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讲完啊，这比赛就要开始了，我一点儿信儿都没得到，不知道比什么，我们……”

“就是不知道比什么所以说什么也没用啊，这个，要临场发挥的。”齐钺转头嘿嘿一笑，摆了摆手。

“那……”

“得得，你怎么跟老太婆似的，不就是个比赛嘛……”秦夏去拉孟飞。

“不是，我是想问他女朋友的事，这小子苗头不对啊……”

齐钺在门口听着这一句，赶紧一溜儿下了楼，再不敢停留。

段云长贼得很，趴窗子边道：“你们看那是谁？那不是颜大哥吗？”

颜羽敏感地注意到楼上的目光，抬头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孟飞一伙正好凑过来，跟着傻傻摆手。“我说呢，原来不是有女朋友了啊……”孟飞又想起比赛的事，抓过两个同伙道：“来来，我再跟你们说说，这个……”

齐钺一路小跑下楼，等真到了门口反而慢下来了。他稳了稳气，伸着脖子看了看外面，一眼就看到前方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颜羽笑着的狭长凤眼。

树叶间明灭的光亮印在颜羽的脸上，那双眼更显得深邃幽亮。那是怎样的景致在许多许多年后齐钺都能记得起来，但是从来也形容不出来。

如同受到了蛊惑一般，齐钺走了过去。

颜羽轻轻抬手抚去眼前人儿肩头晒干了的碎叶，笑问：“跑得很急？”

齐钺不自觉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暗骂了一句笨蛋。

“陪我走走？”颜羽开口。

齐钺点头，侧身就走。

颜羽静静跟在他身边，总觉得只有这个人的气息才能让他躁动的心安定下来。

走了一段，齐钺终于想到话题。“最近很忙？”

颜羽微微眯眼，似乎是懂了。“还好。”

齐钺哦了一声，心里却想：不忙吗？不忙为什么……

学校的林荫道一向是最适合散步的场景。齐钺偏着脑袋四处看，被前方慢慢走来的人打断了思绪。

“莫医生？”齐钺有些不确定。医生现在不该在上班吗？怎么到学校来了？他又看了看莫子离身边的人，一看之下更觉得眼熟，那不是余晴又是谁。

莫子离略显木讷，偶尔说一两句话，可他旁边的女孩子明显比他还要沉默许多。莫子离听到齐钺的声音，下意识地往过看来，错过了身边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

“齐钺。”莫子离看了眼闲适微笑的颜羽，彼此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齐钺，又见面了。”余晴开口，轻声细语。

齐钺笑了下，“是啊，你们认识？”

莫子离总觉得心头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往往在遇见齐钺时慢慢浮现，可是他怎么挖掘不出深层次的含义来。

余晴看了眼莫子离，又看了看颜羽，点了点头，问道：“这位是？”

“哦，我朋友，颜羽。”齐钺偏着脑袋看了眼颜羽。

“你好。”余晴笑着伸出手去，表情很友好。

莫子离眉毛轻微动了动，看向颜羽，颜羽只是轻轻点头，说了句你好，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却没有拿出来。

场面略微尴尬，齐钺脸红了红，硬着头皮伸出手去解围，口中说着你好，没想到这时候余晴微笑着恰好收回手去，没有看齐钺。

站在齐钺身后的颜羽面上未动分毫，只是眼眸深处暗藏着不易查的狠戾。

莫子离突然拉过余晴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齐钺干笑两声收回手摸摸后脑，道了两声好，看着他们错身而过。

他的双肩似乎并不那么轻松，颜羽站在他身后，双手放在他肩上，道：“我们走吧。”

齐钺拍开他的手，“刚才余晴要跟你握手你怎么……”

颜羽呵呵笑了声，推着他往前走，边走边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认识她……我错了……”

余晴缓缓拉开与莫子离的距离，低头掩饰眼中的情绪。

一路都是沉默，莫子离走到余晴面前，“你认识他？”

“谁？”

“颜羽。”

“不……”

莫子离看着余晴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变得有些微的茫然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很熟悉……”

“我们？”余晴想问清楚莫子离指的“你们”都是谁，可是当她开口的时候，莫子离已经转过身去了。

“我在找人，很重要的人。”莫子离的手慢慢收紧，仿佛这样就可以抓出某种神秘的东西，不能让它溜走。

余晴嘴巴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再说。

第四十四章：实话说吧

齐钺觉得气恼——气自己，也气对面那个吃饭吃得如此优雅闲适，仿佛外界任何事物都不能影响到他的颜羽。人一旦关注，许多事情就变得无法忍受了。

多多少少齐钺觉得自己怎么看都是处于弱势的那一个，尽管这种感觉毫无来头，似乎与对面的人也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是不爽的感觉为何如此强烈？

想见却不敢，不知道为什么想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到现在真的见了，一方面是舒服了一点，另一方面却似乎更加难受了。

