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偃武+番外——梦里长安躲雨人
梦里长安躲雨人  发于:2012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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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急惶匆忙的悄然出行。

偃武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白色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

他的睫毛垂下,安静的转身,回了寝宫。

四周静寂,他在寝宫中无声的坐了一会,忽然挥起袖子,铺下宣纸,右手执笔饱蘸墨汁,写了一个“静”字。

开阖婉转,潇洒流落。却在腕上用力写下最后一个勾时,微不可查的流露出些急遽惶然。

偃武面上仍是一派从容,安静的收尾,将笔墨放下。

他双手撑着桌子,身上穿着黑衣,连同那低垂的黑发,远远看去如一团不甚分明的黑雾。模糊不清,看不清表情。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但至第二天,便如往常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并没有查问小太监师丹昨日的去向,

跟没有当面质问师丹,当然,在内心深处,他是不敢的,胆怯的。

反而,当第二日在对那些眼线交代事情,念到师丹这个名字时,语音更柔软,眼神更柔情。对待这个人,也更加小

心翼翼。如果不是偃武还顶着帝王的帽子,几乎要让人认为他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了。

师丹还是眉目平静,一如以前。偃武屡次想靠近他,但却在徘徊试探之后,止步不前。

师丹爱在那走廊前吹风,背对着走廊,这天,偃武在他身后站了半日,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也看着前方

,轻轻的说:“风真大啊……”

师丹毫无反应,素衣无纹的背影一动未动。

冷场了半日,偃武在旁边越觉得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这是他自从师丹醒来后第一次与他说话,心跳得像疯了一样,

杂乱无章。但是,师丹却没有回应他。

他望着那个背影,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不受控制的冲口说了一声:“你冷么?”口气太过关切,说出口之后自己

立刻后悔了,惴惴的望着师丹。

师丹像湖水一样的眼光划过一道潋滟的水波,眼睫向后微垂,似是叹了一口气。但是这动作太小,身后的人根本看

不见。

偃武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却等不来师丹的回应,努力掩饰也掩不住失落之色,悄悄地退下了。

偃武走后,那个白色身影才回了头。

师丹望了望偃武离去的地方,将淡淡的目光收回,细致秀美的眉峰聚起,似在思量,又似在挣扎。

他是素氏的王,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矜持而高贵的人。

爱,不能成为卑微的理由。

他的爱一直夹带着薄纱一般的淡然,即使在最浓烈的时刻,也是那样看似漫不经心的,随意的。

不是因为不爱,而只是因为他把一切都矜持起来,不论是得到还是失去。

所以才在他醒来后,两人陷入这样僵持的局面。

不光是偃武,师丹他,他也在斗争,他也不知如何选择。

而这一切,师丹相信偃武他都明白,在这一点上,两人很默契。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选择,等一个结果。

自从发现师丹会偷偷出去之后,偃武没什么反应,照常在自己书房里读书写字,而师丹并没有停止,出去的频率极

稳定,完全是一副低调而完全不受阻碍的样子。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师丹出去的次数悄然增加,偃武还是无反应,权当没看见似的。认真的在书房写字。

书房的习字废纸一天比一条多。

那天,偃武正在练字,傅白虎悄悄的走进来,站在远处,用那种近似哀悯的复杂眼神看了他好久后,靠近他,伏在

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偃武的手腕骤然停住,“静”字最后一道钩上,由于抖了一下,墨迹染了一大块。

偃武怔了一会,把那个“静”字团起来揉了揉扔进废纸堆中。

那一堆废纸中全是“静”字。

他理都不理前来“通风报信”的傅白虎,径直走到师丹常坐着的那条栏杆的对座,把腿也蜷上来,头仰靠在栏杆上

刚才,傅白虎伏在他耳边对他说,那个宁清昼姑娘,怀孕了。

偃武迷茫的仰头靠在栏杆上,眼睛眨了眨,竟然有点酸。

他并不是没想到,他不让人跟踪暗查,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明白,即便是有人把事实告诉他,他又能

怎么样呢。难道他还能对他做出什么吗,他……怎么会呢……怎么敢呢。

那一点勇气,早用完了。事到如今,他只是想让他选择而已。

但是,听到师丹瞒着他,偷偷去看宁清昼的时候,想想他平时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偃武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

寒。

怀孕了呢,人家怀孕了呢,偃武忽然暴躁起来,甚至,在心里隐隐恨起为什么自己不是女人。

和那女人比起来,自己真是一无所有,甚至还让他厌恨,这样的自己拿什么跟人争呢。

师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已晚了,刚一回来,就听说,大王病了。

他听说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并没有进去看他,还是回了自己屋,

没想到马上就有傅白虎堵在路上请他进寝宫看视,他只好跟着进去。

一进门看见在重重纱帐中,身穿黄色薄衣的人躺在床上,头发已经解开,散落在床上,气息也那么紊乱,看来不是

装的。

傅白虎没走,自己站在当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有些尴尬。

傅白虎竟然还嫌不够似的,领着他揭开重帐,往里去。

到了跟前,揭开床边最后一道纱幕,师丹看见他脸色蜡黄,病的不轻的样子。

奇怪,怎么上午还好好的,晚上就病成这样了。

师丹有点疑惑,但忍着没问,还维持着一副冷淡的样子。

倒是一直在他面前羞涩害怕的偃武,此刻不知是烧坏了还是怎的,竟然撒娇似的抱住他的手,把师丹吓得赶紧收手

偃武撒娇的手落了空。

师丹转身就走,匆匆回了自己屋内。

结果没想到一进门,屋内什么都没了。

这个偃武竟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把自己的东西全搬走了,这不是耍赖么。师丹忽然觉得很无奈。这就好像跟一个小

