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原来如此。也好,不如我们就坐下,煮一壶茶慢慢等着看好戏?”洪舍耘煊环视众人,无人有异议。
只见马车边铺了坐具,上面放着一张小桌,桌上的茶炉上呼噜噜煮着茶水。茶香四溢,众人都道茶好。
洪舍耘煊笑着道:“天气晴好,果然适宜郊游啊。”
洪舍稚仙连连点头,目光直盯着南陵响腰上的剑看了半晌,才从袖中将那条小蛇拿出来,放到太阳下晒晒。
这兄弟二人闲适的态度不由叫人无语,丝毫看不出一点紧张感。
洛阳喝了口茶,大笑道:“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就是会享受啊,出来办正经事,还能置办这些个东西随行带着。不错!不错!”
洪舍稚仙疑惑的抬起头,洪舍耘煊面上也一愣。
颜槊连忙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况江湖凶险,说不定下一刻就没命了,不及时行乐,怕是就要后悔了。来来来,嗑瓜子。”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包炒葵花籽出来。
众人都无语。
颜槊毫无自觉,乐呵呵招呼众人嗑瓜子打发时间。洪舍耘煊苦笑着摇了摇头,颜槊别的不爱,就爱先来嗑瓜子,这习惯多年也没变。
洪舍稚仙伸手抓了一颗刚准备放进嘴里,洪舍耘煊连忙拦住,自己拿来剥掉壳喂给他吃。前者倒是极为习惯似的,一边逗弄那条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盘成一圈的小蛇,一边是不是伸了脑袋过来吃瓜子仁。
颜槊从马车里拿出一只布老虎让洪舍稚仙坐在上面。
坐了一会儿太阳又大了起来,颜槊又拿了一把打伞打开来给众人遮阳。修罗很自觉坐在了洪舍稚仙身后,这样一来,洪舍稚仙身上一点太阳也照不到了。
洪舍耘煊手上的折扇不紧不慢给洪舍稚仙扇着小风,不敢大了也不敢小了。
洛阳啧啧两声,江素馨与南陵响二人都看着洪舍稚仙。后者直觉的三人的视线都向着他,不由回头奇怪的看过去,“嗯……你们怎么了?”
江素馨与南陵响不由低头喝茶,一边的洛阳大大咧咧笑了几声,“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的,你们遮阳是不是太夸张了?也不是很热吧?”
洪舍稚仙微微一怔,侧头看了看颜槊,又看了看身后的修罗,最后就将目光落在一只手给他剥瓜子壳的洪舍耘煊身上。
洪舍耘煊连忙放下扇子,将手里的瓜子仁喂给他吃。谁知洪舍稚仙抿了抿嘴巴,别过头去。洪舍耘煊以为他不想吃了,便又拿出帕子给他擦嘴,洪舍稚仙却径自从布老虎上爬起来,闷声道:“大侠才不坐布老虎……才不要人扇扇子……也不要人喂我吃瓜子。”说着转头就对颜槊道,“槊槊!你说对不对?”
颜槊显然也习惯了哄他,连忙道:“那可不一定,你说的那种的是没哥哥的江湖人,他们没有哥哥买的布老虎,也没有哥哥给扇扇子,也没哥哥喂他吃瓜子啊。”
洪舍稚仙听着有些道理,又觉得奇怪,就犹豫的看向南陵响。
南陵响一点反应也无,只低头喝茶。洛阳连忙悄悄推了推他。南陵响看他一眼,这才抬头看向洪舍稚仙。只见他正扑扇这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就是一愣,也有些明白这些家伙为何会如此爱护这个少年。
“你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
洪舍稚仙顿时眼睛雪亮,看着南陵响的眼神几乎是带着一种崇拜一般的信服,连连点头:“嗯!”
