于如今的李彦来说却只是步行距离，四十分钟后他出现在清平镇上，悠然安闲，好象他家就住在旁边那条巷子里的吊脚楼上。

李彦很喜欢这个小镇，无论是脚下的青石板，还是沿街的吊脚楼，甚至是那些从窗檐下探出头来的吊钟海棠，无一不象是从古画卷中走出来的一般，风情万种，透着股遗世独立的安闲自在。

目光在一家家商铺间流动，最后停留在一家挂着“麻将”幡帘的茶楼上面，推门而入，老板娘看见他满脸堆笑，连声说小周你今天来晚啦，话音刚落，里间传出一个女高音：“小周来了，可以开战啦。”

李彦笑吟吟地走进去，靠窗一桌坐着三个打扮入时的半老徐娘，为首之人向他招招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晃花了满屋人的眼睛。

这几人是李彦的麻将搭子，也是他目前的米饭班主之一──两个月前，李彦过起了靠麻将讨生活的日子，当时他兜里只剩下两百块钱，眼看着就要住桥洞喝西北风了，最后决定以此谋生。

麻将李彦自然是会的，但说到技术，却只是个马马虎虎，靠此挣钱是绝无可能，所以他的所持所依，肯定不是他的技术。

内功心法略有小成之后，小七教了他很有意思的一招，让他把身上的气息分散出很细小的一丁点到体外，查看四周的情况。现在他对这点气息的控制范围已经达到一公尺，用到牌桌上边，简单的讲，就是只要位于1公尺以内，那点气息就可以帮他“看出”麻将牌面。

刚学会这一招的时候，李彦那个激动啊，就好象他已经化身成为新一代赌神，可以把拉斯维加斯踩在脚下了──李彦不好赌，但刚刚拥有这么酷的超能力，任谁都会跃跃欲试。只可惜他不知道桐城的地下赌场在哪个方向，或者说幸好他不知道桐城有地下赌场，冷静下来一想，既然他有这份幸运，难保世上没有人比他还要幸运，去赌场的事还是缓一缓，他这个能力运用得还不够纯熟，先在麻将馆小试身手比较好……看看，练功挣钱两不误，多么适合他的一项工作啊！

自那一天起，桐城多了一个很不起眼的“麻将杀手”，每周四个下午，他在桐城的大街小巷寻找目标，每次他都赢得不多，但每次都能赢。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少年，因为桐城的麻将馆，实在是太多了。

李彦自己也非常小心，从来不在住家附近下手，怕引来麻烦，有时候甚至故意输掉。两个月下来，李彦麻将馆去了不少，但几乎没有固定的麻将搭子，只今天这几位除外。这三人是他首战时的对手，几个女人家境不错，不在乎牌桌上的这点小钱，相约每周一次聚战此地──要知道现在的周海平早不是半年前的窝囊少年，逃离小城后李彦就肆无忌惮地释放出了属于他自己的气场，同样的外貌身材，气质一变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何况他现在眼镜取了身材也健康顺眼了，面容虽然算不得出色，但皮肤润白，一双狭长的眼睛斜挑入眉，整个人爽朗自信，神彩飞扬……走在街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回头率的。

有这么个赏心悦目谈吐有趣的少年郎陪着打牌，输点钱权当小费了，几个女人输钱输得很开心。

不知不觉间牌桌上已经消磨掉三个小时，李彦小有斩获，女人们也是铆着劲地调戏他，一个说要给他介绍工作，另一个说介绍工作还不如介绍女朋友，第三个马上赞同说象我们小周这么的一表人材小姑娘老姑娘们还不一窝蜂上。李彦脸皮厚，立即回答说凌姐你介绍吧多多益善，凌姐说怎么着，你还想开后宫啊，李彦说我哪敢，我准备开个速效减肥班，你看我穷得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她们来了正好减肥……几个女人大笑不已。

牌局散掉的时候，女人们还不忘叮咛他下周早点来，老板娘则是看着李彦直笑，她一直以为李彦赢多输少是几个牌搭子故意放水，想当初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进来，年纪小衣着寒酸，当时还怕他没钱付赌账，哪晓得小帅哥升财有道……

对老板娘的这点小心思李彦一笑了之，此后顺道去了趟超市，就晚饭问题与同居人展开激烈争论。他想吃青椒肉丝，小七要吃紫菜汤，李彦不喜欢紫菜，小七讨厌辣味，两个人都不想让步，于是超市的几个营业员看到一个外形不错的少年对着一堆蔬菜时而皱眉时而不甘，古怪之极……最后，李叔叔斗不过小朋友，买了紫菜，同时也买了萝卜牛肉──青椒不让吃，萝卜烧牛肉总成了吧！

