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薏——红盐
红盐  发于:2012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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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这口气,还不是寻常的扇子,快拿来我瞧瞧。”

“才刚就要拿,是你自己嚷着要茶吃,这会儿又说这个。”说着,走去柜子边开了锁,提了个水绫弹墨包袱出来,

放在灯下排开。

佑吾忙拍拍手,走过去细看,“哟!沈周,文徵明,仇英……”他从这头数到那头,叫出来一大串名字。“你这可

都全了啊?你家究竟是作什么的,淘换来这么多好东西,这你可真舍得拿出来卖,要放别人家早当宝贝似的藏起来

了。”

“你只说你买不买罢,不买我就收起来了。”

“买买,当然要买!”佑吾忙按了他的手,虽是无心,却只觉掌下一片丝绸样的柔滑,低了头去看时,被他不动声

色的抽了去。只得又问:“你是急等着钱用么?”不然哪会有人巴巴地拿这个来卖。

“我不过是觉得,这世间还是钱流通得广些,什么古玩字画,倒不如干脆换了钱去省事。”

“我倒看不出你这样爱钱。一般有那些钱留着,都是买些好东西去或吃或顽,我也不见你怎样吃,又不见你顽的,

你要那许多钱做什么?”

“嗳呀你这人好生啰嗦!我便是带进坟里去也不干你事,你趁早离了我这儿,只是搅得我不得安生。我可是累得很

。”

佑吾忙陪笑道:“你别恼啊,我没说不买。只是我今儿来得急,究竟不曾带许多银两,你这扇子我都要了,只管给

我留着,明儿我带了钱再过来。”说着又拿眼溜了一遍,顺手拣了一把唐寅的牡丹富贵图的,一面又掏出银子来,

“我先拿了这把,这算是定金。”

淇奥却不急着接钱,向里另寻了一把水墨的换到他手里,道:“这才配你。”

佑吾倒怔了,只管盯着手里的扇子瞧。淇奥在那边收过他的钱来,又忙着都收拾了,推他出来,“这会儿夜都深了

,我也乏了,你快些回去我好歇息了。”

那景佑吾往外走着,鼻间隐约嗅到一股极淡的幽香,又回头问道:“你身上好香。”

身后之人好没耐烦,直轰他到门外,“我一个大男人薰什么香啊,你快走罢。”说完,当真就毫不留情地合上门。

他只得讪讪地回去了。

门内,淇奥听他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拉起袖子来闻闻,哪有什么香味,想是之前总淹在香粉香花堆里,仍是

带了些气味不成?都许久没碰了。

正想着,墨儿在门外唤道:“主子,我进来了。”

他勉强应了,一面又打着呵欠。等端进水来洗了,已是全无一点精神。泉泽见他这样也就不好再问,便让墨儿服侍

他睡了。

第二十六章

到了第二日,景佑吾仍又来了,还是老样子说个不住。一会儿又说这些扇子他周围人一定都喜欢,等他收了去再转

卖他们,赚个利钱,一会儿又约着去吃酒耍乐,逛花街云云。

冷不防他正在兴头上,这边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这扇子也卖完了,我也该去了。”

这下可急得他直跳脚,“这是怎么说,要这么着,我就不买了!”

对面的人却支着头,闲闲几句,“急什么,你要安心留我,有新鲜什物就拿上来,我少不得再混一阵子也是有的。

“你要什么,只要我拿得出,一定办到。”

“那便是你该想的了,倒问起我来。”淇奥直了腰倚回去,拿眼瞥了下他,“对了,前一阵子不是还说有个赌约么

?后来如何了?”

一听这话,佑吾满面懊恼,“快别提这个,提了我就一肚子火儿。谁知那王大小姐这回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不

光是日日往庙里跑,还说若是连城不娶她,他成亲的那天便是她剃头当姑子的那一天。”

“所以你可是赌输了?”

“可不,昨儿才为着这个治的席,一想到冯二得意那样儿,咳!真真气得我直冒火儿!”他一面说,一面咬着牙。

“那梅娘可真是这等美貌,叫你这样和人争的?”

佑吾侧了头,“我倒也不是为她,天底下美人多得是,只不过输了这一遭儿,我心里总是气儿不顺。”

“罢了罢了,多大点子事也值得生闷气,真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平白无顾的被他抢白了一句,佑吾也是自觉无趣,半晌又自语道,“我自来遇着这些人,还从没人敢像你这般奚落

我的。”

听了这话,淇奥只把手中的茶杯一撂,“那还真是对不住,我向来这么刻薄齿冷,凭谁来也是一个样儿,您若是受

不起这份闲气,就请自便。”手一指大门口,一副送客样。

佑吾又忙陪笑,“别别,怎么就动了气了,我又没说不好。这才是不拿我当外人来的。”

淇奥掌不住笑了一声,那眼中的波光更是如天上的明星一般,“我说,你倒是不错,把我的家底都问了个清楚明白

,怎的也不提一提你家里?听你方才这口气,还是大家公子的模样呢。”

“咳,不提也罢。我家里即便是有几个钱几分地,那不也都是我爹的么。还是说,我家是穷苦还是富贵的,你就不

肯跟我来往了?”

