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力克朝著哥哥摇摇手表示道别，通常他在说完这句话後三秒内就会在原地消失，融入影子或是任何一丝黑暗的夹

缝中，但这次，他却在三步之遥开了口。

“你要现在跟我回去吗？”

艾力克默然，一瞬间好像过了长长数百年。

“不，我还有点事情，可能还要几天吧！”

男子点点头，没有多馀的话便消失在夜色中，艾力克看著空空如也的地方，苦笑。

他真的没办法轻易的就抛下，他总得说句再见再离开……

尽管，差的也许只剩那句话而已。

第二十八章

遗忘是怎样的感觉呢？

阿尔伯特在大街上飞快的跑著，逆著晚霞，黑色的帘幕逐渐拉开，那是夜晚的样子，引藏著一切。

遗忘是怎样的感觉呢？

空荡荡的，像是清空了用了多年的抽屉，却不记得那里面到底放了什麽东西，乾净纯然，什麽都没有。也许错愕，

犹疑却又更快的适应了新的样子，也许是隐隐知道，却逃避不想理会。

那被遗忘是怎样的感觉呢？

阿尔伯特不知道，那是长时间断断续续的发生，等到某天，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忘了，也许遗憾，也许只会无奈的微

笑，摇摇头，感叹自己老了。

但如果，是枕边人在睡一觉醒来，彷佛经历的只是场梦，忘了梦里情人的脸，忘了曾经的承诺和誓言，那时，又该

用怎样的表情，说出怎样的一句话？

路边的风景突然拉长又飞快的糊成一团，阿尔伯特踩著油门加速，不用思考的朝著某个地点飙去，他知道他会在那

里，酒吧，长久以来，艾力克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去喝酒吧？而他竟然都没问过，他又是为什麽不开心呢？

以为是故作尊重而是懦弱的想保持距离。

艾力克是用怎样的心情看著他呢？怪不得告白的时候会生气，怪不得他一直笑的那麽无瑕，太美丽，好像知道随时

都会离开，却是受伤也想留下什麽来。

阿尔伯特相信自己一定会抓狂，越想他只知道自己错了，最错最错的就是情人节那天送的礼物，他错了──那枚应

该送出手的戒指在脖子上当当的敲打著银链，原来艾力克那抹没有藏好的受伤不是他的错觉。

曾经他花了很多时间想找到还他戒指的人，现在才知道是自己笨，艾力克怎麽会留下任何证据？

寂寞的火焰焚烧了所有的痕迹。

烧掉了照片，扔掉了衣服，唯一不能抹掉的也许是艾力克自己最想要也最不想要的东西──记忆。

但那也只是在时间里被逐渐风乾。

该怎麽做？阿尔伯特不知道。

只知道如果连他不狠狠的握住，那个颤抖著拥抱他的人便会彻底的消失。

“艾力克！！”

艾力克撑著发呆的手狠狠的震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他才知道原来那个破门而入，大声喘著气站在门口的

人，真的是阿尔伯特。

“艾──”看到艾力克完好的待在面前，阿尔伯特精神一松，顿时什麽话都堵在喘气里，嘴角却裂开灿烂的微笑。

还好他没走，还好还在他碰的到的地方。

放下了好大的心，浑身器官大挪移的阿尔伯特没看到艾力克只是微笑著看著某个点，眼中有些空洞。

“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

“什麽？”阿尔伯特皱眉。

“对不起，我不应该瞒著你请『紫罗兰』帮忙，他们是我家里面的人经营的公司，虽然有点晚，但那的确是我的错

……”

“艾力克！！！”失控的大吼，阿尔伯特继续喘气，却是闭上了眼。“我不是来说这些的，我不该生气，是我不对

──艾力克，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艾力克迟缓的想著，知道──无神的眼睛对著阿尔伯特满是焦急和疼惜愤怒的脸，他双眼的自责，艾力

克眨了眨眼，为什麽是这样的情绪？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大哥临走的话闪过耳後，电光石火，艾力克睁大了眼。

不会这麽凑巧的，所以所谓的时间到，是要把他──

整个人丁在那儿，艾力克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表情，该说什麽，恐惧和冰冷的感觉自体内扩散，但心里却是出奇的

平静，就像是知道死期的死刑犯，尘埃落定。

微笑，艾力克看著回覆镇静的阿尔伯特垂著眼朝他走了过来，任由阿尔伯特离的越来越近，近到双手伸出就能碰触

，阿尔伯特轻轻的拥住他的肩头。

“你这个笨蛋。”好多好多想问想说，但最後阿尔伯特整个人贴到他身上时，说出来的却是这句话。“笨蛋，真是

无可救药。”

艾力克笑出声。“我的确找不到药可医啊！不是吗？”

“你──”艾力克听的出那声音有多无力，无可奈何的人只是把他抓的更紧，快要窒息的感觉却让艾力克有种开心

的感觉。

“那为什麽还要来，回到你们家族的什麽古堡的不就好了吗？要不你躺到棺材里面好了，见不到人就没有问题了不

是吗？”

