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我一出声，梦就又醒了……”他声音还带着沙哑，嘴角挂着抹苦笑。

我把枕头垫高，把他扶起来靠坐着，“你发烧发傻了吧你。”他任凭我摆弄，光笑不说话。

我把边上的粥端了过来，放了些时间了，微微还有些热，这里也没个热东西的设备，只好就这么先将就着了。“有些凉了，但是多少吃一点吧。”

“我手没力气，你喂我。”他靠在床头，微微侧头看我，语气里尽是撒娇耍赖之气。我的脑门跳了两跳，无视他装无辜的眼神，拿起勺子舀着就往他嘴里塞。结果塞的太大口，他又还有咳嗽，就被我呛住了。我赶紧放下碗给他拍背顺气，又拿水给他顺了顺口，把边上放着的毛巾给他擦了擦呛出来的粥，“对不起对不起，我喂太急了。”

他别咳边冲我挥手，好一会才停下来，脸色呛的红了起来，又喝了口水顺了顺，才转头对我道，“这下我可以确信不是梦了。”脸上荡起一个暖暖的笑意。我只好假装在搅粥没看见，结果他挑了挑眉毛，“再搅下去就零下摄氏度了……”

……

叶臻发着烧胃口不是很好，而且粥凉了有些稠，只喂了小半碗他就吃不下了。我让他躺下再睡会，他抓着我的手就是不肯睡，我再三保证我一定不走，他才拽着我的手又睡了过去。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叶臻这么幼稚任性的举动，看着他睡着了也不舍得松开的手，心里就有些泛疼，面前这个人，是我心尖上的那个人，他要快快的好起来。

叶付城和我妈出去了良久都还还没回来，叶臻又拽着我的手不肯松，我也不好打电话给我妈。

就在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叶付城站在门边绅士的让我妈先进来，我妈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我不由的松了口气。她抬眼看着我皱了皱眉，我顺着视线一看，落在了叶臻拽着我的手上。我条件反射的一缩手想挣开，叶臻手一紧，睁开眼醒了过来。

叶臻看见我妈，支起身子，喊了一声阿姨。

我妈走了过来，放柔了脸上的表情，“好点了么？”

“恩，谢谢阿姨关心，睡一觉就没事了。”他轻轻的笑了笑，然后示意我给他垫高靠背。

“烧退了就好，这里也不是住的地方，让小陌收拾收拾东西，住家里去吧。”我妈表情没有变化，仿佛在和叶臻说今天天气真好……

“啥？”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在状况，是不是我快进了一段？不然我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我妈瞪了我一眼，“叫你收东西就去收，废话什么。”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堪比吞了苍蝇……

我妈转头继续对叶臻道：“在这里过年也不是个事儿。”

“都听您的。”叶臻脸上挂着笑，一副言听计从的乖巧摸样。我一个激灵，从尾椎骨一直麻到了后脑勺，叶臻装逼的能力我看来是鞭长莫及。

不过我依然生怕我妈反悔，迅速的开始收东西。其实叶臻他们的行李不多，就2个包，而且都没打开，就放在一边，唯一要收的，就是挂在厕所晾的衣服和毛巾。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就是毛巾还是湿的，叶臻有洁癖的毛病，洗漱用品肯定是不会用酒店提供的。我想着洗漱用品和毛巾到家楼下便利店再买就是，就没去收还湿着的毛巾。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总觉得他们一副刚刚说完什么的样子。叶臻看见我出来，冲我挥挥手，递给我他的身份证，一本正经的说，“记得把房钱退回来，420块啊，我可是预付了一个星期的房钱，怎么也不能便宜别人了。”

我脑门挂了一排的黑线，总觉叶臻一本正经的讲着这种死扣的话，非常的具有视觉冲击。

老板非常不情不愿的退给了我房钱，叶臻也换完衣服拿着行李出来了，折腾了那么久，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是烧总算退了，精神头也还可以。我接过他手上的两个行李包，这混蛋也不虚伪推脱一下，非常干脆的就撒手给我了……

我妈已经去门外叫好了车，叶付城要过来帮我提东西，我往边上一晃，错开了他，他的手就尴尬的伸了一半。我妈一边冷眼看着，什么也没说。叶臻走过去揽着叶付城的肩膀，拉着他往出租车的副驾驶位走，“爸，您照顾我也累了，先坐车上去，东西我们来弄就好。”

叶臻把叶付城安排在副驾驶位的这个举动非常的微妙，我不禁抬头看了眼他的表情，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是那个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我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叶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司机接过我手上的行李放进后车厢，我缓过神来，伸手拍了拍脸，不管怎么说，我妈她主动让他们住家里，终归是一件好事。

今天折腾了一天，回到家里，都已经下午快5点了。下午的时候，林瑭打电话过来问了情况，听说叶臻烧退了也舒了口气，今天有一起大型车祸，他那边忙的也不可开交。他嘱咐嘱咐了几句，又交代晚上会再过来看看叶臻。叶臻他们住到我家来的这件事情我还没同他说，放下行李，把林瑭留下的药包拿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手忙脚乱的给他回了个短信。

