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裸壮男揉揉惊吓住的小男孩，冷酷地说：“记住了，违背誓言的叛逃者，绝对不容原谅。”

小男孩怯怯地点点头，什么都没敢说。

这么小的孩子，就让他亲眼观看这些，努塔人的教育还真是野蛮。看到这一幕，一行人心潮翻涌，情绪复杂。

大家被带到一个高大的房子前。房前空地一侧有个高架，中央摆放了一张硕大的兽皮椅。

领头人进入石屋，不一会儿又跟着一名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一起走了出来。

男人上身赤裸，露出粗壮的腰身，胸前刺着苍鹰的图腾，手带鹿皮护腕，肩披兽皮披风，耳朵挂着彩色羽毛的耳饰，头戴插满鹰羽的头冠。一双狠戾的眼睛锋利地瞟着下面的一群人。

男人略一挑下巴，领头人会意，呵斥道：“见了首领还不下跪。”说着一打眼色，一群凶恶的士兵连踹带打把众人摁跪到地上。

男人这才满意地开口：“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追捕逃犯的卫兵，从特拉蒂纳来。”奥德纳冷声回答。

“哼，追得还真远。”首领冷哼一声，鹰眼般的锐眸扫视一圈，定格在头发卷卷身穿袍子的雅各身上：“你呢？”

雅各心里一突，硬挺着回答：“我也是从特拉蒂纳来的，我，我是帮他们认人的。”内心默默流泪，又撒了一次谎。

由于犹他法师在大陆是被圈禁不能随意走动的，所以这一路上，雅各对外的身份都是特拉蒂纳人。

首领听了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比较满意。

这时旁边站着的卫队领头人，恭敬地跟首领说：“既然这些人都是特拉蒂纳的卫兵，那么我们把头颅割下来献给瓦德帕斯，他们一定会很高兴，这样我们又能换回很多食物。”

首领听了面无表情，抬眼瞥了一下他，“你很吃不饱吗？”

“啊？不是。”那人赶紧惊慌地低下头。

首领这才意味深长地说：“这些人活着，对我更有用。”说着，倾身凑到手下那人耳旁道：“记住，你只需在意我高不高兴就够了。”

领头人赶紧诚惶诚恐地应是。

人正被带下去时，首领发现了被遮在奥德纳身后的一个身影。他看着瘦瘦小小的瑞斯，玩味地问道：“你也是抓逃犯的？”

瑞斯脚步一顿，重新转过来答道：“我只是个奴仆，大人。”

听他这样说，首领开始兴致缺缺，“也跟他们一样是特拉蒂纳人？”

“不，大人，我是瓦德帕斯人。之前被一伙流寇扣留，后来又被特拉蒂纳抓住才成为奴仆的。”瑞斯如实回答。

“哦？”首领眼神微动，接着微笑着说：“瓦德帕斯部族一向是我们努塔的好盟友。友好的瓦德帕斯人民也一直是我们的好朋友。”说着示意卫兵给瑞斯松绑，“朋友来了，我们怎么能怠慢呢？雷彻斯，好好安顿我们的朋友。”

说完一撩披风，也不看众人就转身回屋去了。

瑞斯被领到一个干净的房间，还给他安排了一名帮佣。帮佣自觉地准备好洗澡水和换洗衣服就退出去走了。

瑞斯泡在木桶里，定定地看着窗外，旋即自嘲地笑了。

多么相似的一幕，只是这次又有些戏剧性的不同。谁会想到，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天差地别的身份就发生了对调？生活还真他妈能玩人。

相比起瑞斯，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十几个人被分散开，带上镣铐，直接押送矿山做苦力。

奥德纳腹部还带着个窟窿，在医师的强烈祈求下，看守才勉强开恩准许他处理伤口。

这一下虽然没伤到主要器官，但也扎得很深。最正确的处理方法是把脏腑受损的地方缝好再用药敷加内服才能好转。可是现在都沦为阶下囚了，哪里还有齐备的材料。于是医师悲催地把平生积攒的嘴皮子功力于此刻发挥到极致，才说服看守不甘不愿地去向上头请示。

