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见他终于领会了精神,激动地使劲点了点脑袋。
沈成蹊赶紧翻到它尾巴所指的那一页,结果越看心惊,看到最后手指都控制不住有些发抖,心里更是彻底凉了一片。
阿圆看他脸色惨白,不由得偎过去蹭了蹭他,沈成蹊拎起它的小尾巴看了看,自嘲的笑道:“沈殷北,对我你真是下得去手。”
35、
“摄魂蛊,虫如其名,以饲主鲜血为引,以人之魂魄为食,幼虫时小如沙粒,无色无形,凡进入人体食道经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成熟破卵。
成虫形如白色棉絮,体表软而臃肿,一旦在人体内长成,除彻底将魂魄蚕食干净以外,终生会粘连在肠壁中,无药可解。”
沈成蹊坐在轿子里想到记载在《百虫方》上的话,心彻底凉透了。
他虽然知道沈殷北的确在每日的药中做了手脚,可是却没想到他会用这么阴毒的法子对付自己。
摄魂蛊如果一旦沾上,就会一点一点把一个人所有思想都蚕食干净,沈殷北怕是早就打好算盘,宁愿把自己变成一具没有思想只能听他摆布的傀儡,也不会放他离开半步吧?
“呵……”沈成蹊自嘲的弯起嘴角,第一次感觉眼底有些发酸。
本以为心里最后那份悸动的感情可以悄悄地藏在心里,可是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对于沈殷北这个人他真的怕了,这样疯狂不可理喻的感情,他不能理解,也不想再去尝试。
以往所有的温情和对沈殷北的最后一点残念,在这一刻真的消失殚尽了,沈成蹊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给了沈殷北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到头来还是大失所望。
这个王府彻底让他恶心了,如果再呆下去他不保证会不会跟沈殷北来个鱼死网破。
轿子慢慢悠悠的抬进了瀛园,沈成蹊把手里的《百虫方》塞进袖子里,敛气脸上的肃杀之气,笑盈盈的下了轿子。
门口的守卫乐颠颠的跑过来,行个礼道:“大殿下,您可回来了,三殿下在屋里等你多时了。”
沈成蹊心里一颤,接着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三弟今儿怎么又想着往我这儿跑了?”
侍卫紧紧的跟在他身后,笑嘻嘻的回道:“主子的心思,奴才也猜不透,不过肯定是因为心里挂念您,所以跑的就勤快了些。”
沈成蹊在心里不住的冷笑,他会挂念我?恐怕是算准了日子,过来看看我什么时候变成被他操控的行尸走肉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他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听到三弟来看自己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连带着脚步都快了许多。
一走进屋里,沈成蹊就被抱了个满怀,接着沈殷北不顾周围一众侍卫在场,明目张胆的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带着笑意说:“大哥你回来了,今儿去藏书阁玩的可开心?”
沈成蹊解开脖子里斗篷的系带,勾起嘴角点点头,“藏书阁里面虽然陈旧,但是我在那里可是看到不少‘好书’,心里当然高兴的紧,说来真的要谢谢你。”
沈殷北没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殷勤的接过他手里的斗篷放到一旁,对着身后的一众下人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之后,回身拉着沈成蹊的手走进了里间。
“大哥喜欢就成,哎,对了,那些跟着你的侍卫有没有为难你?他们个个都是木头,愣的很,要不是看他们武功高强,我也不让他们跟着你碍眼。”
沈殷北看似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将自己派人监视沈成蹊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还真是尽职尽责的扮演好“弟弟”这个角色。
沈成蹊心里不悦,但是脸上还是一派温和,顺着沈殷北的话说道:“你啊,真是瞎操心,我就是去看个书,你派这些大高个跟着我,弄不好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是什么宝贝疙瘩,需要这么些人跟着。”
沈殷北失笑,凑过脑袋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可是我的宝贝疙瘩啊。”
沈成蹊听了这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只觉得胸口一股恶气上不来下去不去,最后化成一股厌恶的情绪堵在喉咙里。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甜言蜜语,心里毒如蛇蝎,沈殷北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挤出一抹笑容,他伸手推了沈殷北一下,撇过头生怕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冷笑,“行了,你嘴上就没个正经。”
沈殷北看他不跟自己对视,以为又是害羞了,昨晚抱着他入睡的安心感又涌了上来,看了看桌子上摆满的菜肴和那一晚黑漆漆的汤药,他的眼睛眯了眯,还差最后这一晚,这个人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
他故作惊讶的拍了拍脑袋,连声开口道:“哎呀,都怪你大哥,你一出现我这脑袋就不灵光了,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这一桌子菜了,这会儿再不吃怕是要凉了,大哥你也饿了吧,不如咱们边吃边聊?”