付完帐，李彦拎着菜走出小镇，第一百次地试图劝说小七：辣味很好吃的，为什么不试一下呢？刚开始是有点不舒服，多吃几次就习惯了，你看川菜那么有名，它的特色就是香辣……

小七：打住打住，你之蜜糖我之砒霜，不要强人所难。

李彦叹息：你怎么比我还象个老头子，年轻人要有点探索精神。

小七“切”了一声：你为什么不探索探索紫菜？

……

吵吵闹闹出了清平镇，沿途近有药田远有山林，仲春时节，药地里红花绿叶，煞是好看。一路行来，小七给李彦普及起药材知识，这个是黄苓那个是紫苏，那边那个是天麻……李彦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的年轻人认得出五谷就不错了，还有谁连药材都如数家珍的？这个小七，数理化英一踏糊涂，却精通古文熟知中药，哪样的人家养得出这种孩子？

不知不觉间走出两三里地，听小七说旁边田里的是枸杞，李彦咦了一声，枸杞他知道，但，那个东西不是产于宁夏吗，怎么跑桐城来了？正要举手提问，猛听得脑后一阵风声袭来，李彦大惊之下一跃蹿进药田，避开了偷袭。

这条路上的车流量不小，纯粹步行的却只他一人，他压根儿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偷袭者，一时间手忙脚乱，连忙扔掉购物袋迎战敌人。动手偷袭的是两个年轻人，此时也跟着他跳进药田，几个人打作一团。

这是李彦练功以来的第一场战斗（其实用打架这个词更合适一些），从理论上讲，李彦会打拳，至少，他会一套咏春拳，但开打之后才发现，会打拳和会打架，根本是两回事。拳有拳路，但对手不会按照他的的拳路来打，虽说招式可以拆开，但以李彦经验值为零的实际情况，招式一拆开拳路就乱了，整一个毫无章法！

不过，从打架的角度来说，这场以一敌二的混战还是非常好看的。

李彦打得没有章法，但架不住他眼急腿快拳头狠，别人的拳头还没到跟前他已经快速闪开，对方的腿刚刚踢出他已经蹦得比谁都高，落下时顺手一记乱拳击中一个鼻头，马上鼻血长流……总而言之，这三人一通乱打，看在外行眼里就成了出拳如风出腿如弓，高来高去变化莫测，个个都成了武林高手……转眼间药农们跑出老远，就算是心痛自家田里的药材，也没胆子进入这块武林禁地。

眼见李彦游刃有余，旁边观战的第三个人加入战团，此人最年轻也最厉害，他刚一加入李彦的大腿上就挨了一脚，要不是他身体已经被成功改造，只此一脚就够他躺医院三个月的。

打不过就跑，李彦见势不妙，瞅了个空子掉头冲进山林，速度比兔子还要快，眨眼之间，但见得树枝乱晃，人已经消失在了枝叶丛中。

李彦一通狂奔，一边跑还一边跟小七交换心得：见鬼了，以前没练功打不赢，现在练了功还是打不赢！

小七：以前是混混，现在是练家子，能比嘛？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李彦赶忙叫：小七，你快来接管身体！

小七不急不燥：你继续。

李彦大急：我不成了，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小七难得谦虚一回：你不成我也不成。

……

还不等他们谈判出结果，李彦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变成了沼泽，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挪不出双腿，然后，就见对面凭空出现一人，此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英俊潇洒，站在一株大树上面，白衣胜雪，出尘出凡，好似坠落凡间的谪仙……

李彦只看到“谪仙”自树枝上飘落而下，眼前一黑，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10.白衣男子

李彦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啊”了一声，四周看不到一丝光亮，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是哪里？怎么会这么黑？这么安静？

鼓足劲站起身，试探着迈出脚，李彦又“啊”了一声，怎么回事，为什么脚底下不象是实地？对了，之前好象陷在沼泽里了，现在还没有出来吗？……

试着叫了两声“有人吗”，没有回答，不但没有回答，甚至没有风声，没有风掠过枝叶的声音，没有风拂过大地的声音……这里，到底是哪里？

李彦心底一阵阵发毛，他忽然理解了盲聋残障人士的感受，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世界是一团漆黑，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