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增加赋税无异于饮鸩止渴,搞不好会引起整个东皋的动乱。请陛下三思。”御书房中,就属李逸的品级最低。若非今早是他发现灾民且上报此事,他是根本没有资格在这里参与议事。自知品级低,李逸一直都沉默不语静观众人的议事。增加赋税,如此荒谬的计策,让得李逸也忍不住跳出来谏言。
一时之间,整个御书房再次陷入沉默。血冽神色不定伸手敲着书桌,犹如深渊的眸子中一片沉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让朕的百姓待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一声怒喝,血冽忍不住再次发火。
“父皇请喝杯茶消消气,李公公也给大人们送上茶点吧。”正当血冽气得又要随手砸书桌上的东西时,一杯清茶及时放在血冽的手中。血逸轩轻笑着一边安抚血冽,一边吩咐李公公给在坐的每位大人也送上了糕点香茶。
“朕的子民都吃不饱,朕哪还有心思来喝茶。”放下茶杯,血冽神色郁结。
皇上这么一说,下面的臣子们还哪敢吃喝啊,纷纷小心的放下茶点,恭敬的看着血冽。
“父皇……”看着神色郁结的血冽,血逸轩心有不忍。身为穿越者,又是一个接受过菁英教育的人,血逸轩知道太多太多对这个国家有用的知识。可因为怕引起蝴蝶效应,他在政事上面少有帮助血冽。罢了……自己身为东皋的二皇子,而父皇又如此深爱这江山,我又顾忌什么。能帮,就帮吧。
第二十章:雪灾献策(下)
血逸轩扯扯血冽的衣袖,鎏金色的眸中中此时是一片沉静,轻软的童音响起:“父皇,恕轩儿直言。父皇难道不觉得如今国家的开支实在是太多了吗?军备,水利,赈灾,处处都需要钱,但是这些事情却应该有个轻重缓急之分。好比弹琴一般,只有每个手指弹的音不同,轻重不同,才能够弹出好听的乐曲。父皇,您以为如何?”
当听着血逸轩说出轻重缓急的时候,血冽的眸子就瞬间一亮。右手食指在书桌上不断的敲着,心中开始考量着该先往哪边动手了。
“陛下,军备是万万不可以挪动的啊!一旦挪用了,那边关……”郑元祥一见血冽陷入沉思,立刻跪在地上恳求道。
而众人也开始急了,乱哄哄的说自己的经费不能挪用。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混乱,而上座的血冽脸色也也越来越冷,冷峻的脸上此刻是一片寒霜。
“各位大人先不要急着动怒。可否听我把话说完。”就在血冽要再次发火的时候,血逸轩暗自叹了一口气站了出来。对着诸位大人欠身施礼,那无可挑剔的完美礼仪在将皇家的威仪完全彰显之下,也瞬间引起了书房中争吵的众人的注意。见得皇上最心爱的皇子给他们行礼,诸位大臣们也纷纷回礼。
“自然如郑大人所说,边关局势紧张,军备的经费是护国之根本,不可挪动。”对着郑元祥微微一笑,血逸轩又将视线转向上座的血冽。“但是,赈灾也是迫在眉睫,毕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王若是不能保护好自己的人民,那么其他所做的一切也终究只能是白辛苦一场。”
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震得在场众人瞬间呆愣。郑元祥躬身对血逸轩行礼道:“微臣愿听殿下的建议。”
能够说得出如此金玉良言,这二殿下又岂是庸才?其他的大臣们也纷纷对血逸轩行礼,虚心听取血逸轩的建议。
“诸位大人多礼了。轩儿身为东皋子民,为东皋的建设近一点微薄之力是理所应当的。”示意诸位大臣不要多礼,血逸轩侃侃而谈:“紧接之前所说。军费和赈灾是重点,那么只有水利这方面可以挪动银两了。所以,父皇,轩儿非常反对现在便修建如此大型的水利工程。”
此言一出,众臣立刻议论纷纷。工部尚书钟铉立刻出列反驳道:“二殿下方才还说‘民为贵’,现在又明知丽江长年发大水给黎民带来的疾苦,又为何反对修建水利?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干净利落的反驳,显然一点也没有顾念当初和血逸轩一起捣鼓小提琴的情谊,更是完全没有把血逸轩这个皇子的身份看在眼里。
此时的东皋,由君主到大臣,都是一心为国,政治是历史上少有的开明,兼收并蓄。大臣们尊敬皇上,尊重皇权,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自己的看法,只是一味附和。
挥手示意咄咄逼人的钟铉闭嘴,血冽看向一边含笑不语的血逸轩:“轩儿,你说说,是因为什么。”
“父皇,诸位大人,请听轩儿细细道来。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我曾经在一本书名已残破、不可考的古籍上看过这么几句话以及一些记载。”
“一国要开展水利,必须国富民强,方能有此财力与人力,保证当这项工程修建完毕之时国家不会被拖垮掉。”
众臣刚要反驳,就被血逸轩轻轻打断。软糯的童音有条不紊的缓缓响起:“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事有古例,为何不可以容轩儿说来再论对错。”
“古有一国,修一渠,乃为灌溉之用,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长达300余里,灌溉面积号称4万顷,是此国第一大水利工程。但此工程却是邻国国主所想的“疲国”策略,皆因此工程的庞大,使之所要投入的财力与人力几乎无法想象。最后为了使之可以完成,整整用了十年之久,果然使得国家一度财力不支,令其一统霸图往后延缓不知多久。”
“而另有一国,则是为了修建一条运河,真正做到了国破人亡。”知道只这么说是无法服众的,血逸轩对着血冽躬身道:“父皇,你只需命工部将修理涪江所将要花费的全部银两做个预算,便可知轩儿所言是不是有道理。”
想当初隋殇帝就是这么蹦跶死的,居然不相信小爷的话,哼!算吧,数字是不会说谎的,看你们到时还有何可说!