“我就知道你也不肯同我说,只是和我打马虎眼罢。说你家里穷,那我自是无谓。可若是富贵人家,那我才要考虑

考虑。”

“这话可奇了,你不是爱钱么,怎的有钱人家倒不愿结交了?”

淇奥冷哼一声,“深宅大户是非多,有多少肮脏事儿,我才懒待去沾。”

佑吾听他这话倒是别有深意,一思量又是当真如此,“你看得确是清楚。”

淇奥心下又是一声冷笑,你站在高处,底下云环雾绕自然看不清,若是在最底层,有多少看不得,又还有什么看不

清。

因又道,“这会儿又绕回我身上来了,你既不肯说你的事,往后可就休想再听我的事儿了。也罢,你拣几件这城里

近来的新鲜事儿说,我听听。”

景佑吾皱了眉,寻思半天,“能有什么新鲜事,无非是又快到了应考时节,你住这地方近来不也多了许多考生么。

“正是呢。这起人整日吵吵嚷嚷没个开交,直闹得我头疼。说起来,你怎么也不去考个试,弄个官做做?”

“我又不用……”刚想说自己用不着考试,猛然又想起来差点说溜了嘴,遂改口道:“我考不来的,我这脑子读什

么也记不住。”

“依我看,读书什么倒大可不必。”淇奥呷着茶,随口说着。

“这是什么话,不读书,哪里考得试去?”

淇奥故意顿了半晌,放低声音说:“我近来听到一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说与你听。”

“你这可不是吊人胃口,管它什么事快说了罢。”

“你也知道我住这地方上下左右都是考生,近来我竟恍惚听得,这试还未考,就有人都知道谁得了什么功名了。”

佑吾却笑,“哪里来的混话,若真这样还了得!敢是你听岔了罢?”

“你先别忙,还有一件更奇的事呢。三两天前,有个不认识的人来敲我的门,劈头就问我要不要帮忙,还说拿多少

银子来,包管想考中什么就考中什么,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我究竟未曾听清,赶了他去才想起来,他该不是也拿我

当考生了,所以寻上门来做买卖。”

“这更是没有的事。”景佑吾又是一笑,低下头去喝茶。

“就这么笃定,你能知道什么。”淇奥也不敢明目张胆套他的话,只三言两语地闲述着。“我还在这廊下拾到过一

首打油诗,你倒听听:‘黄金白银几千两,换得明朝上皇榜。笑指阶下蓬蒿辈,寒窗十载为哪般?’这可不是哪个

豪门公子照此事写的。”

“休得乱说,你倒理他呢。”佑吾说得更是勉强。

见他似有思忖之意,淇奥便知他心下已犯了疑心。这事虽有一半是自己胡邹来的,可他做为上头的人,底下人如何

做事他也不一定就十分清楚,此番回去有他查的了。

送走了景佑吾,他想一想,叫了泉泽过来,悄声问他:“叫你查的那人如何了?”

“还在屋中睡着。”

他点了点头,便一路往那间房走去。到了门口,泉泽先进去看了一眼,招手叫他进去,里面的人果然还酒醉未醒。

心下摇摇头,大白日里就喝得如此,这样人将来怎样为官作宰。

此人正是写下那首诗的有钱人家少爷,仗着几个臭钱,自认考试没有问题了,便整日饮酒作乐,偶然间作得一首破

诗,便拿着到处抄录传看,嘲笑那些穷困的考生,自以为得意。

叫泉泽看着他,淇奥自己便在房中翻找起来。一时得了想要的东西,这才将东西好歹归位,带了人回房去了。

第二十七章

展眼到了考试的日子。

一大清早,淇奥随便作出个考生模样,带了一点东西,大大方方顶着“怀袖”的面皮去了。

到了门口,早站起了老长的队伍,他也便排上去,倒是备感新鲜。想着那人也曾这样,说不定也是在自己当下站的

地方,然后一路走到那么高的位置。

想起泉泽说,那个人今次也当了考官,便不住伸了头去看前面,争奈隔了太远,到底看不真切。及至到了眼前,终

究也还是没有。忍不住心下又怪自己,哪有主考官站在外面审查的道理,这会儿就急起来。

终于轮到他,便掏出那日得的履历递去。那审查的官员看过了,问了两句,淇奥见他跟自己使眼色,心下便明白了

八九分,定是这考生一早便跟上边的人打好了招呼,而这门口的人也都知道此事,看姓名便放人了。

进去之后说是要搜篮子搜身,他左手一伸,悄悄递过一锭银子去,那人二话不说便不理论了,看来也是那边的人。

一面往里走,淇奥一面在心中叹道,如此大行贿赂之风,这位寿王爷当真是能一手遮天了,居然能在这门里门外半

数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毋用说那朝中的黑暗就更是可想而知了。连城啊连城,你都在做些什么?

