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或许，”江晟意味深长，似乎又是在鼓励肖泽，“只要高汶愿意再多问一下，一切就会很清楚。”

肖泽……

肖泽逃了。

他并不是很迟钝的人，他能够感觉到江晟的话里暗示意味很重。

但是他不敢真的问出口，也不是那么想问……

脑子一团乱，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记得临走前江晟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有些无奈又有些失望，似乎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

所幸在肖泽甩门逃走前，江晟还把画完的人设图塞给了他。

一路跑回肖宅，将自己锁到了房间里，肖泽猛喘着气，手一松，人设图就轻飘飘掉到了地上。

肖泽喘着气低头看了人设图一眼。

皱巴巴的纸张之上，肖泽穿着一身圣诞装，带着毛茸茸的耳朵，带着一个大尾巴，盘腿坐在地上，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

肖泽靠着门，滑坐到了地上。

抬头看了挂在墙上的日历一眼，一月一日那一天的日期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

过了半晌，肖泽呻吟一声，苦恼地用双手抱住了头。

46.重生真相（三）

肖泽苦逼地埋头于“小泽”的COSPLAY中。

萧彦晨江晟什么的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觉得目前他的脑容量无法同时装下这两个人。

为了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肖泽甚至试着自己去做衣服。COSPLAY专卖品店里有专门用来做圣诞风格服饰的布料，肖泽买回来了一些，就开始郁闷地量长度，剪裁缝纫。然而好不容易把一件衣服缝出了个大概的样子，却总有点不堪入目。于是肖泽最后还是拿着这件半成品捂着脸找了小妹。

小妹看见这件肖泽亲手做的衣服时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似乎想笑，但是又拼命忍住没笑。

最后，在小妹的修改之下，这件衣服总算是做出来了。

假发是咖啡色的，肖泽将它戴在假人头上，剪剪弄弄之后，就把理想中的发型剪了出来。

完工的那天，肖泽将衣服穿好，假发戴好，随后画了个稍微有点浓的妆，自己摆弄相机拍了张试装照。

照片中的他坐在地上，仰着头，扬着嘴角。缝在衣服上的大大的尾巴被他在身后固定住了，呈现出竖起来的可爱形状。头上戴着两个小小的耳朵，在碎发间若隐若现。

至少江晟画出来的那个“小泽”的感觉已经出来了。

正在研究着相机中的这张照片，寝室的门被打开了。

肖泽回头一看，就见萧彦晨将钥匙拔了出来，转过了身。

萧彦晨看见肖泽的时候愣住了。

肖泽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上和萧彦晨独处的情况，顿时傻住了，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视线在肖泽身上打量了下，萧彦晨就收起了惊讶的神情，漠然地换上拖鞋，走进了卧室，经过肖泽的身边，坐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肖泽从地上起来，局促地站了会儿，尴尬地将耳朵从脑袋上拿了下来，去卫生间里将身上这些行头全部换了下来。

换好平时穿的衣服，重新回到了卧室里，只见萧彦晨已经拿出了他的手提。手提屏幕上是一张表格，似乎与他家的公司有关。萧彦晨应该是不近视的，然而此时却戴上了细框眼镜。

肖泽慢慢地走到墙边他自己的床边，坐下，沉默着。

萧彦晨顾自敲着键盘，什么话也不说。

过了半晌，肖泽张了张嘴，小声道：“马上就要元旦了。”

敲键盘的声音顿了顿，下一秒又继续响起，萧彦晨“恩”了声。

肖泽郁闷地皱起了眉头：“那你元旦还有空吗？”

萧彦晨敲键盘的手彻底停下了。

盯了会儿电脑屏幕，他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淡淡响起：“我一直有空。”

“……”肖泽沉默了会儿，下定决心道，“那和我去一趟C市吧！”

萧彦晨转过了头，看着肖泽。

肖泽微微一愣，疑惑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然而萧彦晨只是笑了起来，玩味道：“C市？为什么要带我去那里？”

“因为……”顿了顿，肖泽说道，“那里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对你如此重要的地方存在。”萧彦晨略微有些讽刺地笑道。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肖泽了，对以前的肖泽而言重要的东西，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或许并不重要，”肖泽皱眉道，“反之也是一样的。”

萧彦晨轻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肖泽的话听进去。

肖泽以为他这样算是知道了，却没想到他忽然转过头，冷静地看着他说道：“我们去医院吧。”

“哈？”

“现在就去。”

“等等——”肖泽吃惊道，“为什么要去医院？你生病了？”

