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子啊……?」秦灿抬手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连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颜璟见他似乎恢复过来了,起身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从桌上的点心盘子里拣了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既然这么辛苦,那回头还是让我在上面吧。」
这一说,秦灿表情紧张了起来,忙披了一件衣服从榻上下来,走到桌边,「谁说我不行了?我不过是……不过是……」
颜璟转了过来,「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过是什么?」
秦灿眼睛一转,接着挺了挺不怎么厚实的胸膛,辩驳道,「本县不过近来公务繁忙,忧心忧民,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身子虚而已。」
颜璟勾起嘴角一笑,「好啊,回头去弄两根鹿鞭虎鞭来,给你补一补。」
身为男子被这样谑嘲,无论是谁心里都不甘愿。
秦灿磨了磨牙,瞅准了机会,一下扑了上去,拦腰将颜璟抱了往榻上拽,两人的身子一触到床榻,秦灿就猴急的去扯颜璟的衣裳。
「笨猴子,你又发什么疯?」颜璟推开他想要坐起身,却被秦灿又从背后给抱住,挣开了他的手臂,又立马缠了上来。
「我不发疯,我不过想和你再大战三百回合,好让你知道你相公我有多少威风。」
「去死!」
颜璟拧不过他的纠缠,只好厉声呵斥,但秦灿除了死皮赖脸之外,嘴贱的功夫也是无人匹敌的,要斗嘴皮子,颜璟哪里是他油嘴滑舌的对手?
尤其是这种时候,什么混帐下流话秦灿都肯说,颜璟虽然拳脚功夫厉害,但从小就和一帮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粗汉们一起,山寨里就算有姑娘也差不多都是小元这种没几个男人是她对手的铁娘子,没有风花雪月,没有柔情蜜意,估计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没摸过几次。
更别说秦灿以前混在章台平康玩得那些花花肠子,故而总是被秦灿那些没岸没边的混帐话给弄得又恼又羞,却又没办法抵抗。
这会儿秦灿被他气急之下这么一骂,自然还是不当一回事,手已经探进他裤头内,在刚被开拓过、虽有些肿但还柔软的地方摸了一把。
「我死可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死了之后谁来伺候你快活?好亲亲,你瞧你这里方才被我的大肉杵进去通了一通之后,现在又软又热,还一张一吸的,就像是在埋怨相公我刚才还没有喂饱,真真贪嘴得紧。」
一席话,只换来颜璟倒吸了一口冷气后咬牙切齿的「秦、灿!」两字。
「好祖宗,待会儿就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喝鹿鞭虎鞭汤了。」
秦灿掏出自己的物事,蓄势待发。这时,前头却有人不知好歹地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那就要再次敲开城门攻陷城池的大军先锋,在听到这鼓声时候却是萎靡地垂下了脑袋。
「他娘的!什么人这么会挑时候?!」秦灿恨恨地骂了一句,但还不想从颜璟身上起来,脸贴着颜璟的颈脖像只大狗一样地蹭来蹭去,嘴里嘀嘀咕咕,「今儿个本县忙着耕耘自家菜地,没空管其它人……」
「还不赶紧起来?!」
颜璟话音落下的时候,秦灿秦大人已经被一脚给踹下了床榻,「咚」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换了官服,秦灿一脸阴郁地坐到大堂上,扫了眼跪在下面阻挠他办好事的人,掂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下去,「啪」的一声响,满满的都是怨念。
「堂下所跪何人?是为何事?」
底下跪着不少人,有几个壮汉架着一对双手反绑着的男女,地上还搁着一副担架,上面盖着白布,看那白布隆起的形状,担架上躺着的应该是一个死人。
跪着的人里有个看来有些岁数的老太太,磕了一个头,道,「回大人,老朽是徐家宅村人徐钱氏,今日要状告草民的儿媳妇,她与人私通,谋害亲夫,罪证人证俱在,请大人还老朽儿子一个公道!」
秦灿见她颇有些年纪,便让人给她一把椅子让她坐着说,然后看向他们绑来的那对男女。
「这位老人家说的可是属实?」
徐李氏一听秦灿这么问忙是哭着喊冤,一个劲地说自己是冤枉的,自己没有对不起自己的相公。
但那个老太太却是一口咬定她和村里其它人都看见,这男人和他儿媳妇搂抱在一起,而她儿子身子素来健壮,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就害起病来,吃了许多药都不管用,一夕间就一命呜呼了,肯定是这个女人和她的奸夫一起杀害了自己的儿子。
