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镇(出书版 第五-七部)——琰汜
琰汜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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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们听说陈培元的两个儿子时常在冀州走动,后来新来的冀州知府更是陈培元的女婿,素流担心陈培元是找到当年他沈眠的石室,便隐姓埋名也来了这里。<非.凡论.坛>因为连年灾荒,冀州暴乱频频,为藏匿我们两个的踪迹起了不少的作用。

「素流当年并未告知陈培元要如何才能从三珠树上获得长生,陈培元肯定想了很多办法。之后数十年,冀州这里怪事连连,无法遏制的恐怖怪病,祭拜山神的传说,经常有人失踪,我们隐隐中觉得这些事,可能和陈培元有关,但是苦于无法查证、也没有证据……

「万般之下,才会有这样一出反间计,素流在明,我在暗,由我接近朱广源,从他这里查探陈培元的动静,几年下来终于博得朱广源的信任,知道他们这些年来从没放弃过要把那株从我家夺取的三珠树培育成活。

「而这场寿宴上发生的事,让我们更接近真相,素流觉得再查下去,势必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故而才用了那招金蝉脱壳,手里的三珠树叶,意图让你们继续往这个方向查下去,借子之手查明真相……」

秦灿扬起一边眉毛,「这么说,我和颜璟原来不过是你们手里的棋子?借着我们的手帮你们调查真相,若是被陈培元察觉了,就把我和颜璟推出去当你们的替死鬼?」

「不是这样的!」许干生慌忙辩解,「你们这一路误打误撞帮我们揭开了我们查了很多年都没查到的事情,况且素流也不希望你们遇到危险,不然……不然……那个时候我明明已经脱身,怎么又回来救你们离开?」不过言语里还是带着掩盖不住的心虚。

秦灿并没有对他再加以冷嘲热讽,他可以理解身上背负着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的人,想要保全自己、保护身边和他有关系的人的信念。

不要说始皇帝,就是前朝皇帝、今朝天子,位高权重者中有不少对于长生不老还抱着希冀与念想,若是让他们知道,真有那么一个人,获得了长生不老,从始皇帝那时活到了如今,这该掀起多惊天动地的变故?

所以,确实不能把这件事传出去,甚至于,不能让陈培元再将这事情进行下去,更何况他用的还是这么血腥残忍的方法。

想到这里,秦灿问许干生,「那你知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从三珠树上获得长生?就和传说中说的,花叶落入赤水,喝下赤水沉睡之后就能长生?但是……」

秦灿想到小桃给他的那本手抄本,上面写的,似乎又不太一样。

许干生摇了摇头,「真正的方法只有素流自己知道,因为陈培元的关系,素流这些年来对谁都抱着戒心……他能和你们敞开心扉坦诚过去那些事情,足见你们的不同……」

颜璟撇开头去嗤笑,「照你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他对我们的另眼相待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许干生就是一张嘴不讨人喜欢,自知自己又表达错了意思,忙红着脸辩解。

秦灿坐在地上看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嘴角一弯,「你喜欢他?」

许干生还想继续解释,被秦灿这一问,话在舌尖兜了一圈给滑回了喉咙里,嘴半张着,眼睛越睁越大,胸口一起一伏,像是一口气要提不上来那样,原本就有点红的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一样。

待到慌乱、害臊、焦急,各种情绪都在许干生脸上轮过了一圈之后,许干生这才结巴着反驳。

「不、不要瞎说……我家人被害时我才足月,素流就如父亲兄长那样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教导我做人道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他抱有那种感情……」越说越轻,也越说越没底气。

秦灿暗自叹气,这样子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嘛……但是显然这个许干生对人家有情,可惜人家对他无意,似乎只把他当成了亲人。

秦灿沉吟之时,牢房上的铁链传来声响,抬头,看到有人端着食盘,正将一碗碗辨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摆在地上,过于用力,大半都溅洒在了地上,地牢外有三两人走动,似乎正逢值守的人交班。

秦灿觉得这是个脱逃的好机会,回头看向颜璟,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便向他点了下头。

「吃饭了!吃饭了!」

那手下放下碗,吆喝了两声,手还没抽回去的时候,颜璟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他的手往里一扯,那手下被卡在牢房的木栏间,还没哀叫出声,就听「喀嚓」一下,被颜璟扭断了脖子。

秦灿摸下此人腰间的钥匙,开下牢门,颜璟从他身上将刀取了下来。

听到声响,守门守卫陆续冲了进来,被颜璟脚一伸绊倒在地,秦灿和许干生不知从哪找来木条,对着那两个摔倒在地的人就是劈里啪啦一顿打。

颜璟挨着门边伸头出去张望,发现没有人过来,朝着那两个都把对方打晕了还没歇手的人哼了一声,然后招招手,示意跟他走。

地牢在后院柴房下面,只要不被发现,从后门离开还是很方便的,但偏在这个时候,许干生又生了事端。

「你们不去救素流?」

见秦灿和颜璟直接往后面那边溜,许干生拖着他们不让他们走。

秦灿厌烦地拍开他的手,「姓傅的,不对,姓余的,不管啦,反正那个千年没死的对于陈培元那个臭老鬼来说肯定还有用处,臭老鬼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他下杀手的,我们先出去,找帮手再来。」