颜羽轻轻看了眼对面抓着筷子越抓越紧却不知道夹菜吃的齐钺，感觉和齐钺却是正好相反的。有种人有种天生的魔力，能够神鬼莫测地影响到他人的情感，同样能够分毫不差地感应到它们的存在，颜羽觉得某些事情，某些情绪似乎可以确定了。可这一来二去的，到底是折磨了谁？或者成全了谁？无解。

“怎么了？”颜羽放下碗筷。

齐钺从沉思中惊醒，抬眼正式聚焦在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上，心里又是一颤，不知道是什么从心尖上涌上来直冲到头皮，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我完了。”齐钺自言自语，那一瞬的感觉太清楚，清楚到他想退缩都没有力气。

隔着一张桌子，颜羽的手轻握成拳，动了动又放开，终于伸出去抓住齐钺的手，“怎么了？”颜羽的声音越发柔下去，他有种灵感，今日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确实不一样了。

齐钺突然间愤怒了，怒得毫无预兆，却也不是没有理由。他猛地挥开颜羽的手，同时起身，他瞪着颜羽，就像是一只初生的小兽瞪着耍弄它的庞大野兽，那样子，即便是愤怒也是一番难得的风景，颜羽眼睛一亮，可他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齐钺也不过是一怒而已，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清醒了。他脸微红了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道：“我，有话跟你说。”

颜羽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下面，嘴唇稍微抿了抿，道：“什么？”

短短两个字，却是在齐钺心里掀起阵阵波涛，他似乎又猛然惊醒，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开始觉得沮丧，他不知道为什么再次面对颜羽，情绪波动能如此之大。

齐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道：“哦，没什么，就是比赛……”又是比赛，齐钺心里对自己都无语了，心想真是没话找话，“我是说你要是忙就别来了，我要回去了。”他决定还是干脆点，惹不起躲不起吗难道？

齐钺转身，决定不能再这么纠结下去了，古人有一种智慧叫做快刀斩……

“我喜欢你。”

斩什么？齐钺脚步一顿，肩膀微微颤了颤。他觉得自己似乎幻听了。

颜羽的眸子清亮却幽远，“之前没有来找你是因为我也需要时间思考，我实话说了，你呢？”面对齐钺，颜羽鲜少如此决断和明晰，这并不是说他的思想，而是说他对齐钺的态度。这样的话说出来，齐钺觉得措手不及。

心跳的声音或许大了点，齐钺觉得脑子没有清醒，反而是更乱了。

颜羽起身走过来，面对着齐钺，“小钺，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觉得你……或许并不是没有感觉的。”颜羽的手放在齐钺的额前，轻轻抬起他的脸，“你……记得了吗？”

如果颜羽没有说最后一句话，齐钺或许还在迷茫，或许还在不自觉地心动中迷醉了神思，但是现在，他心头一直若隐若现的疑问开始慢慢放大了。他看向颜羽，颜羽的面容依然清晰，可他的眼睛却像是游离于九天之外，像是脱离了人类的想象。

这双眼，不是在看着自己吧？齐钺想。

“你……在找谁？”

“什么？”颜羽回神。

“你不在看我，你在看谁？你说的话也不是在对我说……是吗？”

颜羽有一瞬的愕然，然而这种错愕在此时不可能逃得过齐钺的眼睛。齐钺觉得自己想对了，他证实了，可或许在这同时也更加失落了。

齐钺的优点在于当对方说真话的时候，他也会很有勇气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所以现在，他神奇地从过往的纠结中解脱出来，能够直面自己的状态，并且表达出来。

“我，确实被迷惑了，我是喜欢你的吧，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齐钺顿了顿，此处总觉得有一道坎，无法看清或者面对，“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你总是在透过我看其他的什么……是你提到的那个弟弟吗？”齐钺想起颜羽确实说过他曾有个弟弟的说法，“如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我很抱歉……我想，如果……”

齐钺嘴唇有点颤，他觉得颜羽或者是某种比罂粟还要厉害的毒，有种让人疯狂想要亲近的魔力，即便人们清醒地认识到该远离。他想说的话说不太顺，他也不知道那样的话说出来对他又能有什么帮助。

颜羽眼光闪了闪，改而抓住齐钺的手，“我是有在看他，但现在我说的话却是对你说的。”你就是他，颜羽心里想。“没有如果，你知道你说这些话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颜羽往前靠了靠，惊得齐钺不自主地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齐钺这才有些慌了，可他仍强自镇定。

“为什么对我说实话？是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齐钺的勇气所剩无几了，他觉得本来该自己主导的真心对话变成了自己完全被动，而且显然不止是如此。

