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自己的父母怎么看自己，但是他不愿意官玄默的父母对官玄默失望，还有向冬阳……

他一直深感负疚的那个人，那个家庭……

一直到最后，楚襄冉都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只是一直张着眼睛看着官玄默，然后在回到家之后疲累的闭上眼。

当两个人面对因为连络不上，所以担心得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的黎法恩时，楚襄冉也只是很淡很淡的说了声抱歉，并且保证下次他不会再这样了。

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多说。

将解释的工作交给了官玄默，楚襄冉几乎是一挨上床就睡沉了，让官玄默勾起一脸无奈却又宠溺的微笑。

很简单的交代过来龙去脉，黎法恩也没有多说什么，几乎是惯例般的威胁官玄默要好好照顾楚襄冉之后，就到一楼将门上的牌子翻成了暂停参观一天，打算让他们两个人都好好休息。

而当两个人都睡醒之后，接下来的每一天，无论楚襄冉乐意或是不愿意，官玄默就是紧紧的跟着他，哪怕他只是要去便利商店买点零食或饮料回来。

看着原本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几乎睡着的男人，在听见自己手上钥匙串声响的同时，像是被按下了开关般，立刻而且迅速的站直身子，视线也同时准确锁住了正打算下楼出门的自己，楚襄冉终于无奈的低喊。

「我又不会跑掉。」

楚襄冉不懂官玄默这种戒慎恐惧的态度是从何而来，无论他怎么说服对方，对方依然坚持着要随时随地都陪在他左右。

「你不会跑掉，但是你会胡思乱想。」

官玄默走向站在楼梯口的楚襄冉，然后伸出手，几乎已经成了习惯般的把人揽近自己，用下颚摩娑着楚襄冉的发顶。

楚襄冉沉默不语，他没有回应官玄默的话，却抓紧了官玄默揽住自己的手臂。

「不要以为我都没发现，其实你一直都很不安。」

他们的关系始终没有确立。

虽然楚襄冉已经能坦然的接受他的触碰、拥抱，对于他偶尔说出的爱语也会微笑回应，但即使两个人的生活几乎与同居情侣相差无几，楚襄冉对于官玄默屡次提出，希望能确定彼此关系的提问，却怎么也不肯点头同意。

其实那句话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对于异性恋者来说或许还有几分保障，但是对于同性的情人，连几分保障都没有，要的，也不过就是彼此的一个心安。

可是官玄默也知道楚襄冉的障碍在哪里，不点头，是因为哪一天要是他们都无法坚持下去，就这样散了，彼此也不用感到负担。

他不知道楚襄冉不答应的原因，除了他所猜测的那些，还多了对死去朋友的愧疚，这些楚襄冉一直不曾和他提过的事。

但是他注意到了楚襄冉最近总是不自觉的看着日历，然后像是在思考什么般，神色总是悲伤，让他不用猜也知道楚襄冉在想些什么。

他在计算离大学开学还有多久，或者，该说是他在计算，距离他们两个人分开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就算开学我们也可以不用分开……你当年的成绩很好，有没有兴趣重考看看？」

官玄默蹭着楚襄冉，诱哄般的口气逗得怀里的人轻声笑了起来。

这也是他们商量过很多次的话题，虽然楚襄冉觉得有一点动心，但是却还没有下定决心。

反正今年的考试也已经错过了，他们也就不是那么心急，这段时间楚襄冉也重新开始翻起了高中时代的课本，想着多少做点准备，万一想考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报名考试，不用担心准备的问题了。

33

这段时间他们讨论了很多，关于彼此，关于未来，就好像他们已经决定会永远一起走下去那样，楚襄冉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官玄默的表情也总是宠溺。

黎法恩的摄影展顺利的在官玄默开学之前落幕，在展览期间，有出版社提出了企划，想请他授权出版摄影集，在看过企划书之后，黎法恩决定接下这个案子，但是这代表着他们即将面对分离。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在开学前两个星期，官玄默抱着楚襄冉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询问对方最后的决定。

「我还不知道……」

楚襄冉靠在官玄默的肩膀上回应。

马上就要开学了……既然知道了官玄默每次来一趟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开学后即使对方说没关系，也不可能真的让他那么做。

而黎法恩为了接下来和出版社合作的计划取材，也将要离开这里，虽然法恩说他可以用助手的身分跟着去，这样也可以学到更多的技巧，但是楚襄冉却不想跟着去。

他学了一阵子的摄影，但是却没有真正将热情投注在上面，之前的态度，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有兴趣，并没有那种对摄影的狂热与喜好。

看着楚襄冉迷惘的表情，官玄默知道他正在为了自己的未来烦恼，也没有催促他，只是伸长了手去拿遥控器，想把电视关上，让楚襄冉可以安静的思考。

但是在按下电源开关之前，偶然闪过的一则某基金会公益广告，却勾起了官玄默的记忆。

「我记得之前问过你，为什么不念大学，你说你不想念，但是那不是真正的原因，对吧？」

看着沉默的楚襄冉，官玄默几乎是笃定的说。

如果当初已经决定了不去念，现在的楚襄冉不会每天固定找个时间去复习旧课本，为了有可能参加的考试做准备。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过你想要念心理或者是社工，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官玄默一直记得楚襄冉那时候说起梦想的神采飞扬。

