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俄叹了口气，笑道：“算了，原本以为你离我远点，至少不会被我连累的哪天丢了小命。既然你都不怕，小爷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你是担心我？”小九嘟着嘴抱怨道：“真是讨厌！害得我还担心的偷偷哭了好长时间！”

“……”胤俄摸摸鼻子。

“十弟~~~你怎么又把安玖找了回来啊……”小九有些不满，安玖有什么好的，居然让十弟对他念念不忘。

“安很好啊，真是奇怪，你怎么都不喜欢他？”

“……”小九皱皱眉没有说话，不过那表情，眼睛眉毛鼻子全都写着他很不喜欢。

对于这一情况胤俄也没有办法，看着腻在自己身边的小九，胤俄从内心中生出一种责任感，他觉得他对于小九有种责任，这冰冷的皇宫中，除了小额娘，也只有小九能够理解自己，能够始终站在自己的身边，他一个成年人，他有责任保护这个孩子。

这一刻，胤俄心中有了一份责任感。

佟佳氏终究是走到了最后一步，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以册立皇后，遣官告祭天地、太庙。

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怕也只是安慰罢了，纵然如此，也没能分得一丝皇帝身上的福气。

翌日甲辰，崩。谥曰孝懿皇后。

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皇后。

想来，他也是满足的吧，毕竟终究实现了那一直以来的梦想了吧。

胤俄站在皇宫内，看着到处翻飞的白色幔布，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悲凉，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死亡。说不清楚心中那复杂的感觉是什么，不怎么好受，也不怎么难受。

突然想到，前世卜卦的四个字，天生薄情。

或许，真的如此吧。胤俄漫无目的的想。

康熙辍朝五日，以祭奠他的第三任皇后，那日，他看到康熙的脸色是真的有些灰败。或许，他是真的伤心吧，毕竟除了佟家的势力外，她还是康熙的表姐，嫡亲嫡亲的表姐。

34.小额娘

“十弟……”小九默默的看着胤俄他不明白，明明他是自己的弟弟，可为什么自己从来都看不明白他？

不管是他的天真还是玩闹，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一层朦朦胧胧的东西将彼此隔开，他看不透摸不着，这让他的觉得很挫败。

“嗯？”胤俄有些疑惑的回过头，脸上已经完美的扬起一抹笑意，其实，生死有命，这在公平不过了。

“你在想什么？”小九眯着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他，喃喃的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问出口，随即就反应过来，有些懊恼的咬紧下唇，可是要说补救的话么？他又有些拒绝去说，有种期待，期待着十弟会将他的想法告诉自己。

他知道，那次的昏迷不是简单的中暑，八哥说十弟是被人下毒了，他当时就想到了那个美丽的女人，那个女人有着令人赞美的美貌，可是最终也只能疯疯癫癫的在冷宫的一角抱着个破破烂烂的布包叫着我的孩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那个女人，明明十弟和他不一样不是么？

可是隐隐之中，他又觉得这两件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他拒绝去想这背后的深意，这让他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可是有的事情不是你拒绝去想就不会发生，额娘告诉他，这宫中就是人吃人的坟场，你不去害别人，并不代表别人能够放过你！身处在皇宫之中，只有往上爬，才能不被人轻而易举的踏在脚底下。更何况身为天家子弟？一句身不由已也许是皇子们最好的写照。

胤俄有些无奈的看着愣怔的小九，抿抿唇，皱眉看着他，有些奇怪他脑中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伸手戳戳他的脑门儿，道：“你这跑到我这里就是为了来发呆？”

“才不是！”小九伸手抓住胤俄的手，道：“我们去找八哥吧。”

“有事？”胤俄跟在他的身后纳闷的问道。

“没有，最近八哥都不知道在忙什么。”小九嘟嘟嘴，忿忿的瞪了一眼胤俄，道：“一个是你，一个是八哥，一个个全都把我忘掉，要不是我天天跟在你后面，指不定你早都忘记我的存在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胤俄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哼，你自己都心虚还用我多说什么么？”小九四十五度角扬起小下巴高傲的拖长声音。

“我有心虚么？”胤俄眨眨眼睛，纯粹是好奇。

小九抿抿唇，又不雅的翻翻白眼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你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摸鼻子么？”

胤俄黑线，他还真没发现，是只有心虚的时候摸鼻子么？

被小九这一打岔，胤俄那莫名其妙悲凉的心思倒也散了乱七八糟了。

都说人是贪婪的生物，这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假，以前他的身体不好的时候，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就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他也不在乎，可是如今呢？只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想要的更多……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慢慢的离去，胤俄眼睁睁的看着四阿哥从景陵回来后消沉难受的样子，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可以趁着如今的情形与未来的皇帝多结交结交关系？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他自己一巴掌拍死。