孩吵架似的。

正无奈间,傅白虎紧跟着进来,一边解释一边劝说师丹去偃武那里看看他,陪他住几天。

师丹越来越觉得他的病像是假的。但他还是跟着去了。

偃武的脸色真的是很差,双眼眯着,脸烧得通红,师丹想,也许就算他刚才抽手后没有离开,偃武也未必能再次摸

索着他的手。

师丹站在他身边好尴尬,但是,想到上次栏杆前偃武在他身后,那畏缩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师丹停了停。

偃武的脸烧得很红,墨色的发落下来,竟然显出几分年少时的美艳。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师丹仔细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会,把手轻轻的放到他如墨的黑发上。

偃武也没有反抗,也没有乘机抓他的手,任由他抚摸。

那,是偃武对他的最后一个印象。

在逐渐模糊的双眼中,师丹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你说,这像不像梦。

这也的确,在很多年后,都成为他挥之不去的一个梦,甜蜜的,哀伤的。

梦里的人没有恨他,也没有怪他,反而温声的,像最初般的,叫他,偃武……

好像他们之间没有那九年。

好像他们都还没有犯过错。

偃武那时烧得昏沉,但是,他还记得,他大概是睡了三天吧,他有知觉,只是眼皮太重,醒不过来。

但是他感觉得到,感觉得到那人是在他身边的,他很感动。

他听到得到那人每天在他身边睡下,拉被子,起床的各种声音,也能感觉到床或下陷或起升,他知道那是他上床下

床的动作,他甚至能感觉到一阵凉风,或一阵暖气,他知道,那是,那人给予他的体温。

他的各种感觉都很清楚。

但是遗憾的是,他没能睁开眼,看他一眼。

在黑暗中,他的直觉分外灵敏,从师丹盖被子的声音,或者起床的力度,甚至从那个人的吐气中,他都能感觉出,

这个人,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他还记得,那一天早晨,天较以往都冷,几乎到了呵气成冰的温度。

他那一夜醒的特别早,大概那时,天还未亮。过了些许时候,身边的人极轻极轻的起了身,床陡然一轻,然后萦绕

耳边的便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那人似乎是背对着他的,穿好衣后,似乎转过了身,停了一下。

因那一瞬间的静止,偃武在黑暗中也惊动了一下。

早知结果的心,像是被豁然喇上一刀。

第44章:完结篇

但偃武要出汗散热,把头深深地蒙在被子里,被子中的空气很烫人,每呼一口气都几欲灼伤自己。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听着外面的声响。

外面清凉的空气中,那人回身,脚步声响起,一路渐行渐远。

这一次,不会再回来了。

呵,不会像上次那样停下了。

即便自己再努力也不行。师丹他……那毕竟是亲骨肉呢。

他也有自己的孩子啊,就像椒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自己毕竟还是争不过血缘天性,总是被排挤在外。

即使再努力,也不行。

他是到达不了人情中,最亲近的那一层的,连师丹都是如此。

他在襦热的空气中很平静的咧起嘴角,笑笑。闭着的眼睛却酸涩起来,有液体静默的流出。

翻了个身,偃武像最初所设想的那样,在沉闷狭窄的被子中沉沉睡去。

不管明日如何,且今日偷安吧,不要睁开眼睛看见冰天雪地的宫闱,和冷寂寂的世界。

就这么昏沉沉的睡去多好,就当那二十多年是一场梦。

冷寂寂的,似乎有点暖色却转瞬即逝的,一场梦。

我叫莫永,是国君后宫中万千美人中的一个。

国君曾宠爱过我。

盛时,我荣极一时,败时,也格外凋零。

我出自罪臣之家,被新皇炒了满门,初次见大王时,身体还很虚弱,穿一件素色无纹的白袍,病怏怏的极无理的拜

见他,以为自己一定惹了他的天子龙颜,没想到抬头时,高高坐在龙坐上的那个人看着我,一副痴了的样子,亲自

站起,走下神坛一样的白石雕龙阶。来到我面前,亲手把我扶起,仔细的端详着。

他的态度太怪异,害我以为自己惹了祸,被他浓重深黑的的眼眸盯着的时候,心里砰砰的跳。

我想我忘不了那双眼睛。

以后也忘不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距今也有三年了。

三年啊,原来在不知方向的人生里,三年只是一瞬。

而我今天有机会见他,实在是意料之外。

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他,毕竟他找到了那人。

在我小院的荒草快没到膝盖的时候,有人来接我面圣。

来接我的是傅白虎将军,他只是听说过我,我们并没有见过,但是他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沉默下来,望向窗外的