那个被指奸夫的人也是徐家宅的人,辩说那天徐李氏从山里采药下来,山路上有些碎石,徐李氏脚下不稳,他才上前扶了一下,并非其它人说的那样。
两边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秦灿听得头疼,正要拍下惊堂木让下面的人都安静的时候,颜璟突然侧过头来,小声对他道,「笨猴子,你看他们抬来的那具尸体……」
秦灿看了过去,就见那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上透着斑斑深褐色的污迹,乍一看,让人以为是干涸的血迹,但是仔细一瞧,那污痕在慢慢扩散。
那具尸体散发的味道也不似寻常死人的味道,而这种腥臭点醒了秦灿脑中某段让他终身难忘、几乎成了梦魇一般萦绕不去的可怕记忆……只有那种死法的人,才会发出这种腥臭味……
「阿大,揭开尸体身上的布,本官要看一下尸体。」
「是。」
阿大走了过去,蹲下正要用手去揭开尸体身上的白布,秦灿又提醒他,「小心一点,不要直接用手。」
听闻,阿大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转而抽出腰里的刀,用刀尖一点点挑起那块白布。
在完全挑开之后,底下的衙役、徐家宅的人,以及站在外头围观的百姓皆都发出一声惊呼,整个公堂都是那种腥臭得让人几欲作呕的味道。
秦灿的视线被阿大给挡着,待到阿大站开,他才完全看清楚那具尸体的状况——
这具尸体就彷佛从身体内部开始腐烂出来的,皮肉烂穿的地方正缓慢地向外流出某种黑色的、黏稠的液体。
第二章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老太惊讶之下,转向她儿媳妇,一手揪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用力在她身上捶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到底下了什么药,把我可怜的儿子弄成这副鬼样?」
徐李氏只是一个劲地否认,「没有!婆婆,我真的没有!」
秦灿让人把她们两个拖开,然后拍了下惊堂木,「公堂之上喧哗打闹成何体统?!」
待到两边人都冷静了下来,秦灿才接着道,「案情经过本官已经明了,疑犯徐李氏和徐二狗暂且收押,死者尸体暂放衙门,待仵作细验之后,本官再做定夺,退堂!」
「威——武!」
在一片水火棍拄地的声响里,秦灿起身回了后堂,脑海中闪现过的,是那时候在朱府发生的事情。
被强塞入瓮中、口里插了金枝玉叶枝干的尸体,朱府地下的大洞,躲在地道里生活的小桃,还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三珠树,以及那来路不明、一旦碰触到就会致人死地的黑色液体。
原以为这一切都随着朱府的一场大火化为了灰烬,但是谁会想到,就在事情结束的几个月后,却又让他看到了相似的情形。
「笨猴子,你也觉得像?」
秦灿抬起头来,脸上少有的凝重和严肃,「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但我一见了那尸体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颜璟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像是安慰,「没事的,朱府那样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来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秦灿虽然是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沉重。
隔日仵作检查了尸体,发现尸体的五脏六腑已经完全腐烂成一滩黑水,仵作的刀子才刚划开尸体的胸口,那种黏稠的黑色液体就喷溅了出来,洒在人的衣衫上,留下一个彷佛被火烧灼出来的痕迹。
幸好秦灿事先提醒过,在场并没有人碰触到这种东西,但是秦灿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愁云惨雾那样堆积了起来,压得心口沈甸甸的。
「怪啊,真是奇怪,老夫验了这么多年的尸体,第一次见到这种病症……」仵作对着尸体轻声地念叨了一句,「还是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秦灿没让仵作再继续验下去,让大家都离开那间屋子,不让任何人靠近。
很显然,他和颜璟第一眼都没有看错,这具尸体会这样,他一定是在哪里碰触到了那种黑色的液体。
但是,朱府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而傅晚灯的石室在云龙山另一头的深处,普通村民不敢走得这么里面,那么他是在哪里碰触到这种东西的?
