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上——洛城东
洛城东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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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轩一脸惊讶,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正在这时,人群又一阵骚动,有人叫着:“官兵来了。”

付轩定下神来,再次抱拳躬身:“两位公子,这里脏乱,就让在下来和京兆尹打交道吧。”

高凌点点头:“好,有劳了。”一拽袁峥,“我们走吧,没事了,他会处理好的。”

一行人护着袁母离开现场,悠然摸着被扯伤的耳垂,神情郁郁。袁母心疼地看了看她的伤势,安慰地拍拍:“悠然,没关系,伤得不重。回去上个药就不疼了,啊。”

“嗯。”悠然还是提不起精神。

袁母笑笑:“悠然,是不是心疼那只耳环啊?等下让首饰行送一堆来让你挑,好不好?”

悠然急了:“不不不,老夫人,奴婢没那个意思,只是因为那对耳环是……是朋友送的纪念物,所以……”

袁峥回头对一个家丁说:“你去,和付公子一起处理这事儿,务必找到悠然姑娘的东西。”家丁领命而去。

高凌告诉袁峥:“那个付轩是刀笔吏出身,去年的科考进士,新晋的户部员外郎,属山东清吏司,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吏,要过了年假才正式走马上任,不知怎么会在这里,反正等事情处理完了,他自会来府中说明的。”

袁峥“嗯”了一声:“你放心的人,我当然也放心。”

袁母来时乘坐的马车已在混乱中损坏了一部分,虽然还能走,却没了车帘子,着实不太雅观。高凌和袁峥异口同声说道:“娘,您坐我们这辆车回去。”两人对视一笑,袁峥命司擅和周阿根护送母亲回府,对高凌说:“天气这么晴朗,我们逛逛街好吗?”

高凌掩饰着兴奋:“好,我正想走走。小四,你也回去吧,不用跟着。”此举正合袁峥之意,两人并肩而行。但很快,高凌便被眼前的市井热闹吸引了全部心神,抛开所有的身份,露出十八岁少年的青春飞扬,如飞出金笼的鸟儿般自在,甚至忘了顾及身边的那个人。

新春气象,京城街上人头挤挤热闹非凡,摆摊的、卖艺的、唱曲的、耍把式的、算命的……还有不少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番邦人士走动,更多的却是天真活泼的孩童,在人群中快乐地四处乱窜,间或扔一个小炮仗吓人,洒下串串欢快的笑声。

迎面走来一家三口,六七岁的儿子骑在父亲肩头,一手揪着父亲发髻,另一只手中一串艳红的冰糖葫芦,正吃得欢。年轻的母亲走在旁边,不时抬头温柔地看一眼孩子,轻声和丈夫说上几句。虽然布衣粗服,神情却幸福无比。高凌看着,难掩羡慕之情,痴痴地盯了好一阵,直到那家人淹没在如海的人群中。

高凌目光停留最多的不是享誉已久的老店名铺,而是街头各色民间艺人。对面塑、饴糖画、皮影之类难登大雅之堂的玩艺充满兴趣,在摊前流连忘返。

怕被人群冲散,袁峥紧紧跟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象着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如何拘束和无趣,不由感到阵阵心酸心疼。直走了小半条街,高凌才忽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回头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一丝不安地对袁峥说:“王爷,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吵?还是对这些没兴趣?”

袁峥伸手抹去他头上一缕灰尘,淡淡一笑:“你喜欢这些民间玩意?”