「因为我没把握……」

闭了闭眼，楚襄冉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把一直以来藏在心里头的恐惧说出。

「我怕我的决定，我的说词，会影响很多人的一生，而我无法保证那些都会是好的影响。就像当初我以为我可以帮助你们，但是却反而害死向冬阳一样，我不知道下一次被我伤害的人会是谁……」

所以他不敢。

他不敢将自己投入那种重大到会影响其他人整个人生的职业里，他怕自己又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不晓得会伤害到谁。

紧紧握住了楚襄冉的手，官玄默什么也没有说。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楚襄冉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甚至认为自己必须对向冬阳的车祸负责。

很心疼很心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楚襄冉总是说自己对不起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了，可是……

「襄冉，就算你当时没有帮助我们，我们面临的情况也不见得会更好。」

官玄默的声音很低，听在就靠在官玄默肩颈之间的楚襄冉耳里，更觉得低沉平静而且缓和人心。

「我们会被强迫转学、搬家，会被迫断绝联络，说不定这辈子我们再也不会再相遇，结局不见得会是圆满的。更何况，那场车祸是个意外，唯一需要对它负责的是那个闯红灯的卡车司机，不是你。」

温柔地用姆指触抚着楚襄冉眼睛下方的肌肤，楚襄冉没有哭，表情却比哭了还更让人难过。

况且，官玄默一点都不认为楚襄冉需要对当年的事负任何责任。

真要算的话，或许他需要背负的责任还大一些。

毕竟把人带走的人是他，出事的时候，在向冬阳身边的也是他。

「你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希望，在所有人都反对我们的情况下，是你的帮助给我们支持下去的力量。如果冬阳没有出车祸，或许我和他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也或许我们还是走不到最后，但无论是哪种结果，我们现在都看不到了，而你当初给我们的帮助，却让我们不必那么快地就放弃。」

拥紧了楚襄冉，官玄默只剩下了心疼。

那个时候的楚襄冉，暗恋着他，却还愿意帮助他和向冬阳离开。

官玄默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劝楚襄冉去实现自己当年的梦想，他只是告诉他，那五天里他和向冬阳在楚襄冉的帮助下，过了多快乐的五天，虽然短暂，虽然没能走到最后，但是，他们真的很快乐。

低沉温和的声线一直不停反覆述说着回忆，直到楚襄冉因为困倦所以闭上眼睛为止。

两个礼拜很快过去，楚襄冉还是什么也没说，但是官玄默看得出来他心情开朗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发着呆想些什么，但是眼底少了那种浓重的忧郁，笑容也变得轻快。

直到暑假的最后一天，当他们吃完了晚餐之后，楚襄冉一反常态的没有照着习惯收拾碗盘，反而伸手拉住了黎法恩，告诉他们，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们说。

楚襄冉最后还是决定不和黎法恩一起去这次的摄影取材，以后大概也不会将这条路当成是职业，可是他还是很喜欢摄影，所以摄影大概会变成他一辈子的兴趣。

他谢谢法恩教了他这么多，但是他想尝试着抓住自己的梦想。

法恩对他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父亲，甚至比亲生的还要尽责，所以他会把「Find」当作是永远的家，希望法恩不要介意，他把他喊老了。

然后看着官玄默，他笑了。

34

「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喊你学长吧？」

楚襄冉拿出了很多针对大学指定科目内容的参考书和测验卷。

「请学长替我复习。」

正襟危坐的模样就像是个认真乖巧的好学生，只是眼底却闪出了捉狭似的光芒。

黎法恩从来没看过这样子的楚襄冉，呆愣了好一会之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官玄默则是苦笑着摇头。

会恶作剧捉弄人的楚襄冉，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了。

「其实你的程度跟本就不需要我替你复习吧。」

苦笑了下，官玄默随手拿起一本楚襄冉准备好了的题库翻阅，只是脸色却越翻越是凝重。

「听说现在的教材内容和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和我们那时候的教科书比较之下变动很大，虽然基础相同，但是要重新学起的地方也很多。」

从官玄默手中抽回厚重的题库，楚襄冉笑着回答。

他当然不是认真的想要官玄默替他复习那些已经学过的东西，他只是想告诉官玄默，虽然不知道未来的结果如何，但是他会努力去试试看。

官玄默马上就要开学了，即将毕业的他马上就要面临继续升学或者是毕业后就职的压力，接下来的生活不见得会比他轻松。

「玄默，如果我这次没考上，你愿意停下脚步等我吗？」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官玄默会回答些什么。