同样的事情要是放在其他俘虏身上，压根就没人会管他死活。可是首领已经清楚地表示了要这批人活着有用，而奥德纳作为领头人价值固然更大。雷彻斯左右衡量了一下，批准了把医师的药材工具“借给”他临时用用的请求。

那头费了一番周折，奥德纳终于得到了救治。可这边蒙达的状况却不大好。他敲打着石头，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之前有过这种感觉，只以为是中了瘴气的后遗症。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

又一阵黑白光影交替之后，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直到最终被一片黑暗代替。

蒙达呆愣了片刻，接着惊恐地使劲睁大双眼，尝试着上下左右到处去看，手也不停地在面前挥舞……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心里第一反应是：看不见，我以后怎么射箭呢？

他僵在原地不能动弹，任看守大呼小叫地骂着走过来他都听不见，完全地傻掉了。直到看守的鞭子恨恨地抽打在皮肤上，蒙达才渐渐找回一点知觉。

看守见他一副呆呆傻傻怎么打骂都没反应的态度，更是火冒三丈，抡起鞭子就要往他脑袋上抽。眼瞅鞭子就要落到蒙达的脸上，猛然间被斜下里伸出的一只带着铁链的大手牢牢抓住。

看守一下不成，扭头就要打骂，却被面前熊一样高大强壮的身躯吓得一愣，再一抬头就看萨迦一脸阴沉地死死盯着自己。看守立刻打了个冷颤，瘪瘪嘴到底没敢骂出来。敷衍地命令道：“看看他怎么回事。别偷懒啊！”说罢，赶紧转身从别的奴隶身上找面子。

蒙达就这样看不见了，没有医师在无法找到原因，更不知道该怎么治。萨迦默默地护在他身边，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那看守见他们恢复正常干活了，也就懒得过来管教。

努塔人虽然粗鲁，但是对身为瓦德帕斯人的瑞斯还算客气，吃住招待一样不缺，还允许他在营地内自由活动。跟普通人混熟之后，从这些努塔人口中得知，瓦德帕斯王一直病重，现在整个部族全都由王国卫队统领瓦特罗控制着。听到这个消息后，瑞斯脸色就是一沉。

这天，瑞斯正帮着营地中的妇女干活，就被雷彻斯前来叫走，带到矿山。

奥德纳的伤口被处理后，还未得到休息就被带来一起干活。劳累、打骂以及恶劣的生活条件，使伤势更加严重了，可是他死死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看到曾经的主人，现在沦为奴隶，感觉怎么样？”雷彻斯幸灾乐祸地转头问向瑞斯。

瑞斯一脸淡漠，冷傲地远远看着奥德纳等人被监管着，手脚都套上镣铐在充当奴隶干活。

“没什么感觉，大陆生存法则如此。”

雷彻斯眼珠转了转，又说：“这些人效率太慢，又要时刻防着他们逃跑。你了解他们，不如就由你来督促他们干活？”

瑞斯默然地扫视着整个矿山，半晌，毫无温度地说道：“效率慢就让你手下多督促着。奴隶嘛，不逼他，他就容易偷懒。至于逃跑，”转头盯着雷彻斯，体内散发出一丝强势地说道：“这种事从来不用亲自动手。给你个主意，瓦德帕斯对待奴隶，向来会把他们用链子链到一起。只要其中一个跑掉，就处死其他相连的。这样，奴隶们自己就会相互监督提防的。”