高凌微微脸红,点头道:“我……我平时见不到,好奇而已。你不想挨挤的话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坐坐吧。”语气中有着难言的失落,还有着一份期待。

袁峥揽住他肩膀轻轻一带,避开两个顽皮追逐着的男孩的冲撞:“我平时也见不到,也很有兴趣。时间早得很,我们慢慢看。”

一种可以称得上灿烂的笑容在高凌年轻略带稚嫩的脸上升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欢呼一声,拖了袁峥就往前去。修长的手指与粗壮的手指紧紧握着,十指相扣,袁峥忽然想起这是高凌第一次笑着主动牵自己的手,感受着他的雀跃,他的快乐,真想永远不要放开。

剪纸艺人的摊子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袁峥拨开人群,护着高凌挤到最前,扔下一串铜钱:“师傅,帮我们俩剪个侧影,要面对面的。”很快,惟妙惟肖的人影便在艺人剪刀下诞生了。两张脸面对面,眉眼相对,鼻尖相触,四唇相偎。袁峥笑着看一眼面上泛红的人,仔细揣入袖袋。

前面铜锣铛铛,原来是猴戏开场。两人挑了个前排位置看猴子和猴子主人的滑稽表演,那畜牲被训得着实灵性,故意与主人处处作对,害主人狼狈不堪,摔得跟头连连,猴子却拍掌大乐,还不时窜上竹杆,吱吱叫着对着人群做鬼脸,让主人在地下挥着鞭子无计可施。逗得围观者乐不可支。

高凌也许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俚俗有趣的情形,笑得眼泪都迸出,大声叫好。袁峥认识他十年,第一次听到他如此轻松爽朗的笑声,不由痴痴地看着他清秀的侧脸发呆。一场表演结束,耍猴者敲锣,那猴儿捧着竹箩来讨赏,旁人给的都是铜板,袁峥神游未归,阻止不及,高凌丢出一块银子,足有五两,引得人人侧目。耍猴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不停作揖:“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叫猴子多耍了几套杂技答谢。

看完猴戏,袁峥牵着高凌匆匆离开:“别光看一样,去别的地方瞅瞅。”他早已发现,自从高凌大方打赏后,两人身边已有几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在转悠了,想和他说以后出手不要太大,微服在外,露财容易招事,转念一想,算了,只要他高兴,什么事都无所谓了,最多替人松松筋骨罢了。

街边飘来阵阵食物香味,引人馋涎欲滴。袁峥问高凌:“想不想吃点东西?”

悄悄咽了口口水,高凌看看简陋的摊位,破旧的座椅,再看看袁峥身上干净的衣服,摇了摇头:“我不饿,中午吃太多了。”

袁峥笑了:“好,你不饿,那就吃点不管饱的吧。”不由分说拖了他过去,买了一串最大的糖葫芦塞到他手上:“吃吧。我猜你还没吃过这个。”

“谁说的,我小时候吃过两次,是韦太傅的女儿偷偷买给我的。”高凌显得不好意思,“这是小孩子吃的,我是大人了……”

“你很大了么?”袁峥歪着头看他,一脸促狭,“刚才是谁看猴戏还大呼小叫的?”

高凌瞪他一眼,眉毛挑得高高地,睁大眼睛假装四处寻找:“真的么?是谁啊?我怎么没看见?”袁峥哈哈大笑,扳了他脸回来正视:“高凌,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要顾及我,你笑起来很可爱,我喜欢看你笑。”

莫名的感动在心头腾起,高凌微微避开他眼光,脸上感觉慢慢烫了起来。为掩饰情绪,举起糖葫芦狠狠地咬下一个嚼,似乎想咬掉对面那张脸上令他不安的温柔。甜甜酸酸的味道立刻布满了味蕾,刺激得他龇牙咧嘴。

袁峥挑眉:“不好吃么?我尝尝。”不由分说握了他手举起来,也咬下一个糖葫芦来,于是两个男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一支糖葫芦,无人去管路人的眼光,似乎自成一片天地,不受外界打扰。

袁峥看着面前眉眼弯弯,性情流露的大男孩,真正有了想要把他留在身边相伴一生的冲动。脑海里跳出来一句话:非关风月,只为情真!