「不行!」许干生就是不让秦灿走,「我怎么知道你们走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到时候你们只管自己活命,哪里还管得到我和素流的死活?」

秦灿听他这一番话,恨得牙痒痒,扬起拳头做出要揍他的动作,「你要是现在不放手,我和颜璟铁定走了之后绝不回来!」

许干生犹豫了一下,眼里泛起水光,松开秦灿的袖子,怒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一个人向着东厢跑去。

秦灿知道他是要回去那个地窟,便看看颜璟,有点左右为难。

如果只是傅晚灯在陈培元手里,他绝对不会担心傅晚灯的安危,但是多了一个许干生,要让陈培元知道他们的关系以及许干生的身世,保不准陈培元就拿许干生来威胁傅晚灯。

秦灿用力抓了抓脑袋,顾自烦恼了一阵,然后狠下决心,「算了,先救傅晚灯,谁叫我就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

颜璟却是笑,「不多管闲事就不是秦灿了……」

秦灿无言,只心里淌过一阵暖意。

两人摸回到有着能通往地洞入口的陈长明的厢房,远远的就看见许干生那个不怕死的有勇无谋的家伙,正操着一块石头,慢慢靠近一个守卫,还没砸上去,被秦灿和颜璟捂住嘴给拖到角落。

「呜呜呜!」

「闭嘴,你想大家都死在这里吗?」秦灿骂道,许干生听出了他的声音,收了声。

秦灿松开手,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对他道,「好好学着点!」然后对颜璟使了个眼色。

颜璟取下许干生手里的石头,往一侧树丛里一丢。

「什么人?!」

那些守卫听到声响,但没有立刻上前查看,颜璟又捡了一根枯枝,往相反的方向丢去。

「谁?」

「声音从那边来的!」

「声东击西?你去这边,我去那边。」

「好!」

守着已经烧到就剩下几根柱子的厢房的侍卫,分作两边,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找了过去,趁着他们分神,秦灿等人迅速进到里面挪开木梁和砖瓦,掀开青石板砖钻进地道里。

由于没有小桃带路,秦灿只能凭着直觉往前爬,朱府地下的地道就像水网一样四通八达,自己爬的方向到底是通到哪里,他心里也没底。

远远的看见前方有亮光,还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秦灿停了一下,向身后摆手,示意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动作分外小心的挪了过去。

借着墙上那些油灯的光亮,秦灿发现他们这个出口,就在上次来的时候陈培元和朱广源所站的那个木架平台的一侧。

难怪这一次感觉不是向下走的,大约之前碰到岔路的时候拐错了。秦灿心想。

洞口的前方站着一个侍卫,透过缝隙,看到陈培元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而傅晚灯面对着他而站,身上并未被绑缚,也没有侍卫拿刀对着他,这让秦灿觉得待会动手救他能省不少事。

许干生大约天生就是个性毛躁、做事不经过思考的人,一见傅晚灯站在那里捏着拳头就要冲出去,秦灿和颜璟合力才把他给按住。

「你疯了?!现在出去,不是给他们当练刀的靶子?」秦灿小声训斥。

「但是素流……」

「如果你想救他,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准做,什么都不准说,我们让你干什么的时候你再动!」

秦灿发现每次自己多管闲事就是在给自己自找麻烦。

三人躲在那个洞中,仔细听着陈培元和傅晚灯的对话,准备伺机而动。

不过陈培元和傅晚灯之间的气氛很平和,傅晚灯脸上的表情恬淡自然,应答自如,就像是两个很久不见的旧友偶又重逢后的交谈。

不免令秦灿诧异,还记得傅晚灯说过,那个时候陈培元派人追杀他,几乎将他置于死地,虽然也因此明白了长生的真正奥义,但要换成是别人,对方让人差点捅死自己,不捅还几刀誓不为人这才是正常反应。

「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

陈培元一抬手,有侍卫给傅晚灯也搬了一张椅子来,还有人奉上茶水,陈培元端过茶盏,慢悠悠地用着杯盖撇着茶叶,眼尾微抬,扫了傅晚灯一眼。

「我还记得,这是你最爱喝的君山银针,现在不如以前在礼部的时候,各地珍稀好玩的东西都能随手拈来,这茶,还是尚在朝中任职的人送来的……」

傅晚灯只是背手而立,身上敛着深沉的气势,墙上的油灯在那些地洞穿进来的微风下摇曳晃动,光影错落,双眸被几缕松散下来的额发遮着,落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眼神,脸上亦无太多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所想。

陈培元见他始终不动,呵呵浅笑,将茶盏放到一旁,身体微微歪斜着,靠着太师椅的扶手,「几十年没见,就变得这么生分了?还是……你还在怨我当年对你痛下杀手?」

傅晚灯嘴角微微一扬,抬手端过自己那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陈培元回道,「你既敢来赴宴,那便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隐瞒……你就是出现在我的面前,想要看我有什么反应?」

秦灿的手臂被用力一扯,回过头去,借着外面的光亮,看见许干生紧咬着下唇,神色紧张,拽着自己的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但丝毫无所察觉的模样。

他在紧张什么?

