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的勋章——毒伯爵斯内普
毒伯爵斯内普  发于:201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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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太阳雨并没有打乱小镇平静的生活,比埃尔·卡波利特先生下了城际公交车之后忍不住地将那两个硕大的布口袋背到了背上,吉普赛人逃荒一样快步穿过鹅卵石街道。可惜从车站到他的公寓必须路过白马酒吧门口,他一眼就瞧见了刚刚从里面出来的报社老会计兼排字工人。

“老爷,给篇稿子啵!”老头推推深度近视眼镜,以一种完全不像是六十岁老人的速度呼地冲到街上拦住了记者,卡波利特脚底一绊,险些把那两个硕大的百货商店购物袋砸到老头脑袋上去。

“我我我我我我这几天忙,家里事儿多,真的没写。我弟弟——”

“先生,您没有弟弟。”老会计不依不挠。“德卡瑟尼亚女士找了您好几天。”

如果一个人试图训练自己的头发,让它们去立正列队操练甚至射击——那么当个兼职间谍简直是世界上最简便有效的法子。卡波利特用力挠了挠自己那头丰厚的深褐色卷发,竭力使全身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涌起的鸡皮疙瘩平复下去。“我亲爱的老弗朗索瓦,老伙计。”他尽量表现出一副诚恳的样子,比在他每个月月底预支工资的时候他做出的更为可怜巴巴。“我今天下午一定交一篇稿子,我想想,现在是春天,写一写勒阿佛尔的度假胜地似乎有好处……还是再等几天,到登陆纪念日再一起来一篇?”他立刻挤出来一张故作神秘的脸。“我有一个超级大新闻可以写,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老弗朗索瓦,等几天,我会交给你一篇能让整个欧洲都跳起来的好稿子。”

老头子又扶了扶他的眼镜。“先生,今天下午四点之前我要在排字间里工作。”

“我明白……”

阿历克斯呆在他的公寓里一个礼拜了,在这七天里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写。钢笔都干涸的墨水堵了个结实,稿纸上沾着血迹,水渍,以及胡乱吃点饭充饥时候沾上的食物残渣。虽然这是一个小地方,但小地方的报纸也总要有内容。卡波利特估计他们镇上不会有一个人在这个夏天回到勒阿佛尔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去度假,但发一篇度假内容的胡编总是没有坏处。

在送走了这位大仙之后我估计真的需要一个休假。他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往下流淌的汗,窜上了单身汉公寓吱嘎作响的木楼梯。

倒是很出乎他的预料,阿历克斯并没有像他所习惯那样躺在床上。很显然德卡瑟尼亚医生刚走不久,就算是窗户开着也能闻到很清晰的消毒水和碘酊的味道。阿历克斯披着一件棕色格子的旧睡衣坐在他的扶手椅里,眼神涣散地看着窗外。

“我——我回来了。”记者组织了一下词句,还是决定先打个招呼。“一样一样来,第一——我给你买了点能穿的衣服,现在就把那个医生搞来的破烂儿扔出去——”

阿历克斯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向着写字台转过脸去。“我给你写了点可以用的报道稿,我的法语还不错。似乎春天的时候来一篇美国马里兰州植物园特辑是个好主意。”

似乎是很出乎他的意料,记者对什么植物园并不特别感兴趣。实际上阿历克斯本人也只去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比较有印象的一次是他五岁那年在那里爬椰子树,结果最后发现椰子树的茬口是倒着往上长的,只好劳烦了救火队员出动梯子把他营救下来。棕色头发的大个儿只是像一只因为搬家而兴奋的水獭那样弓着腰将那两个大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掏:半打或者一打白色内衣,灰色宽松长裤和白衬衫。他倒是很欣慰,这位房东的审美水平在他看来比喜欢粉红色蝴蝶结和长毛绒的德卡瑟尼亚一家要正常多了。

“那个以色列人没给我什么笔记本,他只给了我五千法郎。并且,他说什么——他说笔记本已经被他扔掉了。”

阿历克斯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卡波利特先生觉得他的伤虽然还没有好,但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头金发也不像那天晚上看上去那样是铂色的,在阳光下它是纯正的黄金颜色。眉毛略微深些,和他漂亮的蓝眼睛很相称。“五千法郎?现金?”

