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军训是全校的新生按男、女分班的。由立正、稍息、正步走这些基本功开始,虽然对大学生的要求比军营里的新兵宽容得多,可最起码的军事化生活节奏是一致的。在每日机械地反复地枯燥地“站、立、行”结束之後,晚上竟然是学习整理内务,主要表现在叠被子。大学里统一发下的被褥,与军队里的装备截然不同,要这些大男生来叠豆腐块,不啻是温柔的折磨。
实际上,军训对新生来说是强调一种组织纪律性、团结协助性,给刚刚跨进大学之门的莘莘学子一个认识大学的机会。因为高中与大学最大的区别就在於主动和被动之分,高中有老师、家长随时随地的督促、管束;而大学在军训之後,将进入人生的自我约束阶段,辅导员做为辅导,不会是时时刻刻盯著每一个学生,无论生活、学习都将是独立自主的。所幸才进大学的热情,军训的新鲜劲要同学们还是苦中做乐的多。
一星期转眼就过去了,由於星期日也会有突然而来的军事行动,所以大家没有批准是不可以随便出校园的,那麽这些人就只有关在寝室里闲聊打发时间。经过一星期的集体生活,他们已经熟悉了本班的同学,海商法在这一届里就只有他们一个班级,男女各有2个寝室,男生14人,女生12人。班委还没有选举出来,只是各个寝室的老大先负责联系工作,所以老大建议去拜访女生寝室,有立即跳脚响应的,也有觉得无事献殷勤,要人误会奸盗之徒。
最後老大带了大部分人马进行友好交流去了,不过对象改为斜对门的另外一个同班男寝。老四去洗衣服,老六则躺在床上补充睡眠,黑诺在老大带领下混到对门,不敢打扑克,但是有拿出围棋的。在国人眼里,围棋总代表著智慧、谋略、高雅,所以一旦遇见临检,应该也不会被责罚的。
快中午时分,老六敲门:“老五,你表哥来了。”
黑诺应声出来,施言坐在自己床上呢。这回身後是两个大包,黑诺莞尔:“你又把我这儿絮窝呢?”
施言听见黑诺这样平和无疏离的问话,一时间愕然,眼底喜出望外,然後就笑意盈盈:“军训怎麽样?辛苦吧?”
寝室里有客人,所以同学们都回来了。施言一边和大家寒暄,一边和黑诺一起收拾那两包东西。有一个直接就是一条毛毯,黑诺奇怪地问:“我们学校的被子都是规格一致的,拿这个做什麽用?”
“笨,你才军训几天,还没到紧急集合的时候呢,看你深更半夜集合的时候就知道它的好处了。”施言那时候的军训因为学校关系,就是走一过场,没有什麽辛苦;而象A大这样的学校,施言已经打听过了,紧急集合和拉练一个也少不了。
老经验的人告诉施言,那3、5分锺的集合令,他们根本无法穿戴、整理好军姿,更别提还要把被子叠整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军训到那一阶段的新生几乎都是合衣而眠,被子叠板板正正地放在桌子上,军令一响,被子抱到床上,只用穿鞋子,抓上帽子和武装带就向外冲了。施言怕黑诺受凉,所以给他准备了额外的毛毯。黑诺嗤笑施言的投机取巧,孰不知过了没多久,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的好命,羡慕他有一个料事如神,未雨绸缪的表哥。
午饭了,黑诺去找教官请假,和施言出了校园。由於就给了2个小时的假,他们就到正门边的饭店里去解决的。吃饭的时候,施言总是含著笑看黑诺。
“快吃,别总一幅坏笑盯著我,吃完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施言敏感地发现黑诺有了变化,当然细微,但是黑诺的说话已经带上了明朗、自信。施言揣测黑诺即将要说的话,盘算著自己的态度。
“好了,吃饱,洗耳恭听。”施言端起茶喝了一口。
黑诺也放下了筷子:“邱林松和王丰的东西,请你帮我带回去可以吗?那些东西我觉得收下不好。就算你们告诉我是不花钱的,我也觉得不适合,以後我都还不上的。再说了,花不花钱,那些本应该都是你们的东西啊。麻烦你帮我和他们解释一下好吗?我真的是感谢大家心意的,尤其他们本就已经给我太多帮助了,谢都谢不过来呢。”
“不帮。”干脆的答案。
黑诺对这简洁的回答都蒙,傻看著施言不知道说什麽。
“如果他们不接受你是朋友,只因为我的面子,他们不会这样做的。别和我们划这麽清楚的楚河汉界好吗?如果真的想要你感觉亏欠,他们就不会选单位分的做礼物了。其实这份礼物是花了心思的,是平等而来的也要拒绝吗?”施言心底加了一句“何况我都会替你还上的,你只能欠我的。”
黑诺沈默一会,然後对施言说:“你的我也受之有愧,但是我知道更加不可退还。”
“一点既通,懂得举一反三了。”施言呵呵笑著:“那打算好怎麽处理我了吗?”
