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迎凛君如此仰慕皇后陛下,不妨就让他去军营中罢。”
“这……”
“不可!”皇后陛下在横梁上义正言辞,“他年纪太过幼小,我去军营中处理军务,可没空闲照料他!”
司凝君摇摇首,道:“迎凛君的族兄不是田骋大将军么?皇后陛下若是没有时间,让田将军管教便是。”
皇后陛下顿时欣喜,深深地望着司凝君,道:“爱卿说得是。”事情已经解决,他刹那间觉得浑身轻快不少,笑逐
颜开:“那我去军营里了。”转瞬之后,梁上便没了踪影。
他一走,迎凛君更是颓丧,脸都皱在一起了。
皇帝陛下温言安慰道:“迎凛君赤诚可爱,梓童迟早会知道你的长处。”
闻言,小孩子眼泪汪汪:“若不在陛下身边,陛下如何能明白微臣的心意?”
皇帝陛下眉轻轻一抬:“进了军营,总也是近了一步。多向你族兄讨教讨教,定有助益。”
“是……微臣告退。”迎凛君无精打采,一步一步挪了出去。
航凊君与司凝君互视一眼,也起身行礼道:“时辰不早了,圣上龙体要紧,尽快歇息罢。微臣告退。”
尽管熬了一夜,皇帝陛下还是精神十足,笑得很愉快:“两位爱卿最近真是连说话都心有灵犀,一个字都没错漏。
”
航凊君惭道:“微臣出身低贱,礼节诸事,全靠司凝君提点了。”
皇帝陛下道:“爱卿不必如此轻贱出身。”
司凝君跟着道:“航凊君才华出众,性情宽仁,微臣亦受益良多。”
皇帝陛下很是欣慰:“两位爱卿如此互敬互重,朕心甚慰。司凝君,你不仅才学过人,为人处事也颇得朕心,太学
诸事,可有兴趣?”
司凝君跪地叩首:“微臣愿为圣上分忧。”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浅笑悠然。
第二日,宫中蔓延着航凊君与司凝君一同承恩的消息。据说,皇帝陛下听说此事已经人尽皆知之后,笑得有些高深
莫测。
第十章
最近,皇帝陛下龙颜大悦,就连上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似含着化不开的温柔;皇后陛下似乎也心情很不错,竟能
耐得住性子接连几天出现在朝堂上,而且满面春风。
两位主子高兴了,宫里一片轻松景象。侍官侍从们眉头松了,苦脸消了,连走路也轻快无比。
选妃之后,果然上上下下安宁太平。
然而,,以三公与礼部尚书为首的老臣们忧郁了。
这忧郁由来已久。
他们原本是最热切希望皇帝陛下选妃、充实后宫的一派。礼部尚书、太保甚至曾经亲自捧着数百张绣像去御书房,
恨不得将昊光祖制定额五十女妃、八十侍女全部选满,俊秀男子则充上百人。但是,皇帝陛下虽然看起来对选妃充
满兴趣,却以内库空虚、不宜大选为由,驳回了他们的谏议。说实话,他们有些失落。眼看着皇帝陛下专宠皇后陛
下,不准备留下皇嗣,本来血脉繁盛的昊光皇室的未来,似乎与正在自相残杀的献辰皇室相差无几。不过,毕竟还
是选了四位女妃,天子血脉有望了,他们也无话可说。
只是,皇帝陛下开始雨露均分之后,隔三岔五就会休朝。刚开始,老臣们还能抚着长须眉开眼笑,但持续了数个月
,情况愈演愈烈之后,他们忧郁了。
皇帝陛下素来勤政,登基以来,除休沐日之外,不论大朝、小朝,他从未迟过。甚至总是在臣子们无事可奏之后,
连连提出令人惊讶而又热切的议题。足可见陛下在政事上下的功夫。
但,选妃以后,不仅休朝之风愈演愈烈,就连上朝时,皇帝陛下也有些漫不经心了。政事虽然未落下太多,就连上
朝时,可与以前相比,朱批之简单,简直令人无法接受。
当老臣们向皇帝陛下的心腹爱臣们旁敲侧击时,每个人都表情莫测,无话可说。于是,他们更忧郁了。
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宫中竟然传出了皇帝陛下最近颇好二君、二妃一同侍寝的消息。礼部尚书私下悄悄找熟识的
侍官问了,居然属实。
皇帝陛下的口味真重。老臣们越发忧郁了。
皇帝年轻,血气方刚,从前只有皇后一人,如今各色美人在前,如何能控制得住?他们以往想得太过简单,看来物
极必反果真是古今不变的真理。
于是,老臣们决定进谏了。
皇帝年纪不大,子嗣不是问题。问题是,上古灵兽选中苍龙帝,不能成了沉溺美色、无法自制的平庸之主。
首先,老臣们偷偷拦下了正欲驾马出宫城的皇后陛下。
“陛下,圣上最近沈湎后宫,无心政事,您看……”
皇后陛下听了,上下打量着他们,哈哈一笑。
“无妨!无妨!就由得他去罢!”