第52章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啃完一串糖葫芦,袁峥看着高凌一向血色偏淡的唇被染得出奇的艳丽,不禁咽了口口水,强行抑下想吻上去的冲动,却无法控制眼底燃烧跳跃的火焰。

高凌不敢直视他双眼,偏了头看他处,却发现不少路人都在向自己行注目礼,更难堪的是,身边站了一对年幼孩童,也共举着一根糖葫芦,正学着自己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咬着,女孩还在咯咯地笑。高凌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不由大窘,恨不得立时钻到地下去,面红耳赤地拉了袁峥就跑。直跑出老远才停下来,看旁边袁峥满脸笑意,不由又羞又气,白他一眼道:“你还笑!都怪你,丢死人了!”

袁峥哈哈大笑,高凌一甩手,转身就走,被一把拉住。袁峥敛了笑声,却收不住笑意,摸摸他在阳光下红得半透明的耳朵,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小傻瓜,你管人家的眼光干什么,反正是便装,又没人认识我们。忘记安疆王和睿郡王,我们现在只是袁峥和高凌,今天我们玩个尽兴!”摸摸他后脑,“那边人多,我们去看看,走。”带着磁性的嗓音如有魔力一般令高凌安下心来,向来被压制得死死的本性破茧而出,点点头,不由自主地随了他前行,暂时抛开那一丝不安,心中竟真的轻松起来,嘴角翘翘,眉眼弯弯。

高凌完全抛开了矜持,蹦蹦跳跳地把大男孩的青春热情活泼展现得淋漓尽致。袁峥感染着他的快乐,似乎也年轻了几岁。

套圈的摊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两人费力的挤了进去,花十个铜钱买了五个竹蔑编成的圈圈,只要在十步外套中整齐摆放的物品便可将之拿走。看似简单,套中的人却寥寥无几,就算有所斩获,也只是摆放在前排的一些小玩意儿,根本不值几个铜板,而值钱的首饰、小摆设之类物件都放在最远处。大多数人都是冲这些才买的竹圈,然而看样子大半天了也无人能套中那些。

竹圈子轻飘飘地根本用不上劲,准头也奇差,高凌连套了四下,一无所获,有点失望地想走,袁峥瞅了瞅他神色,拿过最后一个竹圈子掂了掂,问他:“你看中哪样?”

高凌摇头:“这圈子太轻了,扔不准的。”

袁峥拍拍他:“我来试试。”又掏钱买了五个竹圈,问摊主:“是不是只要套中就能拿走?”

那摊主点头:“当然,套圈的规矩一向如此。”

“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袁峥边说边把三只竹圈子拧到一起,顿时增加了两倍的重量,瞄准放在最后的水晶彩绘鼻烟壶甩去。“啪”的一声正中目标。

众人一愣,随即大声欢呼:“哇,好历害!真有一手!”

那摊主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算不算,你三个圈一起扔的,不能算……”

话未说完,围观的人不干了“老板,快把东西给人家,别赖账啊!”

袁峥似笑非笑:“你说过必须一个一个套吗?”

“我……”摊主哑口无言,众人起哄:“快给奖品!不然你就是骗钱的,报官啦……”摊主无奈,只得一脸不情愿地把鼻烟壶奉上。

高凌接过细看,竟是精品内画壶。一面画着两只可爱的白猫争绣球,另一面是盛开的牡丹花,画工精湛,原料、布局也属上乘,至少值好几两银子,怪不得摊主肉痛。

袁峥把剩下的另三只竹圈也拧到一起,不顾摊主一脸的哀求,问高凌:“还想要哪样?”

高凌兴致勃勃地往奖品堆里看:玉佩、花瓶、发簪、瓷器……他眼光每扫过一件,摊主便心惊肉跳一次。高凌玩心大起,对袁峥说:“东西都不错啊,我们再买几十个圈子吧。”

袁峥配合地假意掏钱袋,吓得摊主一头冷汗,忍不住哀求道:“两位公子,两位大爷,行行好,手下留情啊,小人小本经营,实在赔不起那么多啊……”

高凌笑了,露出可爱的虎牙:“好吧,那我再选一样。”袁峥微笑着,用食指转着竹圈玩,等他作决定。

高凌看了一会,指着第二排中间的东西:“我想要那个。”