萧条的颓树干,良久,问我:“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因果循环。”

他没有看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只好低着头。

傅将军把我带到好久未去过的大王寝宫,在厢房里给我换上白色的单衣,头发稍稍挽起再放下。

然后塞给我一碗熬好的碧莹莹的清粥,我捧着粥,在他们身后小心跟随。

身畔,一些闲杂碎语飘过。

“又来送饭来了。”

“送了也是白送啊,现在这那谁疯疯癫癫的,我看除非硬灌要不然他看都不看一眼。”

“在这么下去,宫里可要急死了,诶,我听说傅将军真没办法了,再不行真有绑起那人灌他吃的意思了。”

“要不怎么着呢,总不能真让那谁耗死自己吧”

“……诶……”

我专心看着脚下的路,前脚接后踵,走的格外认真。

穿过熟稀的亭台纱帐,我们来到一所迎风的走廊,前面是浩瀚的湖水,风无阻碍的自由吹进,是赏景的好地方。

但是在众人中惟一一个坐着的人,却没有工夫赏景。

他坐在紧邻栏杆的矮榻上,披着头发,没有穿正装,只穿着薄薄的亵衣,没人敢给他加衣服。

我有些吃惊,眼前这人和我初次见时的大王相差太远,那时他虽然疲瘦,但仍是俊朗的,那遮不住的光彩,像一块

瑕不掩瑜的美玉。

现在的他却像是一块石头。

从前的精,气,神,统统不见。

傅白虎走进,问:“大王,要不要添件衣服。”

偃武不答,那过长的头发遮着眼睛,专心的用一把小刀刻着一件木雕。

就是素氏常见的那种小孩玩的木雕娃娃。

傅白虎的眉目中依稀露出点无奈的神情,回头对我说:“那就先吃点热东西吧。”

我立刻端着手里的金贵小碗双膝跪倒地下,高高捧起。

跪倒的瞬间,我看见傅白虎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彩,似乎对我充满了期待。

但是,他期待的事没有发生。偃武还是专心的刻着手里的娃娃。

我跪了好久,直到膝盖都酸麻了。

他连头都没有抬,雕刻的手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累一样,挥动小刀的频率一点都没有慢下来。

我偷偷回头,看看傅白虎,却没想到,傅白虎在众人中看着他,这样一个硬气男人,脸上竟然满是苦涩和伤感。

我重新低下头,安静许久的胸腔扑通扑通的跳着,看看他的侧脸和干燥的发丝,舔舔嘴唇,我上前,把手里的勺子

凑到他嘴边。

他被迫接受视野里的勺子和执着勺子的我的手。

缓缓抬起头,目光涣散的看向我,许久,眼睛竟然慢慢聚焦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双手捧住我的手。

风吹过走廊,掀起我们俩单薄的衣衫。

他用比我还凉的手暖着我的手,问我:“风这么大,你冷么。”

风很大,吹着飘摇的年岁,一晃眼我竟然已经陪着他度过了数不清的春秋。

他对我很好,常常抱着我,坐在走廊前的栏杆上,吹着仿佛永不停止的风,把头靠在我的脖颈,呼出的气息在冷风

中反衬的很暖,扫在皮肤上有点痒痒的。

这个姿势是亲昵的,依赖的,相濡以沫的。

我们就这样相濡以沫的度过了半生。

直到我死前,还在想着有没有人陪着他相濡以沫的走下去。

不过我这层考虑也带了点淡漠的色彩,毕竟,我纠其一生都在想如何杀死他。

如今生命结束,不用再思考这个问题,我只觉得安心与欣慰。

我可以安心的去茫茫阎罗殿中寻找我爹,我娘,我的爷爷,我的兄弟。

在今后那漫漫的人世中,在他剩余的那点生命中,会不会有人拉着他的手,搀扶着他走完,那点光阴,他如何度过

,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再去想了。

我想他也明白,不会恨我在这半路把他丢下。

其实,我也恨他并不深。

他宠爱的,与他欢爱的,在他身边呢喃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他爱的人。

他爱的那个人,他没有机会与他无间的触碰,在人生漫长孤独的岁月里,他只有踽踽独行。

傅白虎某一年间,就曾经说过: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因果循环。

我最后的视线里忽然闪现出多年前的一晚,烛光昏暗,我被匆忙传到寝室,刚一进屋就看到床上的纱幔飘摇,我傻

傻的走上去,刚到床边便被一把拉进去。

床上有两个男人,加上我,三个。

在栽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眼有些花,发丝飘在脸上,床帐被风鼓动,轻飏的飘在空中。

床上的男人视线不舍得离开另一个沉睡的男人的脸,在夜色深沉中朝我转过来,星光映在他的眸彩里。

那时我没想到,我会被这种眼神看一生。

回忆在放映到此刻时终止,我莫名的叹息一声,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人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寓意漫漫时光中的变化,但是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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