二人不可逃避、也不可敷衍的问题必然要面对的,施言就拿玩笑切入正题。
“我说是朋友,你说是表哥,那就表哥朋友呗。”黑诺靠在椅背上:“只是,施言,不要再破费,做朋友、做表哥,我都不愿意在经济上得到你太多恩惠。如果朋友之间卷进金钱,我觉得这朋友就不单纯了;而且我虽然不富有,但是父母亲人并不会苛待我,不奢侈浪费,生活费是足够我的花消了。无论是表哥、还是朋友,你来访的频繁,你给予的慷慨,都过了。”
施言偏著头好象在认真听,其实眼睛就盯著黑诺那一张一合的唇上,回味著他唇齿之柔嫩触感。他果然是花了心思想办法,施言心里窃笑,满意黑诺这一周必然是想到他的,虽然是想怎麽解决他。
黑诺这一周,怎麽可能不想到施言,眼前就施言代表著问题,需要著解决。如果说施言了解黑诺至深,那麽黑诺同样对施言可以做到知己知彼,否则不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确凿无疑知道他的背叛。时至今日,背叛已经翻过一页,新篇章里黑诺相信施言是爱自己的,但是黑诺已经不想要这份爱,因为他对那时候痛得五内俱焚还心有余悸,他不愿意自己再有被击溃的机会。
此外,经历了伤痛的成长,黑诺当然也意识到了他和施言之间情感的迥然不同,与主流的分歧。所以选择和施言结伴的以後,可以预见必将是风雨潇潇的一条崎岖路,黑诺好不容易可以走出生命的枯井,怎麽可能还为自己铺满荆棘?与其一直有一丝裂痕存在,他宁愿放弃;与其明知前路艰难,他宁愿改弦易之。
可是施言这样不愠不火,我行我故地砸下来关心、呵护,而由於邱林松和王丰的存在,自己悍然绝对的态度也不可行。难道就这样论持久战,一直拖到自己沦陷?一直拖到自己再一次沈溺?不!黑诺绝对不允许是这个结果。目前情势,要把施言赶出去,不是一步就可以做到了,先斩断他对自己的爱护,自己不可以亏欠他什麽,也不可以接受这些无法回报的才可以坚固拒他於某种距离之外。
黑诺想到施言周末会出现,也想好了说辞。阻绝施言频繁来访,把他定位在一个客气而只可远观的朋友位置,既断绝施言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又没有违背再见亦是朋友。
施言点头:“过了吗?嗯,你第一次离家,不放心,罗嗦了点,以後你适应了,我也不管了。再说我也要开学了,想勤来也勤不了。”
“以後不要给我拿东西,缺什麽我自己都会买的。”黑诺补充。
“可以,但是鳖精和蜂王浆除外。”看见黑诺欲驳,施言目不转睛迎著他黑瞳:“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已经不能时常见你,再不确信你身体没事,真要我日日提心吊胆过吗?”
