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到禽来+番外——纳兰卿
纳兰卿  发于:201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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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忘记李如的身体里面有自己要拿到的东西,也知道他毫无根基,一旦取出内丹,便会打回原形。

所以在仑者山上,他故意放他离开。

说是没有私心都是假的,他还不忍心那家伙这么快就玩完。

叫弦音的女子来找自己谈判时,他想过值不值。毕竟当真与天界要了那家伙过来做人质是双层风险,一个不小心便会腹背受敌。

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再次浮现在自己眼前时,他已经与那女子击掌定下了计划。

他在魔界的那段日子,他第一次觉得那压抑的天空也不那么让人难受,甚至连嘴角都是不自觉的往上翘起。

他想,如果是一辈子,好像也不坏。

只是他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快,女见的事情是导火索,将李如身体里的魔气引了出来。尽管他刚来就带他去药池中泡过了,在食物中也加了抑制魔气侵扰的药材,可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的身体里已经有了魔气。

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唯恐他有个三长两短。

怎么说呢李如缺根筋。

他拿女见的事情与自己怄气,他亦倔着不解释。

女见跟他不一样,毕竟凡人的身体要脆弱得多。继续在魔界留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多次提出要送他回人间,并答应会找人照顾他。可女见不肯,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断他手足是为了提防他跳河割脉切腹或找人打架寻死,割他舌头是为了不让他咬舌自尽。送回人界,自有他安排好的人照顾他,手足断了也可以再接好,他的目的只是想让女见在这段时间内冷静下来。

将他赶走,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他是魔,却是最不称职的魔。最不该有情,他却一次又一次的破例。

他不惜刺激李如,让他心痛,自己也心疼。如此,他便能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

那几日,李如变得十分乖巧,他如何看不出来

只是他太高估自己的定力了,总会迷失在那假意的温存中。

李如骗他下药逃走后,他没有去追。他曾与一个人打过赌,他输了。可并不代表他不可以换一种方式来继续自己的计划。

被恨意与妒火蒙蔽双眼的女人最容易走入极端,他诱使弦音跟自己做第二次交易。

他得到李如与内丹,弦音得到华修。

而此刻,他无需闭眼,即可想象出东海之上的血雨腥风。

“天帝,你伤李如,我令你失去心头宝贝的弟弟。可划算?”

他笑不出来,手指藏在了袖中,握着椅子指节犯白。他早就决定不要再因为那个人扰乱自己的计划了。如今这一局,就当他为他讨回的公道好了。

“你不是那么爱他如果你要重头开始修炼,他又怎么好意思独自潇洒,你说是不是?”

想到这里,他终于笑出来,眼角分明有些落寞。

弦音只将内丹送了过来。

“人呢?”

“魂飞破散了。”弦音早知他要动怒,早早退开许远,冲着他疯狂的笑,“他要跟我抢华修,一次又一次!你知道么华修本来是我的,被他抢了过去……所以他必须死!”

由着他愤怒之下击出的一掌,她生生受了,借力飘远。空中仍旧散落着她疯癫的笑声。

该死的女人,竟敢耍他!“去东海给我守着,然后给所有流入东海的水源投毒,逼她上岸!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抓回来!”

将内丹紧紧握在手中,他几乎失去理智。他不敢相信,那家伙当真魂飞魄散了!那么贪生怕死的人,他怎么会舍得毁掉元神?他怎么敢!

慌不择路的回了城中,他将内丹置于案上,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他跌坐在椅子里,失魂落魄。

他要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为何没有一点点兴奋?处心积虑的设计这一场戏,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他没有想到的。他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可以逼得李如连元神都被毁了。而他自己……他竟然是害死他的凶手……

几日里,他站在浮渊的上空,默默看着底下的一片废墟,不言不语。闭上眼,当日的场景就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无法想象,像李如这样胆小、连做噩梦都不敢的人,如何会敢魂飞魄散?

最终是七天找到他,他跟着他浑浑噩噩的走回去,坐在房间。七天不知第多少次进来看他,他仍旧保持着坐姿看着面前流转着温和光芒的内丹发愣,已经好几天了。

无可奈何的摇头,他缩回脑袋掩上门,边走边叹气,声音震耳欲聋。

“唉!听说魔君知道一个法子,好像可以聚魂敛魄来着……”说罢,他停住脚,竖起耳朵听房间里面的动静。

一阵短暂的静谧之后,他果不其然的听到里头传出慌乱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打开来。

“你说什么?”穹方瞪着眼,里面全是红色的血丝,眼神十分恐怖。

七天看着他,神色认真的道:“魔君当年在天界的围攻下也差点魂飞魄散,可现在都活得好好的。主子可以……”

去、找、他……

七天看着话还没说完就不见了的穹方,目瞪口呆。

第五十一章

片段一:

东海龙宫。

一张珊瑚床上,一名浑身包裹着纱布的女子抱膝坐在上头,一头湛蓝色的头发失去光泽,像枯草一样散落在瘦削的背上。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许久都没有动弹。

在她的脚边有一只呼呼大睡的银狐,浑身雪白,圆滚滚的身子团在一起,枕着自己的前爪,蓬松的尾巴遮住小脸,四只爪子上都有一环黑毛,像是带了四个镯子。

屋中间还有一名男子,是东海龙宫的太子。

见她不说话,男子低低一叹,最终看了看银狐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咕噜咕噜的声音突兀的响了。女子没有动,倒是她脚边的银白团子动了,张开睡眼惺忪的莹绿眸子水汽氤氲。

见它醒了,女子终于抬起头来,姣好的脸上倒是没有缠上纱布,但仍能见到右颊上一块铜钱大小的皮肤被腐蚀了,伤口狰狞。

她开口,声音十分低哑,像是从破风箱里头发出的一样。

“饿了?”