洪舍耘煊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情绪微妙起来。他一下子就有些怀疑这个同行的决定是否正确。但随即他又立刻将这种情绪压下,暗暗觉得幼稚。
三人坐下喝完第二壶茶的时候,下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众江湖人到了空旷处,一眼看去,也有三四十人,手上都亮了兵器,一片哗然。
很快,从内便出来一队巡逻的人,看来受过些训练,都穿着一色的黑衣,但放眼看去,还是看得出,这些人并非正规编制的军队。
洪舍稚仙爬上修罗的肩膀,看得目不转睛,看起来倒是比下面那些江湖人还要激动。
“你们看,出来一个女子。”
众人随着洪舍稚仙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人马出来后并未上前,而是分开成两队,分立两侧,从后面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高挑女子来。
这女子一身湖绿衣裳,倒也看不出年纪。
南陵响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不解。
这时,下面一众江湖人已经一哄而起,也听不清究竟是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其中一个走出来,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转头对那女子说了什么,隔得有些远,听不清。
只见眨眼只见,那湖绿衣衫的女子衣袖一甩,那男子脖子上便缠绕上了一根白色的丝线。
众人见状,都是一惊,顿时连连后退几步,心生警戒。
洪舍稚仙顿时来了精神,“这个人我知道!”
洪舍耘煊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江湖通?”
“飞雨叔叔给我的书上有。”
南陵响忽然问:“你所指的是兵器谱?”
洪舍稚仙连连点头,惊讶道:“原来你也知道?”
南陵响皱眉看向那女子,低声道:“冰蚕丝,知道的人并不多,见识过的人也屈指可数,大部分人都当场毙命了。”
“哦?你的意思是,凭这个女子便能将这些人全都收拾掉?”洪舍耘煊颇有些兴味的看向那女子。
“若无意外,轻而易举。”
“也难怪,这样的身手,就算杀了再多的人,官府也是束手无策。”洪舍耘煊苦笑道。
南陵响微微一顿,转头看着他。
洪舍耘煊笑着道:“不知南陵少侠与这女子对阵,有几成把握能赢?”
南陵响并未回答。
洪舍稚仙心思道没在这些人身上,目光全然都落在那女子手中的一根细细的丝线上。
下面很快就动起手来,那女子另一只袖子里射出同样的几根丝线,被他制住的男子立刻犹如被人操控一般,向身后的同伴而去,挥剑就刺。
下面乱成一团。这不惧刀枪的傀儡面上极为惊恐,却丝毫也不能挣脱。提着丝线的女子面上带着笑,在面前少了三分之一的人的时候,指尖一动,只见被他制住的男子喉咙瞬间被切断,血如泉涌,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像失去支撑一般倒了下来,顿时扑起一阵烟尘。
洪舍耘煊站起身来,将洪舍稚仙从修罗肩膀上抓下来,让他背对着那边。洪舍稚仙看得正是关键,便要转身,洪舍耘煊脸色冷然,不容他反抗,也就只好焦急的竖着耳朵去听。
颜槊站起身来,看向洪舍耘煊。后者却依然岿然不动。颜槊虽说有心下去阻拦,但他这般不动声色,他也不敢妄动。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下面已经死的一个也不剩了。
“一个女人就能拦住一群,不知是这些人身手太差,还是这女人太可怕。”洪舍耘煊摇着扇子,挑着嘴角笑了笑。
“她在江湖上有一个名号,叫做千手观音,用丝线操纵人的本领和千手观音拥有千只手差不多。”洪舍稚仙道,“不过依书上说,她应该已经死了。”
“她不是千手观音。”南陵响沉声道。
“这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人究竟从何而来。”洪舍耘煊忽然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抓住她问一问,各位意下如何?”