就在秦灿沉吟思索的时候,阿斌和阿丁突然很急地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昨天关押收监等候再审的徐李氏和徐二狗,今天双双出现了吐黑血的症状!」
「你说什么?」
事情来得就是这么的突然,走到监牢那里,秦灿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
之所以心里一直存在着不安,是因为他还记得在朱府里施海棠杀害陈长宏和陈长明的原因。
二十多年前,陈长宏和陈长明奉他们父亲陈培元的意思,到冀州栽培三珠树,陈培元对于长生不老的追求几乎到了疯魔的境地,甚至于轻信了一本手抄的奇花异草志里的描述,认为用人的血肉可以令三珠树开花结果。
但却没想到云龙山这里有个奇特的现象,只要有尸体堆积的地方,就会出现一种腥臭难闻的黑色液体,人只要碰到这种液体,就会感染一种奇怪的病,身体从五脏六腑开始腐烂,且无药可医,死前受尽折磨,痛苦不堪。
这种病一度在云龙山附近几个村镇都传播过,死了很多人,最后因为陈长明和陈长宏将所有已经感染和可能感染的人一把火烧死,并且移走了栽种在云龙山里的三珠树,这种怪病才逐渐被遏制。
但是现在……
秦灿走到关着徐李氏的监牢前,昨日还见到她好好的,但是今日却见她容颜憔悴了不少,刚要给秦灿行礼,才一张嘴就马上又咳了起来,虽然用手捂着嘴,还是有点点黑色的血沫子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隔壁的徐二狗症状稍微轻一些,只是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直嚷嚷着胸口里面好像有块热铁,要烧起来了一样。
秦灿皱了眉头,明知道也许根本没有用,但还是安抚他们道,「我找个大夫来给你们瞧一下吧?」
徐李氏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知晓大夫是没办法医治的。
「大人,民妇的相公临死前也是这样的症状,民妇找了大夫,给他开了各种方子,甚至因为迟迟不见他好转,而担心药铺里抓的药材有假,民妇自己上山采药……但就短短几日,民妇的相公就……」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秦灿连忙安慰她,「嫂子,你放心,本官一定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的……」停了一下,然后才问,「所以,本官想问下,在你相公出事前,他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徐李氏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回大人,民妇的相公在病倒前,曾说自己在云龙山里撞了邪。」
「撞邪?」
「是的。」徐李氏说道,「那日,民妇的相公说想要趁着还没有大雪封山,去云龙山里猎点野兔子野味回来,好当做过冬的口粮。
「民妇的相公虽算不上是个好猎手,但好歹也是在云龙山下长大的,云龙山里虽然凶险,可他对地形多少熟悉。但是那日直到日落时分却还不见他回来。
「民妇甚是担心,想天越发凉了,山里的野狼寻不到食物会更加凶残,这么晚还不回来,说不定是遇到了危险,就让大舅、二舅带上人手点了火把进山去找。
「但他们没走多远,就见民妇的相公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嘴里一直念叨着『见鬼了』、『撞邪了』,回到家后便就一病不起……」
秦灿略微思忖了一下,问道,「那他在云龙山里看到了什么,有没有和你说?」
徐李氏摇了摇头,「民妇的相公直到临死也只是一个劲地重复那些话,并没有说到底遇到了什么古怪,只说自己正沿着溪水逆流而上追一只野兔子,紧接着眼前一道白光,突然就没了意识,等到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天都已经黑了,周围阴森森的,让他感觉很恐怖,于是连忙往回走。」