可是他还是想听见他说。

「我当然会停下来等你。」

又拿起了一本新的测验卷，官玄默不太愿意承认刚才的参考书中，他已经忘记了其中一部份题目的答案。

一边笑着一边把晚餐用过的碗盘拿去厨房清洗，楚襄冉没有阻止的打算。

也没有注意到，官玄默正在悄悄进行的计划。

「小冉。」

不高不低的女中音，听起来很柔和，熟悉又有点陌生。

楚襄冉愣愣的从书堆里抬起头，气质温和典雅的女性站在一楼的入口处，看着他微笑。

有点熟悉的脸庞，楚襄冉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喊得出自己名字的应该不是陌生人，可是……

「你不认得我了？也难怪，我们被派到国外分公司的时候你也才小学吧，你的爸爸妈妈都还好吗？」

妇人微笑的神情和一个人好像……和官玄默的样子好像。

「我是官玄默的母亲，听说玄默现在住在这里，请问他在吗？」

像是要印证楚襄冉的猜测，妇人的自我介绍，告知了身分。

「……在，玄默在楼上，请您稍等一下。」

竭力压抑自己的慌乱，楚襄冉几乎是抖着手指拿起电话拨通二楼的分机。

「玄默，你的母亲来了，现在在一楼等你。」

不等对方应答，楚襄冉很快的说完，然后立刻挂下电话。

勾起的微笑很勉强，楚襄冉得费尽全力才能撑住自己的嘴角不在妇人面前垮下。

本来没有展览的时间就几乎不会有人上门的「Find」，现在更是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大概都能听见。

「小冉，伯母还没有问过你，你现在在念哪间学校，快毕业了吧？毕业之后打算升学还是就业？」

勾着温雅微笑的妇人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

「我没有上大学，伯母。」

楚襄冉觉得脸上的微笑在崩解。

但是他分不清楚这是因为他自己心虚，还是妇人的问题真的有那么尖锐。

「咦？我记得玄默说你功课还不错啊？怎么不念大学呢？」

妇人脸上的表情太过惊讶，让楚襄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我说小冉，你还年轻，不要觉得学历不重要就放弃自己的前途，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是大学毕业了，你没有那张毕业证书将来怎么找工作，还有升职……」

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无视，官玄默的母亲丝毫不在意自己眼前的少年已经脸色苍白，兀自不停的说着，直到官玄默出现在她身后。

「妈，不要乱说话。」

一手按住了自己母亲的肩膀，官玄默担心地看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楚襄冉。

35

「我们出去谈。」

他不知道自己母亲和楚襄冉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听话，不然楚襄冉怎么会脸色苍白？

「有什么话需要到出去谈的？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事情要和我们讲，不就是想告诉我们你找到了喜欢的人，想和他共度一辈子？只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楚家的小冉，之前听你不是说他失踪了吗？怎么找到人的？」

妇人一连串的碎语紧凑得让官玄默听了上一句漏下一句，可是有个重点却没有被遗漏。

「妈……你……不反对？」

「嗯？我不反对啊，反正你这性向是没办法改了，小冉我们从小看到大，个性温和对人又好，又懂得照顾人，你要和他在一起，他不反对我们就不反对。」

挥开自己儿子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妇人往前靠近了楚襄冉。

「小冉，你真的要和我们家的笨儿子在一起？如果你是被逼的赶快跟伯母说，伯母马上把他带去国外，你这辈子都再不会看到他。」

「不！不要……」

原本还弄不清楚情况，呆愣在一旁的楚襄冉，一听见再也看不到官玄默，马上张大了眼睛反驳，虽然气势又马上削弱了下去，却反而勾起妇人满意的笑，然后伸手揉了揉楚襄冉的头，就像是每个长辈会对孩子做的那样。

「小冉，你真是个好孩子。」

一句稀松平常的称赞，却引来楚襄冉夺眶而出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妈……」

赶紧把人拉进怀里安抚着，官玄默又好气又好笑，其中还参杂了惊讶，低唤了一声。

「还叫，结果你大老远把我们找来竟然是为了这种电话里就能说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帐咧。」

拧了自己儿子的手臂一下，妇人像是生气般的说。

「噢！我怎么知道你们不反对，当初每天轮流打电话叫我专心念书……」

痛呼了声，官玄默不意外的看见被自己揽在怀里的人惊慌的抬起头，然后轻轻搓揉着自己刚被捏出来的红色痕迹。

妇人看到这种景象，跟着柔和了表情。

「我们之前反对，只是因为你还太年轻，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可是现在你够大了，之前电话中你也告诉过我们你的决心，那么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好反对了。」

看着大男生拥抱在一起注视着自己，妇人忽然觉得，其实这也并不是那么难接受。

拍了拍官玄默的臂膀，妇人露出了欣慰的笑。

「有空带小冉一起到国外看看我们，他爸很想你，也很想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上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夫妻俩虽然现在都还在工作，但是年纪也渐渐大了，习惯了国外的生活，要搬回国内大概是不太可能，但是他们很欢迎自己的儿子和伴侣到国外去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