施言炽烈的眼,话语中的寥落伤感,对黑诺也是心尖上的颤栗。再狠绝的心,黑诺也做不到继续逼迫。施言的伤感是真实的,伤心倒谈不上,黑诺会这样做,非常符合他的性格。施言也对他的心思洞察清晰,现在不是大举进攻的时机,适当的放一放,黑诺积极防备自己的心反而会放松点。
送黑诺到楼下,黑诺才看见有车等施言。原来他带著车来,又与司机约好时间的。施言在其後的两个星期都没有出现,但是黑诺知道他已经开学了。每当偶然想起他,想起他和自己就在同一个城市里,黑诺都及时刹住思想的车,禁止自己进入大脑的禁区。那张照片被他压在了柜子里最角落,但是营养品日复一日陪伴著他。每一次吸食,又如何做到无动於衷呢?何况还有室友们偶然的提及表哥。
A大也正式开学了,那一天清净的校园就象炸了锅似的,到处都是喧闹的人群:校园里处处人声鼎沸,食堂里欢声笑语的问候、喊叫此起彼伏,一派欣欣向荣。而且那天以後,黑诺他们这些新生就开始有观众了,经常的下午课後,学长们就围坐操场,督军一般的检阅著他们。
又是一个星期六,又是拔军姿,长时间的负荷,黑诺那身体的底子吃不消了。午後阳光下的拔立,黑诺眼前是一阵一阵的发黑,教官在第一次拔军姿的时候,就曾经告诉同学们:如果真的坚持不住,有眩晕倾向的,可以出列报告,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女生那边每次都有十几个退出的,男生就少多了,一般就一、二个跑到边上去的。
黑诺性格隐忍惯了,而且看到了人文学院的学生会干部也站在场边呢,不舒服也坚持著,结果居然“!”的一声倒下,教官急忙跑过来,从扶他起来的学生手里接过他。等黑诺一苏醒,就被教官严厉责骂:“谁要你逞英雄的,站到昏倒……”
学生会干部当然认识是自己学院的新生,所以也都过来了。因为黑诺是昏倒,不是别人那样眼晕,所以教官要黑诺室友送他回寝室,嘱咐多喝水,或者去食堂要点糖喝糖水。是站在黑诺边上的石浩送他的,学生会主席李明启和宣传部部长张博也跟了来。石浩是个实心眼的人,放下黑诺就要去食堂,黑诺叫住他。食堂还不开门,他找谁要去啊。黑诺说自己靠一会就好,没有那麽严重,学长们在,让他躺著他都不肯的。
李明启说他去小卖店里买点红糖吧,黑诺当然不愿意麻烦他,婉拒谢绝。石浩就想到了他的营养品,帮黑诺拿了蜂王浆还问呢:“就蜜蜂了,中华乌龟呢?”这是大家为黑诺的小瓶子起的新颖称呼。
黑诺笑斥:“吃完了。”
“难怪你今天晕了,原来、”
李明启和张博都有点惊讶:“你军训还吃补药?”打量黑诺发白的嘴唇:“你一直吃还昏倒?老天,你什麽体质啊?”
黑诺特别难为情,石浩帮他辩解:“他哥说他是高三累到的,以後就会好的。”
张博是宣传部长,李明启早早就对他推荐了黑诺。这几次各部委来看新生军训,其意为学生会选拔新鲜血液,也为让张博观察黑诺。
第5章
施言在一个星期以後再次出现,不过没有和黑诺遇见。他来的时候,黑诺被宣传部叫去帮助筹划迎新生会暨军训汇报演习大会。施言就和黑诺同学坐了一会,聊起他们每日操练时间、运动强度。室友当然汇报了黑诺曾经昏倒,施言也不吃惊,只笑著摇头叹气:“正常,他那死强脾气,不昏才怪呢。”
石浩安慰施言,黑诺运气其实不错,教官现在总会刻意关照他,而学生会也经常来借黑诺去帮忙,这样就避开了高强度的训练。老二长得浓眉大眼、威武如岳的山大王气质──这是他自己说的,大家一针见血的鉴定就是五大三粗土匪头子尊容,所以他忿忿不平对施言:“我们老五看上去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那些教官当然舍不得狠操(c!o一声)他,学生会也是故意帮他逃避的。人长得好差距就这麽多,太不公平了!”