袁峥看了一眼:“好。”手中竹圈应声抛出,套中一对咧嘴大笑的瓷娃娃,俗称“无锡大阿福。”

摊主松了一口气,颠颠地送了过来,不住地作揖:“多谢公子。”围观者不禁失望:这公子真没眼光,因为这玩意实在不值钱。

两人转身离开,只听身后摊主在大声嚷嚷:“圈套啦套圈啦,快来买啊,十个铜板五个圈,拧到一起套不算数啊……”

两人哈哈大笑,嘴咧得和高凌手捧的大阿福有一比。

老天好像要让高凌这一天体验更多的市井经历,一个从看猴戏就徘徊在两人身边的家伙离高凌越来越近,眼光不时地溜过他腰间的钱袋。高凌浑然不觉,袁峥却暗中冷笑,拉了高凌去烟花摊上,挑了一大堆,操着西北口音假意和摊主讨价还价,高凌听得有趣,对有人挨近割断系钱袋的绳子也丝毫未曾察觉。

那贼得手后一转身刚要溜,忽然被人撞得往前一趔趄,摔了个狗啃屎,立刻后腰带被抓住,硬生生地拽了起来。贼又惊又怒,回头对上的却是袁峥满是歉意的脸,赔着笑:“这位小哥,对不起,没摔疼你吧?”说着就要来给他拍灰。

贼赶紧避开他的手:“算了算了,以后长点眼睛……”忙不迭地往巷子里走。

袁峥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挑着一边眉毛,换上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嘴里喃喃地数着:“一、二……”高凌莫名其妙地也看过去,刚数到“三”,那贼腰间竟射出一团灿烂的火焰来,紧接着大团大团的烟花向下喷涌而出,大部分射到了那家伙自己的屁股上,烫得他“嗷”一声窜得老高,立刻躺倒在地不停地翻滚惨叫,引起一片混乱。人们先是一惊,待看清屁股开花的真相后无不大笑。原来是袁峥在拉他时顺手把一支点着引信的小烟花向下塞进了此人的后腰带。

烟花很快燃完,贼在地上抱着屁股呻吟。有好心人想去搀一把,走近后却惊叫一声:“他是偷儿!”贼的腰带已被烧断,竟有五六个钱袋子散落在地上,高凌锦囊的也在其中,袁峥施施然走过去捡了来。

众人群情激愤,正要胖揍小偷,巡逻的官兵赶到,一索子锁了去,可怜那偷儿,一手捂着灼伤的屁屁,一手拎着裤子,还顶着满脸唾沫。捕快头儿皱着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居然在大街上放烟花!也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所有人都看向袁峥,高凌刚要说话,被袁峥在耳边悄悄说道:“你想继续玩还是想去官府喝茶?”未等回答,拉着高凌撒腿就跑。老百姓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那捕快头子嘴上叫得凶狠,却是跳着脚咋唬了几句,跑了没几步就不再追,押着偷儿走了。

袁峥拉着高凌跑出老远,直躲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才停下来,听听身后再无追兵动静,才站定了。高凌弯着腰气喘吁吁,抬头看同样狼狈的安疆王,袁峥也在看他。高凌自小循规蹈矩,何曾如此疯狂过!两人对视一番,哈哈大笑,直笑到泪花迸溅。

笑够了,高凌看了一眼袁峥忽然微微皱起的眉头问:“你怎么了?”

“没事,有一点点头晕,大概是养尊处优地久了,身体变娇气了。”袁峥满不在乎,甩甩脑袋。

笑容在高凌脸上凝住,一种叫后悔的情绪在他心头萌芽滋长。袁峥没注意,抚着笑痛的肚子,问他:“跑得累不累?”

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高凌摇头:“累倒不累,就是有点渴。”

“那边有座茶楼,我们去喝壶茶歇歇脚?”

“不要!”高凌如被蛰了般跳起来。

袁峥吓了一跳,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高凌定了定神,掩饰地说道,“我,我想吃豆腐脑,那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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