我家只有两间房，我妈吩咐我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我去她那里睡。我房间的小沙发是个可以支开的沙发床，当初买它的时候就是怕有朝一日家里来人没地方睡。我从柜子翻出床单被套，好在昨天洗的那套已经干了，不然还真没那么多被套床单可以换。

叶臻走进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我来吧。”我也不和他争，把柜子里掏出的被子和垫被放上沙发床，让他自己折腾。我指了指另张床上，“那套是昨天刚洗的，是干净的。”他一边停下铺垫被的手，笑盈盈的看着我，“我知道，还是我晾的。”我的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我只好假装帮忙套被套，无视他调侃的神色。

39.其实我真心想把故事给那啥掉

不多久，我妈在外边儿喊吃饭，我应了一声，把装好的被子叠好，和叶臻一块走了出去。叶付城正端着一碗汤出来，我妈在一边摆碗筷的手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小心烫。”叶付城放下汤碗，眼里充满笑意，眼角的鱼尾纹也都挑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忍不住出神的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抛下我们，会不会我曾经生活的每一天都会有这样的场景，这样温馨的场景，属于家的场景……叶臻揉了揉我的头，墨色的眸子一如当年一般的深邃，“想什么呢。”我拉开他的手，一脸嫌恶的看着他，“在想你到底有没有洗手！”“……”

我妈摆完碗筷抬头看我们都站在一边，瞥了我一眼，“站着做什么，都给我去洗手。”“……”

我端着热腾腾的米饭，低着头偷偷打量这略微诡异的气氛。

多年前没吃成的饭局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实现了，只可惜旧梦早已不复当年。曾经的我，可以那么单纯无畏的喜欢边上坐着的这个人，可是如今，他依旧是他，我依旧是我，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又隔得那样的远。

叶臻仿佛感受到我的视线，转头对我宽慰的笑了笑，挑了一筷子蘑菇放到我碗里，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别担心。”

我趴着饭，脑子依旧堵得慌，心里那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却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叶臻从来都是交际的能手，在这样明显带着尴尬的饭局里，他依旧可以自如的缓和着气氛。时不时的夸夸饭菜，又谈了谈营养搭配，我妈脸上的神色也跟着缓了过来，偶尔叶付城也插上几句话，我妈也会答应几句，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晚饭后，我在厨房洗碗，叶臻把桌子收拾好以后就进来帮我擦碗，一个一个的摞进消毒柜里。原本就不大的厨房塞进两个男人，就显得格外的拥挤。

“今天谢谢你。”他把手上的碗都放进了消毒柜里，侧着身子看着我洗碟子。

“让你住进来是我妈的主意，你该谢她。”我细细的冲着碟子上的泡沫，头也不回。

“我说的是，早上的事情，谢谢你愿意照顾我。”

我冲碟子的手差点没拿稳，把水关小了一点，才低着头道，“你发烧多半也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我的责任很大。”

叶臻似笑非笑的挑着眉，接过我洗好的碟子，慢悠悠的擦着，“唔，确实责任很大，所以你要对我负责的。”

“啥？”我傻兮兮的转头看他，他突然低下头在我嘴上亲了一下，就像蜻蜓点水一样的轻，很快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继续擦手上的碟子。这种初恋的青涩少年搞对象才会用的手段，依旧让我心跳成功加速了，身边这个笑的一脸偷腥的人，正抬手惯性的揉着我的脑袋，也不管我脑袋都快冒烟了，手上还带着泡抹，伸手把我轻轻的揽在了怀里，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暖意，“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叶臻是第二次同我说了，叶臻的怀里带着淡淡的药味，温暖的体温让我觉得分外的安心。老妈让叶臻和叶付城住进来，是不是意味着，一切，已经开始渐渐变好了呢。我不在乎他是谁的孩子，不在乎他是不是变得一无所有，对我来说，他是叶臻就够了。

我妈房间的暖气一向比较足，我掏了床旧垫背在地板铺好，她正好洗漱完回房间，看见趴在地板上忙活的我，皱了把眉头，“晚上和我睡床上吧，我把屎把尿的养这么大，你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我把枕头放好，拍了拍，“不用了，我睡觉向来不老实，和您睡估计您又该失眠了。”我妈睡眠质量不好，不但浅眠，半夜醒了的话就睡不着了，况且当初就是因为她不喜欢睡觉的空间太大，床也买的不是很大，虽然睡两个人是没问题，但是我半夜要是一翻身，估计就闹得她睡不着了。她最后也没再说什么，帮我一块的套好被子，又把暖气调高了一些，才回床上躺着。

其实现在还挺早，至少对于时常昼夜颠倒的我来说，有些早了，才9点多。我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看天花板。

过来好久，我以为我妈已经睡了，打算掏出手机玩一会儿，边上却传来了翻身的声音。她背对着我躺着，声音不大，在漆黑安静的房间里异常的清晰，她说，“小陌，你是个好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怎么说才能不伤她的心，她让叶付城他们住进来，心里必定不好受。叶付城是她心里的一个疮痂，她却自己揭开了，不晓得她这么做的成分有没有我，但是我是她儿子，我知道，她不好受。我从地铺上爬起来，钻进她的被窝里，拿下巴蹭了蹭她背对着我的脖颈，伸手揽住她，“妈，我可是你亲儿子。”