“可是──陛下!陛下!”
皇后陛下御马绝尘而去,老臣们的背影很是萧索。皇后陛下不愧是将门出身,性情豪迈,宽宏大量,受如此委屈竟
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未免太贤惠了一点罢!
殊不知皇后陛下此时心中狂笑:皇帝陛下的一世英名被毁,真不知他若听见了是何反应──与宽宏大量、贤惠,没
有半点干系。
既然皇后陛下不出头,老臣们决定直谏。他们浩浩荡荡到了御书房,直接求见皇帝陛下。步入御书房内,却见司凝
君正在御案边磨墨,面上带着微笑,闷不吭声预告了结局,航凊君坐在御案侧与陛下谈笑风生,赵贵妃给陛下添了
新茶,许贤妃亲自为陛下打着扇子,鸿凌君靠在一旁读书。
原来竟不止四个!又添了一个!
老臣们大惊失色。
如此下去还得了!
几人正待要上谏,赵贵妃给陛下添了新茶,皇帝陛下瞧着他们,笑眯眯地道:“爱卿来得正好。朕方才就想着,竟
能耐得住性子接连几天出现在朝堂上,也是时候举行封赏典了。”
“封赏典?”
“这回选妃选得实在很好,深得朕心。朕如何忍心埋没们才能?”
老臣们面面相觑。封君入朝,前例无数,他们自然不能拒绝。何况四君确实颇有才华,皇帝陛下眼界很高,这一点
无可置疑。
“诸位爱卿。”皇帝陛下笔走龙蛇,不多时便亲自起了张圣旨。诸臣、三君、二妃忙跪下来听旨意。
“鸿凌君善诗文,品性高洁,封学士,主持撰书之事;迎凛君善武艺,生性纯直,封将军,听命于皇后;航凊君精
于水利工事,自持谦和,封工部尚书,主持工部诸事;司凝君才华横溢,性情不俗,封太学博士,主持太学诸事与
兴学教化。”
皇帝陛下顿了顿,又接道:“赵贵妃性情果决,善文,封吏部侍郎,襄助长乐公主。”
几位君妃纷纷谢恩,老臣们却怔住了。
皇帝陛下提醒道:“爱卿,速速准备封赏典罢。”
“微臣遵旨。”
四君补了空缺,而且看起来并非骄横之人,倒也无妨。赵贵妃──有长乐公主在前,也似乎并无抗议的余地。更何
况,皇帝陛下虽然总是十分温和,却很有主见,已决定的事,由不得他们因为莫须有的理由非议抗旨。
老臣们默默地退下了。
他们已经觉得,逢三年选妃一次的祖制,最好能够按照最初皇帝陛下坚持的那样,改为五年甚至十年一次。
朝堂上站满后宫君妃未来,是很恐怖的未来,不是么?
第十一章
若干年后。
又到桃李缤纷时。
御花园中云霞蒸蔚,春意盎然。
杏花林深处,一座小竹亭中,六七个人或坐或立,神情各异地望着石桌中央的玉壶。
“难得休朝一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最外围的青年瞪着圆圆的眼。
端坐在桌前俊美的青年瞥了他一眼:“听见了么?”
众人静默着,清脆的铃声隐隐约约地从风中飘过来,衬着无边春色,仿佛拨起的琴弦,令人遐思不已。
“你们那时候,也是这铃声带来。”皇后陛下满是怀念,想起不知多少年前,眼前这些人或沉静或青涩的面孔。到
了如今,这群人个个与成了精没什么两样。就连当时年少天真的迎凛君,也是身经百战、无往不利的元帅了。
“这回,有圣上中意的人?”赵贵妃问道。
皇帝陛下弯起嘴唇:“难得一遇的俊才,身世坎坷,恐怕是怀着恨意来的罢。”
“如此说来,竟是贬为寒族的世族后裔?”司凝君微微拧起眉,“圣上居然挑了他?与他齐名的两人,性情才情决
不下于他。”
“爱卿不是已经推荐那两人入朝了么?朕也见过了,确实是可造之材。只是,此人身世特殊,若能收服他,世族寒
族的身份之差亦能更缩小一些。”
“因为要给他封君,所以将我们召集在一起?”鸿凌君摇首道,“大可不必。如今只有三君在,多一人又何妨。”
皇后陛下环视众人,敲了敲桌道:“好容易有机会摆脱你们,怎能不用?”