沈成蹊也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到了桌子上那碗汤药,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连带着胃也跟着绞痛。
想到之前自己受伤那会儿,沈殷北就经常拿着这种药给自己喝,当时没注意,可现在想来他当时就已经存了害自己的心思,如今算算时日,今天已经是第四十九天,如果再喝下去这一碗,恐怕摄魂蛊就要在自己的肚子里生根了。
想到无数只虫子黏在肠子里的感觉,沈成蹊差一点就要吐出来了。
沈殷北见他脸色突然惨白一片,担忧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道:“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沈成蹊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说:“没事儿,估计是在轿子里晃的时间太久,这会儿有点头晕,我先去床上躺会儿,你自己吃就行,别担心我。”
说着他几乎连看一眼桌上汤药的勇气都没有,起身就往屋里跑,却被沈殷北从身后一下子拉住了。
“大哥你说什么傻话,你要是不舒服我哪里吃得下,是不是之前你流的那些血还没有补回来,所以身子才这么虚?”他担忧的看了看他,端起桌上那晚药继续道:“这药里加了不少提神的药材,不如你先喝了吧,没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这药里的确加了很多名贵药材,可是也有致命的摄魂蛊啊!
望着近在眼前的汤药,沈成蹊肚子里一阵天翻地覆,额头上开始不停地流着冷汗,此时此刻还不是跟沈殷北撕破脸皮的时候,可是让他把这东西灌进肚子更是万万不能……
进退维谷无路可退……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沈成蹊的嘴唇颤了颤,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一些,勾起嘴角笑着说:“殷北,你明知道我怕苦还非逼我喝药,是想让大哥生气是不是?”
沈殷北本来已经对他的不正常反应有所怀疑,但是看他如今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灰色的眼睛闪着温柔的目光说道:“大哥跟我这个弟弟撒娇,是不是也诚心想让我生气啊?”
说着,他端起小碗,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沈成蹊嘴边,几乎用哄孩子一般的口气轻声诱惑道:“咱们就喝一点点好不好?喝过药你就会舒服些的。”
沈成蹊已经退无可退,此时此刻,似乎除了彻底撕破脸皮以外,别无退路……
他的睫毛抖了抖,用手推开沈殷北的手,接过那个药碗深吸一口气,刚想狠狠的把它摔在地上,门外却突然传来一成刺耳的尖叫,接着石头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嘴里嗷嗷的大叫:
“殿下!殿下!上次那……那条拳头大的虫子又出现了!您快站高点,千万别让它咬着!”
沈成蹊心口猛然一缩,脑海里灵光一闪,接着像受到惊吓一般“错手”把药碗摔在了地上,惊叫一声:“什么虫子,你在哪里看到的?!”
“就……就在门口!殿下,这倒是什么玩意儿啊!”石头从小就怕虫子,加上一向宠着他,所以当时他看见那巨虫的时候根本顾不得其他,一头热的就冲了进来。
沈殷北眼睁睁的看着最后这一碗药被毁了,当即脸色铁青,灰色的瞳孔狠狠地缩了一下,全身的阴厉之气顿时散发了出来。
他不悦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呵斥一声:“你这个奴才到底懂不懂规矩,大呼小叫的,眼里还有主子吗!?”
石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加上沈殷北这副山雨欲来的神情,他当时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都流了下来,“殿……殿下饶命……奴才刚才一心急就……请殿下赎罪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沈成蹊心里长舒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这次多亏了石头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他回身坐到沈殷北身边,柔声道:“石头被我宠坏了,你要是罚他就连我一起罚好了,他不过一个孩子,心里也是担心我,再说不就是浪费了一碗药吗,这次你就别为难他了。”
沈殷北心里恨的不得了,如今连掐死石头这个碍事鬼的心思都有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选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如果可以一定得弄死他。
想到之前,他已经答应过沈成蹊不会再动他身边的人一根汗毛,如今这口气看来说什么都要忍下去了。
他勾起嘴角,转过头对沈成蹊笑了笑说:“呵,药还可以再熬,我哪儿是心疼这个,只是气他刚才吓着你了,既然现在你都帮他说话了,我还能怎么样?大哥啊,你这么宠下人,我可要吃醋了。”
沈成蹊可没看错刚才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心里明白怎么回事,脸上仍然没事人似的跟他调笑,“三殿下要能屈尊降贵,像石头似的在我身边鞍前马后,我也会宠着你不是?”
一句话成功拂去了沈殷北心头的阴厉,脸上也带上了一抹笑容,探过身子就要吻上沈成蹊的嘴唇。
“唉,别。”沈成蹊连忙推开他,装作羞赧的轻声道:“石头还在这儿呢。”
他知道沈殷北最喜欢他什么样子,所以演起来也是手到擒来,沈殷北被他这副脸红的样子逗笑了,也罢,这顿饭喝不下这碗药,还有晚上呢,是自己太心急了。
沈成蹊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此时趁机赶紧对跪在地上的石头说:“三殿下心软,放你一马,石头你还不快点谢恩?”