“准。闻人大人,限你们户部在明日早朝交上这份预算的折子。”
“微臣领旨。”
“那今年涪江再发大水怎么办?”钟铉不甘心地问道。
“轩儿到有一法,虽不能解决根本,却也算是能在紧急之时权作缓解之用。”血逸轩立刻说出自己的打算,封住了那帮又要开口的大臣们的嘴。
“我们在丽江易多发决口之处,选一平缓开阔的无人地段划定为‘泄洪区’。每当洪水爆发,水位到达一定的警戒线时,则人工打开缺口,向规定的无人地区引流洪水,减少对水域周边的危害。而洪水得到缓解,其他地区的人民的安全不是便有了足够的保障。”
听着血逸轩的建议,众位大臣终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血逸轩的建议。
“如此,用于修建水利的银两便可以先挪用于赈灾。而当洪水来袭之时,又不会伤及百姓,此法甚妙。”雷霸再次出言,算是给这个建议下了肯定。果然,血冽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这次不用血冽再说什么,中书省的郑元祥立刻躬身说:“微臣这就去起草诏书并与闻人大人核算一下。”
“那其他诸位大人就将回去将如何赈灾给朕递个折子上来吧,散会。”果断挥手,血冽示意大臣们出去。
“看父皇这举动,是不打算去休息了?”当大臣们都退出去后,血逸轩也不顾形象,冷笑着看着还打算处理奏折的血冽。
“还差一点,处理完朕就去休息。轩儿若是不适,可以先去休息。”拿起朱笔,血冽勉强地对着血逸轩笑了笑。
“父皇是想我大逆不道地将你打晕吗?不知道,一会儿让人把父皇抬回琼华殿时,宫中会是怎样的流言蜚语呢~”毫不意外的听着血冽的回答,血逸轩笑得无比灿烂,高高将手中的琴箱举起,一副随时要敲下来的准备。
“……”
“李蓝,摆驾琼华殿!”听到威严的声音从御书房响起,等候在外面的李蓝嘴角的弧度不断加深。
“陛下有旨,摆驾琼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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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轩儿有一事不明。”坐在回去琼华殿的软榻之上,血逸轩有些的问着身旁的血冽。
“何事?”
“为何今日在御书房,郑大人会说新的郡守很难找?”记得刚到御书房的时候,血逸轩就听到郑元祥说新的郡守难找。他们东皋到底是这么选拔人才啊,换个郡守有那么麻烦吗?!
“因为新的官员选拔,要从地方上一层一层的选上来。等选拔出来了,估计都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随手从软榻上拿出笔墨纸砚,血冽在小方桌上边书写边认真的给血逸轩介绍着西玄是如何选拔的人才。
偶滴那个神啊……这完全就是九品中正制嘛。听完血冽的讲述,血逸轩彻底无语了。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个在各方面都和唐朝极度相似的东皋,在选拔人才方面也该是科举制度。可谁知道却是九品中正制,比起科举制度落后很多的选拔制度啊。
九品中正制,在朝官中推选有声望的人担任各州、郡的“中正官”,负责察访本地士人,按其才德声望评定九个等级(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然后根据士人的品级,向吏部举荐。吏部依据中正的报告,按品级授官。
这个制度看似很合理很不错,可是它根本不能沿用太久。现在东皋刚才建国没多久,皇帝臣子们都很开明一心为国,这个制度现在用着确实不错,可是后面呢?
中国的历史就证明了这点,九品中正制到了后面,因大小中正官均被各个州郡的“着姓士族”所垄断,他们在评定品级时,偏袒士族人物,九品的划分,已经背离了“不计门第”的原则。此后的时间中,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门阀士族垄断政权的局面,而九品中正制一直是保护士族世袭政治特权的官僚选拔制度。
“怎么了,有问题吗?”看着血逸轩一脸的无语,血冽放下笔扯了扯那张可爱的小脸问道。
“没事……”扯着嘴角笑了笑,血逸轩心里忍不住吐槽起来。没事,没事才怪!现在新的士族势力还没有发展多壮大,再折腾上几年,难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当年的三大家族啊!