雷彻斯也直直地与他对视，内心奇怪，怎么感觉他的气势跟最初不一样了？并且还觉得这个少年身上似乎还带着一股天生的贵气。

没试探出任何不妥，雷彻斯对瑞斯渐渐放下心来。觉得他刚才的提议很有道理，遂下令把奥德纳等人拴到一起干活。

第三十九章：努塔之变（下）

众人终于又被拷到了一起，拖着长长的铁链，在自己可移动的范围内凿着矿石。白天在矿山没机会交谈，只能在偶尔的错身对视中，互相递一个苦笑的眼神。

好在，夜晚休息也被关到了一处。

众人之中伤得最重的就是奥德纳，何况如果不是为了顾忌大家性命，他很可能也不会被擒。此时看着奥德纳又撕裂开的伤口，回顾起多天来遭受的打骂侮辱，大家怒不可遏。

其实，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什么危险没见过，没命都不怕，要是再怕疼怕伤的也混不到精英武士这一步。可如今一朝被俘为奴，受尽践踏羞辱，若是战场上双方对战真的打输也就算了，但这次输的太不公平、太让人不服。有几个沉不住气，说着就义愤填膺地要冲出去硬拼。

“好吧，你们准备拿什么拼？这些铁链吗？”这种情况，阻拦是没用的，看清现实才更重要。

其他人听了奥德纳的话，依旧难掩怒气，但总算迟疑地坐回原地。

蒙达眼睛看不见，经医师的推断很可能是头部撞击石头后造成了脑内积血，影响了视觉。眼下的情况没办法进一步治疗，只能先忍着。

其实在度过最初的慌乱后，这几天他也渐渐平静下来想了很多，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能一直待下去的，先不论大家的面子上过不过的去，更重要的是这次的任务耽误不得。可是自己看不见，不但一点力出不上，还要拖累别人。虽然萨迦不发一言，但是每天从他粗重的喘息声可以听出，他分担了两个人的活有多累。

蒙达内心很愧疚。现在才意识到，其实萨迦从来都不曾针对过自己。对待自己，虽然在竞技场上毫不留情，但是生活中，尤其是这次任务的朝夕相处中，即使他依旧冷面冷口，其实一直在默默地帮着自己。当然，把自己当麻袋扛这事得另算。

这个男人，对于无谓的挑衅和责难，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却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目标做着努力。对于输赢，他从来都有着清醒的认识。

蒙达越发觉得自己以前对他处处针锋相对很幼稚。如今再因为自己而连累他和其他人，让蒙达很懊恼。

“你们不必顾虑我，先找机会逃出去要紧。”

“那怎么行！把你留在这太危险了。”其他人均是满脸的不赞同。

“我不信他们会真杀了我。就像那个鸟毛人说的，我活着对他的用处更大。你们先去把灵石找回来要紧。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不能前功尽弃。”蒙达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必说了，要走一起走。不到最后时刻，谁都不能放弃。”奥德纳更加强势地压回来，他不能丢下兄弟不管。

“一起走？怎么走？你自己都未必能脱身，何况带上我这个累赘。”蒙达恨死自己现在这种无力的状况，空洞的眼圈里隐隐泛红。

这时身边的萨迦伸出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半哄半安慰道：“不必担心。大不了就当多扛件行李了。”

凸！他绝对是故意的。老子这么玉树临风，说什么也不要再被扛着了。

不过被萨迦这么一搅合，刚才的悲悯情怀倒是都散了。

“瑞斯还在外面，找他帮忙呗。”科林想起他们不是还有个外援吗。

“现在他是主，我们是奴。他凭什么来帮我们？”马上有人反对。

“是呀，放着安稳日子不要，非要冒险救我们出来继续回来做奴仆吗？”有人冷笑道。

其实这点科林也想过，但是他就觉得以瑞斯的人品不至于坐视不理。

这时雅各不服气地争辩道：“我认为瑞斯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你又了解他多少？在自由和地位面前，谁能断言他人是不是无情？”玛德利瞪他。

奥德纳一直在沉默。按理说这群人中，他跟瑞斯在一起是最久的，但那都是以他作为支配一方来带领、包容、保护的基础上。来自瑞斯骨子里那种敢作敢当、胆大心细的气魄，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但眼下这个高度被打破了，两人的立场有了根本的改变，他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瑞斯，根本无法确定在如今这个新局面下，瑞斯到底会怎样做。