秦灿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攒紧成拳头。
徐李氏讲述的她相公的遭遇,竟是这样的熟悉,和那个时候自己和颜璟在云龙山里的遭遇是如此的相似。
同样的沿着溪水而走,同样的突然间就没了意识,同样的……醒来之后失去了在见到白光之后的记忆……
「大人……大人?」
徐李氏的声音将秦灿唤了回神。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李氏捂着胸口咳了两下,「大人,民妇所说句句属实,还请大人还民妇一个清白。」
秦灿闻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抿了下嘴唇,安慰她道,「你放心,本官绝不会收受贿赂徇私舞弊,错判漏判任何一个案子。」
听闻,徐李氏向着秦灿深深地拜了下去。
秦灿出了监牢,让小元和衙役用清水冲洗县衙公堂,又让他们用苍术、艾叶、白芷等和着醋将县衙整个上下都熏了一遍,当天接触过徐李氏和徐二狗的人,用雄黄酒涂五心、额上、鼻、人中、及耳门,所穿衣物一律焚毁。
「需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秦灿一声令下,整个县衙都忙翻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县衙有什么大事需要翻新装修,看着大家被秦灿搞得紧张兮兮的,颜璟不由疑惑问道。
但秦灿脸上肃严凝重的表情,显示他这些举动似乎一点都不为过,「还不止这样……」
「不止这样?」
「对,接下来,整个徐家宅要封村!」
封村的消息一出,整个徐家宅都震惊了,村民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法,竟然被禁足在村内,进出村口的地方竖起了栅栏,还有衙役守卫。
徐老太太一家算是村里的长老,带着族长闹到村口,要秦灿给个说法。
「秦大人,您要封村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总不能说封就封,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秦灿没办法向他们叙说原委,更担心一旦说明真相,会引起恐慌和暴乱,但他们之中有些人之前也接触过徐李氏的相公,如果放任他们走动,说不定这种二十多年前在云龙山下肆虐的怪病,会就此死灰复燃,继而引起一波难以阻止的灾难。
不!
自己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灾祸就此而起。
「本官只是在徐大平的死因上查出一些蹊跷,故而希望诸位能配合本官调查,一旦查明,本官自会解除封锁,还你们自由。」
但徐老太太和族长却是不相信秦灿这番话。
「秦大人,老朽也是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官府是怎么办案的,老朽也都清楚,从未见到有官差为了一对奸夫淫妇摆下这么大的阵仗!」
「是啊,秦大人如此为之,是为了要给那对奸夫淫妇开脱?」
徐老太越说越激动,手里的拐杖「咚咚咚」地拄在地上,「秦大人,你今天不给个明确的说法,老朽就一头撞死在这村口!」说罢真的往村前牌坊的木柱上撞去。
幸而云中雁眼疾手快,用他惯用的铁链一下缠住徐老太,然后铁链一甩,将老太太往回一抛,砸在几个村里人身上,但所幸并无损伤。
被徐老太这一举动一煽动,徐家宅的村人个个群情激愤,似乎觉得秦灿是和徐李氏有一腿才会这么袒护徐李氏,甚至为此封村调查。
一边要冲出来,一边的衙役得了吩咐,不得不拼命阻止。
秦灿捏紧拳头,狠狠咬牙,心里有杆秤在不停的摇摆。
是该让他们知晓真相,还是要就此隐瞒着不让恐怖的阴影传播开来?
眼见着两边人冲突越烈,村民们纷纷操起钉耙、木棍就要和衙役打了起来,秦灿身旁闪过一道身影,身手矫健,几步冲到衙役前,将衙役拉开之后,一把大刀银光寒闪,横在那帮子村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