这个年岁的少年自尊心一向是比较强的，他怕自己会弄巧成拙，他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不过，八哥倒是和四阿哥的关系有些许的缓和，并不似前段时间两人之间那种别扭的气氛。

至于太子，如今他更多的时间则是跟着康熙学习政务，除了必要的请安之外，几乎就没有闹矛盾的机会，所以，这段时间，胤俄的生活简直可以用平静到枯燥来形容的，更何况繁重的学业也让他没有精力多想别的。

胤俄将更多的精力花费在拳脚的学习上，他想，不管怎么说，一个健康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既然胤俄已经是他的人生，自然是要好好的去走好他。

转眼已经到了康熙三十五年，胤俄早已脱去了幼时的胖乎乎的状态，长日的骑射练习，让他看起来越发的明朗起来，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很有精神，他不似八阿哥那般的温文儒雅的让人如沐春风，也不似小九那种漂亮的不可思议的阴柔面孔，或许是因为有些圆润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有些敦厚的感觉，对于这一点，胤俄很不满，明明他的身材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错了嘛，单就是这个脸型让他很无奈。

胤俄站在镜子前，任由安和常顺打理自己的衣服，看着镜中的少年，眉头有着难以解开的愁绪，紧紧皱着，眼中也流露出淡淡的伤感，眼圈甚至还是红红的，眼中的难以遮掩的血丝更是让人不忍目睹。

“主子……切不可太过忧心了。”安玖担忧的看着他。

胤俄有些茫然的转头看着他，是啊，他不能这个状态。要是让额娘看到了，又该唠叨了，深吸了一口气，胤俄拍拍脸颊，又让常顺打了冷水进来。

常顺端着铜盆有些挣扎的劝道：“主子，这虽是二月天，可是也正是凉的时候，这水还是很冷的，伤到了该怎么办？！”

胤俄摸摸有些温热的水，淡淡道：“换了吧。”他需要凉水好好的清醒一下，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情况。

康熙三十五年正月，康熙下诏亲征葛尔丹。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康熙亲统六师启行，征葛尔丹。命皇太子留守，凡部院章奏听皇太子处理。

胤俄叹了口气，这次历史上有名的战役，八哥终究也是参加了，只是没有想到七阿哥也上了战场，胤俄其实是敬佩他这个七哥的，虽然有些许脚疾，但是他训练骑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有时候还会指导胤俄的不足。对此他是感激的。

“十弟！”远远传来小九的叫声，胤俄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儿，将帕子丢给安玖抬腿走了出去。

“你昨夜里没睡好？”小九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的脸面，摇摇头道：“你别太担心了，娘娘身子定会好起来的。”

胤俄勾勾嘴角并没有说话，他知道小九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小额娘的身子拖了太长的时间了，胤俄不知道历史上温僖贵妃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可是如今看来，小额娘的身子怕是不好了。

“皇阿玛他们不晓得这时候到什么地方了……”小九随口问道，他不想十弟一直沉浸在贵妃娘娘的身体上，他最近状态一直不好，“也不知道八哥怎么样了……能不能习惯。”

“放心吧，八哥并不如同看起来那般柔弱。”胤俄淡淡的说。

“柔弱？！”小九怪叫道：“你居然说八哥柔弱？！”

“……”胤俄黑线，他明明说的不是柔弱……

“小九……我要去看看额娘。”胤俄站住身，他很感谢小九经常的安慰，但是，小额娘对他来说与众不同，他没办法去应付小九的安慰。

“好吧，我陪着你吧。”小九想了想道：“额娘这时候应该也在翊坤宫，正好顺路。”

胤俄抿了抿唇，点点头道：“也好。”想了想低声道：“替我谢谢宜妃。”

“……”胤禟心中有些难受，自从七年前额娘远了温僖贵妃后，十弟就从来没有在叫过宜额娘了。他知道十弟心中就怨的，可是，胤禟没办法对十弟生气，更何况本来就是自己额娘不对。

胤俄和胤禟两人来到翊坤宫，并没有让人禀告，他想要给额娘个惊喜。越过屏风隔着厚厚的帘子，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音，并伴随着时不时的咳嗽声。

“雅齐……你听我说……咳……我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不要胡说……我们还年轻着呢~~可不兴自个儿咒自个儿的！”宜妃的声音也有些喑哑。

“呵呵……我自个儿的身子自己知道……咳咳……这……这几年……我们也生疏了……”小额娘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罢了。

“阿图……你还在怨恨我么？”

