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下赵琥禄小姐递来一块不明织物，“这个……窦公子，是小女子的一片真心，你要收好哦！”

花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的牵起嘴角，那么皮笑肉不笑一下，只好摆了摆手，道，“多谢。风大，你还是快些回房吧。”

“啊……公子……你，你这是怜惜奴家么？琥禄好高兴哦！”那一大团火烧云好容易退开去，却仍是一步三回头，依稀辨得出是翘着兰花指，抛着媚眼，留着鼻涕地离去了。

见李煜也将眼光投过来，花生皱着眉头，慢慢展开手中的红丝绢，只见上面绣着一座黑色的城门，虽然绣工精美，却不知所以。不过看那针脚，是下了功夫的，好歹也算是位女红超群的贤惠姑娘。

于是花生团起手帕塞进怀里，疾步追上那赵家千金，朗声道，“赵小姐，你手艺很好。”

云雾顿时破涕为笑，“什么啊，窦公子不用和我客气～～哎呀呀，多亏了葳蕤的手艺……啊，我胡说什么，啊哈，哈哈，窦公子，小女子先走了。”

少年愣在原地，再次被此女人的强大所折服。

李煜走上前来，默默地站在少年身后，只当他为那一无是处的女人而失望，全然不懂各中奥妙。

然而落花生知道，自己晚上，是不用再为那毒龙胆跑一回了。

孰料，第二日。

酒筵上那浪峰蛟赵志士向众人突然宣布：“小女已心有所属，她是赵某的掌上明珠，所以择婿之事由我们琥禄定夺。其他的诸位英才，赵某也欢迎各位加入我们瀚潮门！”

此时座下一片哗然，这人分明是想增加麾下人才，借此扩大其势力。然而，在座谁人不想成为赵家的女婿，南唐首富的唯一继承人，而甘愿成为瀚潮门门下的一名小卒呢？

“那人是谁？我们不服！”这便立刻就有人叫嚣了。

落花生突然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于是不着声色的退后了两步。赵琥禄却不知从何处突然扑了出来，一把挽住了他的右臂。欢快道，“爹爹！就是他！”

赵志士眼中神色诡异，“是他？那你说说，他叫什么？”

“窦倪宛啊。”

“什么？”赵老爷瞬间变了脸色，“逗我玩？琥禄，婚姻大事可不是开玩笑啊！”

赵家小姐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不是啊，爹，不是窦我宛，是窦倪宛。”

“什么关头了你还逗我玩？！琥禄你好好和爹说，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不不……真的就是他么！窦倪宛啊！”赵小姐见气氛瞬间阴沉，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知道拼命的摇头。

这会儿，赵志士便真真正正的阴沉了脸色，不快道，“你敢逗我玩？！”

“哇——”赵琥禄终于哭出声来，气壮山河地跺了跺脚，在旁人的小声议论和嘲笑声中跑开。

李煜用扇角有一下没一下的磕在手心中，摆明了要旁观这出闹剧如何收场。而不明白其中为何出了差错的花生，只是轻轻锁了眉头，思考着前因后果，有无漏洞。

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料到，会有人为钱丧心病狂到如此明目张胆——一个褐衣青年突然拔剑跃起，径直向花生刺去。

“去死吧！你这个毁了一切的混蛋！”他喝道，转眼间剑尖已逼近眼前。

假装被锁住穴位的少年知道自己不能动手，于是决定赌上一赌。却瞟见身旁武功盖世的那人一动不动，直到最后一刻，才挺身向前。

李煜也是在试探吧？

少年松了口气，还好，赌赢了。

可是下一瞬又顿觉不对——那人怎么没有出手？只是用身子当了那长剑？莫非是用了金钟罩护体？

李煜慢慢的转过身来，花生便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这个混蛋！这个武艺卓群的混蛋竟让个无名小卒刺穿了肩头！