“——被苏联人要走了一半儿,现在只剩下两千五——我给你买了点应用的东西,大概还剩下两千四百多吧。”

“拿出来。”

卡波利特连个哆嗦都没打,立刻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个信封。它消瘦了很多,摸起来已经没有以色列人刚刚递给他时候那么诱人了。阿历克斯没有数,随手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今天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和‘公司’联系了,这会出很多特别的麻烦。”

“我知道。”卡波利特随口答应,将伤员抱起来轻手轻脚地给他换上一件新衬衫。他已经很熟悉这种业务了,阿历克斯比刚来的时候更瘦弱,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他像拎一只猫那样抱起来放在床上。阿历克斯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得造一个假密码本,否则苏联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突然伸手抓住记者的外套领子。“这得你帮我一个忙。”

在很久之后,在英国秘密情报局特工揭秘冷战时期在欧陆上的间谍活动时,一个女特工特意提到了他们经常使用的一种密写药水。这与普通人所认为的在实验室里摇晃试管和烧瓶就能制造出的东西不同,它对于大多数男性秘密工作人员而言都是简便易得,并且总是随身携带的。

“这这这这这……就这些。”比埃尔·卡波利特先生似乎费了一刻钟更多的时间才狼狈不堪地从洗手间钻出来,脸红的好像龙虾。他两个指尖捏着一个纸杯塞给阿历克斯,自己欲盖弥彰地把腰带勒紧了一个格。

“我又不会抄写一遍《复活》。”金色头发的瘦子已经用旧报纸卷成了两支铅笔粗细的纸卷。卡波利特殷勤地向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递给他一本自己在巴黎买的棕色革面笔记本。“那是一种中等复杂的延续错列密码,用计算机在几秒钟之内就可以运算解开——”他将一支纸卷笔撕出一个尖角,在纸杯中的液体里蘸了蘸。刚准备落笔,门就被很用力地推开了。阿历克斯手一抖,纸杯掉落,粘稠的白色液体整个儿泼在他光滑修长的大腿上。

白金色头发的大块头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R?

22.

绥靖政策对于弱势群体而言永远是一个好法子。虽然它不能对内忧外患的现状有所改善,但至少可以避免这些擦鞋垫们在一场群殴中第一个变成炮灰。比埃尔·卡波利特所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找了个看起来不那么脏的杯子给熊先生倒上茶,然后自己只能在走廊里来回溜达,好像在等着太太生孩子的无助老公。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掩护这一场间谍战争,他找了个拖把来帮助房东太太拖地板,把脏水弄得满楼梯都是。可怜的老太太险些在上面滑倒,以一连串的咒骂来表示对年轻记者笨手笨脚的不满。

里面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他好几次把玻璃杯扣在门框上往里听,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记得在所看过的一部描写路易十四时期宫廷间谍斗争的电影中某位夫人让她的侍女用银杯子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好容易从厨房里偷出来一个搪瓷碗来凑在门边上,那扇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门突然被拉开,于是记者先生就成印度教徒五体投地状打着滚摔进了房间。

“你们在研究啥呢!”卡波利特先生决定先发制人,打了好几个滚才从地上顺顺利利地爬起来。又不小心一头撞上了桌子角,等到眼前金星落定,熊先生已经蹲在他面前,饶有兴味地研究他的表演。

记者强忍住躺下装死的冲动,挺胸腆肚地站起来。克罗梅索夫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险些把他从窗户抽出去。“卡波利特先生。”他的声音又软又细,好像一个六年级小学生。“我们初步订了一个计划,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

卡波利特刚想说没有兴趣,阿历克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命运悲惨的不可逆转性。他舔舔自己的门牙,将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拖过来岔开双腿坐下。“说吧。”

熊先生将小眼睛眯得更细了。他笑起来声音很低,并不是正常人的笑,而总是一种不出声的,对自己发出的格格笑声。一个人内出血是很危险的,但如果有人总是这样对着自己闷笑,那么他旁边的人就要有麻烦了。记者先生觉得自己已经在丛林里被一群食肉动物团团围住,要死只有迟早的问题。

“你明天冒充以色列特工,和英国人去接头。”阿历克斯冷冰冰地下命令。对于卡波利特而言他更有点像军队里的中下级军官,发一句话小兵只有点头的份儿。

这只是一个不到两千个人,并且几乎所有人都互相认识的小镇。卡波利特绝望地想。但我已经当了三国特务了。

“好消息,不过或许不是个好消息。”比尔·默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相信很多螨虫被他的手指吓得缩了回去。这是个礼拜天的早晨,他在一个小时之前接到了维也纳分局的电话,于是不得不刚过十二点就从床上爬起来。草草将牙刷在嘴里捯了几下就跳上有轨电车跑到“公司”门口,并在进负责人办公室之前及时将裤子拉链拉上。

“这意味着我们还有继续在这里找那个家伙——技术分析出来了没有?”莫妮卡·莱利正在打字机上敲打一份信件,字模敲击纸张的声音让默顿觉得昏昏欲睡。“还不错,你能找到他的车。”

“噢。”默顿毫不在意地张开嘴打了个巨大的呵欠。“我宁可说他被外星人绑架了。”

后勤组组长似乎已经对他的俏皮话完全免疫了,她抽下信纸拔出钢笔在末端签下姓名。“今天早上本土总公司来了正式电函,说舒尔维克的事情可以继续查下去。有情报表示他没有死,他只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是所有文职情报人员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在脱离军衔准备进入政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和别的一些情报机构有所来往。甚至有些特别大胆的或者是国内后台特别硬实的,还敢私下与克格勃交换一些低层情报。