银白团子的眼睛转了转,反应很慢,不明白她说什么。

女子定定的看了它一眼,最终走下床端了一碟糕点放至它面前,它这才低下头去一口一口咬进肚里。

自始至终,女子望着它的眼神都很复杂,不像是一般主人与宠物的关系。

“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女子看了它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银狐没有抬头,只从喉咙里发出两道咕噜声算是回答。女子无奈,只得重又落寞的回到床上抱膝。

“那天他大开杀戒,东海变成一片血海,浮渊也被毁了。五百年,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那一袭如白雪一般干净的衣裳被血水染成红纱,就连发丝也粘成一缕一缕,往下滴着血。她站在海底看他将自己的双手沾满杀戮,清冷的眸子被愤怒遮盖,三界众生哀戚。

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化成一颗一颗水状的珍珠掉在床榻上,有几颗刚好掉入银狐面前的盘子中,清脆作响。

诧异的抬头,它看着她掩面,又看了看洒落的珠子,眼神一亮,竟然伸出两只前爪将其揽入自己怀中,肉呼呼的身体趴在上面,满足的眯起了双眼。

女子不知哭了多久,床上已经洒落了雪白的一层。静默半晌后,她瞥见银狐撅着屁股正一把一把的往自己身下扒着珍珠,不由得愣了几许。

真是……本性难改啊!

她默默下床,将身上的纱布胡乱扯下,露出大片大片被腐蚀的皮肤,随后照着那只毛茸茸的脑袋狠狠的一巴掌拍下。

银狐被她毫无预兆的一下打得懵了,一头栽在被褥上捧着脑袋,两只眼睛泛起水汽。

“你真要去救他?”

东海龙宫的太子跟在女子身后亦步亦趋,硬朗的眉峰紧皱。

“嗯。”女子将银白团子拎起抱在怀里,转过身冲着男子微笑。“送我出海面,好不好?”她的辟水珠已经不见了,东海之水早已被投了剧毒,众多生灵来此寻求庇护。但龙族撑开的结界毕竟有限,离开龙宫几里便再也顾不到。她当日从魔界遁入地底的黄泉水中,毁去一副皮囊,才回了这里。若无结界的依撑,只怕还未浮出水面,就被腐蚀得只剩枯骨了。

男子恨铁不成钢的瞪她,可终究败在她的倔强上,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一狐朝海面游去。

“昆仑山戒备森严,他又被困在山底。你如何能救得了他?”男子在云头站稳,将她放在上头。

女子一只手捋了捋耳畔的碎发,勾唇。“我可以从黄泉进去。”

话音一落,她就听到他打断自己,气不可遏的道:“你忘了自己这一身伤是从何而来?”她把黄泉之水当什么了?这分明就是去送死!“你不能去!”他冷下脸,双眼中全是仇恨。

“他杀我东海一众,此恨难咽!”他痛苦的看着女子,眼底隐隐有一丝希冀。

但女子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往后退了几步,微风扬起她的声音淡漠薄凉。

“你真正该很的人……是我。”

是她。

男子错愣,怔在原地。女子早已走远,在视线里留给他一道倔强孤傲的身影。

黄泉之水,饮之可忘忧,濯之可换骨。若要换骨,必先蚀骨。

她将银狐举在头顶,毫不迟疑的跃了下去。一直安静的银狐突然挣扎起来,女子瘦小的身体在水流中站立不稳,脚底打滑,好不容易扶着岸堪堪站稳。抬手迅速在不安分的小家伙脑后敲了一记,见它晕过去,她这才深吸一口气,将整个人潜入水底,徒留两只手托着它。

“你不用觉得愧疚,这是我欠你的。”

******

片段二:

很久以前,太白跟他说有一个人要托他照料时,他只是低头无所谓的笑了笑,第二日便忘了。

没过几日,他果然给自己送来了一个人。第一次见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熟悉,隐约记得在那里见过。

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他终于记起去年冬至,有两个人误打误撞逃进了他的若闲殿。男子的身上受了多处伤痕,牢牢的将昏迷的黄衫女子护在怀里。

“你是何人”

男子显然并不知道这是哪里,神色凝重的朝后面看了几眼,又转过脸来问殿中清冷如雪的他。

“华修。”