小额娘低低笑了一声道：“怎么会？如果我是你怕是也会这么做吧……毕竟胤俄这孩子如果不是有我这个身份在这放着，在这宫中能活下去怕是难上加难。”声音虽然虚弱，却并没有断续。

“阿图……”宜妃的声音有些哽咽。

“如今，你也看到了，胤俄是个乖孩子。”小额娘笑笑道：“所以……以后……我不在了……帮我照顾他！”小额娘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是这句话却又是那么坚定！

“……阿图，别说傻话~~你想想十阿哥……”

“雅齐……答应我！”如此固执的要求着：“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这一辈子……”

“好。”宜妃低应道：“以后。有胤禟的，我郭络罗雅齐就少不了十阿哥的。”

“呵呵，这我就放心了……”小额娘的声音越发的虚弱了。

胤俄呆呆的站在帘子外，有些茫然，他听到了什么？

手指颤抖的厉害，他甚至没有抬起手的力气。

35.温僖离世

怎么会这样……

胤俄呆呆的转身离开，谁都没有告诉，他甚至能够镇定的告诉身边的小宫女不要告诉他们来的事情。

他应该佩服自己么？

“小九……你说……”胤俄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道：“额娘……她……”

“别担心……”胤禟抿了抿唇，此刻他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贫乏，他没甚至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别担心？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最终只有涩涩的重复着道：“没事的，没事的。”

胤俄很清醒，真的很清醒，他什么都知道。小九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只不过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他觉得自己突然之间能够理解前世的爸爸妈妈面对自己生病时候的心情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理解过他们。

面对小额娘的生病，还未来得及悲伤，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逃离，逃的远远的，好像这样就不会知道小额娘的虚弱，就不会面对随时有可能的分离。

胤俄脑中乱哄哄的，有时候是小额娘的音容笑貌，有时候是前世爸爸妈妈悲伤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的样子，一幕幕仿佛电影般的在眼前浮现，胤俄抱着头蹲下来，愧疚仿佛能够压弯他的腰杆，胤俄仿佛鸵鸟一般将自己包起来，拒绝去想所有的事情。

原来，最自私的还是自己。

温僖贵妃艰难的熬过了这年的六月，她殷切的期盼着康熙的大军回朝，胤俄以为，原来小额娘还是喜欢康熙的啊，这个男人，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柱，他想象不到，如果真的见到了他，是不是也就是意味着这个女人也将要走到了生命的终结？

终究……当康熙回来后就来到了翊坤宫，胤俄甚至看到了小额娘脸颊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对着自家阿玛行个礼胤俄就出了内殿，背靠着红木门上，抬头望天。

胤禟什么都不能做，此刻，也只有站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以至于他看起来不那么孤单。内殿中时不时传来阵阵的喘息声，那艰难的话语让胤俄有些心疼。

原来，还是为了自己……等了这么长时间，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向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要一个安心，为自己一直闯祸的儿子求一个恩典！

脑中突突的疼，腿软的仿佛不能支撑自己一般，缓缓的顺着墙壁滑下。

胤禟有些心惊的抱着胤俄，焦急的叫着他的名字，十弟看起来很不好，他知道十弟和贵妃娘娘的感情很好，可是，他不想看到十弟如同崩溃的样子，好像这世界上除了贵妃娘娘再也没有谁能够放在他的心上了，这让他心中隐隐的有种嫉妒的感觉，他知道这很不正常，甚至有些卑鄙。但是这一刻，他嫉妒温僖贵妃，发疯了嫉妒，可是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紧紧的咬住下唇，想要呼唤那如同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痛苦的人。

胤禟瞪大眼睛看着在自己怀中昏睡过去的人，心慌的仿佛能够跳出来一般！

当胤俄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入眼的就是翻飞的白幔，胤俄只是静静的站在宫殿大门口，有些脚软的坐在高高的门槛上，看着那黄昏下有些肃穆的宫殿，悲凉不已。

“主子……”常顺的声音中有些酸涩。

胤俄摆摆手，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听。

额娘去了……

他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他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原因这个贵族女人才能这样早的离去，是不是冥冥之中牵引着她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儿子！

他是个强盗，抢了那个可怜的孩子的身体，抢了他的地位，甚至抢了他的母亲……

这十几年的母爱原本就不应该是他的。

眼泪啪啦啪啦的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那晶莹的泪珠落在地上甚至能够听到啪的一声破碎声，胤俄傻愣愣的盯着那滩水渍，他哭了？

此刻，就如同打开了某种禁忌的魔法一般，胤俄看着那泪渍，嘴一咧开始大哭起来，不似以往那种无声的落泪，而是真正的嚎嚎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要将这一辈子的委屈愧疚全都发泄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