坐了有一会儿,方见那边缓缓行来一堆人,簇拥着一个看去较有头脸的官员。记得主考官共有三人,这必定就是那

其中一人了。淇奥留心一瞧,才刚门口那人也在里面,便知这也是寿王的人了。

他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只等那群人行至自己跟前时,故意装作不小心掉出一本书来,恰是正面朝上,明明白白两

个大字:《论语》。

又装出一副慌乱模样,赶快抢上前去弯下腰一作辑,右手偷递了一张银票上去。只见知根底的那人附在这位主考官

耳旁说了些什么,考官大人点了点头,早藏起那票子来,咳了一声,曰:“何以携账薄入场?”

淇奥只管低着头默默拾了书回到位子上,肚子里早笑得不成样子,天底下竟这等考官,可以叫人拍手称绝了。

没过一刻,又来了一堆人。他再看去,竟是连城来了。顾不上旁的,只管拿眼看去,待走过跟前,不防竟四目相对

,他又想笑,只得拼命忍住,别过眼去。

说起那连城,早先在大街上扫见过两回,有个身段举止煞是眼熟的人,心里倒并没有太过在意。一味顾着忙朝中朝

外的公事,他哪里料道是易淇奥来了,只当是自己太过思念于他,看岔了而已。

今日一见这考生,心中倒吃一大惊,想着这双眼眸竟何以眼熟至此,又思及前日那早忘到脖子后头的事,一时间胸

中呯呯乱跳。

“连大人?”一旁有人看他怔住,不由出声询问。

“……嗯?噢,走罢。”他恍过神来,又想断没这道理,仍是考试要紧,忙收住了心思。

直至终于散了场,清点完卷宗着人严密送回誊录所,才算安下心来。回府的途中却又想起来那件事,更觉心神动摇

。掀开小帘往外看,小四见了便问,“主子有何吩咐?”

他又不好说出口,只得一路忍回府,忙忙地去换了便衣,抬脚又往外走。小四忙跟上来,“您去哪儿?”

“……那个,散散心。”

小四满肚子疑问,只能闭了口,随在身后。一行走着,就见连城满处乱看,又不是买东西,只是忙着看人。

“主子,这不到一会儿就要去提调堂了,您有什么要紧事,先交我去办?”

连城也知道自己眼下这么转,着实不是个事儿,只得停下来,想想说道:“这些日子,泉泽……可有什么事?”

“他没什么消息啊。”小四实在不懂怎么突然抓出他来,“他现在不是在楼城二主子那儿么?”

“这个,话是这么说,可我才刚好像在大街上看见他了。”他不说是淇奥,非说出泉泽来。

“啊?不会罢?”小四也吓了一跳,“那没道理啊,他回来了,不能不来找咱们呐?”

连城自己也是想不透这点,正寻不出个说法,忽然听见后边有人叫小四,回头一看,侍卫曹兴喘吁吁赶上来,小声

跟连城说:“主子,赵大人叶大人着人来催您过去呢。”

连城无法,只得嘱咐小四道,“你先去找找看,也说不准是我看错了。”

看他们走远了,小四叉着腰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也没个由头,让我上哪儿寻去?”因又说,“泉泽啊泉泽,

要真是你回来了,看我怎么找你算账!真真坑死人了!”

一面往前走着,嘴里嘟嘟囔囔的,“这京城大得很,几百条街巷难道要挨个儿找么……”挠挠头,他突然一拍脑门

儿,“嗳呀!笨呐,去客栈问问不就成了嘛~”

第二十八章

可他哪里料着,易淇奥住店用的是“怀袖”的名儿,更不会有“泉泽”这两个字。忙着找了半日也没个结果,他泄

了气,蹲在那树荫里墙根子底下犯愁,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先不说主子那边,雷兴那小子铁定要先奚落自己不会办

事,扇风点火敲边鼓他最会了。

“所以我才说这是个什么烂差事嘛!”他扯着头发嚷道。

“你小子在这儿丧什么气?”

脑壳上凭空冒出一把声音,他猛一抬头,立马跳起来抓住来人的领子,“泉泽!”

原来泉泽正被叫出来办事,老早就瞧见小四在那边晃悠了,待要躲开,可这两天他都想着,主子此次进京来,一声

也不告诉大人,若真有了事,自己也来不及跑过去。可要认真去告诉了,又怕墨儿这小鬼一时发现了,说给主子听

,自己可就不好待下去了。可巧碰上了小四,干脆就装成被他遇见了,带回去见主子,到时就算仍不叫他回去说,

究竟有个人知道这事,一旦有了万一,也好有人先说与大人知道。

“好小子,回来了为什么不找我们去,坑得我作这个苦力!你倒说说清楚?”

拉开他的爪子,泉泽整整身上的衣服,“二主子来了。”

于是,当淇奥在店里看见泉泽的时候,便是小四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硬是跟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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