“二哥不服你也装一下娇弱,只要你豁出去再做几百伏地挺尸……”大家哄堂大笑,这是老二孟拓看见本班的一位女生快到极限以後,出列休息。老二立即也报告到树荫去了,结果这位老兄一直在搭讪人家女生,相谈甚欢、得意忘形中忘记装虚弱了,粗粗地哈哈笑声惊动了这边苦练的教官和学生,结果被教官修理做伏地挺身做到伏地挺尸。
施言话题引著在学生会转,他那鬼心眼是为黑诺品评这些室友呢。施言那学校混子居多,学业上都是放羊,对入不入学生会自然也是无所谓,可是对那些学才兼备、品学兼优、又希望在大学里施展报复的人,学生会是首要的觐身阶梯,其深远影响直接关系到毕业分配的优劣。对施言他们这些有背景的学生,不需要考虑将来的分配;而毕竟大部分的学生还是要依靠自己实力的。
黑诺会被学生会发现,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只是施言没有想到在军训的阶段就提前被学生会发掘出去,这可不是什麽好现象。枪打出头鸟,黑诺不谙世事,人情练达上差远了,难免引起别人的嫉妒而不自知。黑诺又无防人之心,施言很担心有暗箭伤他。施言父亲曾经教诲他:越是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人才济济成堆的地方,越容易出现个别因为“怀才不遇”而偏执、阴暗的心理。不久之後的事情证明了施言没有杞人忧天,黑诺也得到了大学的第一个教训,认识到大学并非就意味著光明。
好在老二似乎就那爽直的性子,说得忿怨不已,却不见真正的妒忌之心。对老四石浩的印象最好,感觉很真诚。施言把6盒补品留下,请石浩转交。并请石浩告诉黑诺,憋精是要间隔满一个月了,再开始吃这2盒的,否则火气太盛,黑诺受不了。石浩才明白为什麽先前的早吃完了,也不见施言再送来。
黑诺和大家一起做的海报,在各学院的海报中脱颖而出,因为无论立意还是漂亮的文字都是黑诺经手的,学长们对他都是褒扬有嘉。黑诺和学生会的人员一起吃了晚饭以後才回来的。他们已经互相开始熟悉起来,由那些部长和辅导员没大没小的举动中,黑诺也知道了辅导员在这个假期之前还是他们的学长,由於专业不合心,放弃本校的保送研究生,先退而求其次做了辅导员,正打算备战顶级学府里自己中意的专业呢── 国际经济法。
知道施言来过了,有点讶异他没有等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麽心态,默默站在打开的门前,把东西收进左边放好,右手边五个纸盒摞列。那是施言第二次带来的,难怪他当时答应的那麽痛快,里面有两盒的零食,两盒的瓶装酱菜和肉酱,最後的盒子里居然是一把的各种颜色圆珠笔和若干牙膏、牙刷、香皂,这些东西足够黑诺消耗许久的了。黑诺一样都没有动用过,他不敢开启施言的心意。
国庆节的时候,因为军训还有最後的2周,家近家远一个待遇,新生都没有放假。施言和朋友们全回家了,而且他还去了黑诺家,告知黑家他6天後回去(学校只放3天,被施言他们自己延长的),如果有什麽要带给黑诺的,他愿意代劳。在黑诺家,他和黑家夫妇及几位哥哥聊得不错,把A大和黑诺都夸赞一翻。由於黑诺报到以後只来过一次电话,以後就是写信回来,他又只写些家常问候,说到自己就是简单的很好:同学好、老师好、军训好,这样笼统说法,看完信以後几乎什麽都没说。所以还没有施言说得具体,知道施言还去看望黑诺,家人对这孩子道谢的同时,也不客气地请施言多指点“不懂事”的黑诺。
施言他们一起返校,要司机先送三人去的A大,施言、邱林松和王丰到黑诺寝室的时候,里面正吵做一团。原来下周末就是军训的汇报演出、阅兵及实战演习,黑诺由於被指为护旗手,而单独又发下来一套军礼服。施言为黑诺高兴,黑诺脸红,为自己第一次担当这麽显眼的角色紧张:“不知道怎麽是我,我又不高。”
的确,去年的军训还是选的180CM身高的旗手,178CM的两位护旗手。而黑诺他们入校後的体检表上,黑诺身高是174CM。黑诺不知道这是辅导员钦点的他做护旗手,为了迁就他,今年的另外二人也都是175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