这就好像是在玩火,或许会在冷战的寒冬中烤暖手指,但更多的人是把自己一把火烧成了骨灰。比尔·默顿知道,阿历克斯很可能就是在这样一次小交换中失了手。那个总是鼻孔朝天的少爷在香港呆了四年多,总算回到了欧洲分局的“政治班底梯队”里,总是忍不住要尽快给自己捞一把政治资本。他在这里栽了个跟头,或许早就被苏联人用诱饵钓了去,掐死在某一条排水沟里了。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转圈,只是因为那个家伙有一个在本土第一政治梯队里的老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绕过了工作条令延长了搜救时限。

“我们要找,就要。”比尔·默顿小心翼翼地往组长女士那里瞥了一眼,发现她已经拿了另一张信纸开始打第二封信件。“我觉得他是在法国。一个小城镇——不太应该是村子,村子太小。大概是在一座五千到一万人的小城镇里,没办法,我们只能继续梳篦子。”

同已经被间谍们瓜分完毕的“熟地”(比尔·默顿在上大学之前一直成长在爱达荷州一个农业小镇上)瑞士不一样,法国就好像一口乌黑的油锅,平静表面下不知道正在酝酿着怎样一场翻天覆地的折腾。英国人在那里经营了几十年,但仍然防不住以色列人水银一样的渗透。

如果有谁能够在法国铺开情报网,那么绝对会把整个西欧掐在手掌心。而且阿历克斯在越南和法国人多有来往,法语纯熟,他肯定想在这里开始拉线。

比尔·默顿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拉动沉重的臀部从沙发上坐起来,去给自己倒一杯浓得足够让一头驴子彻底清醒的咖啡。“我今天下午就去法国。我一个人去,人太多了肯定会乱。不过谁在那里有条线,最好帮我找一下。”他很诚恳地对组长点了点头。“我恐怕得多带点——”他捻了捻手指。

“上帝的安排,都已经用完啦。”他从组长那里接过来一个白色吕宋纸信封,捏了捏,似乎很满意它的厚度。“现在轮到我去扫漏子啦。”

23.

“英国人都是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记者先生贴墙站着,好像一只等待训导员教给他动作的拉布拉多犬。克罗梅索夫在狭小的斗室里来回转悠,不时地碰倒个什么东西。

“哦——不好意思。”熊先生扶住了大衣架,不过就算是不扶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记者的小阁楼里也着实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供这件大家具倒下来。“英国人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小动作了,所以如果他当面戳穿你,就和他说实话——”

“放心,不会有危险的,顶多是他让你带着他来找我们。”克罗梅索夫微笑着坐在了床边上。“你大可把他领到苏联人那里去。”

记者恶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呃……您不是苏联人?”

“我是以色列人。”

“您看起来不像非洲地儿来的啊?”

阿历克斯清了清嗓子,打算结束这没有营养的对话。“英国人找到这里来干什么?”

两个人齐齐地看着他,好像他突然变成了一只珍稀动物。

“英国人是被苏联人引过来的,苏联人在这里动了手,造成了流血事故。”他抓过记者放在床头的一盒香烟,把它放在一个橘子旁边作为示意沙盘。“苏联人是跟着我来的,我则是路过,要在这里和你接头——”他看着摆成一圈的四个小物件。“我们神经过敏了。”

他以一种卡波利特所不太习惯的敏捷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米沙,你陪我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记者习惯性地要扑过去给他穿衣服,却不慎被克罗梅索夫一直伸着的两条腿绊了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到窗台上。阿历克斯向后一缩,干脆坐在了熊先生膝盖上。“我们去找苏联人,这个事情不能掩着盖着,何况我还得对本土那边交差。米沙,我们走。”

“等等。”记者飞快地从抽屉中翻出一部带有中长变焦镜头的小型相机挂在脖子上,给相机装上最好的西德胶卷。“我和你们一起去,这个事儿别想绕过媒体的法眼——”他偏过头去,竭力不看那个俄国裔以色列人的笑容。他不是猎人,对于自己的阁楼里塞进来这样一个大东西很不习惯。

俄国佬伸手把瘦成一把骨头的阿历克斯托起来,看他用的劲头就好像普通人抱一个篮球。记者侧着身子在前面带路,他开始感到隐隐约约的兴奋。胶卷在相机里均匀地抽动,他吸了口气,把腰带勒得紧了些,皮带扣往左边恶狠狠地挪了两英寸。

“你最好小心点。”阿历克斯挣扎着从那头熊的肩膀上伸过脑袋来,蓝眼睛明亮,他所习惯的空旷一扫而空。阿历克斯向他的相机一扬下巴。“我建议你不要用到它,如果不想惹麻烦的话。”

1973年5月22日8:45 美国佛吉尼亚州蓝利市

老头子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阿尔德里希·埃姆斯放心地将挺直的腰板稍微塌了下来,打算吃完午饭就到自己的办公室打个瞌睡。在华盛顿的各色官僚们有一半在不知疲倦地辩论着,而另一半在不知疲倦地策划下一场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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