大船上的赵家家兵这才涌上，擒住了那依旧狂吼的青年，“我苦心经营了七八年的计划，全让你毁了！我变鬼也不会放过你，从地府爬出来也要找你！”

一片混乱当中，无人注意赵志士脸上依旧有些奇怪的表情，只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开口，“把他压下去看好，一会我亲自审问！百里先生，十分抱歉，这边请——此事赵某定当负全责。”

船上设备齐全，竟还有个完备的药房。李煜谢绝了赵家大夫的帮忙治疗，只让花生接过疗伤的膏药，然后和自己回房。

久病成良医，久伤知护理，花生熟练地除去那人的上衣，擦药，包扎。却看见那人并不运功止血，呆呆的任凭血如泉涌般白白流失。

本来还想道歉的少年脱口而出的话却变了个样儿：“你为什么不出手？是不是希望我出些什么事才好！给你的花非花在天之灵出气？你！”蓦地他又住了口，胸口起伏不已。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如此的口不择言。那人，那人总能轻易的扰乱自己的心绪。

李煜起先呆呆的坐着，半晌，如刚刚回魂般，转向了暴怒的花生。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无笑意的牵了牵嘴角，神情反倒是想要哭出来一般。

“你做什么哭丧脸！小爷不吃这套苦肉计！为什么不干脆让那人一剑刺死我，你也了桩心事！”热血冲上脑子，花生几乎是吼道，“你自己这么挡上去又是为了哪般？是要我内疚不成！你就那么想要利用别人的心情报仇？真要苦肉，怎么不做的更惨烈点？！”

多日以来积压的烦躁，不安，憎恨，恐惧和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一起涌上心头，肆无忌惮的在少年耳中轰响，让他痛苦至极，借机发泄出来。

那人，也只有那人，能让他如此。

“——是，我有时会盼着你出事，”李煜终于缓缓开口，“这样我才能救你，这样……我才有理由留住你。我恨不得……他能将我胸口剜下一块肉来！”

少年冷笑一声，终是忽略了那人语气中的无奈与哀凄。“好个欠债即还的百里公子！这下你总算是能心安理得的拿我当诱饵了，真真是恭喜！”

花生撂下话，便飞快的起身，转身离开。

江上微凉的风吹拂着发烫的双颊，少年立在桅杆尽头，目光毫无着落的望向远方，心情似乎也如那船一般忽沉忽浮。

远远地，赵琥禄那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落花生几不可闻的叹口气，反手一撑，稳稳地落在赵家千金面前。

第二十七章：苦肉.春宵

“公子你骗人家～～公子姓水吧？多好听的名字啊，为什么要瞒着琥禄啊？”赵小姐看着从天而降的少年，也丝毫不见不吃惊，仍是眯着独眼憨憨的笑着，手指扭捏的捏成兰花状，坚持要拉花生进屋喝茶。

花生没来得及拒绝，便一路被拉扯着进了赵琥禄的闺房外间。还没坐稳，就见她中气十足的对空无一人的屋子喊道：“葳蕤，去问爹爹要些最好的茶叶，快点啊！”

很快便有丫鬟打扮的姑娘端了茶来，花生觉着葳蕤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便歪了头，想去看清那丫鬟的长相，孰料那姑娘偏生将头埋得极低，动作也灵巧，利落的放下茶便离去了。

少年毕竟面皮薄，也不好意思拉住那名唤葳蕤的婢女看个究竟，于是只当她也是害羞，便不再追究。然后又一茬没一茬听赵家小姐废话，大口的灌着昂贵的香茗，权当是酗酒一醉解千愁了。

“水公子，请喝这杯茶，”那赵家千金琥禄小姐笑眯眯的又递上一杯，“那个……水公子喜欢琥禄么？

这话来的突然又蹊跷，花生不禁愣了一愣，随即自暴自弃的点了点头。貌似痴肥而毫无心机的独眼姑娘一下子欢欣起来，“果然是这样，葳蕤说得真没错！水公子，快喝茶吧！”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太多茶，还是昨夜偷偷服下的毒龙胆起了效果，这会儿花生只觉得自己腹内发胀，头眼发懵，只好道个歉，起身去如厕。