她笑了，伸手摸了摸我靠在她肩窝里的头，温声道，“这么多年了，我看的出你过的并不开心，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你心里还放着一个叶臻，他也把你放心尖上。”她说完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头发，“是我对不住你，我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还要赔上你的幸福。”

“妈……”

她放下揉着我头发的手，温柔的覆在我揽在她腰间的手背上，“你想必也见过你舅舅了，不要怨他，他终归也是为了我，这一切有因必有果，如果不是我当初那么任性执着，也就没有今天了。我把他和父亲伤的很深。”

我嗯了一声，蹭了蹭下巴，“我明白的。”

她舒了口气，“小陌，一辈子那么长，我不能让你和我一样，你明明有幸福的机会的，”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这次，妈妈希望你不要再有所顾虑了。”

说完，她弯身从床头柜的抽屉了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打开床头灯，半倚在床上递给我，“这是陈医生给我的检查报告，你放心把，我已经好全了。这么多年，难为你了。”我也起身，接过纸袋，有些不可置信的打开看。

我妈似乎看出我的不可置信，用力的拍了我脑门一下，“臭小子，你妈病好了你有必要这么一脸不可置信么。”我讪讪的扯了扯嘴角，仔细的看着里面的检查报告，边看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突然……”她明显是听见了我的嘟囔，笑开了脸，眼角的鱼尾纹都凑到了一块，“这还多亏你了。”

“哈？”

“你那天不是问我什么最重要么，我想了很久，然后去见了陈医生，陈医生说我能这么想说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又给我做了好些的测试和检查，呐，就没事了。”

我非常的无语，感情我真是知心姐姐的命？自带心灵垃圾桶也就算了，还自带治愈功能么，这种自愈功能早干嘛去了……

“妈，那你告诉陈医生的答案是什么啊？”我耍赖的摇了摇她。

她转身躺平身子看着天花板，然后缓缓的闭上眼睛，“不告诉你。”

“……”

等我妈睡熟了，我才蹑手蹑脚的从她床上爬回地上，实在了无睡意，悄悄的推开房门，想去阳台透透气，酝酿酝酿睡意。

才走到客厅，就看见玻璃门外漆黑的阳台有东西忽明忽暗，走近一看，是叶付城正靠在阳台扶手上吸着烟。他听到声响也转头看见了我，对我点点头，我打开玻璃门走过去，环绕着的烟味还没被晚风散尽，萦绕在他的四周。

“怎么还没睡？”我反身靠着防护栏，偏头看着闷头吸着烟的叶付城。

他把烟夹在指尖，低头笑了笑，“年纪大了。”他把快燃尽的烟碾灭，放进随身携带的烟灰袋里，脸上的表情带着点自嘲的，一副欲离开的样子。

“能聊一聊么。”我喊住了他，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喊住他，是因为他脸上几不可见的难过，还是方才我妈对我说的一席话，又或者是晚饭时那种家的错觉。他诧异的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随即换上了一抹笑容，“好。”

我略微后仰着头，看着被霓虹灯染着抹亮意的夜空，不禁的想起多年前叶臻带着我去山顶看星空的那个晚上，那个吹着冷风文艺兮兮的晚上，不自觉就带了点笑意，“叶臻同你一样，睡不着有心事都爱半夜吹风抽烟。”

叶付城也笑了笑，“这个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他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根烟夹在手里，也不点上，也反身靠在栏杆上，“他从小就没让我操过什么心，年纪轻轻为人处世比我还像个大人，对我从来也是报喜不报忧的，唯一和我置气的一次，还是因为你。”我撩了撩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叶臻最尊敬的就是您，您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他努力奋斗的对象。”他讪笑了一下，抖了抖烟灰，“可惜，我并不是一个好榜样。”

我转身趴在栏杆上，晚风的凉意吹的我脑子里愈发的清明。

“今天早上，你妈妈说到的病是怎么回事？”他低着头，夹着烟的手不着痕迹的有些颤抖。我仰着头，呼了口气，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侧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拜您所赐，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叶付城手上的烟没拿稳，掉落在地上，溅起了一些火星。我弯身拾起来，放入一旁的烟灰缸里，“对不起，我的情绪不大对。”

我揉了揉眼角，深吸着气平复心里突然涌上的报复快感，“她生完我的时候，就得了产后抑郁，一直背着我用药物控制着，本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心情也足够平静了，却没想到我和叶臻的事情，又给了她一次重击。几年前我和叶臻打算订婚的时候，她看见了您送给我的手环，发现叶臻是您的儿子之后，抑郁症突然就恶化了，差点把本来就有抑郁症的她逼上绝路……医生告诉我她是抑郁症恶化……”叶付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肩头有些发颤，我看着不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的街景，“我不是想指责您什么，我妈她抑郁症恶化，我也脱不清关系，好在现在她也没有事了，只是，我很想知道，当年……您为什么选择背叛她，背叛你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