“生病的难道不是你吗？”萧彦晨勾着嘴角说道，“一直在生病的，是你才对啊，小泽。”

这样的萧彦晨真的很陌生，肖泽起身，僵硬着身体，错愕地看着他。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该把你送到医院里去，是不是？”萧彦晨依旧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肖泽，淡淡道，“如果从一开始就选择去医院，而不是纵容你甚至帮你隐瞒着失忆的事实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肖泽的双手垂在身侧，捏紧成拳，复有松开，他小声道：“为什么就不能只做朋友？”

“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是最靠近你的人。”萧彦晨自嘲道。

“你当然是！”肖泽脱口而出道，“但是最靠近的人不一定就是情侣啊！”

“——我不想做你的普通朋友。”

肖泽沉默了。

“我不想只做你的普通朋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萧彦晨缓缓道，“感觉像是等待了很久，中间被你放了无数次鸽子，但是总觉得最后一次你一定会来——结果，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等在原地，是不是？”

肖泽艰难开口道：“最后，你会发现，你等的人不是我。”

萧彦晨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肖泽知道，他最讨厌的，并不是被拒绝，而是被质疑他的感情。

然而正因为如此，肖泽更应该让他知道——即使这之后，可能会被他讨厌，会真的无法做朋友甚至被仇视，毕竟肖泽抢了他所爱之人的身体——他所爱的原肖泽，已经不在这个身体里了。

或许真的已经消逝了，又或者和他一样，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重新开始了生命。

肖父的生日是在元旦当天。

而肖泽定的去C市的日子就在元旦前一天。虽然可能有些匆忙，不过他也没更多的空余时间了。

学校在元旦前三天放了假，肖泽在回家当晚又发短信提醒了萧彦晨一次，怕他忘记。

元旦假日的第一天，天空飘起了雪花。

在这种日子里，肖泽一个人COS成“小泽”的样子，穿着单薄的衣服，一个人扛着相机来到了这片别墅区的花园里。

路上的人不少，下雪天反而更能激起人们出来玩乐的性质。

肖泽特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他自己用的相机自然是没有江晟他们用的那么高级的。将支架撑起来，相机固定好之后，肖泽就向前跑出几步，连忙摆出一个之前已经想好的POSE。

小松鼠小泽坐在秋千上，脸被冻得有些红。红色圣诞装上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自己的相机在设定好的时间之后响起“卡擦”一声，同时响起的，是另一个快门声音。

肖泽茫然地在周围看了看，然而周围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

之后，是小泽靠坐在大树下，用嘴呵着气暖和双手的情景，小泽摇摇晃晃走在小石桥上的情景，小泽捏雪球的情景……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肖泽原本想去游乐场进行拍摄的。然而时间不够，人手也不够。

为了能给肖父一个惊喜，这次COS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拍完之后，肖泽就抖着身子扛着相机偷偷摸摸回了家，将相机塞进了包里。

肖泽想在第二天去一趟C市的事情肖父肖母是知道的，虽说肖父有点不高兴，毕竟第二天就是他生日了，但是还是在肖母的劝说之下松了态度。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肖泽才会这么急的想去那个城市。只能说，现在的他们，对于这个孩子了解得还太少。因此，他们能够做的，就是让肖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他们则是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慢慢地了解。

元旦假日第二天，肖泽身后背了一个大包，站在肖宅门口等萧彦晨。

说好的时间是早上六点。

虽说萧彦晨依旧没回短信，但是肖泽还是准时出现在了肖宅门口。

雪没停，不过比昨天小了很多。

肖泽双手戴着毛线手套，不过还是觉得手指快冻僵了。

冷风时不时吹过来，吹得他的脸都快麻木了。

过了半个小时，不见萧彦晨的影子，肖泽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犹豫了下，他拨了萧彦晨的手机号码，语音提示他的手机关机了。

将手机塞回了衣袋里，肖泽蹲下身，看着眼前的雪地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

肖泽连忙将手机拿出来，只看见一条未读信息提示。

短信是萧彦晨发过来的——

“我曾经这样等过你很多次。”

耳边忽然传来了鞋子踩到雪地里时轻软的声响。

肖泽缓缓抬起头。

“卡擦”一声，闪光灯刺了下他的眼睛。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一个怀中。

肖泽睁开眼，呆呆地透过这人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雪景。

半晌，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熟悉的声音轻轻道：“小泽应该是天真快乐的，永远不要忘了。”