看了一眼血冽,血逸轩心里很是疑惑。按理说父皇当年能够如此果断的灭掉三大家族,甚至不惜伤害舅舅。而今又为何不把这个士族养成的摇篮——九品中正制给废除?
唉……帝王的心思很难猜啊!
算了,等以后有什么好的机会,再把科举告诉父皇吧。刚才说了那么多骇人的话,还是先安静几天。他可不想转世重生一场跑来当什么神童,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没事戏弄下太子和父皇,然后再完成自己的宏伟目标,正太养成!
冬天已经到了,夏天还会远吗?
坐等来年夏天,去领养羽儿正太!某人对正太的炽热之心,霍霍燃烧起来~
第二十一章:从未想到
“殿下……”龙床边,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血逸轩的意见。
此时,血逸轩脸上一直带着的浅笑已然逝去,有的是绝对的冰寒和不耐烦。看着床上一回到琼华殿,就因病重而陷入昏迷的血冽,又听着殿外那群幺蛾子们莺莺燕燕的声音,清越的软糯童音终于响起。“父皇病成这样……竟然病成这样!”
“调禁卫军来,今日若是有人胆敢靠近这琼华殿三百丈内,我管她是嫔妃还是皇后,拖出去杖责三百!”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血逸轩转身继续照顾血逸轩。此刻他的心中,就只有血冽病重这件事,哪还管殿外因为他这句话而陷入混乱的妃嫔……
龙床之上,帷幔之间依稀可见那躺在上面的玄色身影。伸手去抚平那哪怕是昏迷也深深皱着的眉头,血逸轩忍不住轻叹:父皇,你究竟将自己逼得有多紧?
记忆中一直壮硕高大的身材,此时才发现已经瘦削了很多。一直慈爱看着他的眉目间,也已布满细细的皱纹。薄唇紧抿,苦涩的弧度就如那一直苦涩的心一般。
“父皇,累了就请休息。轩儿会守着你!”抚平那紧皱的眉头,血逸轩再次说着自己当年的许诺。你是我今生认可的父亲,请相信轩儿会守着你。
像是听到血逸轩的话语,血冽紧绷的脸松了几分,随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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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月亮格外冰寒,令琼华殿似罩上一层冰琉璃,只是那殿中烛火昏暗,更增阴沉沉分外压抑。无风,却卷进了一股寒气,带动着帷帐微动。一个人影远远的离着龙床,闻药香弥漫,看帷帐终于不动。
眸光不断在帷帐之上游移,就是不肯落在龙床上那威严的身影之上。许久……许久……
久到人影快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时,趴在龙床边睡着的血逸轩的几句嘟嚷着,让他惊醒过来。游移的目光似终于找到可以停留的地方,人影怜惜的弯腰将熟睡的血逸轩抱到一边的软榻之上。
小心的给血逸轩盖好被子,似乎怕血逸轩冷,人影又转身走向一边的衣橱,取出一张毛毯小心的盖在血逸轩身上。没有一丝迟疑的动作,显然人影对这琼华殿的布置非常熟悉。
此时离得龙床近了,人影犹豫三分,终于咬牙命自己转过身,却又愣住。他……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再这般近的看着他……
伸出手,渐渐靠近那薄透依稀可见面容的帷帐,一划,又一划;一线,成一线……
他瘦了,脸色从没有过的难看……唇线好深,总是在生气吗……这天下,令他这么为难……最近很多事都在逼着他,没有自己,他可受得住……
没有自己……
眼眸中突然寒光闪现,人影似乎才惊觉自己方才胡思乱想了什么,胡乱的后退了一步。那手终归是没有触及帷帐半分。
转身便走,可是呼吸间全是满殿的药味,他,病的如此重吗……一步慢过一步,犹疑着,迟疑着,还是站住。
再度大步走回,人影猛地坐在床边,似乎带着一丝恼怒,扭开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可是……
“唉……”颓然的放下号脉的手,人影无奈的叹息,目光终究还是看向龙床上昏睡的血冽。宛若坚冰的眸子中一片复杂,似爱似恨,爱恨纠缠中最终再次化为一片决绝。衣袖翻飞,人影决然的转身离开。
“既然来了,为何不去看他?”软糯的童音突然响起,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血逸轩站在他的身旁,与那人如出一辙的鎏金色眸子,正满是嘲讽的看着他。
“……”静默不言,人影离开的身影却是没有丝毫停滞。
“为何要逃?每当我病重时,你都会来看我照顾我。而对那个曾经与你夜夜缠绵之人,你却是看都不看?是不愿,还是不敢~”对于人影的沉默不语,甚至直接离开的举动非常恼火,血逸轩忍不住抓住人影的衣服,嘲讽道。
“你总不会是觉得趁机压了不能反抗的病人特别丢脸,所以才不敢将那道帘子掀起来吧~”眉梢上挑,血逸轩的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人影本来伸出想要分开血逸轩的手,却是忍不住上扬想要给这个大逆不道的混小子一巴掌。可是看着那苍白的小脸,扬起的手却是怎么也打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