闻言,三君二妃均无语。
“看了这么多年,早腻味了。你们几个别想着赖在宫里。”皇后陛下哼道,“若不能公平以对,章航岂不是最冤了
?”
数十年前,皇帝陛下决定再封一君,因此四君择一出宫。当时用的是抽签的法子,真没想到,,黑影铁石心肠跑向
了远方,航凊君章航不幸抽中,只能无奈出宫。新人补任之后,航凊君章航不幸抽中,却闹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不堪重用,于是许贤妃借协理后宫的权力,帮助皇帝陛下与皇后陛下将此人落罪,充军流放了。
自此,选妃数次,三君却一直延续至今。料不到,今日竟又要来这么一出。
“横竖也是要出去。”许贤妃抿唇微笑,眼波飞向司凝君,“司凝君怎能舍得航凊君……不,章航大人在宫外苦等
?”
司凝君轻轻一笑,摇着扇子,不急不缓地回道:“许贤妃协理后宫,多年来劳苦功高。不过,与鸿凌君在皇宫中频
繁往来,总也不是妙事罢。此番鸿凌君若能出宫,他日你们赐婚也不容易招人非议。”
鸿凌君脸色赤红,手中的茶杯拍在桌上:“司凝君,在圣上和陛下面前……”
皇后陛下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恍然大悟:“原来真有此事。”
司凝君接道:“可不是。我撞破了们一回,从此便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了。”
许贤妃咬了咬嘴唇,起身告罪:“圣上,陛下,臣妾罪该万死。”
鸿凌君也跪倒在地:“微臣与贤妃万万不敢做出有损礼节之事,望圣上与陛下明鉴!”
迎凛君被这架势唬了一跳,退到司凝君身后,满面不解之色。
“罢了。朕已经知道了。”皇帝陛下仍旧十分安然,摆了摆手,“平身罢。”
“原来还有不少内情。”皇后陛下道,“那这回就选两个人罢。”他笑了笑,又问:“迎凛君,你可想出宫?”
迎凛君摇首,依然一付可怜巴巴模样:“陛下,您不肯收我,我总得待在离您最近的地方。”
皇后陛下很是无奈,皇帝陛下忍不住笑起来:“但若是选到了你,可不能不认。”
迎凛君哭丧着脸:“是。微臣明白了。”
“鸿凌君,司凝君,你们二人也别想赖在宫里了。”皇后陛下拿起玉壶,笑嘻嘻地道,“看好了,壶嘴对着谁,谁
就得出宫。”
鸿凌君、司凝君与迎凛君围着石桌坐好,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在桌上飞速旋转的玉壶。
终于,玉壶停了下来,正对着司凝君。
司凝君轻轻一叹,玉壶停了下来,云淡风轻地道:“罢了罢了,时运如此。”
第二回对着的是鸿凌君。
迎凛君难掩笑意,鸿凌君则一脸复杂神色与许贤妃对视。
皇帝陛下淡淡地道:“贤妃还得留些时日,考察好接任人选之后再出宫。”
“微臣(臣妾)谢圣上隆恩!”
银铃声愈来愈近了,帝后、三君二妃起身,朝着那白色的宫殿而去。
“这是最后一次了,圣上,微臣选上几人如何?”
“你心里有数便好。”
“迎凛君,宫里很好么?你们几个怎么恨不得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似的?”
“陛下,宫里哪有什么不好的?圣上宽容,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天下之大,除了飘游世外,也只有这里最自
由了,不是么?”
皇后陛下脚步顿了顿。自由?
前头长身玉立的人正浅浅地笑着,在弥漫的春色中回过首:“自省。”
这个人无论做什么,总是想让他更快活。
时至如今,这座宫城终于已经不只是他们的枷锁。皇宫,竟然会有自由?有谁会相信?
白墙金檐的丰悦宫前,数百名少年少女或安宁、或惶然、或忧愁、或恐惧、或兴奋。
一张张崭新的容颜就要被锁入深深的殿阁之中。
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会发现这片连绵的玄色宫殿的新秘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