这里是颜羽的家，颜羽喜欢在这个屋子里与齐钺一起做哪些很平常的事，比如吃饭，比如看电视，比如交谈，而现在，他觉得该多做几样事，他觉得可以不用再精心诱导和耐心等待了，因为时间似乎不多了。他想到方才看到的莫子离，他一手揽上了齐钺的腰将他拉近，“准备……这个……”

颜羽低下了头，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齐钺的后颈。

齐钺的瞳孔骤然放大，香甜的气息在唇齿间荡漾，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了。某种类似于轮回的神秘感应在他神智的某处轰然冲破开来，某些影像一闪而过，有一种情绪叫依恋。

颜羽的指轻轻触上他的眼角，沾了那清亮的泪珠，将身前的人抱得更紧。“小钺，你胆子真小。”他轻轻呢喃，不知说的是什么。

“……羽……”齐钺喃喃。

“你说什么？”颜羽听得很仔细，可齐钺却记不得自己说的什么了。

许是颜羽抓痛了齐钺，齐钺伸脚狠狠踩在他脚面上，然后迅速跳开，慌慌张张地抹了抹嘴巴道：“你做什么！”他不愿承认，其实他并不是那么排斥的。

颜羽还没来得及说话，门铃就响了。

齐钺跳着脚奔过去，路途中撞到了沙发，疼得他龇了下牙却止不住前进的步伐，不一会儿就奔到了门前拉开门，让门口的人瞪圆了眼。

“你也在这？”门口的人挑了眉，一眼扫过齐钺的嘴唇和屋里倚在墙边站着的人，忽地邪邪地笑了。

第四十章：来交往吧

来人却是殷正。

“什么时候我这儿可以自由进出了？”颜羽挑了挑眉，语气有点冷。

齐钺被殷正推到一边，他今天的目的不是齐钺，自然也不跟他多纠缠。

“我想去的地方还没有去不了的。今天来，是想跟你做笔生意，我亲自出马，没带人，够表明诚意了吧？”殷正双手一摊，纵了纵肩，露出后面空空的视野。

“诚意归诚意，生意归生意，做不做得成也不是看诚意就可以的。”颜羽看着齐钺，齐钺正紧张地两边看。

殷正瞄了眼齐钺，道：“你云大哥在下面，你去看看。”

“我……”齐钺怎么看怎么觉得殷正不是好人。

“我的事不用避着他，你说吧。”

殷正一笑，关上门，“上手了？”

“你管的也太多了。”颜羽坐到沙发上，对齐钺招招手。

外敌当前，齐钺觉得应该暂时放弃内部矛盾，乖乖走了过去。

颜羽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只手放在他膝盖侧边，那里是方才齐钺撞到沙发上的地方。

齐钺小腿挪了挪想要避开颜羽的碰触，颜羽却是一掌控住他的膝关节，动作轻柔却教人难以脱离。然后齐钺惊异地发现方才疼得厉害的地方温凉温凉的，痛苦也慢慢减轻了。

齐钺忆起自己受伤时颜羽精心的照料，忆起他临走时让人给送过来的书和笔记，忆起自己在隔岸花开受了委屈回来是他整夜温情安慰着，忆起曾经那些许多他刻意逃避却其实记得清清楚楚的温暖细节。

齐钺不自觉地看向他淡定沉默的神色，看他修长有力的指掌，即便他一个字也没有对他说，没有问他疼不疼，没有叫他要小心，甚至动作也是这样节制的，没有更多一点亲近，而方才的吻就像是消失在遥远时空中一般。可就是这样，齐钺却觉得隐隐有种难以表明的缠绵温情，让他的心变得柔软。他的眼睛看着膝盖上的手掌，看着看着就平静了，安心了。

殷正眉毛动了动，随意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要我家老头子的位置，我们该有合作的空间才是。”

“哦？”即便是谈正事，颜羽也是漫不经心的，仿佛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分散他多一点的注意力，可这样的颜羽却是极有魅力的。

殷正嘿嘿笑了两声，“我有兄弟，你也有兄弟。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兄弟在哪里你知道，你兄弟在哪里你也知道的吧？老头子可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你那兄弟也太冒失了点。”

颜羽眼睛都没抬一下，只闲闲地说：“殷老对晚辈有过大恩，帮着晚辈提点手下，晚辈怎么能不承情。”

殷正嗤笑一声，“你还你的情也算还完了，过去的事我们俩一笔勾销。现在我跟你说明白话，你可别给我装糊涂，这次事成，南区一片儿都给你。”殷正觉得这个条件已经足够丰厚，这基本等于从这个城里退出所有的势力。

颜羽微笑，“我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仿佛对殷正的条件并不感兴趣。

殷正眼睛一眯，很是锐利。这回他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来来回回看了看颜羽和齐钺，看得久了，也跟着笑了下，道：“没有永远的敌人，说说看你的条件？”

颜羽觉着齐钺膝盖上应该不痛了，他缓缓收回手，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微笑道：“我想，你来得够久了。”送客的意思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