每份七年的爱情时间，始於第一次见面的时间。阿尔伯特的声音闷在艾力克的衣服上，艾力克感觉那刺在脸上的金

发，酒吧的天花板看起来好远好远。

“我什麽都试过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呢！”

“可是，不是不要看见就可以了吗？”那你为什麽要看见我，真是他妈的缘分。阿尔伯特恨恨的想著，却把怀里的

人换了个位置。

“阿尔伯特，我父亲到底跟你说了哪些事情？他有告诉你──为什麽我会受到诅咒吗？”

“……没有说那麽多。”可是我现在想知道，全部都想知道。

“那这样好了，我慢慢说，那并不是个很长的故事，事情很简单。”艾力克顺著阿尔伯特的金发，想到好久以前，

趴在他身上撒娇的阿尔伯特，似乎也像现在这个样子呢。

“好久以前，我还太太太年轻，却又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男人女人，怎样的都有……”

“招蜂引蝶。”阿尔伯特咕哝了一句，艾力克呵呵的笑了。

“是啊！偏偏我又觉得这没什麽不对。我先後和许多人交往，上床，贪恋追求新鲜的感觉，我对许多人说我喜欢你

，我爱你，但我想走的时候便毫不迟疑，我并不知道爱情是什麽，却在明白之前便滥用了它。逢场作戏，总之，怎

样的说词都可以，我知道如何甜言蜜语，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甜言蜜语不是真实。”

“你遇到了那个女巫。”

艾力克顿了顿。“我遇到了她，交往很愉快，但真的要分手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碰了不该碰的人。”

“喔？”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却又疯狂的爱上我，她无法接受我的滥情和无情。她太过极端，为了让我永远记得她，她

下了咒，这也是为了惩罚我，是啊！她说过她要让我明白了爱情却也永远得不到它，她要她得不到的爱情也不会是

任何人的！”

以恨之名，亦是以爱之名……

第二十九章

“她大概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吧──”

“也许。”阿尔伯特蹙眉，紧绷著身体，不知道该不该羡幕能够疯狂爱恋的人。“但那是完全不可取的做法。”

“不过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呢！”艾力克闭上眼，虽然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回忆，说出来身体却依旧颤抖发冷。“

她是对的──我根本就没有难过，甚至在第一个忘了我的人皱著眉头说完全想不起来的时候，我只是笑了，说没关

系，那很好。”

“怎麽可能？”不论是哪种形式的爱，就算是单纯的床伴，也不能接受吧？

“怎麽不可能？”弯著眼，艾力克抚上阿尔伯特的肩头。“我从来就不知道──我还没有仔细想过『爱』之前就被

教会高超的床上技巧，初生之犊又怎会想这些？没有了这个，就换下一个……”

“哼！”

“那多久以前了？”对阿尔伯特惩罚的啃咬没有躲避，艾力克水亮的黑眸逐渐深隧，彷佛看进了时间，来到很远很

远的彼岸。

“後来我就知道了，一个两个，三个──好多好多，我开始逐渐明白，羡幕，总会有几个我特别喜欢──也许称不

上爱的人，那却足够让我恐慌。旁人的目光是嘲讽或怜悯，或是淡淡在一旁看戏的表情。我们一向很冷血，只不过

我超过了界线，嚐到了无情的後果。”

“你并不无情。”有血有肉，而我会给你温暖。

“但太迟了，等我想通她诅咒的同时我也崩溃了。”艾力克摇摇头。“我对自己下了禁咒，封印血族的力量和气息

，逃亡般的来到人类世界，谁也找不到我，我再也不是那个艾力克•紫•西多尔德。”

“艾力克……”

“来到人类世界以後，我开始逐渐明白我做错了什麽。虽然我不同情她──她用自己的生命写下誓言，言灵让我永

远不会超脱。”

──每份爱情只有七年，从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算起，七年之後，你爱的人会彻底的遗忘你是谁。

故事结束了，很简单不是吗？

艾力克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麽表情，但是再也没有泪水了，就算说出口也不会想哭。拉回了现实，酒吧里昏暗的灯

光从没有这麽像记忆里永不熄灭的火光，然而当人死灯灭，就算再点燃也改变不了结局，女巫死了，而他也无从决

定未来。

“然後呢？”艾力克好久都没有说话，阿尔伯特放开他，突然非常的生气。按住他的肩头，他大声大声的喘著气。

“这麽多年了，这麽多年！你什麽都没做吗？”

“做什麽，又有什麽用呢？他们都已经忘记了。”阿尔伯特第一次这麽清楚的看进艾力克盈著水光的黑色双瞳，他

是真的这麽认为……

“我什麽都试过了，漂泊不定从不停留，或是乾脆冷漠的说自己从不会爱上任何人──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不

明白，在对方忘记的瞬间一切都会明了，无可挽回。”