47.重生真相（四）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

两边是茫茫雪景，沿路的房屋都被披上一层银色薄衣。与这冰凉天气相反的，是人们出来玩雪的热情。

然而安静的车子内，除了舒缓的音乐，另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肖泽头靠在椅背上，偏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江晟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现在的汽车基本上都是可以用语言命令了，因此只要说了地点与时间，完全可以让车子自己去开，自己做别的事情。然而江晟还是选择了和2011年手动操作，或许只是为了不让这种沉默使他也手足无措起来。

萧彦晨到最后还是没有来。肖泽再次打过去，他的手机依旧是关机。

那条短信堵得肖泽的心闷闷的。

他并不知道原肖泽和萧彦晨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去，或许原肖泽经常放萧彦晨的鸽子，所以萧彦晨那天才会说那样的话？他总是等待的人，等了很久，被原肖泽食言了好几次，所以终于无法忍受了？

肖泽心里清楚，萧彦晨和他可能真的不能和好了。他甚至没能告诉萧彦晨，其实他是从2011年来的一缕灵魂，并不是他所爱的原肖泽。

误会很深，这种无力感让肖泽想起了前世在医院里醒来时心中的感觉。

抬起手，将手背靠在眼睛上，肖泽轻蹙起眉头。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肖泽睁开眼，向一旁看过去。

江晟依旧看着前面的道路，声音里带着担忧：“把椅背放下去，睡一会儿。”

肖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低头闷闷道：“睡不着。”

“你今天起得很早，而且在冷风里吹了很久。”江晟的话语里带上了点责备。

肖泽揉了揉鼻子，撇了撇嘴。沉默了半晌，他说道：“我今天本来想和萧彦晨一起去C市的。”

“我知道。”江晟淡淡道。

“很多事情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肖泽略微有些赌气地说道，“我已经打算把事情都告诉他了，但是他根本不想听！”

“因为他知道，听了之后，他和你就完全没有可能了。”江晟冷静地说道。

“不是跟我没可能……”肖泽怔怔道。江晟的话提醒了他。是的，萧彦晨是在逃避，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想报复他，而是害怕跟着肖泽去C市。的确，去了C市，知道一切之后，他和肖泽的确是没可能了——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也会知道，他和原肖泽已经没有可能了。

沉默半晌，肖泽小声道：“江晟，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很努力，很有热情，很认真，但是有时候有些呆，有些迷糊。”江晟毫不犹豫地说道，瞥了他一眼，带着点笑意。

要是平时，肖泽肯定已经激动了，然而此时他却没了这种心情：“你觉得我会是这样的人？”

“因为你现在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

“恩，以前的你嚣张跋扈，很欠扁。”江晟的回答照样地毫不犹豫。

“……”肖泽蹙眉道，“那你相信以前那样的我会改变成现在这样？你不会怀疑吗？”

“怀疑什么？”江晟笑了，转过头，看着肖泽，轻声道，“怀疑你是装成现在这副样子的？怀疑你是装作失忆的？……至少我不相信，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凝视着肖泽的双眼，肖泽被他看的微微有些失神。

“你在纠结什么？”江晟笑着问道，“你在想，为什么我会愿意相信你已经改变了？还是，萧彦晨……”

“我……”顿了顿，肖泽犹豫道，“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哪个肖泽……”

“我可不会说‘你是哪个肖泽并不重要’这种话。”江晟说道。

肖泽惊讶地看着他。

“你是哪一个很重要，非常重要。”

跑车在公路上飞驰而过。

他们抵达C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江晟开着车子，按照肖泽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某一条大街。

开车过程中，他一个字也没问。没有问肖泽到底想去什么地方，没有问他在寻找什么，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C市的变化真的很大，但是不至于面目全非，肖泽需要很努力地回忆，才能知道他们应该往哪里去。

记忆中的房子已经被铲平铺成了水泥地，原本站着一幢幢普通居民楼的地方，现在耸立着一幢幢高楼。

方向还是那些方向，路还是那些路，即使一切都已经变得陌生了，但是肖泽还是能够知道，那些地方，在31年前，有些什么东西。

最后，他们在一个四岔路口停了下来。

下了车，肖泽走到旁边的步行道上。

对面的路边红灯闪烁着，几秒过后，变为了绿灯，两边的行人向对面走过去。

江晟也下了车，来到肖泽身边。

C市的雪下的更大，一天一夜的落雪使得积雪已经有了厚厚一层。

江晟来到肖泽身边，抬起的手臂原本想搂住肖泽的肩，然而犹豫了下，还是缓缓下落，改为握住了他的手臂。

“这里或许原本应该是一些普通的低低的居民楼，”肖泽面对着眼前这家大酒店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你是说十几年前？”江晟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