石头虽然平时脑袋缺根筋,但是到底也会看脸色行事,赶紧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奴才谢大殿下、三殿下饶命之恩!石头下次绝对不敢了!”
沈殷北嗯了一声,挥挥手让他别在这里碍眼,石头赶紧爬起来往外走,沈成蹊却一下子叫住了他,“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大虫子呢?带我去看看。”说着他跟着石头走出了屋外。
“就是这里了,刚才奴才就是在这里看到的。”石头指了指着屋外一块草丛,四处敲了敲疑惑的说:“咦?奇怪了,刚才明明就在这里的说。”
沈成蹊不用想就猜到了是阿圆出来祸害人间,笑着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说:“虫子又不是死物,怎么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你先下去忙吧,我自己在这里再看看。”
“哎,奴才知道了。”石头心里感激自家主子刚才救了自己一名,眼里带着热泪点点头,捂着小心肝跑了。
等到石头跑远以后,沈成蹊盯着脚下那块草地,从牙缝里小声的挤出几个字:“死胖子出来,刚才是不是你惹是生非?”
过了好一会儿,之间草丛一动,一直白胖软的小虫子一鼓一鼓的扭了出来,弱弱的抬起芝麻眼,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好像在说:人家只是闻到同类的药味才跟出来的嘛,干嘛这么凶巴巴……
沈成蹊知道此时沈殷北还在身后看着,也不敢擅自弯下腰,只能轻轻的抬脚戳它几下,小声道:“你给我老实一点,要是再胡乱跑被沈殷北发现,我就把你切成十一段凑个蹴鞠队。”
阿圆又伤了自尊,骨溜一下团成一个蛋蛋,如果虫子能流眼泪,此时它估计已经要黄河决堤了:欺负虫子的人类都是孬种!注定被压一辈子,哼!
36、
夜已经深了,浓重的夜色像墨汁一样泼洒下来,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月光。
沈成蹊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拿了根筷子,正拨弄着熏香炉里的香灰。
这时候,房门又一次敲响,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
“大殿下,时候不早,你就进点餐吧,总这样不吃东西身子骨哪里受得了。”
又来了,这是今晚的第四次了。
沈成蹊翻翻眼皮,心里觉得格外沉重,这侍卫如此频繁的催促他吃饭,哪里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根本就是想借着给他送饭的幌子监督他把那晚放了摄魂蛊的汤药喝下去。
今天是第四十九天了,只差这一碗药,沈殷北的目的就要达到了,难怪现在按捺不住,派人一次又一次的来催。
放下手中的《百虫方》,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劫是避无可避,就算今晚打着不吃饭的幌子能逃得过一时,沈殷北那边也不可能这样欺瞒一辈子。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与其这样强忍着拖下去,还不如今晚就行动,离开这个狗屁不如的端康王府。
沉在心里多时的计划一旦被提上了台面,沈成蹊心里也不再怎么害怕,跟沈殷北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既然他对我不仁,我也不必再把曾经那些情分当回事儿。
想到这里,他攥紧拳头,隔着房门开口道:“说来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时间,这会儿还真的有些饿了,你把食盒拿进来吧。”
“唉,奴才遵旨。”门口的侍卫一听这个犹如大赦,赶紧点点头推开了房门。
这个难缠的大殿下可算是同意吃饭了,如果今儿没监督着他喝下那碗药,这一晚也就不用睡了。
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正好看见沈成蹊衣衫不整的倚在窗边,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边,乌黑的长发松散的披在肩头,衬得脸蛋更加白皙惑人。
侍卫看愣了,黑漆漆的脸上涌上一层红晕,乖乖,这大殿下怎么越来越美了,难怪三殿下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沈成蹊挑起眉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勾起嘴角,“你不是来送餐的吗,愣在那里准备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
侍卫这才回过神来,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连忙跪下来磕头:“奴……奴才知罪,奴才这……这就给大殿下布菜。”
“不忙。”沈成蹊慵懒的坐起来,肩头的长发顺势滑下来铺了一床,“既然你进来了,我也懒得动手了,屏风后面的有个架子看到了么,把上面那件外衣给我拿过来。”
“是……是,奴才遵旨。”侍卫哪里还敢再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挪到屏风后面,拿起那件浅蓝色的纱衣之后就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拿进来啊。”沈成蹊掀开被子,把脚垂在床边上,露出一段秀气的脚踝。
“可……可是……这……奴才……”
侍卫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此时完全傻了,按照府里的规矩,像他这种低级侍卫是没有资格近主子的身,帮主子换衣梳洗的,更何况如果让三殿下知道他看过大殿下的身体,死一百次都不够啊!
沈成蹊在心里冷笑一声,开口道:“怎么,你还不乐意啊?你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到我安寝入睡了才跑来送饭,如今只不过让你递一件衣服,还累着你不成?”
“奴才不……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