“原来这里是浮渊。”男子沉吟,胸膛起伏,重重的吁了口气。“落落,我不会让你和我们的孩子有事的。”旁若无人的吻了吻女子的嘴角,他站起来,将女子交给华修,目光坚毅的朝外走,低沉的声音缓缓飘来。

“我是银狐一族的王,邵偃。”

华修低头看了看怀中多出来的沉重,女子昏迷中仍旧紧紧护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蛾眉紧蹙。

他不知道那个男子如何就相信自己会替他照顾好怀中的女子,又如何放得下心打算出去背水一战,但他总归有些触动。“慢着。”他轻声开口,心底十分好奇银狐一族的王如何会这般狼狈。

“我替你出去。”

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揣度了些什么,终究是点了头。

他将女子交还给那人,命人安置好后,缓缓走出殿。

很是寻常的叛乱,只是因为邵偃娶了异族女子,所以闹得比较严重而已。既然他都已经发话要护着那两个人,一定是不肯交出去的。来人碍于狐族与天界的关系,只得无奈撤兵。

那女子当晚便在若闲殿生下了一只小狐狸,男子顺理成章的在他这里继续住了起来。半月后,小狐狸长得好看了些,浑身雪白,活泼得不得了,最喜欢腻在他的怀里,莹绿水灵的双眼经常眯成两个月牙。他也不恼,任由它折腾。只是它不足月,出生后身体孱弱极了,他便输了一缕仙气在它体内,以供它活命。

邵偃执意要回去夺回自己的王位,两人便带了小狐狸一同告辞。

自那后,他便忘了这一家。若不是再见到李如,他是记不起来的。

他说这一段事情的时候,李如还在殿中补屋顶,他与太白坐在大殿之中饮茶。太白听完后便鼓掌笑了起来,直说这是命中注定。谁也没料到他当初的这句玩笑一语成谶,他与李如当真是早有纠葛。

他一早就认出来了他,而他似乎一点记忆也没有。

“如此,交给你,我便更放心了。”太白端着茶杯,神情笑得与那只狐狸如出一辙。

一旦将那些忘却的记忆重又记起来,他对李如的感觉便有些不一样了。以前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团子现在都长成了大人,他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转化成了无可奈何。

藏书阁里面有一卷天帝放的卷宗,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千叮万嘱放在此地不能出差错。被李如一把大火烧了后,他主动去了天庭,替他领罚,在浮渊禁足一月。

后来禁令一解,他带他赴宴。暗中偷偷观察天帝的神色,似乎并不太好。正好李如想回仑者山,他想也好,省的那家伙不停闯祸。于是就在宴席散后,两人悄悄下界。

相比较来自穹方的威胁,他更担心天帝对李如烧了他的东西这件事耿耿于怀。

为隐去二人的行踪,他将自己与李如的仙气隐了化作凡人,原以为自己在当晚查探了仑者山一周未发现诡异,便可以放心了。不想正是他这一招弄巧成拙,李如在那一群山贼手下自行冲破封印。仙气震荡引得仑者山生灵不安,这件事很快便被天界知道。天帝派太白来兴师问罪,他头疼不已,索性装病回了浮渊。

被李如拐去人界是他着实没有想到的事情,为了不在天帝头上火上浇油,他便与李如约定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单云闲一事事有蹊跷,太白悄悄下凡来找过自己,为的便是告诉他李如在此地会有一劫。

是劫,便躲不过。

与其到最后被老天在日后安排命格让李如欠着的一次还个清楚,还不如此刻吃些苦头,好等日后轻松几分。太白来偷偷告诉他李如有这一劫,可并未说会因为这个劫受多大苦头,他也断定他在这件事上不会欺瞒于他。

于是,他便将李如留在了单府内院。

事情果然如同他所料想的那般。他以为,只要单府的日子告一段落,这件事就算作了结了。可从太白那里得知单云闲就是穹方之际,他便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当日他匆匆上了天庭,找了太白问了个清楚,方知天帝一早便知道了此事,却没有早早的告诉自己。由此可知天帝对李如终究还是不能释怀。

在天界耽误的时间越长,李如在底下的危险就要多一分。他第一次,央求太白在这边为他缓上一缓,好让自己有时间将李如带回来。

他不知道那卷卷宗究竟有多重要,可以让天帝抓着不放,私下思量,觉得未免太失帝君风范了。可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卷宗只是借口,天帝心中的刺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所以,说来说去,是因为自己,李如才惹上这诸多麻烦。

可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一点,心道为着李如,便多多忍一些。所以天帝让他去西天走一遭,他也就答应了,他希望天帝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与太白的情分上,对李如有所改观。

但毕竟要离开多日,他实在放心不下安静坐着就麻烦不断的他,再加上穹方,所以他便叮嘱他好生待在浮渊,万一出什么篓子,至少还有人来告知自己一句。

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天帝的目的并非如此。

他离开后,心跳得极为紊乱,七上八下,很是不安。太白见他心神不宁便打趣。

“人说情正浓时,分开一日便如隔几秋。看你这心绪不宁的模样,怕是一颗心早就扑会浮渊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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