秦灿回了过来,看向那里的两个人,总觉得那两人之间有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傅晚灯低头看向手里的茶盏,用杯盖撇着茶水,一下一下,心里像是在思忖着什么,陈培元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傅晚灯才抬起头来。

「陈培元,我劝你还是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违背常理而获得的长生,终会要你付出代价的……你看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陈培元却是不信。

「我看你现在很好……四十年前我见你是什么样,你现在还是什么样……但是我……」低头抬手,目光落在自己干枯老朽的双手上,「我知道你现在想笑我,汲汲营营了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却仍是抵挡不过岁月的侵蚀……」

他嘴唇动了动,抬目望向傅晚灯,「你就真的忍心,看着我垂垂老矣,最后化成一抔土一捧尘?」说着,合手拍了两下,有侍卫抬着一个箱子上来。

侍卫要把箱子打开,但被陈培元抬手拒绝了,他起身自己摸索着打了开来。

秦灿以为陈培元会用值钱的财物来引诱傅晚灯,不由暗暗担心,傅晚灯上不上勾不是关键,他身后可有一条一扔鱼饵就咬钩子的大笨鱼在。

但是出乎所料,那箱子里放着几件衣服、几册书,还有一些小玩意,看起来破破旧旧的。

陈培元双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件长衫,「这些年,我时常悔恨,当年不该因为一时的迷惑,而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你看,你当时穿的衣服,时常翻的书籍,还有我拿来送你的那些番邦进贡的小玩意,我统统都留着。」

陈培元将衣服搁在自己一条手臂上,另一只手,手指轻抚,眼神里竟然留恋着无限的爱怜,像是慈父正对着游子的衣衫怀念其人。

「有时候,我便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看着看着,就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太医院的御医,我是礼部一个小小的主事,总是借口身子不舒服,跑来太医院找你玩……」

许干生拽着秦灿的手狠狠一握,力道大得秦灿差点痛叫出声来,秦灿龇牙咧嘴的回头,就见许干生直直地看着那两人,嘴唇蠕动,轻声骂道,「卑、鄙!也不照照镜子,说不定自己就被自己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给吓死了……」

秦灿脑中灵光一现,猛地又转了回去,视线从陈培元抚着那衣服的手,挪到他的眼神,又挪了回来,恍然明白。

他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

陈培元这眼神,不是慈父在念想远游的儿子,而是爱恋,是在怀念四十年前的那段感情。

绝对是这样……

要亲密到什么程度,才会在醉酒之后把自己心里深藏的、永远都不能对外说出的秘密告诉了对方?

也许当时傅晚灯早把这个人当做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便也没有想过一直隐瞒下去……

只是现在在旁人看来,陈培元已是年过花甲,就算精神再怎么健朗也是老态毕露,但傅晚灯看来却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如此两人站在一处,陈培元又说着些暧昧不清的话,让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灿想,难怪这个许干生要这么激动了,原来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切,人家都一老头了,有嫩草啃谁会去搭理那又老又塞牙缝的菜根?

陈培元说了良久,那边傅晚灯却丝毫不为所动,打了哈欠,漫不经心的用手掸去另一只手臂袖子上的灰尘,待到陈培元止了声,方才悠悠回道: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从你觊觎着想从我这里得到长生不老的方法的时候,你我就已形同陌路。」

然后他侧首,看向那棵巨大的三珠树,以及坑底无数的尸骸,表情沉痛而惋惜。

「我如何都不会想到,当年如此良善单纯的陈培元,手下沾满了鲜血,背负着数之不尽的人命,就为着一个荒诞可稽的目的……」

「住口!」陈培元猛地合上那个木箱,箱盖发出一声巨响。而后直起身,手指着傅晚灯,「对你而言可笑……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了,不需要再花费精力人力去等待、去寻找,去承受每一个希望最终走向破灭……咳、咳!」

陈培元撇开头去剧烈咳了起来,他到底有点年纪,不适合再这么激动,待到缓了过来,才续道,「我记得我当初问你,始皇派出去这么多方士都无果而回,但为何他从未死心……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傅晚灯想了想,淡声道,「因为他这一脚踏了出来,陷进去,便收不回来了……」

「对!你其实也一样,就算已经获得了长生,你也始终没有放弃过想要寻找到可以不用沈眠的更好的方法,你进到太医院里通读典籍,利用太医院的药材在老鼠的身上试验……说到底,你和我不过是同一类人!」

傅晚灯冷笑出声。

「陈培元……你到现在都没改掉这个习惯,以前做错事,便总是给自己找借口,如今依然。我研究此间秘密,从不伤人性命,就算试药也是亲自而往,而你呢……?这坑里有多少冤魂,正哭泣诉说着你那骇人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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