除了颜槊早已等得不耐烦,跃跃欲试之外,其他人都是一愣。
洛阳懒洋洋咂了咂嘴,“嗯……想要抓她,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你们没有发现,这个女人虽说功夫委实诡异厉害,但是身上却有一个致命弱点。”说着,洪舍耘煊折扇一指,“她手上只有七跟冰蚕丝,每次只用其中六根操控人的身体,而另外一根则必须缠住对方颈部命脉。也就是说,只要躲过,不让她制住命脉,就没什么可怕的。”
南陵响摇了摇头,“冰蚕丝极为锋利,就算是被缚住手脚,只要她手上略微用力,少不得断手断脚。”
洪舍耘煊点了点头,“说得有理,不过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要试一试。”
颜槊顿时来了兴趣,对洪舍耘煊打了个手势,便道:“虽然两个打一个有点胜之不武,但是,这女人杀了这么多人,咱们就不来君子那一套了。”
洪舍耘煊连连称是,“君子之道,并非是圣人之道。所以,咱们必须择道而从之。”
洪舍稚仙连忙问:“皇兄你也要去抓她?可是她那么厉害,万一你和槊槊打不赢她怎么办?”
“无妨。”洪舍耘煊倒是丝毫也看不出慌张,“南岭少侠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还请他救我们一救。”说着,就和颜槊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洪舍稚仙手心捏了一把汗,忽然感觉肩上一沉,只见修罗默默看着他,似乎在叫他别担心。他笑着对修罗点了点头。
洪舍耘煊摇着折扇走过去,一派风雅温文气质,低头看了看地上尸首,抬头道:“姑娘,在下唐突,可否问姑娘一个问题?”
女子微微一怔,细细打量面前的人一会儿,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来,“我还当是什么无胆匪类只敢作壁上观,原来是个翩翩公子,好生俊俏!不过,这里可不是吟诗作对的地方。”
“姑娘谬赞。在下只是想问,姑娘可有兴致与在下喝一杯茶?”洪舍耘煊笑得温和,颇有些人畜无害的错觉。
女子愣了一愣,顿时放声大笑,“喝茶?好啊,不过……这茶,得在本姑娘房里去喝。怎么样?敢不敢来喝?”
“姑娘盛情,在下受宠若惊,何来敢不敢一说?”洪舍耘煊顿时展眉一笑,直教人如沐春风。
颜槊隐在暗处,心里暗道:王爷这招美男计,真是屡试不爽。这女人也真是不要脸了点,竟敢调戏咱们王爷?嘿嘿嘿,看看她究竟能死得多惨。
非是他颜槊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这女人杀人的手段太叫人齿寒。
46.天外云海(三)
洪舍稚仙有点坐立不安,不一会儿,却见那女子一抬袖,一根冰蚕丝飞出,直朝洪舍耘煊而去。洪舍耘煊连反抗都来不及,便被缠住了胳膊。
然后人就被带进了里面。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洪舍稚仙说着便要起身,修罗倒是也不阻拦,似乎也有动手相助的意思。
洛阳连忙道:“不必担心,他们二人似乎自有计较,你们没看见,颜槊不知去了哪里吗?再说,以你大哥的身手,不可能连反抗都没有就被擒。”
然而话虽如此,依旧叫人担心。
只是,又等了半盏茶功夫,就见那绿衣的女子扛着一个白衣人快速离开,也没有人阻拦。
洪舍稚仙忽听耳后一阵风响,猛然回头,就见洪舍耘煊将一个白布包裹的人扔到地上,然后长出一口气道:“这女子倒挺难对付。”
洪舍稚仙连忙上前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洪舍耘煊笑着摇摇头,“只是换这身行头花了些时间。”洪舍稚仙这才反应过来,见他身上穿着的分明是那女子的那身湖绿色的裙子,低头去看那女子,身上穿着的确实洪舍耘煊的衣衫。
几人都是一阵闷笑。南陵响却皱眉不语。
片刻之后,颜槊也回来了,身上穿着那些巡逻的护卫的衣服。
洪舍耘煊抬手推了推那女子的肩膀,这才想起方才点了她的哑穴。便随手解了她的穴道,微微一笑道:“你的冰蚕丝的厉害,自己应该很清楚,最好乖乖听话,回答我们几个问题,我们便会放你走。”
那女子面上竟是羞愤欲绝,方一能开口便骂道:“你这无耻小人!你敢脱本姑娘的衣服?我一定要亲手将你随碎尸万段!”