阿尔伯特张开嘴，却发现他什麽都说不出口，艾力克是笑著这麽说，从头到尾，都只是浅浅的笑著。

“你──”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难道真的什麽办法也没有？而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艾力克缓缓靠上了那无助僵硬的身体，阿尔伯特双手握拳打著颤──是啊，真的能释怀了，哭不出来也没关系，因

为有个人听了会帮自己哭，会心疼会自责自己的无力。

紧紧拥住他，艾力克闭上眼。真的很开心啊！就算知道哪天必须要放开也没关系了。那是他的阿尔伯特，阿尔伯特

……

恍惚中，艾力克突然想到了告白的那天，原来那个时候淹没他的情绪，是喜悦，无与伦比的喜悦。

就算没有了记忆，你还是会爱著我吗？

尽管绝望，气愤为什麽还要再来一次，那是加倍的痛楚，绝对不会拥有的幸福──但还是没有反抗的直接往下跳，

就算是深渊也认了，万劫不复也算了。

只因为那从来没有过的，可以说是奇缘的不可思议。

『你忘了我吗？』

『你真的忘了我吗？』

『你为什麽要忘了我？』

长久以来，每次七年後，问了却没有答案的问题，从来没有这麽不重要。

肩膀上湿了一小片，艾力克弯著嘴角，开口的话轻如羽毛，飘落──

“我该感谢他的──如果没有那个诅咒，我也不会再千年後，遇到你──”

“呜──所以我说人类这种生物啊！就是麻烦。”

端起了不知道续了多少杯的拿铁，贾斯柏像品酒般的啜饮，不过因为是吸血鬼不会有咖啡因中毒的问题，所以一直

喝一直喝没有停过。

从头到尾都沉默无语的摩多丝毫没有放松，自从阿尔伯特冲离开後他们的族长就没有说过半句话，只是喝著咖啡，

笑著，只是笑著，这时猛然说了句话，摩多一整个跳起来，一看，贾斯柏端著杯子，眼瞳中却没有笑意。

“就说麻烦死了，为什麽小艾就是要来这种地方，虽然生命那麽多我们找不到他，但真是讨厌……”

在人类世界待久的摩多终於学会了某些特质，斟酌了几句，他小声的开口。

“族长，某些地方，吸血鬼也不太好……吧？”

“哼！”贾斯柏眼中闪过冷光，却是歪著头，定格不动，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摩多，直到他头皮发麻。

“你这麽说也没错……但至少，在爱情上，吸血鬼对灵魂诚实，而人类总爱用脑袋思考不用思考的事情，肉体跟灵

魂不搭嘎，这就是所谓的傲娇吗？”

“这……”摩多汗颜，很想问傲娇是什麽意思，但看在上帝还有撒旦双重的份上，他们族长神游还有跳脱性思考的

模式，还是不要了解比较好……

“摩多啊……你觉得，接下来，他会怎麽做呢？麻烦的人类啊！”

只能看见而不能预测，贾斯柏收起手上的纸条，拍著翅膀的蝙蝠一软，飘落。眼神看著远方，贾斯柏不著痕迹的叹

了口气。

只怕，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第三十章

“呜……”

艾力克一皱眉，正围著围裙跟众多食材奋战的阿尔伯特马上转头，关火，看到艾力克挥了挥手，手上只是冒著烟的

热水，才又转了回去。

艾力克看著他忙碌的背影，一边想著等等的饭会是什麽味道──阿尔伯特已经研究了两个礼拜，昨天才跟他说他准

备了一顿午餐，不好意思的说不太会做，希望艾力克这个美食家多多包含。

两个礼拜啊……艾力克看著蒸气沉思，今天是不知道第几个年头的生日，去年的这个时间还没有交往，没想到他竟

然会知道──

“无聊的话要不要先去看电视，还是我借了些书，经济方面的，盆栽我浇过水，午餐等等就好了。”

阿尔伯特走过来摸了摸杯子，用艾力克喝过的地方啜了一口，确定了水的温度，才拿著铲子回去煮饭。

艾力克吞了吞口水。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接近一个月了，这几个礼拜来，阿尔伯特都是这个样子，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整个人跳一下

，马上转头看看有没有什麽事情，关心的无为不至。

与其说是补偿，倒不如说是开窍後强烈的占有欲吧？

脸色微红，艾力克想到这几天，阿尔伯特在家时寸步不离，去公司或出门则是没多久就有一封简讯，艾力克看那手

机公司根本就会赚翻──用餐也强霸著要他一起吃饭，根本就像个黏皮糖甩也甩不掉。

阿尔伯特也开始问东问西，翻他的家底以及各式各样情人的故事，每次听到後来都会挑高眉，非常犀利的指出哪些

哪些不好的地方，侧面强调自己的好。

然而，最让他害羞的是，阿尔伯特在无人的时候，便会黏上来，赖在他身上就开始摩蹭，搂腰，像是只大狗赶也赶

不走，艾力克无奈，心里还是甜蜜，阿尔伯特的不安他懂，想些什麽也猜的到，更何况他又怎麽可能拒绝自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