那赵家小姐亟亟挽留，倒像是等着看什么结果，少年便顾不得那许多礼仪，用力的挥开了手，许下承诺快去快回，这才得以脱身。

出了屋子教江上的风一吹，人不但没清醒几分，反而变得更加难过，少年杀手心知不好，趔趔趄趄的取了凉水用力拍在自个儿脸上。模模糊糊中还在计较，自己喝的是茶又不是酒，怎么就醉了呢？

就算是酒，那眩晕也就算了，怎么又会这么热呢？天气转暖得也太快了些，许是时候换薄衫了？

这看起来毫无心机的赵琥禄，也不像是个下毒的主儿，春药什么的，味道也没有——那茶是干干净净的，自己特意留了心眼闻过的。

既然如此，此又为何解？

——花生的鼻子极好使，那茶里是没加任何药的，只是茶本身也没问题，那是蒙顶山上最好的皇茶，普通人家怕是见也没机会的。问题是出在搭配上的，半发酵的皇茶配上罗刹城独有的奇药毒龙胆，正好是无形无味的烈性药。这一味药，只怕是比世间任何的催情都要来的猛烈而持久。

这皇茶本就没几人喝过，毒龙胆自然更是乏人问津，是不是有谁，知道这个中秘密，尔后故意为之呢？

试看这泱泱世间，能知晓一二的，必然都是罗刹城中人。

所谓罗刹城，便是这乱世江湖中的第一大杀手组织，势力遍布各国。旗下三十六门，门中的子皆武功奇诡，行踪未明，无人可出其右。罗生门是第一门，主修暗杀。

而各门之间弟子相互没有任何联系，所以即使是备受重看的落花生，也只知道很少的信息，比如第二门苍鹫门，善情报获取；第十三门青城门，主善炼丹制药；第三十六门丹华门，善诱惑之术。以及那不知所谓的第七门引离门，第二十四泉翼门。

譬如其实罗刹城有六个罗生门，而每六门便为一洞，有洞主管理这样隐秘的事情，那时的花生便是毫不知情的。

话已至此，实属过多。

且看那边厢。

落花生下意识的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向自己和李煜先前住的客房。昨夜的毒龙胆本来就加大了药剂量的，如今又像牛饮般喝下那许多浓茶，及至门口的时候花生实在是瘫软无力，便生生松了手，直直的跪了下去，然后跌倒。

说来也巧，屋内的李重光正在独自烦闷，双手深深扣入掌心，一心懊恼怎就对少年那样开了口。这是耳中便传来一声闷响，于是即刻的站起身来，刷的一下拉开了雕花的厚重木门。

见正是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软卧在地，便伸手去扶，口中急道，“水寒色——落花！你这是怎么回事？”

花生恍惚间听到声音，慢慢将头仰起，平日凌厉的蛇眸罩着一层水汽，这会益加妖异了。他望着上方的面目模糊味道熟悉的皇帝，张了张双唇想说些什么，可惜全成了深深浅浅的喘息。

目光有些发怔的皇帝努力地吐气吸气，镇定，然后小心翼翼的搀起少年走进屋内。

才镇定下来的李煜本想将他扶在木椅上歇息一时，再做打听，孰料少年身子软的像泥，怎么也坐将不住，只能斜倚在椅背上吐气如兰。双手也不听使唤，有些发抖的总去扯开胸前恼人冗余的衣襟。