这种不确定中带着几分茫然，却还有几分隐隐的期盼。

不管瑞斯这颗棋能不能用，从当天开始，众人都开始留意岗哨布置、周围环境以及逃跑路线。

这时就能看出老蒙达当初的一份苦心。罗恩的父亲是一名锁匠，他从小就跟着研究各种锁，所以他有一个秘密技能除了父亲之外，就只有老蒙达知道，那就是只要不是特别精密的锁，他基本都能打开。

一群人中有他在，那这幅镣铐就不再是威胁了。

一、二、三、四……科林趴在暗处默默数着岗楼上哨兵来回踱步转身的时间间隔。这个潜出探路的机会是他强烈争取的，为的是证明自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所以他现在打起十二万的小心，因为同伴的性命和希望此刻就寄托在他身上。

弄清楚了从牢房到营地大门一路的巡逻布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的武器。

科林摸索进了一条漆黑的胡同。记得刚来的那天，那群人好像把他们的武器都运到那边的一个屋子里，不知道有没有记错方位。

科林正暗叹自己运气不错，在走出胡同前一刻，抬起的腿又果断转了回来。随即身体一个大转弯，委身一蹲在一堆木箱子的阴影下。

这时一队巡逻兵从胡同口哒哒哒哒地穿进来，在队尾一人走过箱子后的瞬间，科林悄无声息地一转身从里面站了出来，紧接着双手上举攀住房檐，然后腰部用力，双腿倒钩，整个人干净利落地翻上了屋顶。与此同时，胡同外的路上，另一对巡逻兵踢踏踢踏地走了过来。

科林安抚了下严重受惊的心脏，深呼一口气：好险！

两个男人仰头喝完杯里的酒，低头继续倒满。与此同时，在两个人的头上方，科林灵活地一个翻身，从一个屋顶翻到另一个屋顶，全程就跟羽毛一样轻，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像个无声的影子一样。

……

努塔首领的妻子又给他填了个儿子，为此，全族上下热烈庆祝。

狂欢一直持续到晚上，男女老少尽情喝酒吃肉，围着篝火欢歌跳舞。

期间，有两个男人为了争夺一个女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其他人起哄的起哄，看热闹的看热闹。结果打斗间，其中一个一刀割破了另一个的喉咙。首领大笑着让人把尸首抬下去，完全是一副这再正常不过的神情。获胜的那人，一把扛起女人回了家。而其他人也继续玩乐，就跟没事儿发生似的。

不过他们的纵情喝酒玩乐，却给了奥德纳等人逃跑的机会。科林这些天偷偷跑出去，已经成功地把外面的布置都摸熟了。

牢狱守卫照常过来巡视一遍没发现任何不妥，就赶紧跟同伴躲到一边喝酒去了。开玩笑，这时候其他人都有酒有肉有女人，凭什么爷就得老老实实守着又乱又臭的牢房。

一行人趁着警备松懈，赶紧打开镣铐和牢门锁，训练有素地无声无息闪了出去。雅各把袍子在腰间扎紧，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咬紧牙关死死跟着大家。

一路按着科林的提示，巧妙地躲过了各个巡逻点，绕到了武器库。

雅各使了个幻术将门口守卫迷惑住，众人大摇大摆进到里面挑武器。

大家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武器，就连蒙达的宝弓也在墙上挂着。蒙达此刻心里极其庆幸那群人不识货。

不过这里却并不包括奥德纳的宝剑。镶了紫色晶石的乌黑长剑，光看剑刃就知道是剑中精品，此刻怕是已摆在谁的屋里了吧？奥德纳脸色很不好看，这把宝剑一直跟他并肩战斗，是他的另一个不能缺少的“兄弟”。

再抬头看看其他同伴，这么多人的命运都拴在一起，不能有半分差池。奥德纳低着头狠了狠心，抓起一把还算凑合的长剑，冷声下令：“走！”高大的身影率先踏了出去。

众人还未摸到营门，牢房守卫巡视发现有人逃狱，出警大喊。这一下惊动了营地中的巡逻守卫。大家相互对视一番，攥紧手中武器，这种时候，硬冲吧！

抢过几匹马，众人强行向营门突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