洪舍耘煊叹了口气,“那只是权宜之举,不这样做,我们怎么出来?”
颜槊撇了撇嘴,低头对那女人道:“你被美色所迷惑,才会上当的吧?再说了,你现在手里没了冰蚕丝,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什、什么美色所迷!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两个有什么目的!你们和方才那些人根本不是一伙的吧?”那女子横了演说一眼,目光不自觉便转向洪舍耘煊。
洪舍耘煊见他二人越扯越远,便将还欲挖苦的颜槊拦下,转而道:“我们只想问姑娘几个问题。”
那女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没有合作的打算。
颜槊见状,顿时摸着下巴奸笑道:“你可想好了。要是你不合作,我们倒是能有很多办法叫你开口。”
洪舍耘煊想了想,还是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手里会有冰蚕丝?你是千手观音的传人?”
“哼!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不是千手观音的传人,而是她的师妹。”
“师妹?”洛阳大笑,“姑娘你多大了?据我所知千手观音年过半百了,怎可能有你这样的师妹?”
“千手观音死了,并不代表就没人再会那手功夫。我的师父也是千手观音的师父。”
几人都有些惊讶。江湖上并没听说过那样的人物,就连千手观音是从何处来都鲜少有人知道,何况是千手观音的师父?
“你是为何人在卖命?”洪舍耘煊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那女人秀眉一挑,不屑道:“你们没资格知道。”
“没资格?”洪舍耘煊笑了笑,“那什么人有资格?”
那女子扫视众人一眼,先将目光落在南陵响身上,笑道:“昆仑派掌门南陵公子,自然有资格知道我家主上的名号。另外……”说着,她便将目光落在洪舍稚仙身上,看了一会儿,便有些迟疑道,“你是什么人?”
洪舍稚仙微微怔了怔,转头就去看身边的洪舍耘煊,“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是什么人?我是好人啊。嗯……还是你想要我说,我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身边几人忍不住就笑了,唯独一边的南陵响顿住,忽然想到当初在野外第一次遇到不知世事的陌仙时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倒也没生气,转而问。
“陌仙。”洪舍稚仙乖乖回答。
“你是天外云海的人?”
洪舍稚仙诧异道:“我不是啊。我是京城人士。”
男女子嘴角抽了抽,不知道面前这小孩儿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明白,“你这张脸,如果我们看错,我见过一个人,与你长得又几分相似。这种长相,通常是不会错认的。”
洪舍耘煊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说什么?你说天外云海,难道就是在那里见到的?”
那女子淡淡一笑,“这就是你们问话的态度吗?既然你们想要知道的我也有兴趣,那么要做下来谈也可以,但我可不想是以这种姿势。”
“也是。多多得罪,还望姑娘见谅。”洪舍耘煊说着就伸手点了他身上的哑穴,抬手便解开了她身上的冰蚕丝。
那女子瞪了瞪眼睛,也只能跟着几人上了马车。几人各自上马,南陵响走在最前面,洪舍耘煊和他并行。
颜槊被指派进马车看着那女子。洪舍稚仙依然坐在修罗腿上学习赶马车。
洪舍稚仙手里的小皮鞭拿着左右挥了挥,有些魂不守舍。听他们方才的说法,倒是有些叫人疑惑。和他长得像的人,在天外云海?这怎么可能?先不说别的,和他长得像的人,除了他的父皇,又有谁呢?
可是他早就不在了。
洪舍稚仙先到这里,心里就乱了,一面心生期待,一面又害怕这根本就是一个事先设好的局。毕竟,想要用一张做工精良的人皮面具骗过众人,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