见此情景，那人只好按住撩拨自己的双手，嘘口气，将少年打横抱到屋内的乌木大床上。

落花生半蹭半揉的躺在柔软漂亮的被衾中，瀑布般的墨发散落在白玉般身上，带着热度的身体发出阵阵桃木的清香，从扯开的衣襟中隐隐约约露出的肌肤是一片美丽的浅粉色。

那便是，国色天香浑然我天成，万事俱备只欠君采撷。

“恩……怎么这么热……开窗……开门……开船！”少年低声呢喃，语气中小小的愤愤然此时却变成了再好听不过的娇嗔。声线又温润如粽叶，粘腻的挠人心扉。

李煜这才是明白过来，向少年逼近了几分，脸上却是五分的咬牙切齿，五分德狼狈不堪，那情景真真有趣又讽刺，幸而是没有旁人见到。“何人给你吃了媚药？！你一个刺客，戒心不是应该很重吗！”

少年听见愤怒的声音，好半天才将双眸对了焦距，带着一片水汽模模糊糊地看向对方。“……是你？我讨厌你……走远些。”

皇帝再大脾气也发不出来了，脚下却像钉了钉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要不然……我给你弄些凉的东西醒醒神？”

“普天之下，最讨厌你……”少年欲]火焚身，嘴中无意识地逞强伤人，“二师兄也好，雷霄也好，就是以前的百里羽觋也好……好想见到他们……嗯……你！出去……”

“我……可是你……”李重光无比犹豫，他不能丢下少年。

“滚出去！”花生用尽最后的力气和理智，向他喝道。“我不愿，不愿你看见这副光景……”

尔后，床上的少年便什么也再听不见，什么也再看不见。心中所想，只有一个“热”字。于是胡乱的伸了胳膊，一手不小心搭在那人颈上，一手撕扯般的褪去自己的罩衣，只剩得浸透了汗水，薄而凌乱的白色内衫贴在身上。

南唐之主也一时丢了神失了主意——不挣脱吧，这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又惑人。挣脱吧，又舍不得将视线从这平日满身戾气，眼下却无比迷离妩媚的绝色身上离去。

怎是一个教人又爱又恨可以形容！

李重光内心天人交战了几个回合，终于拉下白皙的手臂，对着毫无防备的少年微微笑道，“我去给你倒杯凉茶来。”

“不要，不要离开我！”促防不及，李煜竟又被少年抓住了衣带，紧接着那火热柔软的身体也顺势贴了上来，尔后如猫般在他身上又蹭了几蹭，再抬头时，额角竟然还有了晶莹的水滴，诱人之极。“不要都走了……羽觋，留下来……陪陪我……”

什么风浪没经历过的武林至尊一国之主，眼下却受不得少年的一句话。

他说讨厌自己，他便心中疼痛。他说莫离开自己，他便莫名惊喜。即使他喜欢的，是从不曾存在的百里羽觋。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李重光自己也愣住了，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心，竟会这样的向着这个有着弑亲之仇，有着三面之缘，有着明媚笑容，亦有着救命之恩，让他魂牵梦绕多年的少年。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敢想起这份感情，细细的品味，苦苦的咀嚼。

装作百里羽觋的那段日子，竟是他人生最快活的光阴——什么也不用思考，什么也不用顾虑，只要依着心底最初的愿望，和少年在一起——不像做了皇帝这么辛苦。

不等他再多想，花生竟从背后攀着他的身体半坐起来。体内无法散去的热度让花生下意识的寻找降温的物体，便将手伸入对方的衣襟之间，触到温凉的肌肤，一下子雀跃起来。用尽全身力量把那人的上衣一并剥开，然后将自己灼热的胸膛贴上那令人舒心的后背。

自己，为什么不拒绝？

自己，竟是这样在意他么？

是不是真的从最初的最初，那一次见面，就喜欢了呢？不论性别，不论年华，不论身份，只在人群中，远远的，认出那一个你来。四年前的种种，怕是落花生不会记得，可是李煜记得，一直记得，那暖人心脾的桃木清香。

他终究想通了一般猛地回头，却猛然看见少年翘起的嘴角，纯情中一点妖冶的笑容，和那一开一合桃花淡色的薄唇：“……恩，真是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